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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作者:须一瓜

第24章 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5)

  他伸手打远光灯,眼睛却看着我,换上一副爱莫能助的遗憾表情,但这个表情在瞬间冻结了:远光灯不亮。灯泡烧了!

  驾照!我伸手。

  他有些愕然、有点尴尬。

  我一把抽过证件,开单。

  违章事由:灯光不全!扣3分,罚50块钱。

  那家伙拿过单子,再也没有铮铮傲骨了。他哭天抢地地高叫起来:你——这简直是疯了——

  我标准敬礼。敬礼的时候,我说,不喜欢扣分,建议你订全年的交通安全报!

  我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扬长而去。

  十二

  我开始感到小康循环播放的怪异曲子入味,是在他被撞到医院之后。他是在勘验现场的时候,被一个醉汉开的摩托撞了屁股,他护住相机栽倒,结果,相机没事,他的牙齿撒落了一地。骨盆也裂了。因为没有牙齿,他发短信让我去医院看他。到医院,他依然给我发短信:明天你帮我把电脑带来医院。我要照片上传。

  我在我手机里写短信给他看:你有病!

  他居然咧着无牙的嘴,空洞地微笑。他把短信写了给我看:你不知道它有多高的点击率。我说:就为了那破照片,不惜满口牙齿脱离?他写:政府会重新给我发一口牙齿的!我说,那种照片千篇一律地变态、血腥。你太无聊了!他写:不,不!没有血腥和变态,你怎么知道不血腥不变态的宝贵?他又空洞一笑,低头写:大家都需要。大家需要通过别人的支离破碎,确认自身的安全美满啊。

  在医院,我意外地看到了童年贵。他风风火火地奔进来,到住院部缴费窗口交钱。久戴着的安全帽压扁了他头发,使他的头型古怪。他一头汗水,并没有看到我,但我还是不舒服。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那汗潮古怪的头,就是挑战我职业尊严、个人尊严的痕迹。他天生就是我的挑战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不舒服,横竖就是不舒服。我始终悟不出来,直到那一天我们最后的狭路相逢。

  那天晚上,我一个在天台简易搭盖的宿舍,我没有把小康的电脑关上,躺在露天躺椅上我关了灯。

  夜空中,那个男女莫辨的、行云流水般的嗓子,在夜空下绕啊绕啊,循环反复直追月色清辉,就是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听到曲子尾声出现——水晶般的——

  噔——

  叮——

  咚——

  我恍然觉得是一辆马车驶向天堂,越行越远,咚……噔……叮……最后消失在浩渺的天空深处。我开始反复听这首歌,尤其到最后,我就是要听那个晶莹清澈的噔、叮、咚,每一声,世间万物浊气下沉,天国的白色梯阶隐隐可见。

  十三

  我还是给师母送钱去。因为师傅家的反叛的银发少女用刀把人砍伤了。我知道我的钱肯定有去无回,所以就一减再减,最终信封里只有四千块,没想到,四千块还是让我心里不爽,而一不爽,马上我就想到了我师傅和我实习师傅。我的实习师傅的妻子,听说和人同居又分手了,又换了一个试婚对象。我不能理解,这么两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上帝为什么要让他们活得那么不开心。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他们两个,近期我的耳朵,就仿佛听到噔——叮——咚——的声音,我开始分辨不出,是《天国的台阶是白色的》的结尾呢,还是我和我师傅们最后一次喝酒的水晶杯碰击声。

  接了钱,师母夸张地要跪谢我,我赶紧拉起她。她手势好看而利索地数了数钱,还把一张钱对着窗户光亮照了照。要不要开个借条?她说。我迟疑着,暗自推敲这钱有没有欠条估计都回不来了。师母说,唉,我知道你不习惯这样,算啦,反正,你是老齐的小弟,今后就是我的小弟了。

  客厅里,麻将桌上,砌着等待人来搓的白绿色麻将。老齐的遗照下,有一盘表皮干皱的苹果和发黑的香蕉,小黑虫在那里飞舞。照片上的老齐穿着黑色蓝制服,似笑非笑,这是我们工作证件上的标准照。

  师母顺着我的眼光看师傅,说,我是对他实话实说,我说你既然不爱活,那为什么不争取去换个烈士给我们呢,这样体恤费、奖金、慰问金、孩子上学加分、我安排工作,好处很多!你知道吧,十年前,有一次行动,一把土制手枪,差点要了他的命,就差心脏一豆子远!这样拼命,最后也只捞到一个二等功。人家还爱给不给的,什么用!

  师傅并不在乎这个……

  不在乎经常在家喝多了就哭!

  我很惊奇:他……哭吗?

  师母说,哭得跟狗叫一样。别看他出去人五人六、威风凛凛的!

  这个,我说,在乎荣誉是一回事,在乎公平……是另一回事……

  还不是都一样!

  我说,我师傅……爱不爱你?

  师母被电打了一样,说,神经病!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骂我。见我默然,师母说,我是说我自己,嫁给喔咖的,都是神经病。

  走的时候,她坚持要送我下楼。地板似乎在震动。

  在这个铁路边出租楼,我也变得敏感起来,就在我感到火车要开来的时候,正好下楼拐弯,我看到后院里龙眼树下,童年贵和那个大点儿的小男孩,正在从摩托车上拿下菜啊豆腐什么的。这时,只见那一大一小,同时转身,面对火车比赛似的大喊:

  火车!火车!你娶老婆了没有——

  呜(有)——

  火车应声而过。因为准确的时间把握,这个问候使这一瞬间,充满了天地万物之间的和谐与灵性的光辉。童年贵和小男孩哈哈大笑,他把孩子高举起来,孩子在童年贵头上,对火车猛烈挥手,画蛇添足:

  火车——有空儿再来——

  师母撇了撇嘴,说,穷开心!胖子都肾病住院了,昨天还要我宽限房租,还这么没心没肺地发癫!

  十四

  政府不仅给了小康一口烤瓷牙,还给他记了二等功。面对采访记者,小康展露着一口新牙,说,自己是为了保护现场工作照片,闭嘴不谈他痴迷的网络风光。

  政府对他很关怀,之后我们“猎狐”行动,也和他舍身为公的牺牲精神刺激有关。政府把英雄负伤、飞车抢夺、道路交通事故高居不下,都算在非法摩托的账上。两节前夕,政府、局里和区综治组织抽调了一千多名工作人员,配合我们专项整治中队组,对全区进行了地毯似的大清扫行动。仅半天,我们就截获了八百多辆无牌无证、假牌假证、超期行驶、非本市拍照、非法营运的“黑摩”。与此同时,很多载客工到市政府门前上访静坐,要求权益。不知道童年贵有没有参加,吴稚说可能没有。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说童年贵哥哥和住院的嫂子,情况都不好。瘸子最近老伤复发在吐血,女胖子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陈军说,因为打工者太多,公交依然不方便,这样,打击规模越大,避风头的载客工越多,黑摩的市场就越紧俏,出行人怨声载道。据说,价格长了,载客工还挑肥捡瘦,爱去不去。这样,胆大妄为的家伙,挣得相当相当不错。而童年贵就像一骑枭雄,凭借他车技高超和机敏狡诈,在黑市里丧心病狂地南征北战。那天,看到童年贵为躲避整治人员,像箭一样,射进一条一线天一样的长巷子。吴稚悻悻地说,那浑蛋在玩命地扒钱!

  就是这样的背景下,那一天,我和童年贵狭路相逢了。

  他是失手进了一个整治卡哨,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拱下屁股后面的乘客,加速杀出包围圈。整治人员对他心理很复杂,因为知道他车技疯狂,有所顾忌,又因为恨他,好容易发现,众矢之的,谁都不愿放过。童年贵似乎早就准备一场恶战,拱下乘客就是一个信号。

  多路好手参加追捕。我接到对讲机指示是,童年贵由东至西,沿着铁路,往我们设卡的防区而来,估计会蹿上施工的高架桥。陈军在一个引桥上截堵,我的摩托沿着直道,逆向开上大桥主道。吴稚他们在桥下设路障。

  因为施工改造的围挡,这个方向的主道路面只有一个车道。我还没有上桥顶,就看到天海那边的引桥上,一个风驰电掣的一个摩托身子,远远地呼啸上桥。看不清也不用看清,肯定就是童年贵。

  高架桥右侧,是铁路桥。摩托驰骋中,我感觉不到火车的临近,但是,不知是否错觉,我听到了火车声,是那种能听懂人话的火车声传来了。

  童年贵似乎原来要右转下引桥,可是决斗似的又冲上来了,而且是直扑而来,义无反顾。他冲着我笔直而来。

  他真是疯了。以他那种劣质的拼装车,能在整治队员的围捕中,脱逃就算侥幸之至、福星高照了。难道他还想鸡蛋撞石头,和我白色的警用摩托对车?他这是找死!

  童年贵笔直得像一支咆哮的利剑,向我而来。

  我忽然明白了,他就是来寻死的!

  他疯啦!

  火车轰然而近,我听不到火车的声音,因为我和童年贵的摩托,都比野兽还疯狂。可是,我又的的确确听到了一种问候,在我的脑海深处,辽远、充满人的纯真和欢欣:

  火车!火车!你娶老婆没有——

  呜——

  我一打车头,童年贵重重刮着我的胳膊而过,就像石头让避了鸡蛋。我越过护栏凌空飞起。我和我的白色摩托在空中,慢慢腾起。什么声音也没有,白色的摩托,轻灵纯净,大气传递出浩瀚无边的轻松和安逸。原来如此啊。我看到我笑了一下,在头盔里。祝福火车吧,祝福关心火车婚事的所有欢乐嗓子吧。用他妈的生命去干杯吧,用师傅们的水晶杯。

  我看到童年贵刹住了车,他呆望着凌空而去的我。他当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闪避,成就了鸡蛋的一条生路。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到天国的风铃在声声召唤。

  噔……

  咚……

  叮……

  我向桥下坠落,天国的马车却穿云而来,噔叮…噔咚……尘嚣渐渐下沉,下沉,雾霭般矮去远去。白色高架桥越来越小,我看到蓝色尘间,烟波浩渺。

  噔……

  叮……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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