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不会领情,社会也不会领情,好医生是无数失败换来的,可是现在这种局面下,谁敢说出真相,说出来,社会不把我们骂死?你完了,医院也完了,什么都完了。
我替我父亲难过,他活到那么大年纪,依然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那么轻信,可是,我又能责怪他什么呢?这是医院,不是别的地方!他看到的是医生,不是别人!穿着白褂,戴着眼镜,温文尔雅,你怎么会想到他其实就是个凶手?他怎么有能力区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们让我们相信谁?
刘敏和苏越坐在苏教授住过的病房里,苏越沉默着一声不响。从回到仁华开始,他就一声不响,谁问也不说话。一个上午,他如同地狱走了一遭,他正在操场打球,一个阿姨找到他,说是他父亲手术让他签字,然后他就看到了父亲的死。这打击太大了,他回不过神来。
刘敏小声说:“苏越,这就是你爸爸住过的病房,我们天天盼着他能给你打电话,把字签了,好给他做手术,可是他就是不肯,不然他怎么会到外院手术。”苏越沉默着,终于开了口:“阿姨,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多关心他。”
“不,苏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怎么这么糊涂。”
“阿姨,你不用说了,您去忙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刘敏怔了一下,点头:“我就在外边护士站,有事儿你就叫我。”刘敏出来,走到没人的地方,抹了把眼泪。严如意走过来,看见刘敏在哭,停了下来。刘敏看见严如意,转身跑开了。刘主任走了过来,严如意与他对视。刘主任轻声说了句:“刘护士长好像对苏教授很有感情。她就喜欢有文化的人,苏教授离婚多年了,人又有学问又风趣,听说他们炎得来。”严如意艮震惊,随即快速思考着,开始评估这个关系可能的后果。丁海走过来,看见严如意,叫了声:“妈!”
严如意看着丁海:“丁海,你这些天多陪陪苏越,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尽量少说,明白吗?”丁海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严如意看着丁海走开,小声对刘主任说:“刘主任,我就不一个个说了,你也知道医院出了这种事是最麻烦的,作为一个医务处长,我很难做,你私下告诉科里的人,这事没弄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议论,也不许打听,尤其是刘敏,要多注意她的情绪。”刘主任默默点头,严如意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开。
丁海是来看苏越的,他走进病房,在他身边坐下。苏越已经能记住谁是谁了,他看了看丁海:“我听刘护士长说,你跟我爸爸艮熟?”丁海点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护士长说,我爸爸本来应该在这儿手术,但是因为他不想叫我来签字,是不是我的错?”
丁海摇头:“你别瞎想,不是你的错。”苏越追问:“那是什么?”
丁海叹气:“给你爸做手术的医生叫王冬,是我们心外的医生,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他把你父亲带到那家医院去做手术,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们正在调查。苏越,你不要急,你如果想回学校,我让人送你回去,如果你想待在这儿,你可以住到我宿舍去,也可以到外面给你开间宾馆,都可以的。”
“我能在这间病房待一个晚上吗?”
丁海怔了一下:“行,我答应你!我去跟钟主任说,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苏越点头:“谢谢!”
丁海起身往外走。苏越看看身边的病床,眼泪突然流下来。他是个聪明的孩予,其实他已经从丁海的话里听出某种躲闪,他想离开这里,出去透口气,好好想一想。他走出病房,突然跑了起来,刘敏看见苏越跑出来,急忙跟了过来。
苏越边跑达抹眼泪。远处在长椅上躺着的孙丽娜看见他,眼前一亮,坐了起来。苏越看见孙丽娜,有些意外。孙丽娜起身,走到苏越面前,小声问:“你是那个苏教授的儿子吧?”
苏越困惑地问:“阿姨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孙丽娜慈祥地笑笑:“你不认识我,我是王欢的妈妈,王欢是我儿子,他死了,死在这家医院。”
苏越困惑。孙丽娜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看见你跟他们好多心外的大夫回医院,我听见他们说你的名字了。那个王主任,他根本不会做搭桥手术,这个医院只有钟立行钟主任能做。”
苏越很惊讶,他有些怀疑这个人的神经是不是正常。孙丽娜继续说着:“我儿子也死得不明不白,好好的人往医院一送,就进了老虎口,钱也没了,人也没了。”苏越追问:“阿姨,您是怎么知道的?”
孙丽娜幽幽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儿子死了以后,我天天就待在这医院里,这儿的人我都认识,医院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只不过没人跟你说。”
苏越有点相信孙丽娜的话了。刘敏远远跑过来,听见孙丽娜的话,呆住了。苏越看见刘敏,目光直射过来:“阿姨,她说的是真的吗?那个王冬是不是没有能力做这个手术?”
刘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苏越悲伤地看着刘敏:“阿姨,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一到我们学校来找我,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我爸爸都死了,连个真相都弄不清楚吗?”
刘敏默默回身,往楼里走。苏越追过来:“我要去找王冬!请您带我去!”刘敏回过头,表情复杂。
王冬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他神情散乱,完全被击垮了。忽然他听到敲门声,他抬头盯着门没动,眼里全是恐慌。随着又一声敲门声响,门开了,苏越走了进来。
王冬看到苏越,有些紧张,再看到刘敏,更是惊讶。刘敏转身走了出去,苏越在王冬面前坐下。沉默,长时间的沉默。王冬虚弱地看着苏越,两人对视,好一会儿王冬推推眼镜,虚弱的声音:“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苏越伤心地看着王冬:“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王冬有些紧张,起身要抓电话。苏越把电话扣住了:“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人已经死了。我只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做这种手术,我刚在花园里,听一个人告诉我,你们医院只有钟立行一个人能做这种手术!”
王冬低下头,好一会儿:“我,当然能做。”苏越失望地看了王冬好一会儿,
起身走了。
他走出来,刘敏迎上来:“怎么样?谈得怎么样?”苏越摇头。
刘敏着急地说:“到底怎么样?”苏越低头往前走,刘敏跟了过去。
苏越突然回头:“阿姨,我就问您一句,王冬到底有没有资格做这种手术?”
刘敏怔了一下:“这个,我不清楚,这个手术我们医院刚上,所有的人都经过培训。”
苏越飞快地看了刘敏一眼,走开。刘敏追过来:“你要去哪儿?”
苏越看看刘敏,勉强笑笑:“刘护士长。”刘敏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苏越伤心地说:“刘护士长,我爸爸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跟我说?”
刘敏摇头:“他,他只说,病好了要去你们学校看你。”
苏越点头,长时间看着刘敏,慢慢走开。刘敏站在原地,很孤独,她知道苏越已经知道了什么,孩子已经开始疏远她了。
王冬失魂落魄地坐在陈光远对面,陈光远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王冬已经完全崩溃,声泪俱下:“老陈,你得保我,你得救我!”陈光远看看王冬,摇头。
王冬委屈地说:“我以为这个手术很简单,听钟立行讲了那么多遍,练习了那么多遍。我本来就是心脏外科医生,我不比别人差,我能行的,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慌了,我……”
陈光远看了王冬一眼:“没有一个医生想把病人治死,但是病人还是死了,
现在想想,还是当内科医生的好。”
王冬痛苦地说:“老陈,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告诉我怎么办?”
陈光远冷冷地说:“我不是说风凉话,我说的是真心话,外科本来就有风险,
没有一个医生敢说自己的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王冬看了陈光远好一会儿:“对呀,就是这样,我就是这么想的。”
陈光远幽幽地说:“这件事,别人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武明训不会放过你,但关键还在家属,如果家属不依不饶,谁也救不了你。”
“武明训不放过我,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是医院的事儿,他应该明白。”
“是啊,这是大事故,你应该被判刑,但是,你是医生,你是有执照的医生,
你是个主任医师,而我们的心脏搭桥手术刚刚开展,设备,技术,人员培训花了几百万,如果就这样公布出去,结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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