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杨记香肠

　　刘克升

　　临沂城的杨记香肠，传世已有百余年，因为配料独特，吃起来肥而不腻，满口留香，很受百姓喜欢。

　　这年春节前，南关的陈三从猪肉铺割了一大块后腿肉，拎到杨记香肠店来加工香肠。杨记香肠店的杨老板忙迎了上去，笑容可掬地问陈三，手中的肉有多少斤？这陈三，原是一名老实本分的泥瓦匠，最近傍上了南关的一名痞子头，成了一个小痞子。做了小痞子后的陈三，歪歪心眼也多了。来杨记香肠店之前，他早就摸清了杨记香肠店做事的一条规律：他们给顾客加工香肠时，每次都是由顾客自己报出斤两，而且从不去验证顾客所报斤两是否准确。刚才，他在猪肉铺割那些后腿肉的时候，自己盯着秤杆看准了，足足有十五斤重。这次，当着杨老板的面，陈三却想都没想，张口说道：“这猪肉，不多不少，整十斤！”杨记香肠的加工费，是每斤3元。这样，陈三少报了五斤的数量，可偷偷省下15元钱。

　　杨老板听了，并无异议，仍旧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喊来了同样笑盈盈的老板娘。老板娘麻利地挽起袖口，把后腿肉摆在案板上，开始切条、切块。后腿肉切好后，再放到盆里，加入杨记香肠店特制的配料，搅拌均匀。这时，杨老板搬出灌肠机，老板娘撑开肠衣，牢牢地套在灌肠机的出口上。接下来，杨老板把搅拌均匀的肉料倒入灌肠机的漏斗内，开始来回摇动把手，肉料通过漏斗进入肠衣。老板娘恰到好处地配合着，每灌一段香肠，就用凝脂般的手掌向下抹一下，使肠衣中的肉料看起来特别均匀，感觉非常舒服。

　　灌完肉料的同时，也灌满了肠衣，老板娘把肠衣的两端系紧，每隔一拃多长，再绕一个小结，杨记香肠做成了！陈三毕竟心里有鬼，怕自己瞒报斤两的事儿被老板和老板娘看穿，好不容易盼到香肠做完，忙掏出三十元钱付账。回到家里，陈三把香肠挂在向阳且通风的地方，晾晒了起来。一连几天，整个院子里飘满了诱人的香肠气味。

　　十多天后，香肠晾好了，陈三让老婆切下几节，用清水洗去外面的浮尘，再放在锅内蒸熟了，切成薄片，一一装入盘内。这陈三，早开了瓶兰陵美酒，拿起筷子，夹一片香肠，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只听“呸”的一声，陈三把口中的香肠吐了出来，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香肠？一点盐味都没有，淡得没法吃！”

　　陈三忿忿不平地找到了杨记香肠店。杨记香肠店的杨老板笑嘻嘻地答复说：“十五斤的后腿肉，你偏说成十斤，我们按这个斤两给你配料，做成的香肠怎么能不淡呢？”陈三想不到杨老板说话这么直接，一下窘住了，吭哧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你早知道我瞒报了斤两啊，当时怎么不点破？”

　　杨老板反而郑重了起来，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杨记香肠，之所以能够传世百余年，靠得就是自律。不过，我说的这个自律，不单指我们杨记香肠店对工艺和配料的严格自律，还包括顾客对自己的自律。如果双方都是诚实处世、清白做事的人，都规规矩矩地保持了自律，做出来的香肠才是货真价实的杨记香肠！”

　　陈三低头不语。杨老板复又若有所指地说道：“做坏事的时候，我们自认为能够把所有的漏洞遮掩得天衣无缝，却想不到暗处总有一些眼睛盯着我们，让我们无处躲藏。更可怕的是，一些无法预料的报应躲在身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把你打趴下。”

　　从杨记香肠店出来，陈三感到非常羞愧。自从做了小痞子后，他还想成为更大的痞子，所以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做了不少坏事。现在回想一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感到后怕！回到家里后，他硬是把那盘没有盐味的香肠全部吞进了肚里。

　　打那以后，陈三浪子回头，重拾泥瓦匠的手艺。后来，他凭借做泥瓦匠的积蓄，零零散散地承包了一些不起眼的小工程。再后来，他逐渐有了自己的施工队伍，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发展成为当地颇有实力的建筑企业。

　　陈三说，是那盘没有盐味的香肠，让他品出了人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