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父亲

　　常聪慧

　　这是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儿。整整齐齐的青砖漫道，直达迎门三间北房。右手紧邻正房的应是间厨房，房门紧闭。左手种着一棵梧桐，有一人粗，浓密的叶子绿荫如盖，在这个三伏天给这个小院带来一丝清凉。树下有个石桌，几个小板凳散散地放在周围。

　　杨柳站在小院中，对这个小院心里依稀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再仔细追忆又抓不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小院。

　　“有人吗？——”她扬声冲房内喊道。

　　屋里寂静无声。

　　她踌躇一下，移步向正屋走去。她专程代公司经理为他的恩师祝寿，听说每年这个时候，经理都会亲自到老师家中来，但今年有事来不了。

　　房门没有锁，她敲了敲，再一次喊了一声。依旧没人答应。只好推门进去，打量这间客厅，简简单单只有几件家具，最显眼的要算是一桢桢镶框照片，几乎挂满整面墙。

　　她在那些彩色照片中很快找到了经理，他站在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身边，这老人仪容清峻，尽管只是在照片上，也能明显看到额上三条挺深的抬头纹，这应该就是经理的恩师了吧，给她的感觉这位老师尽管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但仍旧是个倔犟的读书人，也许当年的老师都有几分这样的傲气与傲骨吧。

　　临来，听经理说起过若干他恩师的事情，这位老人把一生都投掷在当地的教育事业上了，可谓桃李满天下。老师曾资助若干孩子读书，他就是其中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他从小学开始，就生活在老师家，在老师这里享受到父亲般的爱。他，就是我的父亲。经理动情地说。没有老师也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一个是执著的教育工作者，一个是感恩的学生，杨柳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份慕孺之情。她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父亲和母亲在很多年前就离异了，童年、少年乃至到现在，每每想到“父亲”这个词，她都会在心里有种隐隐的蚕食般的缺失痛，所以她很羡慕有父亲的孩子。

　　小院寂静无声，还没有人回来的迹像。

　　杨柳只好把目光又放在墙上的照片中。这些照片应该有好几十年的历程了吧，有彩色的，有嵌彩的，还有黑白的，照片中人物的穿着也随着时间而有不同的变化。

　　突然，杨柳在一堆黑白照片中发现了一个极熟悉的影子。一个小女孩儿，一身棉衣，头顶虎头帽，脚穿虎头鞋，戴着一副长命锁，坐在小木马上咧着嘴在笑。这不是她吗？

　　杨柳揉揉眼睛，不相信地再次盯紧这张照片，没错，就是她，上面还题着字“最宝贝的女儿柳柳——1周岁留念”。

　　记忆的大门此时，在杨柳的心上轰然打开，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有些激动，模模糊糊的有些明白为什么经理会花重金把她挖了过来，并让她在这个日子来到这里。

　　门口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转头望去，经理正搀着比照片中更显苍老的那个人向屋里奔来。

　　“老师，您慢慢地走，我终于给您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了，跑不了的，跑不了的……”

　　老人双眼微红，蒙着一层泪花，蠕动的双唇不停地念叨着：“孩子，孩子，孩子……”

　　他的脚几乎走不成路，身体向大屋的方向栽来。

　　她知道那丝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了，这是她的家，她的生身之地。当年她三四岁的时候，跟随当年是老知青母亲返城离开这里到遥远的城市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是她不想回来，而是随着岁月的漫长，加上人为的因素，她已经淡忘了这里。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向老人扑去：“爸——”

　　一个中年人眼眶红红地站立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内心无限轻松，他也唤了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