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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 作者:黄晓阳

第59章

  胡不来并没有公开进入洪江。

  他从府衙带来了几名巡检,这些人其实对自己的这次任务,不起丝毫作用,反倒可能连累自己。他让这些人先进了洪江,找地方安扎下来,等他的指令,他自己则拖到天黑,才乘一顶小轿,悄悄地进入洪江。

  在洪江姜鱼街的一条小巷里,胡不来置下了一幢窨子屋。这件事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胡不来从洪江捞到第一笔钱后,便置下了这幢屋。当然,屋子不可能空着,他很快给这幢屋子找了个女主人,叫桃云。河南人,家里遭了灾,原本跟着母亲在洪江街头卖艺。

  胡不来观察了好几次,看上了这位女子,有一次直接将她们母女叫到面前,说:“让你女儿跟我,干不干?”

  母亲自然明白胡不来的意思,可幸福来得太猛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胡不来说:“我保证你们母女吃好穿好喝好,过着富人一样的日子,享受着洪江富人一般的荣华富贵。不过有一个条件,除非在家里,你们永远不准提到和我的关系。”

  胡不来不希望她们对外人提到自己,当然是有原因的。原因之一,他才刚刚当上师爷,就置下别室,若是传到古立德的耳里,这事可能就成了大事。原因之二,他在长沙是有家室的人,当初不知这趟回乡之行会是怎样的结果,也确实因为太穷,付不起举家搬迁的费用。到了洪江之后,虽然很快捞到了钱,可看一看洪江灯红酒绿的生活,实在不愿把长沙城里的黄脸婆接来。

  一年后,桃云给胡不来生了个儿子。胡不来喜得什么似的,认定这是老天给自己的福报,便给儿子取名胡天报。

  胡不来进门,桃云正带着儿子学步。胡不来大步跨过去,伸开双臂,抱起儿子:“天报,爹回来了,快叫爹。”

  可就在胡天报叫了一声爹后,胡不来突然意识到,这个名字取错了。

  假如眼前这一关过不去,那么,天报这个名字,就寓示着自己要遭到不好的报应。

  乌孙贾的预感是对的,所有一切的症结,都在余海风身上。不管这些事是余海风所为,还是别人假借野狼帮之名,然后栽赃在余海风身上,余海风一旦死了,所有问题,就全部解决了。问题是,让自己来杀余海风,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眼前这一关怎么过?他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

  想了两天,胡不来派人把王顺清约出来,在码头边一间偏僻的茶馆里喝茶。王顺清当然不会保密,大摇大摆就来了,来到一看,里面是显得极其低调的胡不来,穿着一身很不起眼的平民衣裤。王顺清大吃一惊,还以为胡不来栽了。

  “胡师爷,这是怎么回事?”王顺清问。

  胡不来连忙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又向外看了看,道:“小声,小声。”

  王顺清确实把声音放小了,但还只是平常的程度:“老子日你个乖。你神神秘秘的,搞什么花脚乌龟?”

  胡不来说:“乌孙大人派我来执行一件秘密任务。”

  一听说是乌孙大人派来的,又是秘密任务,王顺清开始有了几分警惕:“什么任务?要搞得这么神秘?”

  “杀余海风。”胡不来说。

  王顺清吓了一大跳:“杀……杀……余……”

  “叫你别那么大声。”胡不来说,“劫法场的案子还没结,又发生了西先生和整个洋枪队被全部劫杀的惊天大案,你应该听说了吧?”

  王顺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难道说,这两件案子,都是海风干的?”

  胡不来说:“必须是余海风干的。”

  王顺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以肯定,可以怀疑,可以假设,胡不来并没有用这几个词,而是用了必须这个词。这就有点太奇怪了,必须是余海风干的?怎么个必须法?又不是分派任务。

  王顺清说:“证据呢?我仔细查过,劫法场一案,余海风有不在现场证据。”

  胡不来看了看王顺清:“你是当官当糊涂了吧?自古以来,所有当官的是怎么办案的,难道你不知道?”

  王顺清还真没想明白,反问:“怎么办案的?”

  胡不来说:“如果查得到证据,那么,证据就是证据。如果查不到证据,官员的话,就是证据。你想一想,劫法场和杀洋人,两件惊天大案,这样的案子如果不破,杀头的,就是主管的官员。如果破了,又另当别论。”

  王顺清算是明白了,这是要栽赃啊。转而一想,如今这社会,栽赃的事还少吗?自己在这里搞了十几年,也没少栽赃啊。栽赃这种事,没有一个当官的玩得不圆熟。问题是,以前栽赃,栽的都是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普通人。而余海风是普通人吗?他不是,他已经玩大了,他在鹰嘴界当了土匪头子之后,仍然敢大摇大摆回到洪江当老板,就说明他不是一般人了。给这样的人栽赃,搞得不好,自己的脑袋都要玩掉。

  “这……这件事,不好办吧?”王顺清说。

  “不好办也要办啊。”胡不来说,“你想想,若是不能办成这件事,乌孙大人会是个什么结果?若是乌孙大人有个不好的结果,你王大人,又会是什么结果?不仅仅是你乌孙大人和王大人,还有一大批大人,大家恐怕都得人头落地,脑袋搬家。只有砍了余海风的脑袋,才能保你们这一大批大人的脑袋。你说,是哪个的脑袋值钱?”

  这个道理,王顺清自然懂,问题是,这件事可是太棘手了。余海风从山上带回来的,就有五十人,整个洪江城里,还不知有多少余海风的眼线或者暗中埋伏的人马。直接上门去抓余海风?那肯定不行,搞不好就会把洪江城打得稀巴烂。那样的话,即使杀了余海风,乌孙贾和王顺清的脑袋也保不住。

  退一步说,暗杀?且不说暗杀一个余海风不容易,就算是暗杀成功,他的身后,还有上千的野狼帮啊,还有几十条枪啊!这些土匪一旦冲到洪江,滥杀无辜,会是个什么结果?

  王顺清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问胡不来是否想过这些,问乌孙贾是否想过这些。

  胡不来摆了摆头,说:“想不想,都是一条路。如果暗杀余海风成功,还有一条生路,若是让余海风活着,就只有一条死路。”

  胡不来和王顺清商量怎么对付余海风的时候,余海风也在安排后事。

  眼看又近年关,一大早,余海风安排了商号的事,回到家里,罗小飞和刘巧巧双双迎着他。罗小飞已经怀上了身孕,再过五六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刘巧巧呢?一开始,确实受了大家的影响,认定余海风因爱生恨,灭了余氏全家,不然,怎么偏偏就选了个她不在的日子动手?所以,她恨上了余海风,觉得这个人没法看透,心太深,也太黑。

  而现在,这一切自然是清楚了,她冤枉了海风。既然冰释前嫌,一家人,就该好好过日子,她就该把海云的孩子养大,立起这一门户。没想到罗小飞多事,竟然找到她,对她说:“巧巧,我不想叫你弟媳,我想叫你姐姐。”

  刘巧巧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她,道:“嫂子,你说什么啊。”

  罗小飞说:“我知道,你是爱海风的,是我拆散了你们。”

  刘巧巧再次听了一惊:“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懂?”

  罗小飞说:“还记得那次,你和海风他们在小店里吃饭,有两个妓女上去找海风闹吗?”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刘巧巧话虽这么说,心头还是一酸。若不是那件事,自己早就是海风的妻子,现在大概也不会守寡吧。这所有的苦日子,都是从那一刻起的头啊。

  罗小飞说:“那件事,是我干的。”

  “你干的?你干的什么?”刘巧巧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我想嫁给海风,就设了那个局,用钱买了那两个妓女,让她们找海风要钱。”罗小飞说,“我只想让你恨他,不肯嫁给他。可没想到,这件事让他受到家人的怀疑,在洪江城的名声也坏了。”

  刘巧巧目瞪口呆,盯着罗小飞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罗小飞却说:“是我从你手里夺走了海风,现在,我决定把海风还给你。”

  刘巧巧还真是转不过弯来,道:“还给我?怎么还?”余海风不是东西,是一个大活人,说抢就抢,说还就还?你可真是个土匪。

  罗小飞说:“只要你同意,我就让海风娶了你。你做大,我做小。”

  刘巧巧再次看了看罗小飞,想判断出,她到底是不是在摸自己的底。罗小飞的表面很平静,貌似也很真诚,可她不敢轻易表态,只说:“我现在只想把涵秋养大。别的,什么都不想。”

  罗小飞说:“你傻啊。大家都这样,你担心什么?这件事,我去和海风说。”

  罗小飞有没有对余海风提过此事,刘巧巧并不知道,不过,她的心确实活了,又生出了希望。她和罗小飞双双迎着余海风的时候,就不再把他仅仅看成伯父,看成这个家的顶梁柱,同时,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罗小飞说:“海风哥,我给你泡茶!”罗小飞想尽可能让余海风和刘巧巧多在一起。毕竟,你们是一对有情人,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怕你不生出想法来。

  余海风望着妻子离去的背影,道:“小飞,把箱子拿下来。”

  罗小飞上楼去后,余海风在茶几前坐下,认真地说:“弟妹,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谈谈。”

  刘巧巧的心一阵狂跳,以为余海风要亲自说那件事了,脸一红,头就低了下去,手抓起衣边,轻轻绞着。“我听着呢。”她娇羞地说。

  余海风说:“你先坐,等小飞下来之后我再说。”

  罗小飞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下来,三人围着茶几坐下,罗小飞泡茶。余海风把箱子打开,推到刘巧巧面前:“这是我们家的房契,以及存放在旺盛钱庄所有的财产,以后我负责外面的生意,你负责管家!”

  刘巧巧手慌脚乱地把箱子推了回去:“大哥,理应你当家!怎么给我管理呢?”

  余海风认真地道:“我在外面忙不过来,家里的账你应该心中有数,也可以合理地支配!”

  刘巧巧看了看罗小飞:“也应该嫂子管理呀!”

  罗小飞笑了起来:“我才认识几个字,让我管账,肯定是一本糊涂账。”

  刘巧巧不说话了,一时冒出很多念头。这个家,毕竟是余海风的,自己和秋涵只是拖油瓶。海风让自己管家,是否表明,他其实已经有了那个意思,让自己和孩子彻底地变成这个家的一部分?

  余海风说:“我们家人手少,云南那边的生意,又渐渐上了正轨,我可能每年要跑一两趟云南。家里里里外外这么大一摊子,没个主事的人不行。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刘巧巧激动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之中转动。

  三个人正说着话,洪江大酒楼的一名伙计进来,说:“余掌柜,老布病了。”

  余海风暗吃一惊,猛地站起,问:“老布?什么病?”

  伙计说:“也不是什么大病,估计是感染了风寒。可老布那身体……我们掌柜有点担心。”

  余海风立即出门,跟着伙计一起到了洪江大酒楼。约翰·布鲁尼在洪江一直没有固定住处,好在洪江有一个规矩,每一家商号,都辟有善房,免费提供给需要的人住宿,还包膳食。这么多年,老布住遍了洪江很多家的善房。余海风当家后,曾邀请老布搬到自己家里来住,却被老布拒绝了。

  赶到老布的住处,余海风大吃一惊。才几天没见老布,他显得又老又憔悴,脸上似乎完全没有肉,只剩下皮了,白色的头发,也没有几根了。余海风意识到,洪江大酒楼之所以通知他,一是他和老布最亲近,二是担心老布死在他们这里。都是做生意的,讲究个吉利,善房可以免费提供给客人住,若是有人死在善房里,总归是个心结。

  余海风原想把老布送到回生堂去救治,可老布拉着余海风的手,不肯答应。

  他说:“孩子,不用了,我知道,是主在召唤我去呢!”

  老布确实太老了,应该有八十了吧?一个外国老人,远在他乡,如此这般经历着生命的最后时刻,余海风心中有酸酸的感觉。他问:“老布爷爷,您后悔到洪江来吗?”

  约翰·布鲁尼轻轻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主让我到中国传播福音,我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主给我的任务,现在,是我回去向主复命的时候了!”

  看到老布面对生死如此豁达,余海风又是非常感动。

  余海风要将老布接到自己家里去,老布仍然不同意。余海风便向他解释,中国毕竟不同外国,中国人会觉得,一个外人死在自己家里,会给自家带来某些不好的东西。

  老布问:“那你呢?你不担心吗?”

  余海风说:“我不同,我已经信了主。”

  老布说:“主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

  余海风叫来了自家的车,他亲自抱起老布,然后和他一起坐在车上。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布这么高的个子,却轻得出乎意料。看来,老布是对的,老人确实已经油尽灯枯。

  老布在余家只住了五天。每天,余海风都会抽出时间,和老布说一会儿话。

  余海风说得最多的,还是当前的世道。他说:“现今的中国,庸官当道,贪官横行,好人受到迫害,民不聊生。主为什么不惩治那些恶人?”

  “会的。”老布说,“主不能容忍人世间的罪恶,所以,一定会惩治他们的。”

  “那么,这个惩治,什么时候会到?”余海风问。

  “惩治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大家被眼前利益蒙住了眼睛,看不到惩治已经开始。”

  最后那天,老布或许真有什么预感,见到余海风时,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递给余海风:“这本《圣经》,送给你!”

  余海风心中想自己不认识英文,给自己有什么用呢。接过之后,约翰·布鲁尼继续道:“我在一些重要的地方用汉语注释了,本来想全部注释的,可惜没时间了……”

  余海风安慰他说:“老布爷爷,您会好起来的。”

  老布微微一笑:“我是主的使者,我一生都交给了主,所以,我一生为主传播福音,从来只是帮人,不会求人。现在,我想最后求你几件事。”

  余海风说:“老布爷爷,你说,什么事,我都替你做。”

  约翰·布鲁尼说:“第一件事,我死后,在我的坟前种一棵树,一棵茶树。”

  余海风说:“好。”

  约翰·布鲁尼翻出那个木十字架:“我死后,把这个十字架插在我的坟上。”

  余海风以为老布求自己办的是什么大事,没料到都是这么小的事,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是重重地点头。

  “还有最后一件事。”老布说,“我在洪江这么多年,只收了两个教徒。我死后,除了参与埋葬的人,追悼会只能你们两个人参加。我知道,王顺喜腿脚不方便,他如果不能参加,就算了。只要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求你站在我的坟前,画一个十字,说一声阿门。”

  余海风说:“老布爷爷,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了。”

  约翰·布鲁尼:“好了,孩子,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说完,他微微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微笑。

  余海风随意翻开《圣经》,只见一行小如豌豆大小的字:恶人必被自己的罪孽捉住,他必被自己的罪孽如绳索缠绕。他因不受训诲,就必死亡!

  余海风又翻了翻,合上书,见约翰·布鲁尼一动不动,他低声喊道:“老布爷爷,老布爷爷!”

  约翰·布鲁尼一动不动。

  余海风微微一怔,把食指伸到他的鼻子下,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个外国人死在自己家里,毕竟是一件大事,余海风一面派人去报官,一面安排老布的后事。

  听说老布去世的消息,胡不来终于出山,和王顺清一起到了余家。胡不来本能地觉得,老布去世,很可能是一次机会,因此,他需要亲自去了解相关细节。

  他对余海风说:“老布虽为外国人,可是一个善人,他在洪江做了不少好事,在洪江有很多朋友。这样一个人走了,我们洪江,一定要让他风光下葬,入土为安。”

  余海风摆了摆头:“老布爷爷是主的信徒,主的使者,他对生死的看法,和我们不一样。”

  王顺清问:“怎么不一样?”

  余海风说:“他们只能信主,才能参加葬礼。”

  王顺清说:“老子日他个乖,哪里去找信主的人?没有信主的人,不是不能下葬了吗?”

  余海风说:“我信主。”

  胡不来和王顺清相互看看,又看余海风。胡不来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人给他送葬?”

  余海风说:“挖坟和抬棺,我会请几个人。”

  胡不来突然有了主意,平常,余海风身边总是有很多人,这次,他只是一个人。如果打他个伏击,神不知鬼不觉。

  出殡那天,除了抬棺的人,只有余海风一个人送葬。没有响乐班子,也没有道场法事,甚至没有人扎纸幡散纸钱,自然也没有连接不断的鞭炮和哭丧,没有披麻戴孝。余海风主持的这场葬礼,和中国人的葬礼就是不同。当然,余海风也不知道主的信徒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葬礼,他只是有点想当然,凡是中国人的,他都不搞。有一点,他没有按照老布的要求做,他把老布的那个木十字架嵌在了棺材的最前面。

  墓地也是余海风选的,选在余兴龙和王子祥的墓地之间。他知道老布和这两个人交好,生时就是好伙伴,两人先后去世,老布虽然没有落一滴泪,甚至拒绝了老布用主的方式为他们做法事,可老布常常坐在他们的坟前,和他们说话。也有些时候,老布会在他们的墓前摆上象棋,一个人下。

  还有一点,是余海风自作主张,他不知道外国人的墓碑是怎样的,也不懂得老布的名字用意大利文应该怎么写,所以,他在一块大麻石上面刻了一个中国象棋棋盘,准备作为老布的墓碑。

  这一天,没有雨没有雪,可毕竟是冬天,寒气逼人。

  余海风将老布的棺材送到,请来的那些人,将老布的棺材放进已经挖好的墓穴。相关程序,只得按中国的方式,余海风无法再别出心裁了。最后安放墓碑的时候,余海风还是搞了点新样。中国人的墓碑,通常都竖着立在坟前,而余海风并没有给老布起坟堆,而是平的,并且将那只硕大的棋盘,平放在墓上。

  最后,由余海风亲手栽下一棵茶树。

  请来的苦力完成这一切后走了,余海风告诉他们,去风云商行找刘巧巧拿工钱。墓地只剩下余海风一个人。他站在墓前,伸手画了个十字,说了声阿门,然后又说了一套中国人的话。他说:“老布爷爷,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等一下可能有些事,有些吵闹,你大人有大量,别理这些,就好好睡吧。”

  干完这一切,余海风轻轻舒了口气,正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却发现不远处有响动,抬头一看,竟然是一顶轿子过来了。余海风觉得奇怪,这是谁呢?

  余海风问:“轿子上是谁?别过来。”

  一名轿夫说:“是王掌柜。”

  洪江姓王的掌柜不少,就是和老布走得近的,也有好多个。不过,余海风还是猜出来了,应该是王顺喜。王顺喜因为没有了双腿,老布特别交代过,出殡时不需要他参加,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余海风喊:“不要来,叫他回去,快回去。”

  可那些轿夫自然不会听余海风的,仍然抬着轿子,来到墓前。轿夫将王顺喜抬下来,王顺喜显然也已经懂得了很多主的礼节讲究,并没有拜下去,而是立在墓前,在胸前画十字,又念念有词地说了些什么。

  余海风说:“顺喜叔,我不是叫您莫来吗?”

  王顺喜说:“我来送一送老布。”

  余海风只想王顺喜快点离开,因此说:“好了,顺喜叔,您的意思,老布爷爷在天之灵,一定知道的。您辛苦了,天也不早了,还是下山吧。”

  王顺喜却说:“海风,你要是有事,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一陪老布。好人啦,现在的大清国,见不到这样的好人了。”

  余海风知道王顺喜暂时不会离开,只得和他告别,独自向山下走去。

  余海风向前走了二三十丈,站下来,大声地说:“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说过之后,余海风站在当地,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又说:“真的不出来?那我可就走了。”

  此时,山林中有几个人出来,余海风看了看,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猜度,不认识的,应该是宝庆府来的了。余海风说:“你们出来有屁用?叫你们主事的出来。”那些人站在那里,不向前也不退后。余海风恼怒了,大吼一声:“滚。”

  立即有几个认识余海风的汛兵逃开了。差不多在同时,王顺清站了出来,随他一起站出来的,是十几名端着洋枪的汛兵。

  余海风说:“哟,顺清叔,怎么是你一个人?那个胡师爷呢?他还想当缩头乌龟吗?”

  胡不来果然站了出来,随他站出来的,又有十几支洋枪。

  胡不来说:“余海风,你有什么遗言,快说吧,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余海风一阵大笑:“你搞错了吧,胡师爷,应该留遗言的,恐怕是你。不信的话,你朝后看。”

  胡不来和其他人向后看,结果发现,他们周围,站满了野狼帮的土匪。野狼帮有长短枪七十多支,胡不来和王顺清的四周,密密麻麻全是枪口。

  胡不来暗叫不好,却又不得不硬撑着,道:“余海风,你敢杀朝廷命官?”

  “笑话,老子是土匪,杀谁不一样?”余海风说,“话说回来,老子杀的,就是贪官,如果是好官,你看老子杀不杀?至于你,胡不来,你是他娘的什么官?自从你到洪江以来,巧立名目敛财,几近疯狂,实在死有余辜。”

  胡不来说:“等等,海风老弟,你这话可要有根据。我只不过是一介师爷,哪有你说的那么大权力?”

  余海风:“你死到临头,还不承认?我问你,当初,你到洪江禁烟查烟,共查到鸦片多少箱?”

  胡不来不语。

  余海风说:“你和王把总一起,贪污了三百多箱,有没有这回事?”

  “这是污蔑,绝对没有这回事。”胡不来说。

  余海风说:“那我再问你,你当师爷的薪水才多少钱?而你在姜鱼街置下的那处房产,又值多少钱?在那幢房子里,你藏了多少钱,你能告诉大家吗?”

  胡不来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以为非常秘密的事,竟然让余海风知道了。那也就是说,余海风知道的事,还不知有多少。

  余海风继续说:“古大人到黔阳后要剿匪,你们借剿匪之名,收了多少钱,你自己分了多少,你能告诉大家吗?不能告诉,是不是?那我帮你说吧,你们贪污了一百多万,而你,就拿了八十多万。”

  这个数字将所有人镇住了。八十多万,以胡不来一个师爷身份,需要两千年才赚得回来。

  余海风说:“你们不要以为有了这么多钱,他就满足了,他远远没有满足。抄张祖仁的家,你拿走的财物值多少?至少值四十万。我这里说的,还是大数。他到洪江才这么两年时间,所贪的财物银两,加起来,不下两百万。你们说,这个人,该不该杀?”

  土匪们一齐大叫:“该杀,该杀。”汛兵以及知府衙门的巡检,却没有出声。

  王顺喜在此时赶了过来,却被土匪们拦在圈外。轿夫将王顺喜抬下来。

  王顺喜说:“三哥,我早就劝你收手。爹为了帮你,连命都拿出来了,你还不醒悟啊。今天,我之所以赶到这里来,原想打乱你们的计划,让你们收手,没想到,你还是不肯收手。你自己看看吧,爹的坟就在那里,他看着你做的一切呢。”

  余海风一挥手,道:“好了,多余话,我不说了。这两个人,是什么人,相信你们都已经清楚了。现在,我告诉你们,这两个人,必须留下,其余的人,想离开,可以放下武器离开。不离开的,只有一条路,跟他们一起去死。”

  汛兵们不知所措,站在那里不动。

  余海风说:“我数十下,谁留下谁死。一、二、三……”

  才数到三,就有汛兵逃走了。有了开头,就一定有跟着的,无论是王顺清还是胡不来,自然是约束不了,只不过一眨眼工夫,就只剩下胡不来和王顺清两个人了。

  王顺清自然不想死,说:“海风贤侄,你看,我与你们余家无冤无仇,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你们余家的事。而且,我们余王两家,还是世交……”

  “住嘴。”余海风说,“不是你们这些狗官,把这个国家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我们余家,会是这样的结果吗?不是你暗中扶持马家,我们余家,会是这样的结果吗?不是你和那个狗官乌孙贾暗中活动,和野狼帮勾结,我们余家,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胡不来说:“你要知道,今天,你若是杀了我们,就是与整个大清朝为敌。大清朝会派兵剿灭你们的。”

  余海风说:“你认为会吗?你们带的,不是朝廷的兵?他们会为你们这些该死的贪官卖命吗?相反,你看看我带的这些人,他们更愿意杀死你们这些人渣。”

  胡不来哈哈大笑:“天下乌鸦一片黑,你以为你能改变这个事实?烟土禁不绝,娼妓禁不绝,贪官禁不绝,他们每一个来,都是为了大捞一笔,然后走人!”

  余海风冷冷地道:“杀一个总少一个!”

  胡不来披头散发,人已经显得有些疯狂:“余海风,你是必杀我的了?”

  余海风一咬牙:“是。”

  胡不来双眼血红:“我不求你饶命,但只求你一件事情。”

  余海风:“你说。”

  胡不来:“我死后,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挂在树上,我要看到你失败后的下场!”

  余海风:“我成全你。”

  黄狼在一旁大叫:“大当家的,别和他们逑说,杀了这两个狗东西!”

  余海风挥了挥手:“我懒得脏了自己的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吧。”说过,他转身就走。他走了十几步,听到身后一排枪响。他甚至没有回头,一直向前走去。

  几天后,余海风带着罗小飞离开洪江,风云商号随即关门歇业。刘巧巧带着余涵秋,过着普通的日子。四个月后,乌孙贾被革职,押解进京。洪江的鸦片烟馆,已经开了一百多家,相反,以前兴旺的正行生意却越来越差,一家家商行就此衰落,洪江也开始衰败。

  1852年,洪秀全在广西金田起义,他们的组织称“拜上帝会”,从广西席卷湖南,首当其冲的,便是湘西。湘西地区,大大小小数百股土匪,纷纷加盟。

  紧接着,曾国藩率领湘军和太平天国作战。而后,左宗棠组织了另一支湘军,马智琛则成为左宗棠手下的重要谋士之一。

  2014年6月27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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