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潘静的小红花

　　田洪波

　　潘静是那种很有心计的女孩。在我们班，她也是得小红花儿最多的学生。

　　每个周末大家都很紧张。每个人都在盼着老师揭晓本周的小红花得主。但最后，站起来的总是潘静。我们不得不违心地一次次送给她掌声，心里却很纳闷，她怎么会有那么多好事可做？全班的力量都赶不上她一个人的，这太不真实，太让人犯嘀咕了。

　　潘静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听说她母亲还是个残疾人。她母亲需要常年喝一种中药，那是很费钱的，但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依然会把拾到的钱币交公，可见她有多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潘静学习也不错，还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也许是母亲的坚忍和父亲的刚强铸就了她的品性吧。

　　潘静人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典型的瓜子脸，每次上台接受老师给她胸前戴上纸花，那张瓜子脸会像一朵红云，分外好看。

　　台下的我们，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接下来的一周意气风发。

　　我倒没有表现出有多感冒和不服气，但刘扬他们不干了。沉不住气的刘扬在一天放学后叫住了我，说与几个要好的同学有事商量。为了期望中的步调一致，刘扬甚至买了几根冰棒送到大家手上。在学校后院的一条水沟边，刘扬说出了他的如意算盘——明天期中测试结束以后，我们六位同学结伴去街上做好事。

　　我一定要把潘静的小红花抢过来！刘扬说得恶狠狠的。他平时就鬼点子多，自然我们都投了赞成票。

　　第二天走上街头的我们都很兴奋，大家不住地嚷嚷着城市的风景。

　　刘扬却没心思听我们咋唬，他不断地逡巡来往的行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很快就让他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准备过马路的老太太，但显然她的身体还很硬朗。刘扬可不管他看到的，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飞过去了。他将一双手很自然地圈上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惊问，孩子你想干啥？刘扬满脸微笑，我们扶你老过马路呀！

　　刘扬说着冲我们挤眉弄眼。于是我们一呼啦也都飞奔过去搀扶老太太。

　　不过，周末揭晓小红花得主时，我们几个同学还是败给了潘静。

　　潘静两次拣到硬币交公，好事比我们多做了一件。

　　刘扬气得把嘴巴都鼓圆了。下一周，我们在他的号召下登上了公交车。公交车驶出四站地，我们才抓到做好事的机会。

　　上来的是一位孕妇。刘扬率先站了起来，阿姨，你快坐我这儿吧。

　　孕妇笑了笑，谢谢你小朋友，我刚从单位出来，也刚坐过，你坐吧。

　　那怎么行？刘扬懂什么似的强拉孕妇坐下了。这可开不得玩笑的，刘扬甚至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刘扬的话把我们都逗笑了，尽管我们再没遇到做好事的机会。刘扬后来和我们说，花几个大毛车费，值！他的脸上居然洋溢起了自信。

　　不过，结局依然不是我们期待中的，那一周，潘静居然上交了四次拣来的硬币。戴上小红花那会儿，我发现刘扬把嘴唇咬得很紧。课后，他霸道地拉我们堵住了潘静，你哪儿拣得来那么多硬币？

　　潘静似乎料到了我们几个的鬼把戏，她微微上翘起好看的下巴颌儿，你管得着吗？有能耐你也拣来试试！把刘扬气得干瞪眼说不出话。

　　期末前的运动会上，太阳烤得人饥渴，我们几个死党都嚼起了冰棍。刘扬用胳膊捅捅我，看见没？潘静馋得都快坐不住了。

　　我扭头望去，果见潘静的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而她的上衣前襟则已经明显地湿透了。我有些不忍。

　　没事儿活动活动腿吧，兴许能拣个块儿八毛的。刘扬阴阳怪气地瞅向潘静说。

　　潘静气得白了脸，不一会儿，就埋下头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上街，无意中撞见了给母亲买药回来的潘静。母亲听过我的介绍有些惊喜，你就是那个最能得小红花儿的潘静？了不起的孩子！

　　阿姨再见！潘静却羞红了脸，低下头一溜烟似地走了。

　　母亲狐疑地瞅向我，她怎么了？我下意识地说出一句，她可能有心事吧？

　　有心事？这么小的孩子会有什么心事？母亲更加不明白了。

　　15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潘静喝醉了酒。她喃喃着说出一段话，其实那会儿那么小，我干吗要把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要把自己逼向一个个绝境？童年本来应该是快乐的呀……

　　一席话说得大家唏嘘不已，刘扬也红了眼睛，我亦感叹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