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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科医生》 作者:徐世立

第38章

  白人初下意识地捂了捂左胸。他不想再呆下去,不然会发怒或者会生病,两种结果他都不希望发生。特别是第二种不能发生,要是发生了,同仁医院的几千名职工会感到失望和痛心。

  白人初站起来,说:“李院长,你今天的话说得很重了。我们是竞争的对手,但不是敌人,所以你应该理智一些才好。你现在是院长了,我尊重你。报道的事,和竞选没有关系。你要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年轻,气盛,这件事,我们没法再谈。”

  “究竟是谁把谁当敌人了?说得好听,连省委书记都被说得不认识谁是谁了。不要以为自己是老什么著名的什么的,不要以为自己有某种特殊的背景条件就想干什么干什么。老了,要保持晚节。”李大元这时已站到窗台边望着外面,给白人初一个大背。

  白人初还想说什么,忍住了,没说,离开了李大元的办公室。

  李大元见半天没有声音,转过来,才发现已经没人。

  一次毫无意义的谈话,泄愤而已,却让白人初小瞧了自己,有失院长风度。他又后悔了,不该冲动地打电话招来白人初,讨个没趣。他觉得白人初那句话说得对,应该理智一些。这种关键时刻更需要理智。

  理智制胜——他叮嘱自己。

  白人初已经先他开始行动,他想他必须马上寻找应对办法——在民意测验之前。

  白人初返回家中,径奔书房,想也没想拿笔就在空白了一上午的稿纸上写上了一行题目:关于同仁医院当前的问题和未来的对策

  他赞扬自己终于敢写“纲领”了,有进步了。决定竞选是个艰难的过程,写“纲领”是同等的艰难。他想真正可笑的是自己,是知识分子在目标与行动之间游移的那点可怜的自尊,缺乏撕去面皮或戴上面具的勇敢,这很要命,结果很可能是把希望的果实拱手相送,或者功败垂成。

  一口气写了几页纸,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杏子中午不回家吃饭。白人初匆匆煮了两碗肉丝面条,刚煮好,孙斯兰就回来了。白人初不无得意地说:“斯兰,开头了!我的纲领!”

  孙斯兰对着客厅的镜子一边梳头一边说那好呀祝贺祝贺。说完马上说:“哎,你的那个新闻在医院里反应不小呀,光在我们心内科就好热闹哦。”

  白人初把面条端到客厅,说:“是吗?今天上午,我还为这和李大元碰撞了一下,他好像有点气急败坏。”

  孙斯兰坐到桌边,摘去眼镜吃起来,说:“李大元肯定感到这事对他不利。你觉得这是好事,其实呀,对你同样不利。大概很少会有人认为这纯属偶然。怕就怕有人拿这做文章。心内科今天就有人说,瞧,竞选的序幕拉开啦,白人初暂时领先。”

  白人初放下筷子,朝天叹道:“老天爷!”

  孙斯兰说:“吃吧吃吧,老天爷哪管你白人初竞选不竞选。”

  白人初摇摇头,去吃面条,吃一口又摇摇头。吃完这碗面条,他比平常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中午时间短,孙斯兰吃完马上赶着去上班,走出门又返回来说:“哦,还有,听说协助竞选的工作小组今天上午已经来医院了,三个人。”

  白人初随后也去了医院。

  走过病房医生办公室时,他见赵卫正在接治一个刚送进来的患儿。患儿上吐下泻,脱水,面色苍白,十分虚弱。白人初停下步,走进去,站在赵卫背后仔细观察。赵卫也不和他打招呼,没看见似的。

  赵卫先不对患儿作体征检查,一个劲地问患儿的父母,问他们是否得过结核病,问完了夫妻俩,又问他们父母爷爷奶奶辈的家族病史。白人初心里吃惊,赵卫不简单,知道问家族病史,从医五年,能有这样的临床经验,出息了。

  白人初听完病人的答问,已经在心里对患儿的病情作了诊断——结核性脑膜炎。他不吭声。他想看看赵卫如何操作。

  他看到令他高兴的结果,赵卫只开出了骨穿检查单。换另外的医生,检查单少不了又是一大套。

  患儿抱走了,白人初问赵卫:“你认为是什么病?”

  赵卫说:“结核性脑膜炎。”

  白人初不动声色:“结果出来了送我看。”

  离开医生办公室时,白人初的心情很复杂。

  “要多临床,不要光靠仪器,先进仪器的另一面,就是会使医生的医术和人格退化。”这是他经常对医生们的告诫。在儿科,不轻易开检查单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周小慧,一个是赵卫,他们两人也许记住了他的告诫,他想。

  儿科也不例外,对上午的报纸新闻兴趣不减。有位签了名的医生对来大办公室的白人初开玩笑说,主任,邓小平带领我们奔小康,您带领我们献遗体,我们这算不算是干净、彻底、全部的无私奉献哪?一个护士苦着脸说,主任,这下可好啦,报纸上一公开,我们就一个个记录在案被人盯上了,我猜想呀,这一千人都已经编好了号呢,我的遗体编的是多少号哇?大家乱笑。赵卫这时不动声色地说:二百五。大家又哄笑。那护士急了,说,你,你是1号,你最先签,将来最先剖你!白人初说,医生是唯物主义者,寂寞身后事。生前好好活着,不去想它,死了来个废物回收利用。

  大家的话题转到白人初的竞选上。

  不将报纸新闻与竞选连在一起思考,儿科是个例外。没有这个新闻,绝大多数人也会毫不犹豫投白人初的票。

  儿科的人在感情上已经离不开白人初。他超龄留任,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一想到他会退休,心里就会难过。如果有谁觊觎他的位置,会被人认为可耻。

  这种情形在今天很罕见。一般情况是,下级或属员中总有人公开或私下非议鄙薄自己的上司,瞄准点不外有二:上司能力不行,至少不如自己行;上司人品不佳。这两条,白人初身上都不存在。他留任不是自己赖着不走,是老院长五年前亲自挽留,卫生厅特许。就算他不当院长,他当主任还只有两年,大家似乎想不出儿科有谁能众望所归地替代他。

  护士长刘琴说:“主任,我们心里很矛盾,又希望您当院长,又舍不得您离开儿科。”

  韩毓说:“好办,当了院长后,还兼儿科主任。”

  吴孝乾白她一眼:“你当组织部长就好了,韩部长破个例。”

  吴孝乾是儿科确凿无疑的觊觎主任位置的人。他的意图虽然隐蔽,但逃不过儿科两个人的眼睛,白人初和赵卫。其他人不太觉察,是因为他们不愿去作天方夜谭式的想象。此时,他们两人心里清楚吴孝乾为什么要刺韩毓。

  韩毓还了他一白眼,不吭气了。

  向新月说:“白主任,我们选您当院长有个条件,您当院长以后,必须把儿科的收入水平提上去,改革不能老叫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吃亏,胡作非为的人反而吃香喝辣。考核的指标中要加大低事故率低消耗率的奖励成分,政策要向优质服务的科室倾斜,把那些肥得冒油的科室的奖金拉一部分过来奖给好医生好护士,不然,我们想不通。”

  话音刚落,不少人与之呼应,你一言我一语谈看法提建议,真把白人初当成院长似的,帮他出谋划策。向新月的话题其实只能算作“历史遗留问题”,她提的问题,也是他多次向院里反映的问题,屡屡被“平均主义”、“大锅饭”的棒子打回。旧话重提,是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新院长的改弦易辙或曰为好人伸张正义上。他们对他当院长真正是怀了希望的。

  他要不当呢?

  白人初说:“我还不是院长,我不能跟你们谈条件。不过呢,我可以把这个问题写进我正在写的同仁医院的问题与目标中去。”

  张医生说:“是不是施政纲领?”

  白人初笑说:“不是。是大会发言。”

  白人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吴孝乾跟了进来。

  “主任,”他掏出一支烟递给白人初,“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谈谈。”

  “坐吧。”白人初让他在桌旁一张椅子上坐下。

  吴孝乾不安地搓着他的两只细手:“是这样,今年,是我报正高的第三年了。您知道,专业人员嘛,就看重个职称,我想,今年最好能评上,都过五十啦。三年都评不上,也让人笑话,您说我这脸往哪儿搁呀。所以呢,我想,我想请您给我写一个,一个什么证明啦,说明啦,推荐啦那类的东西。”他的脸这时候笑得像白人初笔罐里的菊花。

  白人初说:“以什么名义写呢?是以个人还是组织?”

  吴孝乾说:“当然是组织啦。”

  白人初又问:“写什么内容呢?”

  吴孝乾说:“这您……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在地上走嘛?如今评职称,不就那么回事。左一个破格,右一个破格,哪那么多非破不可的英才人杰,不都是下面把笼子编好了,让评委往里钻嘛。”

  白人初说:“吴医生,你也知道的,我是高评委之一……”

  “所以我不让以您个人的名义,叫您为难嘛。”

  白人初说:“我个人写,做的是一票的工作,以儿科名义写,游说的就是十几票。吴医生,这个东西,儿科不能写。为什么?我是评委,又是你所在的儿科的主任,我是避不开的,实际效果很可能既代表了组织,又代表了我个人。这个东西,院职评办写,我不反对,也更符合程序。好,话说到这里,我再说另一面。对职称这东西,我一向不大看重,虽然当着评委,也不怎么把它当回事,就像你说的,知道评职称是怎么回事,也经常心甘情愿或者不甘不愿地钻笼子。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不给你写东西,但是我可能会给你投一票,你今年是第三年,事不过三,何必老在这件事上折磨人呢。”

  吴孝乾谈之前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上午他去找过李大元,李大元说让科室写个东西最理想了,拿上去好说话,试试,不行再说。他只好硬着头皮试试。结果虽是必定的失望,但白人初后面的话出乎他的意外,给了他几分快慰。他离开时心里想,把心放在中间说呢,这白人初这人还真不坏。

  白人初其实在一年前的高评会上就打定主意第三年一定投他一票的。在高评委中,他是投反对票最少的人。孙斯兰多次指责他怎么能那样随便那样不负责任,说在对待患儿和对待别人职称的态度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白人初。白人初不争。

  快下班时,院宣传部小熊来找白人初。她告诉他,上午三人工作小组到医院来了,组长是卫生厅干部处长陈裕田,组员一个是组织部的一名干事,一个是卫生厅的机关团委书记。李院长孔书记上午和工作组谈了一阵,下午又接着谈,李院长建议在全院召开一次改革座谈会,李院长就医院当前的形势和改革方向拿出几条意见供大家讨论。陈处长让她转告他,他也可以在改革座谈会上谈谈自己的想法。院里决定每个科室部门的负责人都要参加,另外每个科室选派两名群众参加,总人数约七八十人。时间初步定在下周一,开一天,与会的群众名单明天就要报上来,要求最好是大家推选。

  白人初想,这才是真正的竞选序幕。

  赵卫送来那名患儿的腰穿检查结果——结核性脑膜炎。白人初看了赵卫一眼。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白人初让医生护士们到会议室集中一下。

  人到得差不多了,白人初就让大家推举两名参加改革座谈会的人员。开始大家都不作声,冷了半天场,不知谁说周小慧算一个,大家跟着都叫对对周医生,最佳人选。一致通过。

  白人初看周小慧不在,便问,傅医生说她今天上夜班。白人初说那行,还差一个。

  向新月突然叫道:“叫赵卫去!”

  赵卫吓了一跳,站起来朝向医生又是作揖又是两手直打闪,说:“不不不,向大姐你饶了我,我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向新月说:“谁说狗肉上不了正席?你瞧瞧去,狗肉如今不光上了正席,价钱还吓你个白眼翻。你再瞧那些鸡呀鸭呀鱼呀肉呀,掉价掉得一塌糊涂。”

  会议室一下子笑开了锅。于是大家都跟着起哄,说同意同意,同意狗肉赵卫,同意狗肉当代表。

  赵卫的反抗被淹没了。

  白人初站起来:“就这么定了,散会。”

  赵卫从散会的人群里挤到向新月身边,咬牙切齿地说:“白叫了一声大姐!你吃不起狗肉怨谁呀,你可真是杀狗不用牛刀。”

  3

  下午下班正准备回家,门诊送来一个重病患儿,已经休克,白人初让马上送抢救室,随后亲自抢救,直到晚上九点。

  好似经过一整天的负重泅渡,终于登上彼岸。白人初爬上五楼的家中,将自己重重摔在沙发上。当他缓过一口气睁开眼时,彼岸的形象消失了,闭上眼,忽又模糊地出现,并疾速后退,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他与岸之间,又是一片白茫茫的宽阔水域,一个声音在说,下水吧,你还得往前游!

  杏子不在。孙斯兰留了个字条,告诉他她去了市图书馆。白人初知道她是去找杏子了。杏子这些日子魂不守舍,晚上回来很晚,有时候连晚饭也不在家吃。看样子她和赵卫的关系已不一般。不一般到什么程度呢,他不愿往深里想。

  他下决心要和杏子把话挑开谈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感到女儿面临的恋情比他面临的选情还要复杂还要棘手,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杏子那天对他表态,说她会把持住,她能把持住吗?他试探着问过一次他俩的关系程度,杏子不是支支吾吾就是嘻嘻哈哈,目的就一个:掩饰。自己工作忙杂事多,无暇多问,他便有时抱怨孙斯兰,你是母亲,你应该多问问,这样的事,难道非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当面锣对面鼓不成?可斯兰总说要考虑孩子的自尊心,不要过分施加压力,以免形成逆反心理,还说既然父母对此不表态赞成,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让她在接触中学会识别。问题是万一识别晚了怎么办?白人初发现孙斯兰在这样的问题上完全是个呆子,她的判断力甚至女性直感的准确性大不如自己。她总说对杏子重话重说的时机不成熟,难道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时机才算成熟?她看别的什么事,没说的,像瓜农挑瓜,一拍一个准,可是看这件事怎么就大失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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