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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纪事》 作者:孙犁

第36章 婚俗

  赵金铭同志.今年五十八岁了。抗战以前,他在南关挢头一家饭馆里写帐,抗战起参加工作,并且在那些残醅的环境里坚持过来了。我们初次见面,我问他在哪里住,他说:村西北角,三层楼就是我的家。

  我找到那里,原来他的三间北屋老朽不堪,并不翔盖,在后山墙外面培上了两层厚厚的土墙,土墙上的小树已经长得很髙大了。

  现在,他好在忖里做些头面工作,他常常被人家请去做婚礼的陪客,送嫁或是伴娶。

  —天,他当陪客回来,到我那里找水喝,我问他,金铭同志,现在当陪客有什么新内容啊有的,他说,按旧礼,陪客不过是防备在路上迂见什么事故,下车说上两句,人家一看是脸面上的人,就过去了。现在,天下农民是一家,这种路上的阻碍足很少了。至于说到新内容,首先当然要结合生产。比如给女方当送客,大席撤了,我到新房里去,对她荽家的人饤讲:我们这姑娘,年岁还小,一切要担待些这是旧话。她在我们村里,是个生产模范,到了这里,还希望婆婆和公公领导她积极生产,上场下地,都不要限制她妁向动怜。这就是新内容金铭同志:现在娶亲,为什么都骑?坐轿当然不好,坐车不更好些吗?

  骑马是从抗战兴起来的,金铭同志说,是一种战斗作风。常言说:骑马坐轿。不坐轿了,最上色的当然就是骑马。如新媳妇垡车,那就和送女客分别不幵了。不过骑马也要日常练习,姑娘们平空骑上去,迂见牲口性质不好,有时要下来。所以,都是亲兄弟牵马,就象过去把轿汗一样:你今天送的这门亲事是男女双方自主自愿的吗?是:金铭同说,不过,在乡村里,完全自主愿的还很少,多一半是爹娘征求孩子们的同意。乡下和你们机关里不一样,机关里,男的女的守着一张桌子,脸对脸的工作,容易自主自愿。在乡卞,女孩子们,除去家里就是地里,你叫她到哪里自主?总得经过介绍:这对新夫妇,是你介绍的吗广参加了些意见。金铭同志说。

  过了不多几天,这件婚事就起了纠纷。腊月,县里贯彻婚姻法,新媳妇的娘家是城里,提出离婚。

  金铭同志很不同意,他对我说:穷人家,娶个媳妇实在不易,这样婺了三天半就散,等于倾人家的产业:男方花了多少钱?我问。

  一件缎子大祅,一件卫生衣.一双毛口棉鞋金铭同志计算着,杀口肥猪,吃了多半个,十桌酒席,加上小零痒,要二百多万。

  婆婆啼哭着来找赵金铭,说是新媳妇的哥哥套着车拉陪送来了。

  这件寧,招了一宁筒卞人。金铭同志出来,那些妇女们都说:金铭,去,不能让她拉着走:并没用金铭开口。新媳妇的哥哥一见宁上这种阵势,加上心里的封建观念,只是和婆婆交代了几句,就垂头丧气的赶着空车走了。

  又过了几天,有工作组到附近的村庄敝贯彻婚姻法的示范了,婆婆又找了金铭米,说是新媳妇自己赶着车来拉东西了,人们都赶到屋里院里去看,新媳妇站在车旁边,坚决要离婚,扒着墙头的小孩子们拿土圪拉投她,有的妇女还嚷嚷笞叫人去打井水来冲洗院子。在这个环湞里,新媳妇孴见赵金铭走来,希望他能根据政策讲话。

  金铭同志冲着她喊:你这叫什么你想想吧,缀上绊带就是估衣呀!

  新媳妇啼哭转,又赶着空车走了。

  工作组到这村里来了,召开了一系列的会议。新媳妇又来拉东西,同来的还夼娘家村见的宣传委员。

  宁上的议论,已经改变:叫人家拉走吧,现在楚这个政策,婆婆还是找赵金铭。村电有的人也来撺极。因为同着女方来的这个宣传委员,也是个很能讲话的人,肘赵金铭是,这一转有名的大哨儿如果叫他拉走了东西,村里不光采。人们愿意看看这次舌战。但是赵金铭诮:肖告诉婆癸,不要当典型!让人家把东西拉走了。

  他到园里去种菜。我正在野外散步,他把我喊过去,讲了一些从贯彻婚姻法以来,发生的离婚故事。他说有一个姑娘,已经骑马走在大路上了,一罔头看见新郎不顺眼,拨马而回。另有一个姑浪,赴了大席,一沬咀就回娘家来了。

  他先种麻山药,一截一截的摆好,上过草粪,然后坦平,种得还仔细。后来天黑了,他把几个紙包犯的菜子抖在一个畦里。我说:那净是什么菜?

  菠菜,茴香,小葱,什么也有:你怎么种在一起,

  没关系。什么先出来,就先吃什么:金铭同志,是多么需要学习呀!

  9月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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