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英雄

　　金波

　　他曾是村中一霸，提起他，人人侧目，个个摇头。

　　本来他并不是这样的，有一年，一个哥们儿向他诉苦，说受到了村中某某的欺负。他便找到某某打了一架；某某打不过，又请了若干哥们儿，结果还是大败而归。他长了自家志气，从此不再把村人放在眼里。遇到有人闹纠纷，不管与他相干不相干，他一定出面干涉，大打出手；甚至有人故意在他面前播弄是非，他也不分青红皂白，替人“出气”，还美其名曰：打抱不平。打得远近村民纷纷绕他而走，人们心里想：谁能保证自己不得罪人？

　　有一件事最令他气恼：他年过20了，竟无人给他介绍对象。一打听，原来是乡亲们已约好，他啥时改好了，啥时给他保媒。他一气之下，挨家挨户骂了一遍，然后进城去打工。

　　开始，他到一个建筑队扛钢筋。工人们见新来了一个英俊高大的小伙子，纷纷来套近乎。他心肠热，谁来套近乎就跟谁亲，买好烟给工友抽。

　　不久，一个工友母亲得病，找工头算三年来的工钱，工头只付给很小的一部分。他气得大骂工头。工友劝他：这样的事太平常了，还是少管闲事。他不听，反而去抓工头的衣服，质问：“你妈生病了，别人欠你的钱不给，你干不干？”

　　“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爱管闲事！”工头生气了。

　　一只拳头飞过去，算作回答。工头“哎哟”了一声，吐了一口血，就要来拼命，哪是他的对手？他左右开弓，拳打脚踢，把工头打得就地打滚，浑身是伤，躺了一个月才下地。

　　他因此被行政拘留7天。自然也被开除了。

　　走到城市的街道上，他越发愤愤不平。难道打工头这样的人打错了？这样的人打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我又不是为了自己，替人打抱不平还拘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他越想越憋气，发誓说：该打的还得打，把自己打进了监狱也不怕，要不打就不是我张小山！

　　正在这时，他发现路口上围着一伙人看热闹。他大步跑过去，原来是一个少女正在被一个张牙舞爪的歹徒施暴，上衣都扒下来了；少女大呼“救命”，却没人响应。张小山“蓬”地一声满头起火，拨开人群跳进圈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起一脚踹倒那歹徒。歹徒一个鲤鱼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抽出匕首向张小山扑来，张小山左躲右闪，还是挨了一刀，血如泉涌，却一脚踢在对方的致命处，那歹徒趔趄了一下，口吐鲜血，眼睛一翻便栽了下去。这时，110巡警也赶来了，张小山拔腿就跑。跑到不远处，有人以为他是凶手，将他擒住。他哀叹一声：“完了。”巡警赶来问他：“你跑什么？”他绝望地说：“我杀人了，犯了死罪。”巡警哈哈大笑：“你是勇斗歹徒的英雄，你应该受到表彰啊。”“表彰？打人还……”他想起了打工头那件事。

　　由于流血过多，他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正躺在洁白的床上，身子盖着洁白的被单，头上、身边堆满了束束鲜花。报社记者轮番来采访他。有的记者问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愣了一下，不知怎么说了一句：“想参军。”

　　好几个部队闻言，都想接纳他，尽管他已超过入伍的年龄。可是，当部队的代表到他的家乡去办手续时，竟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只有一个部队的头儿力排众议，拍了板儿：要！

　　这个头儿力举张小山当兵后，又力举他到部队军校学习。行前，头儿送了张小山一本书，叫做《青年的修养》，说自己年轻时跟张小山一个德性，就是这本书救了他；还说书里面讲好了“十大关系”，一个是“刑事犯罪与民事纠纷的关系”，一个是“行凶与自卫的关系”，一个是“坚持原则和哥们儿义气的关系”，等等。张小山感激头儿的厚爱，有空儿就琢磨这“十大关系”。

　　一天，一个因勇斗抢劫团伙而身负重伤的士兵，静静地躺在床上。突然，一个美丽的少女，操着故乡的口音推门进来了，喊了一声“小山哥”。

　　张小山使劲辨认出来，却又不敢相信，问：“你不是李家的倩倩小妹吗？”倩倩是村里唯一的女高中生。

　　“是我。表婶大爷们从电视里看到你斗坏人负了重伤，还晕了过去，公推我来瞧瞧你，说我文化最高，认识地图。小山哥，你不会瞧不起我吧？”说完，从包里掏出乡亲们摊钱买来的人参。小山眼睛湿润了。

　　“我是村霸呀，我对不起他们！”张小山擂着床板说。

　　“表婶大爷们说，你现在变好了，是一位大英雄！”

　　倩倩坐在小山身边，甜甜地笑着。小山就像沉醉在梦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