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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春》 作者:大风刮过

第十二部分

 第四十五章

 
  我趴在床上,问裴其宣:“你还好罢。”
  千真万确这句话从我嘴里出来的。还说的极其自然。
  不然老子能说什么?干也干了,睡也睡了。米也成饭了,鸭子也煮熟了。总要面对现实是不?
  裴公子从嗓子眼里恩了一声,捞起一件袍子翻身欲下床。我说:“你……还是歇歇的好。”方才老子似乎些许忘形,大概有点过火。裴其宣向我这边半斜下身子,舌头舔舔我的耳朵:“再歇天就明了。王爷招人侍寝,不是从不准留到天亮么?”t。xt-小.说。天/堂
  我苦笑:“裴公子,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虚头就别玩了。”我既不耳聋也不健忘,方才你搂着老子的时候喊的明明是马小东三个字,老子听得清楚记得明白。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连符小侯都能瞧出老子是假货,何况精似鬼的裴公子。
  裴其宣半个身子压在我肩头,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从今起只喊我其宣。”
  我鸡皮疙瘩忍不住就抖了一床,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裴其宣一只手在我背上拍了拍,趁势整个人绕过来。
  等我困个小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听动静雨正下得大。小顺在外头敲门送洗脸水。我从裴其宣脑袋底下抽出胳膊,摸上衣服穿了,老着脸开门。小顺捧着洗脸盆从空隙一眼望到床上,咣铛一声,脸盆掉在地上。
  值得么?嘴张得跟蚌壳似的。你家王爷可不一向都这样过的?我板着面孔吩咐:“先打桶洗澡水进来裴公子洗澡,然后把床收拾干净,把早上饭送过来。”
  小顺闭上嘴,应了声哎,跌跌撞撞地跑了。
  洗完了也吃饱了,裴公子终于回房去了。我坐在新换的床铺上入定了半个钟头,出房门房檐下站了十来分钟,然后走到雨地里,又淋了十来分钟。天上的闪电炸雷一个接一个,没一个落到我头上。
  等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我回了屋子。柜子里摸了件干衣服出门。忠叔在我身后无限沧桑地叫了一声王爷,我当是风吹。我扛着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看见一家卖书的铺子正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公子,”石祯斋的二掌柜的一胳膊肘子支在柜台上,夹缝里另一只手推出一个墨蓝的书角,“这本妙妙小尼姑是江湖笑笑生辛子年的新本。风雅阁主的图。”揩下嘴角,“绝对压箱的至宝。”
  我拿书在手里翻一翻:“给换本全图的。”
  二掌柜的双眼烁烁:“公子,这个本,绝对值!图是死的,情境是活的。看图还不如看真人去。要的不就是它个意境么?所谓实白则无味,虚浮方有情。有情才可趣。是这个道理不是?”
  我说:“道理不错,不过爷我不认得字,意境不起来,只能看图找个干乐子。”
  二掌柜的恍然领悟,打帘子进里屋,半晌手笼在袖子里出来了。“公子,这个包您满意。锦绣主人的孤本,我看您是个出得起价的。换了二旁人,我连拿都不拿。”半遮着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是锦绣主人,正主儿是风月满西楼。官府上有榜文压着,除了我这里,别处可没得找了。”
  我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买了。”
  半日烟雨过,风月满西楼。
  古人就是风雅,画个春宫,前页上还要题两句诗烘托意境氛围。
  怀里揣着净化心灵的宝贝回了苏府,平常回廊上忠叔小全苏公子符卿书墨予抬头就看见一个,今天连根鬼毛都没有。只有个小顺哆哆嗦嗦站在卧房前,问我吃饭不,被我一句有正经事都不要来耽误堵在门外。
  我插上门,搬了椅子对着窗户,颤抖的手指掀开墨蓝的封皮。
  从头翻到尾,索然无味。
  就这种小料还被禁了?老子从开荤看的全是欧美级的,港产的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你这纸上画的?“不满十六岁请在家长指导下观看”都比它有看头。至少人家在床上翻滚的镜头还是会动的。
  兄弟,你画女人的时候也把胸画大点腰画细点。大腿都比正点的腰粗,再怎么跟那个长胡子的老兄摆独特造型老子也只当你是团面。物质落后所以精神匮乏,马克思伯伯你是人才。看这种东西解闷老子情愿去跟裴其宣睡觉。
  我扬起手狠狠给自己一嘴巴。X的,当是为什么买春宫回来净化心灵的!
  小顺在门外轻轻拍了两下门,声音里打着颤:“王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我抓起桌子上的《花下宝鉴》往怀里一塞打开门。小顺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王爷,敞厅里午膳摆上了。”
  敞厅里只有苏公子跟裴其宣。符卿书的小书童墨予来报说:“昨晚上我家少爷受了点风寒,在房里歇着呢。”
  符小侯的风寒据说是工伤。符卿书在床上皱着眉头擦鼻涕喝中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堆着笑脸:“符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伤风了?”符卿书端着药碗说:“昨天下午大内的探子来报说刘知府预备交查的帐目是刚做好的。真帐知府与师爷手里各有一本备份。”墨予接住话头:“所以少爷昨晚上去知府家踏看了一圈,淋了雨染了点风寒。”
  乖乖,符小侯也忒敬业了。昨晚上雨下得跟倒似的,好歹也等雨停。我说:“我居然不知道。不然昨晚上你去也有个帮手。”
  符卿书搁下药碗拿帕子揩揩嘴角,看到我脸上一笑:“王爷昨天自有霁月风光别样好,在下怎敢不识清庙乱撞钟。”
 
  第四十六章
 
  符小侯的风凉话譬如开水,我就是那死猪。偷鸡摸狗要有背贼名的觉悟。我讪笑两声,伸手探探符卿书额头:“还好没起烧。喝了药赶紧蒙头睡觉,别再受着风。”
  转身出门,雨已经住了,云层缝里还漏出一两丝太阳光。我在院子里随便逛了一圈,心里总像掏空了似的没着落。如同刚抢完银行,守着一麻袋的钞票花不得也不敢花那种死到临头的空虚。房檐滴水砸在地上,忠叔打扫院子从我身边过,问了声王爷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王爷我此次南下,是公干来的。昨晚上符小侯亲自摸底工伤了,我岂能落在人后头?趁着晴天好办事。我唤了一声小顺,嘱咐他去客栈把皇帝拨的大内高手喊几个过来。
  几个大内高手虽然长得一脸吃不饱的模样,我对他们还是寄予极高的期望。“今天晚上跟本王去刘知府家探探,行动务须机密,若是漏出半点风声,不要指望本王讲情面。”
  四个大内高手齐刷刷地低下头:“属下遵命!”有点意思,有前途!
  刘知府家虽然是知府衙门的公房,看得出花了不少工夫玩装修。房檐下清一色六角挑穗琉璃瓦的灯笼,院子里一阵阵的花香醉人。门缝窗纸里透出来的灯火明亮,估计蜡烛的个子不会小了。而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间厢房全点着灯。我压下嗓子:“刘知府家瞧模样人口不少。”我旁边的一个大内高手低声道:“据属下探察,徽州知府家有一位正房,八位如夫人,公子小姐各三个。”人口数字倒吉利。
  四个大内高手没让我失望,从知府家后门到内院一路的家丁一掌拍晕一个,顺顺当当进了内院。四个探子轻车熟路,引我到左手厢房前的假山石后头隐着。左厢里正热火朝天,窗纸上一个昂首叉腰茶壶形状的人影。
  “……明儿我就回娘家去,从今后大家各过各的!,去给我收拾衣裳,替二少爷也收拾上!大家一发散伙,老娘再跟你过是孙子!!”
  择日不如撞日,光头不如早秃。居然被老子瞧见后园起火的好戏。我往草地上一坐,假山后探出两只眼,摸着下巴只管听。瞧口气那位是刘夫人。果然,底下就听见低声下气的一句话,是刘知府的声音:“夫人,有话好说。吵吵闹闹被底下人听见不成体统……”
  刘夫人中气甚足,开腔发声连老子的耳朵都嗡嗡做响。“体统,你个老不修的还体统?兔宝宝的老子都做了,还体统!”
  刘知府的颤音打的不大均匀:“我的姑奶奶,仔细着人家听见!哄不得上头那位舒心,这乌纱帽与一大家的生死可都在人家手里攥着。”
  “当日做了贼现下就别怕抓!自家下水别拖旁人。娇儿艳儿,东西收拾好了没?!明儿我就回娘家去,我们娘儿两个与你再没瓜葛。我把你个老不修的再弄些污七八糟的下作东西回来!”
  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夹着刘知府的“哎呦呦”,一样接一样的物事越窗而出,噼里啪啦破空而来。四个大内高手机敏伶俐,窜出假山晃了一晃,一个不剩捞了回来。我一件件凑着微光看:“镜子,不要。梳子,丢了。瓶瓶罐罐茶杯茶盘……恩?”镜子底下一个角,依稀是本册子。我往袖子里一揣,对四个大内高手挥挥手,“再看看有什么中用的东西,带了走路。”
  刘夫人估计要些时辰闹腾。今天晚上先到此为止。
  回到苏府,只有小顺小全还在门房里等着。我不吃饭不涮澡先从袖子里摸出那本册子,灯底下一照,倒抽一口冷气。蓝墨封皮上四个字清楚明白——《花下宝鉴》。
  没想到刘知府也是我辈中人。
  第二天早上雨又接着下,我起床吃饭,裴其宣坐在敞厅里弯着眼问我:“昨晚上王爷夜探知府衙门,可有收获没有?”我哦哦了两声,符卿书转了进来,劈头也是一句:“昨晚上知府衙门里可有收获?”我说:“些许有点。”小顺摆上买的稀粥烧饼,我四下看看:“少了个人罢,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没过来?”
  小顺端着一碗粥傻在桌边,转头看小全,小全转头,看门旁的忠叔。忠叔看了看我,扑通跪在地上,哭了。“王爷,苏公子他,他,他……”
  我皱起额头:“苏公子他怎么了?”昨天中午吃饭还分明在。
  忠叔抹了一把眼睛:“苏公子,他让老奴转告王爷……还,还让老奴给王爷一封信,苏公子他,他说~~”
  我搁下筷子,两根指头夹起忠叔手里的信桌子上一扔:“只告诉我,苏公子,哪里去了。”
  忠叔抬起头,老泪纵横:“苏公子,他到城外山上的摩云寺去,去……”
  屋檐的水砸在石阶上。我闭上眼。T/x/t小.说。天.堂
 苏衍之,苏公子,你又是哪里想不开,好端端的要去做光头。
  “房子东西,统统都不要了?”
  “苏公子说,身外之物,随它去罢。”
  身外之物随它去罢。有钱人。
  我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走的,肯定有高伯,昨天下午?”
  忠叔点头:“昨天下午,王爷去瞧小侯爷的时候。老奴不是隐瞒不报,是苏公子他让老奴到今天才说。老奴,老奴……”
  我截住忠叔的话头:“摩云寺怎么走?”
  忠叔再抬头,看我,张张嘴,终于吐出字来:“城外向西,天雾山。”
  我绕过忠叔,跨出门槛。小顺在我身后颤着嗓子:“王,王爷,左右等天好了再说,下这么大打不到轿子,这府上只剩下一辆车昨天被苏公子……”
  我走廊底下摸了一把油纸伞:“王爷我没腿?!”
  走过马棚我往里看了一眼。老子早该练一练骑马。
  雨下了两天地也湿透了,一脚一软一脚一陷。我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小顺小全和忠叔隔着两三步扛着伞摇摇晃晃地跟。出了巷子转过大街到了城边。背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进。奔过我勒住马头。
  符卿书骑在马上,看着我吐出两个字:“上来。”
  关键时刻见人心。符小侯,够意思!
  我扔掉伞翻身上马,在符卿书背后坐稳。符小侯一抖缰绳,马在雨中打了个喷嚏,撒开四个蹄子。
  老天还要凑个热闹,两三道白光一闪,几个闷雷响过,雨倒的越发紧。马到云雾山脚下。我同符卿书从头发到脚跟水直直往下流。我贴着符卿书透湿的后背,给他提个醒儿:“我说符老弟,你可看清了前面。万一上山的时候打个滑,要么一头撞到树上,你我哥俩今天就精彩了。”
  摩云寺真他妈的会挑地方,偏偏盖在山顶。马跑到半山腰,再上的小路换成老子和符卿书牵着它一步一滑往上爬。符卿书念了两句诗风雅“难得花前月下,一蓑烟雨知足。”我抹了一把脸:“听就知道写诗的人没过过你我现在这种日子。”
  爬到老子两腿打颤,摩云寺终于到了。我一头撞到门前拍了两下。一个小沙弥探出一颗光头来,看了看我与符卿书的落拓模样,阿弥陀佛一声:“二位施主是避雨的罢,快快进来。”我靠!有人爬到山顶来避雨么!我一步跨进门槛:“不是避雨,找人的。”
  摩云寺的住持老和尚我很欣赏。难得说话简洁,办事利落:“阿弥陀佛,施主找苏居士是么?他在后厢,两位跟我来。”苏居士,既然叫苏居士,便是苏公子还没来得及剃头转正。我的心安安稳稳回到肚子里。
  苏公子拿着一卷经书从桌边站起来,我果然没什么话好说。没立场,没资格,那点情分,你说有就有,说没就没。
  所以苏公子水波不兴地看我,我一言不发地看他。
  这就是某种傻X场面的至境,两两相望,没有话讲。
  符卿书在苏公子身边扬起手,一记掌风向后颈。姿势流畅优美动作利落干脆。我向前一步伸手,接住苏公子下倒的身子。对符小侯感激涕零地一笑:“好兄弟!”
  主持大师说:“阿弥陀佛。”
  我打横抱起苏公子,吃的少也有好处,轻便好运送。
  住持大师站在庙门口:“阿弥陀佛。”
  我对老和尚一龇牙:“大师,苏居士我带走了。”
  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老衲只是想问施主,一匹马能驮三个人么?”
  我腾不出手来摸鼻子,干笑。
  住持大师也对我一笑:“苏居士昨天的车在后院。”
  我无限感激地对老和尚咧嘴:“大师,好人。”
  心到之处便是灵山。老和尚送出门前托老子捎给苏公子。下山果然比上山容易,马拖着车一路小跑不到两个时辰就进了城,到了苏府。
 
  第四十七章
 
  把苏公子摆放回他卧房,我涮个小澡换了干衣服又踱了过去。裴其宣在苏衍之卧房门口站着,向我道:“符小侯爷说,照他拿捏的力道苏公子要掌灯的时候才醒。我让小顺去药房抓几帖祛寒的药煎汤,王爷先喝一碗去房里蒙头睡一睡罢。”
  我擦额头:“也罢,苏公子醒了让小全报一声,我再过来。”
  裴其宣道:“正好回了房,王爷先看件东西。”
  裴其宣递给我的那样东西老子熟悉,正是忠叔转交的苏公子留书。我伸手接过,陪着笑脸:“裴公子,这封信又不是机密的东西。天热还是敞着门,拉风凉快。”
  裴其宣反手上门,桌旁坐下:“与你说过,从今后只叫我其宣。”
  我打个喷嚏,咳嗽一声,打开信封,裴其宣又慢悠悠地道:“其实苏兄昨天的事情,我晓得的比忠叔还早些。怨只怨你不把话听明白了。”
  怨只怨我没把话听明白了。
  素白的信纸,只有一句正楷写的墨字:祭扫家墓明日即归
  裴其宣掂着桌上的一个纸镇吊着嘴角,看着。
  求子的摸进关帝庙,跨错门槛,自找红脸。我靠!
  老子这趟雨淋的是为什么!X他XXXXX的忠叔!!!
  裴其宣玩着纸镇,吊着嘴角叹气:“也怨不得忠叔,王爷当年的口谕在头上搁着,哪个敢提起‘苏行止’三个字砍哪个。苏兄府上其他人都葬在宗族墓地,只苏二爷的衣冠冢在摩云寺后。”别有深意的眼光往我脸上一扫,“忠叔又不晓得,现今的泰王爷,是换了汤水的西贝货。
  幺蛾子趴在玻璃上,把自己当成了窗花。简单说老子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坐在苏公子床头,一边拿手巾擦鼻涕,一边抖着脸皮笑,小顺小全忠叔战战兢兢地在床尾站着,生怕老子下一秒钟翻脸变人,袖子里掏出一把钢刀捅了苏公子。
  我说:“苏公子,本王,本王是看雨下得忒大,怕山路坎坷你不好回。咳咳,也想顺路给苏二公子上支香表表故人之情,所以,咳咳,就去庙里寻你。符小候爷他,咳咳,他~~总之,千错万错错在我,你……”
  苏公子的口气自然的老子浑身不自在:“衍之自都晓得。只是有些话要与王爷单说。”小顺应了声好干脆利落同小全出门,只有忠叔一脸不甚放心的模样往我看了两看。门合上我抹了一把鼻涕,苏公子道:“我有些话,正趁这时候与马公子说了。此次衍之回乡,从此长住,扬州与京城就不再与马兄同行了。”
  几句话,仍然说的云淡风清。我再抹一把鼻涕:“苏公子,高伯昨天送了你就赶路回乡下种地去了罢,苏府一个大园子你怎么住?吃饭睡觉洗衣服怎么安排?”
  苏公子说:“其实昨天我已同了然大师说了,园子转手折变,一点薄资,只当为苏家积些功德。”
  如此这般,老子昨天倒没冤枉苏公子,虽然是给苏行止扫墓,也是投石问路去联系做和尚的。别人花钱买馒头,苏衍之花钱买光头。我忍不住伸手,在苏公子额头上摸了一把。“苏公子,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跟脑袋过不去,要进和尚庙剃光头。”
  苏公子苦笑,估计是嫌老子的话粗俗直白,要用句高深的挡住我知难而退:“般若菩提是大清净。”
  其实当真拽文,老子肚子里也有货色。住持老和尚精光的头皮在我眼前一闪,我站起身,负手,望着苏公子一笑。淡然又深沉:“苏兄,寺庙是空,佛像是空,头皮是空。心到处即是灵山,何必拘泥一个形式。”
  人偶尔玩个深沉很必要,苏公子望着我神情像半夜的清月钻出了云,像野鸭子的脚划开的水。看的我心花怒放,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苏公子,和尚的事情从此打住罢。你若走了,我怕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虽然裴其宣与符小候都晓得我是假货,但是一个帮不上忙,一个不知道按什么心。老子这个马王爷离了苏公子,根本没得混。
  我忘了是看哪本傻杂志上说,对付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就要激起他的责任感。果然苏公子虽然脸上有些像哭不得笑不出,我还是看得出他精神更振奋了。我趁机再在床头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张嘴刚要再说,鼻子又是一阵痒,用手巾捂住一个喷嚏。苏公子一只手轻轻搭上我额头,皱了皱眉:“怕是起烧了,赶紧去叫小顺请个大夫过来。”
  比下大神还灵验,底下一秒门口就听见小顺扣着门轻轻咳嗽:“王爷,王爷,刘知府来了。说在前厅,要见您。”
  靠!党组织刚刚和地方群众建立感情。我只得起身对苏公子道:“你再歇歇,我去前厅看看。”
  刘知府说,他来找王爷我,是有重大机密的事情要讲。他也确实像个重大机密的样子。青衣小帽,比头天见还朴素。我跟符小候一张茶桌各坐一边,一人手里握着一块手巾擦鼻涕。刘知府惯识时令,就健康问题慎重诚恳地先说了一摊,才切入正题。T!xt-小说天\堂
 “在下自任徽州府,伏首于案不敢倦怠。沐圣德天恩,雨顺风调,本自认尚能勉强无错。谁料昨日经人来报,方才晓得市面竟有流毒祸害根本,污秽不堪,教化堪忧。不敢隐瞒,自来同千岁请罪。”
  底下文绉绉一套听得我呵欠连天。总算刘知府结束陈词,呈了两本册子到前面,正好我与符卿书一人一本。我一看封皮,顿时乐了。天天得见旧相识,当真有缘分:“妙妙小尼姑本王在书肆也见过,据说写得很有情趣。还有个画图的叫风月满西楼。刘知府该也熟罢。”
  刘知府立刻说:“卑职疏忽,只听过此人早被查禁过。难不成竟有人敢大胆翻印?”
  苍蝇钻进蜘蛛网,自己送上门来,还跟老子装洋?我摸出换了衣裳刚从席子底下转到怀里的活宝贝,往地下一丢,嘿然一笑。刘知府,是你流年不利,自家撞上老子枪口。“刘知府,这本书你可认得?”
  刘知府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双眼绝望地一闭。头向下开始捣蒜:“千岁,千岁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招,求千岁给小人留个全尸体……小人全部都招。”
  第三天大早,大内的两个探子回京给皇帝捎回老子的捷报。徽州岁贡贪污一干官员押回京城查办。
  符小侯说瞎狐狸撞上死兔子,裴其宣说天上掉下熟鸭子,苏公子说头功第一要算刘夫人。随他怎么说去,老子运道转了谁也拦不住,点子背的谁也怪不得。算功劳人人有份,我翻着蒙着《花下宝鉴》皮子的真帐本再玩了一把深沉:“阿弥陀佛,都是命。”
 
  第四十八章
 
  符小侯终于发烧了。
  三天前跟我一起拿着手巾擦鼻涕,两天前审查刘知府的旧帐尚且颇支持的住,直到昨天风凉我瞎狐狸撞到死兔子的当儿底气还甚足。我当时还感叹了一把符小侯身子骨结实,连老子两个鼻孔出不了气都有些头晕脑胀,提心吊胆观察了他几天,居然还撑着。果然,今天一大早,符卿书的小跟班墨予来报说他家少爷烧了一夜,起不了床了。
  墨予红着眼眶说:“我跟了少爷十几年,除了十岁那年他出疹子,就数这次病的厉害。”傻模样看得我心火熊熊:“你家少爷昨晚上起烧,今天早上才叫人,想烧死他?”
  墨予抹着眼角吸鼻涕:“少爷他说拿凉手巾在头上搁搁就好了。前几天就这么着的……”敢情已经烧了三天,直到今天早上才烧坏。
  小顺请的三个大夫轮流在房里号了一遍脉,给符小侯定了个铁案——“伤风又遇寒,雨水汲了湿气,起烧了。病症耽搁的久,有些凶险。”是个人都知道的废话。我捏着手巾说:“我花钱请各位不是看什么病,是把他这病给看好了。明白么?”
  小顺苦着脸说:“少爷,求您喝了药去歇着罢。要是少爷也倒了,奴才们可招架不住。”
  一个花白胡子儒生帽的老大夫在我坐的茶几对面坐下:“这位公子,麻烦伸手老夫看看。”我伸了一只手,花白胡子在脉上搭上手指,沉吟。又伸手扒了扒我的眼皮,再捏着我下巴看了看舌苔。我说:“正经生病的在床上躺着,看我干什么?”花白胡子问我:“公子头可晕么?”我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头晕?”苏公子和裴其宣一边一个在我椅子边站着。花白胡子抬头向苏公子道:“看模样这位公子同床上那位都是贵人。金贵药材吃多了,寻常方子恐怕压不住。老夫先开个方子吃几帖试试,床上的那位可望见好,这位公子只要发出身汗来,便无大碍了。”
  苏公子道谢嘱咐小全付了钱,送三个大夫出门。回身跟我说:“王爷先回房躺着,等药抓来煎好我送过去。”苏公子做事情忒细致,替符小侯看病还不忘让我搭个顺风车。连累我被送回卧房床上躺着。大上午的哪里睡得着?药汤煎好苏公子送来我喝了。苏公子、裴其宣、小顺、小全、忠叔走马灯似的轮流到我房里打探,“出汗了没?”
  我对不起人民群众,还真是一滴汗没出。
  按理说今天雨过天晴气温至少有个三十上下,苏公子又让小顺在我身上捂了一床冬被。是块糖也该闷成糖稀了,我浑身燥热,连眼皮都滚烫,只不出汗。
  额头上被苏公子跟裴其宣探了无数次,我忍不住问:“符卿书好些了没?”苏公子叹气:“听墨予说,能喝药进茶水,虚汗倒出了不少,还昏沉沉的没全醒。”听起来没多大起色。苏公子盯着我愁眉深锁,仿佛老子是个重病号。想出汗的法子多的是,苏公子这里转身我那里招呼小顺,中午弄碗浓浓的羊肉汤,多放胡椒。
  小顺办事我一向放心。我交代了没过一个钟头,小顺提个食盒,现从馆子拎了一瓦罐鲜羊汤回来。在熬药的小炉子上滚了,从灶房摸了一罐胡椒。我亲自动手,放了一把进去。
  羊肉汤与胡椒搭配完美,起效迅速,我喝完抹了油嘴闷上被子,不出下午嘴上烧出两个燎泡。小王爷的壳子诚心同我作对,浑身像火炉里八分熟的红薯,半点汗珠子也不冒。小顺在我头上顶了块泡凉水的手巾,颠颠地跑去喊了苏衍之跟裴其宣,与小全忠叔从床头到床尾把我围了个严实。忠叔还袖了块手帕揩眼角,活像殡仪馆的遗体告别。
  裴其宣向苏公子道:“我看上午那三个大夫统统不顶用。不如另请个好的过来。”据说是徽州城最好的郑大夫半年前驾鹤了。苏公子指点小顺,去郑家架了老郑的儿子过来。
  小郑郎中看诊完毕,说:“别屋的那位公子比这位重些,需得仔细调理。这位只要用两帖药发了汗便好。”他妈的关键词还是发汗。
  苏公子被两个重感冒折腾了一天晕了,扶了扶额头让小全给我再抱一床冬被盖上。幸亏被裴其宣一把挡了:“闷也不是办法,等到晚上喝了药再看罢。”裴其宣是个明白人。我被子里露出头说:“诸位都别来回转了,该歇着歇着去。忙坏了不划算,传染上更不划算。”小全顿时眼泪横流:“二位公子~~怎生好,王爷也烧糊涂了。”
  人仰马翻来来回回,我也累了,闭眼困了个小觉,再睁眼天擦黑。苏公子送了小郑郎中的新药过来灌了我一碗,让我继续睡罢。可怜老子睡的头都晕了,趁左右没人想爬
  起床活活筋骨连带瞧瞧符卿书的情形,在门口被忠叔拦截,重回床上挺尸。我靠在床头正用被角扇风,门吱呀一响,裴其宣拿着根蜡烛进来了。桌子上放了蜡,在我床沿坐下。径直把额头抵在我脑门上:“倒是比白天凉些了。”一双手滑进了我胸前衣襟:“只是还没出汗。”
  人说生病的人心软些,何况老子跟裴公子已经不清不楚。虽然我到底没明白他怎么相中上我,至少从表面现象分析他确实相中我了。我叹口气轻轻握住裴其宣的肩膀向前送出半尺:“别被我传染上。你折腾了一天,早点去睡罢。”裴其宣在蜡烛光里漾开一丝笑,又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根轻轻说:“发汗的法子有的是。可惜你是病着……”舌尖在耳廓滑了一圈,慢慢从我衣襟中抽出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扇熄了蜡。然后打开房门,走了。
  居然是今天这么干脆。
  老子躺倒在床上,心里莫明的空虚。人生病的时候,还特别容易文艺。我正从一百二十八个小肥羊数到三百四十五个水煎包,门轻轻一响,漏进半扇月光又合上。我闭上眼听脚步由远及近再次到我床头,一只手在我头的地方拂过,探了探我脑门。我两个鼻孔堵的严实,脸上方微微的吐气吸进牙缝还微有温意。佛祖爷爷在上,老子再忍得住我是圣人。裴公子,我也劝你去歇着也提醒你会传染了。你一定要当周瑜,老子今天就做一回黄盖。
  我反手握住伸在我额头上的手,用力一带,如愿以偿地身上一沉。另一只手划过清凉的脸庞,找准鼻子以下啃了过去。
  裴其宣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比刮风下雨的那天晚上滋味更好,而且别有一番妙处。温软中透着清淡。也可能我确实有点烧,刚细细品了两下,浑身开始飘飘荡荡。裴其宣老老实实的不动任凭我上下其手更加难得,我把压在身上的身子往怀里箍得更紧些,忽然察觉不对。
  凭我马小东的能耐,隔着羽绒服也能精确目测出美女的胸围。今天亏在两个鼻孔堵实了闻不出气味,但凭手感,怀里的人绝对不是裴其宣,也不可能是符卿书。剩下的十成十可能,苏公子。
  我头脑中炸开了十秒,全身僵硬了七秒,再思考斗争了二十秒。白兰地当葡萄酒开了瓶子,是装不知道继续喝还是塞上盖子?我骨子里理性的本能爆发了,脑子还没斗争完毕,心里犹在眷恋煎熬,理性已经指导身体找了个最孙子的应急方法。身体瘫在床上,双手自然滑落,口中均匀呼气吐气。只当是,我睡着了。
  我听见一个人从床边站起来,我听见一个人转身,我听见一个人脚步渐远,我听见门开了又关。马小东你个孙子!
  那天晚上我居然还是睡着了。做了个这辈子最了不得的梦。第二天早上翻身起床身上单袍透湿。小顺在门口听见房里动静,门缝里伸进半个头看见我在擦汗,一溜烟跑去打报告。
  先来了裴其宣,再来了苏公子。老子看见苏公子禁不住小心肝抖了抖。苏公子淡淡笑道:“出了汗就好,果然小郑郎中的方子不错。”又向我道:“符小侯爷昨天后半夜烧也见退了。王爷想过去看看也成。”
  日头正三竿,又是艳阳天。^T*xt-。小%说天.堂
  病来山倒,病去抽丝。符卿书一场病,耽误了五六天的工夫,终于能启程南下,去巡查的最后一程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是我这辈子背的第一首唐诗,所以对下扬州三个字份外热衷。扬州是什么地方?十里秦淮,遍地烟花,胜地中的胜地。过了无数个桥无数个店终于到了扬州地头的时候,我摇着折扇,擦汗的那只手掀开帘子,吟了一句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车里头裴其宣与符卿书嗤了一声,苏公子轻轻一声咳嗽。没文化不能风雅么?
  符卿书说:“与江淮岁贡相关的官员在徽州已经办了,这次直接去知府衙门,再到两江织造衙门查查明帐,估计呆三四天便可以回京城了。”
  裴其宣弯起眼:“只是听说扬州知府有些难办。”
  我摇着折扇:“任他多精的贪官,总有办法对付。”
  苏公子道:“扬州知府,是个清官。”
  扬州知府周云棠是个清官,地道的清官。
  周知府是朝廷里倪阁老的女婿,今年二十七岁。新鲜上任刚三个月。而且这位周知府,是第八名进士出身,与汪瑞汪探花同榜。
  所以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大路朝天走,也难免遇故人。
  苏衍之家在扬州也有宅子,但一年多没人打理也荒废了。只能去住客栈,安顿完毕我与符卿书直接去知府衙门。周知府打起清官架子,先看了表证,方才拉着棺材脸磕了三个响头。到了中午,周知府在内衙小厅摆了张八仙桌,几个圆凳子。一个素凉拼,一碟盐水鸭子,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凉拌猪耳朵,就这么把我这个七王爷兼钦差大臣与安国小侯爷兼钦差大臣打发了。
  炒鸡蛋至少也要个香椿头的罢。
  等到周知府带路去行馆,终于连符卿书也忍不住了。“早听说扬州的行馆是圣上下江南的时候两江总商苏家敬献的别馆。如今这样,难不成是修缮时工程出了岔子?”
  周知府板着棺材脸毕恭毕敬的回:“属下正要禀告千岁与小侯爷,岁贡一案与苏行止也有牵扯,虽然人死已无对证,但与朝廷声名,行馆再定做苏家别馆实在不妥。属下已经向圣上递了奏章,千岁与小侯爷先委屈些这里歇着。”
  我揣着扬州府的帐册怒火中烧回到客栈,直接送到苏公子面前,牙齿缝里对苏公子与裴其宣道:“一个字一个字的查,头发丝细的错也别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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