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盒月饼

　　常聪慧

　　二疙瘩终于走进了这个充满了威严的地界，提着月饼盒子的右手由于紧张，都攥出了水。

　　他怀里像揣了个急眼兔子怦怦直跳，嗓子眼儿发干，他轻声干咳了两下，喉咙里的干痰蠕动了蠕动，终于还是没敢吐出口。

　　他就要见到那位大人物了，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啥心境。

　　二疙瘩被一个穿警服的人引着，带进了会见室。会见室里空空旷旷，安静得像是一个大罩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二疙瘩感觉自己渺小得像是窝在木板硬椅里一只张皇失措的老鼠。

　　大人物出现了，还是一如平时镜头前见到的那样衣整发齐，周身打理得油光水滑，面目除了略有些消瘦外，表情依旧还是保持着一副漠然的尊严。

　　二疙瘩知道大人物的成长史，他姨家就是大人物老家那个村里的，那可是一个苦哈哈的小村子里，一对苦哈哈的夫妻俩，用苦哈哈的稀饭馍馍给供出来的一条蛟龙啊，直到现在大人物的成长历程也是所有父母教育孩子的典范。

　　现在，这个传奇人物真人就站在了二疙瘩的眼前，二疙瘩感觉自己的眼眶子里热辣辣的。

　　“张书记，您不认识俺，俺那屯子里托俺过来看看您，”二疙瘩局促得两手不知该放哪儿。

　　大人物瞅了二疙瘩一眼，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来见他做什么，他来到这里已有半年之久，平时除去看押他的人，就是审讯他的人，家也没了，平时前呼后拥的那堆人早不见了人影。事到如今，他的心也死了。

　　“哦，这不八月十五了嘛，俺屯子里老老小小托俺给您带盒月饼。”二疙瘩手里的盒子碰痛了他的腿，他连忙举过来。

　　“不能私自传授物品，要先通过检查。”一个警卫过来，警告地瞪他一眼，拿走了二疙瘩手里的月饼盒。

　　二疙瘩眼巴巴瞧着被拎走的月饼，嘴里说着。

　　“俺已经找您三天了，先去了您单位，又去了您家里……”

　　大人物肩头微微地抖了两下。

　　“俺不知道您是咋了，可您给俺屯子里修了那条路，俺们也能雨天雪天出门了，种的粮食、菜也能拿出屯子卖了，俺屯子里老老少少感激您啊……”二疙瘩憋得脸紫红，放开了胆子说。

　　“俺不会说话，俺是受屯子里百十号人口托付，来给您送月饼的，您给俺们办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大好事，俺们大过节的心里记着您，俺代表屯子里的人，谢谢您。”二疙瘩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大人物鞠了一个躬。

　　随后，二疙瘩转过身，以他一个庄户人最正直的姿势，挺直了腰板，向门口走去。

　　大人物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他死死盯着二疙瘩的背影，漠然的目光里已经透出了一种仿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猛地刮了下耳光的震撼与狼狈。

　　他想了起来，好像曾经有过这档子事，那次他出行经过一条极难走的土路，差点儿没把他颠散，当场他好像冲谁发了一通火。其实过后，无边的文山会海，无边的应酬交际早使他忘记了那件事，那不过是丛丛波浪中，极小极小的浪花一朵，有谁能在大海中记得浪花一朵呢？

　　入夜，月光从窗口洒进来一片柔亮的银辉。

　　数数日子，原来今天真的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啊。往年的此时，他会回避在外地，但门前明的暗的热热闹闹的场景，即使他不在跟前也能过后从妻子喜洋洋春风得意的神态中窥见一斑。

　　只是今年以后，都不会再存在了。以他所犯的罪行，他明白，等待他的只会是死刑。

　　但今天，那个无意中得到了益处的屯子里，竟然派人给他送来了月饼，这不能不让他从心里感到了一种震惊与震撼。

　　他在这方寸室内踱来踱去，不知踱了多少个来回。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坐到小桌前奋笔疾书：“敬爱的组织，我犯了罪，我愿意以我诚实的坦白挽回力所能及的损失，并唤醒忘记了老百姓的大小官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