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院子里的歌声

　　天空的天

　　那时候，我刚到这座城市，为了工作，日夜打拼，每天都睡得很晚。可是偏偏每天天还不怎么亮就被一种噪声吵醒。噪声是我气愤的说法，其实是一片歌声。那时候，陈小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歌，要练一个早晨才罢休。

　　我第一次被她的歌声吵醒后，懊恼地想去找她理论，却被房东拦住了。房东说，反正天已经亮了，她一个小姑娘也怪不易的，只是可惜了点。房东还要说什么，被人叫了出去。我一看，天真的亮了，而且大亮了。只是我从没这么早起来过。想想回到床上也睡不着了，就出去买早点。一路上想着房东的话，她怎么不易了？怎么可惜了？

　　卖早点的铺子，要拐好几个胡同。拐着拐着，就拐到了歌声的发源地。是一个长满浓绿的爬山虎的院子，透过镂空的大门，我看见一个穿着正式演出服装的女孩，面目清爽，两手自然地搭扣在腹部，站在台阶上，认真地唱着歌。歌声圆润高亢，通俗里还夹着点美声的味道。我舅妈是音乐老师，耳濡目染的，对音乐我也懂那么一点点。她为什么要穿得这么正式地练歌呢？而且唱得那么认真？可能是我想得出了神，没发觉她的歌声已经停止了。当我发现她在看我的时候，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匆匆走掉。

　　我一直想问问房东这个唱歌的女孩的事，可不是我忙得见不到房东，就是见到了房东有别的事岔过去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叫陈小莺，我对她的所有了解就只是房东说她“不易”“可惜”那句话，和我在长满浓绿的爬山虎的院子里看到她唱歌时的情景。

　　一天，我陪客户去喝酒。在酒吧间，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圆润高亢，通俗里夹着些美声。寻声望去，我看见舞台上一个女孩穿着正式的演出服，两手自然地搭扣在腹部，认真地唱着歌。她原本清澈的脸庞，在霓虹灯的映射下也变得不再清澈。我一眼就认出了是她，那个在长满浓绿的爬山虎的院子里唱歌的女孩。我也一下子明白了房东说的“可惜了”的话。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充斥着浓重男人味的地方唱歌，怎么能不可惜？

　　她好像也看见了我，但是没冲我打招呼。我想跟她说点什么，又觉得一切都无从谈起。她唱了两首歌，然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生活的艰辛与不易，让很多人被迫更改了行走的轨迹，可惜与不可惜之间的界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想她出现在这里一定有某种原因，是什么呢？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听见她在清早练歌，也就渐渐把她忘了。

　　秋天里的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舅妈病了，让我去看看她。舅妈住在邻城，坐汽车30分钟就到。我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抽出时间去看舅妈。在接到电话后的那个周末，我买了些礼品去看望舅妈。

　　在舅妈家的楼梯口，我看见一个面目清爽的女孩，穿着一身休闲装。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她，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她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我还在大脑里搜寻那份似曾相识的记忆。我猛然想起那片浓绿，那片由爬山虎涂染的浓绿。只是在这里看见她，让我越发得迷惑。

　　见到舅妈，相互问候了一番后，我问起了刚才的那个女孩。

　　舅妈说，她是我一个学生，叫陈小莺。这孩子，命很苦。舅妈怜惜的语气让我想起了我的房东。

　　舅妈说，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一直喜欢唱歌，就考了一所音乐学院。大二时母亲病了。胃癌。晚期。母亲知道是这个结果，放弃了治疗。因为她家的积蓄去了给母亲治病的，就不够她上学的学费了。而她死活不同意，毅然放弃了学业，为母亲治病。结果，钱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也没能留住母亲的生命。

　　我看见她在酒吧唱歌。

　　是的，她要赚钱为母亲还债。舅妈说。

　　很可惜，她的嗓子很好。

　　她考上了一个文工团，今天来让我看通知书。

　　是吗？我惊异地看着舅妈。

　　命运也许会出现差错，但是她从没有自甘堕落，没有放弃追求。她一直都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舅妈的语气很自豪。

　　我又想起了那个长满浓绿的爬山虎的院子，那个穿着正式演出服，面目清爽，两手自然搭扣在腹部，站在台阶上认真唱歌的女孩。一个把每次练习都当做正式演出的人，怎么能没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我为自己曾有的想法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