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全世界,只有两种医生,一种是好医生,一种是坏医生!你现在,以我的眼光看,仅仅不算个好医生,还不算是个坏医生,所以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做一个好医生!
至于你的那些个学术论文,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的确没有那么多,可是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认为论文多少是评价一个好的外科医生的标准!
一个好的外科医生,必须要有精湛的医术,用最快的速度挽救病人的生命,把与疾病对抗,与疾病作战看成是最重要的事,这是我坚持的职业理想,否则,你就是写的书堆成山一样也是没意义的!
贺志梅要出院了,她换上一套新衣服,照前照后让父母姐姐看。
换上新衣服的贺志梅漂亮极了。母亲抱住她,说道:“闺女,真好看,闺女,你真是全好了,我都不敢相信!”说着哭了起来。
贺志梅抱住母亲:“娘,别哭,您看我好了,我以后好好孝敬您!”
贺志梅父亲在一边劝道:“她娘,别哭了,闺女好了,以后好日子长着呢!你快把这锦旗给钟主任送去,要不是他,哪儿有娃娃今天啊!”
贺志梅的母亲急忙抹了把眼泪,拖着全家去给心外送锦旗。
心外办公室里,顾磊抱了一摞新出的杂志走进办公室:“哎,你们谁来帮我个忙?周小白?”周小白急忙跑过来,接过杂志:“什么呀?”“新出的《心外科》!”
周小白把杂志放下,拿出一本,翻看着,叫了一声:“哎,有王主任的论文!说贺志梅的!哟,这照片怎么拍成这样啊,怎么还有人脸啊?”
顾磊急忙过来:“我看看!”拿过来看了一眼,“哟,怎么成了他一个人的成果了?怎么就署了他一个人的名字?怎么把人家贺志梅拍成这样了?”
正说着,贺志梅一家人走了进来,顾磊急忙把杂志放在桌上。
贺志梅的母亲一进门就兴奋地叫着:“钟大夫呢?钟主任呢?”
顾磊一时回不过神:“他,他刚还在……”
钟立行从外面走进来,贺志梅的母亲看见他,急忙上来拉住他的手:“钟主任,我闺女她全好了,我们打算出院了,我们一家人,商量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就做了这面锦旗,请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钟立行有些难为情:“贺妈妈,你,你太客气了,谢谢!”
贺志梅和母亲把锦旗打开,上面写的是:送给钟立行主任及心外全体医生,医德高尚,技艺一流,妙手仁心,回天有术。
众人一块儿鼓掌,贺志梅的父亲张罗着非要把锦旗挂上。贺志梅的母亲一低头看到桌上的杂志,正好看到了贺志梅的照片,拿起来看了一眼。当看到贺志梅光着上身的照片时,她一下呆住了:“这是啥?”
顾磊脸色一下变了,看了钟立行一眼,急忙过来:“贺妈妈……”
贺志梅的母亲举起杂志来:“这是啥意思?怎么把我闺女的照片登这上面了?”
钟立行急忙过来,接过杂志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贺家人都围过来,看了一眼杂志,也都不说话。
贺志梅母亲追问女儿:“闺女,这照片谁照的?啥时候照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有天下午照的,妈,人家大夫治好了我的病,拍张照片算什么?人家王主任说是写论文用的。”
贺志梅的母亲生气了:“治好病,也不能这么糟蹋人?你还是个大姑娘,这王主任怎么能这样呢?
王冬抱着一摞杂志兴冲冲进来:“各位,我的论文上了心外杂志了!”看到屋里一屋子人,愣了一下,“哟,这么多人!”
钟立行生气地看了他一眼,王冬不自知:“是不是小贺要出院了?哟,这还送了一面锦旗呢!你们可真够客气的!”看到屋里气氛有些紧张,他不安地说,“怎么了?”
贺志梅的母亲张了半天嘴:“王主任,您,怎么能这么做事?您怎么把我闺女的照片这样子就给登出来了?”说着拿出杂志。
王冬看看杂志:“这怎么了?这是病案照片……”
贺志梅的母亲哭道:“王主任,你救我闺女,我们一家都谢你,谢你们大夫,谢你们医院,可是,你也太不把我闺女当人了吧?她还是个姑娘,还没嫁人,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王冬满脸不在乎:“这,这是贺志梅同意了的,小贺,我拍的时候你是同意的。
贺志梅脸色通红:“你说要做处理,你说不照我的脸。”
王冬有些尴尬:“这,可能是编辑没做处理……”
贺志梅母亲说:“王主任,您,您也太不厚道了,我们是乡下人,我们穷,可我们也有脸面,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大人说?她一个孩子,十几年不出门,知道外面怎么回事?”王冬有些尴尬。
钟立行急忙劝道:“贺妈妈,您别生气,王主任写论文,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医生了解这类病的治法,您,别生气,可能是编辑发文章的时候没做处理,这事怪我,您千万别生气。我给您道歉!”
贺志梅拉住母亲的手:“娘,您别生气了,这是我的事,我谢谢钟主任,也谢谢王主任,是他们治好了我的病,还不收咱们的钱,您就别生气了,啊!”
贺志梅父亲也劝着:“她娘,闺女说得对,这不算个啥事,大夫治病嘛,再说人家把咱们闺女的病都治好了,咱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贺志梅的母亲抹了一把眼泪:“嗯,好,只要闺女不说啥,我们也不说啥了。”转向钟立行,“钟主任,那俺们就走了,谢谢你们!”
钟立行急忙伸出手:“谢谢您,贺妈妈,你们一定多保重!”贺志梅拉住钟立行的手,依依不舍地哭了起来。气氛一下转了回来,看见贺志梅哭,钟立行心里也很热,这个可爱的小妹妹,眼前这一家人,是他心目中完美的案例,奇特的病情,家属的配合,医生的努力,共同创造了生命奇迹,他打心眼喜欢和感激贺志梅一家,是他们的明事理、他们的鼓励才有了奇迹。想想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行医,其实,不只是攻克高精尖,他心里明白,救治贺志梅这样的人才是他真正的理想与乐趣。年轻时,志存高远同心想着人沙,目标更高,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波折,才明白,医术要迎,服务大众。他就那样一直握着贺志梅的手,送她下电梯,出院门。一千次回头,一万声珍重,贺志梅深深鞠躬,一步三回头走了。
钟立行回到办公室,叫住王冬:“去我办公室一下,我们谈谈!”贺志梅的事虽然过去了,但王冬的问题一定要谈谈了。
钟立行示意王冬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王主任,我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您对心外的发展有什么建议,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
王冬尴尬地笑起来:“我有什么可说的?我没什么意见,也没什么建议,什么事儿都听您的就是了。”
“王主任,今天的事儿,你的确有所不妥,写文章是好事,但是适当保护患者的隐私,应该是医生的义务。”
“钟主任,您这么说我可不同意,拍照片是贺志梅同意的,再说她又不是未成年,最重要的,是我们治好了她的病,而且免费。”
“治好了是事实,免费也是事实,她同意了也是事实,但是你想想,她母亲的话是有道理的,她是个农村姑娘,因为生病,十几年没出过门,你做他的主治医生,她对你心怀感激,你说拍张照片,她当然会同意,她既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能力,而我们应该知道界限在哪里,至少应该后期处理一下,没有理由把患者的名字公布出去,也不能不尊重她的人格”
王冬眯着眼睛:“钟主任,话说重了吧?论职务你是科主任,可是论年资,你年资可是比我低,你好像没有权利指责我吧?”
“我不是指责,是劝导!”
“你要是觉得我违规,你就处分我,如果劝导那就算了,我看你是因为我的文章发表了而你没有论文不平衡了是吧?”
钟立行有些生气了:“王主任,您怎么可以这样理解?我一直认为谁写文章都是好事,只要对我们科有利就是好事……”
王冬打断了钟立行的话:“别说漂亮话了,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做医生这么多年,论文并不多,你自己也明白,在医学界混,没有像样的学术头衔是混不开的,没有拿得出手的论文也是吃不开的。”
钟立行脸色一下变了,他看了王冬好一会儿,缓缓地起身:“王主任,请你把你刚才的话收回!”
王冬傲慢地说:“怎么了?”
钟立行走到王冬面前:“王主任,我刚到心外一个多月,我知道我当这个心外主任,按照通行的说法是占了你的位子,所以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这么快就跟你发生冲突。在我们互相之间没有足够的了解和信任之前,不想因为某些话、某些小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说得再直白些,我是一直让着你的!”
王冬冷笑着:“你让着我?”
“对!我让着你,因为在我眼里,你根本不是个好医生!因为你今天的话,我来之后你所做的一切,让我觉得你根本不是个好医生!什么叫混?怎么混?你认为当医生是混的吗?当个好医生是靠混的吗?东抄一点,西抄一点,把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发表一堆论文,别人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弄来一堆学术头衔干什么?骗病人?走穴的时候多要点钱?说到底你是在骗你自己!让自己生活在虚幻的自我感觉里!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信仰,没有坚定的意志!”
王冬脸色变得很难看。
“别以为我不懂你们那些东西,不懂你那些所谓的行情、圈子。我去美国之前在这家医院做过三年,我在美国十二年,什么样的事没见过?走遍全世界,只有两种医生,一种是好医生,一种是坏医生!你现在,以我的眼光看,仅仅不算个好医生,还不算是个坏医生,所以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做一个好医生!至于你的那些个学术论文,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的确没有那么多,可是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认为论文多少是评价一个好的外科医生的标准!一个好的外科医生,必须要有精湛的医术,用最快的速度挽救病人的生命,把与疾病对抗,与疾病作战看成是最重要的事,这是我坚持的职业理想,否则,你就是写的书堆成山一样也是没意义的!”
王冬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钟立行平复了一下:“好,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我希望你以后好好儿配合我的工作。”
王冬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了。
顾磊、周小白和几个年轻医生都站在门外,看见王冬走出来,急忙散开。
王冬扫了年轻大夫们一眼,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顾磊走到钟立行门前,敲门后走了进去。
顾磊眼里满是敬佩,也有些难为情:“钟主任,我,都听见了!钟主任,我,我想跟你说,我坚决支持你,坚持站在你这一边!”
钟立行自信地一笑:“噢。”
顾磊说:“钟主任,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明人,但是我愿意努力,我从小就喜欢当医生,喜欢当医生的感觉,但其实我心里并不明白我到底喜欢当医生的什么,但今天听了您的话我才知道,我喜欢的是当医生的那种神圣感!以后,我要向你学习,要带着科里的年轻大夫一块儿,努力做个好医生!”
钟立行摆了一下手:“谢谢你这么说,顾磊,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下,不是支持我,也不是站在我这一边,而是我们,都要站在好医生这一边,我不喜欢拉帮结伙,也不打算排斥异己,我们要做的只是每个人自觉地要求自己。”说着走过来,拍拍顾磊的肩膀。
顾磊激动地说:“钟主任,我知道了,我,我一定努力!”
钟立行忙完工作来看丁祖望。丁祖望已经转回普通病房,能吃点流质了。钟立行在丁祖望床边坐下,看着他枯瘦的面容很是心酸,委婉地问他要不要把病情告诉沈老师。
丁祖望明白钟立行的意思,他知道一个医院院长好多天不见人影,是不合适的。其实他是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一切,于是说道:“说实话,我是天天都想回去,可是一想回去以后,医院里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就觉得没办法面对。”
钟立行劝慰着:“人生病是常有的事,到了这时候,您就别想这么多了。”丁祖望说:“立行,我不是害怕面对医院的人,也不是不愿意承认生病的事实,我只是怕……”他沉默了一下,“我本来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年底就退休了,如果没有意外,我想让明训接班,可我这一病,一回去,恐怕就会生出很多波折来。”
钟立行怔住了。
丁祖望:“我并不是贪恋权力,也不是所谓的扶持亲信,只是我担心,现在医院并不太平,我这一病,出现真空,真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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