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演戏

　　陈永林

　　我下岗的事，没告诉老婆，免得她担心。我想待我找到工作，再告诉她。每天吃完早餐，我骑着自行车“上班”。可我找工作了个半个多月，仍没找到。

　　这天上午，我见鄱湖滩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我也凑上前去看，原来是在拍戏。

　　一个脑后扎着一条马尾巴的男人见了我，眼睛一亮，对我说，哎，你想拍戏不？

　　想，当然想。

　　“马尾巴”旁边的一个“络腮胡”说，马导演，他行吗？

　　“马尾巴”说，我觉得他行。

　　原来拍的是一部叫《钱殇》的电视短剧。电视剧拍到最后，那个主角想多要点钱，就以病了为借口而罢演，“马尾巴”见我长得像那个主角，就要我代替他。“马尾巴”给我讲剧本，有个石匠想进城当包工头。那石匠进城后，探听到民政局要建两幢宿舍……这不是陈永林发表在《飞天》上的那篇叫《钱殇》的小说吗？我接过“马尾巴”的话，那个石匠就去银行贷了20万元。20万元到石匠手里变成了18万元了。那两万，石匠送给了银行行长。民政局长收了18万元，就答应把两幢宿舍承包给石匠。石匠买最便宜的水泥，还偷工减料。石匠为了省钱，还让自己的老婆到建筑工地上给石匠做饭。房子只建了五层，就倒了，石匠的老婆活活砸死了。那石匠疯了，疯了的石匠把一摞钱全抛进鄱阳湖了。

　　“马尾巴”很高兴，原来你看了陈永林的小说？

　　我点点头，我蛮喜欢看他的小说，其实我也写过小说……

　　“马尾巴”打断我的话，你待会就把钱往湖里扔。演好了我会给你500块钱劳务费，怎么样？我说，行。再过两天就发工资了。我下岗了，只拿150元钱生活费。我正不知道怎么向老婆交待，天下却掉下了这么一大块馅饼。

　　一个女人拿了一身沾满泥土的衣服递给我，说，快换上，我穿好了衣服，那个女人就在脸上涂涂抹抹的。“马尾巴”过来看了我的脸说，很像，观众根本认不出来。我知道“马尾巴”说化了妆的我同那个主角很像。

　　那个“络腮胡”递给我一摞百元的钞票。钞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问“马尾巴”导演，这钱都是真的？“马尾巴”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心里说，这一摞钱有四五千块钱，这样扔进湖里多可惜。我很想拿几张放进我口袋。这样一想，我的心就扑突突地乱跳，我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似都看着我。

　　“马尾巴又对我说，你现在好好酝酿情绪，你脸上的表情要痛苦些，最好能掉眼泪。

　　我就想最伤心的事，想我乡下的父亲突然死了，想到我窝囊得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了，我的心里很难受，泪水也掉下来了。“马尾巴”很满意，哈哈，想不到你还真是当演员的料……亮灯。一束亮得扎眼的光直射在脸上……开机！“马尾巴”对我喊，开始！

　　我咬咬牙，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极不情愿地往湖里扔了。

　　“马尾巴”大喊，停机！我叫你把一叠钱全往湖里扔，要很厌恶地全部扔掉。要知道这钱是肮脏的，它夺走了他妻子的生命。

　　我说，可是这么多钱全往湖里扔太可惜了，我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拿不到这么多钱。我现在又下岗了，要是这些钱属于我那多好，可你却要我把这么多钱白白往湖里扔了，我办不到……要不就换假币吧。

　　“马尾巴”说，其实你手里的钱都是假的。我开初为了能让你找到感觉，就骗你说是真的。

　　我说，我这钱是假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这假钱太真了，要是拿这钱买东西，准能瞒过许多人。

　　“马尾巴”让我重拍，亮灯……开机！对我说，开始。

　　我的双手一挥，可是并没有钱掉进湖，钱被我死死捏在手心里。

　　“马尾巴”这回很生气，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不敢看“马尾巴”喷着怒火的眼睛，说，我还是不忍心把这些假钱往湖里扔。这些假钱太真了，如拿到外面用，许多人认不出来……我单位上还有一个专收假钱的。有一回我得了一张100元的假钱，他拿30元钱买走了。那时我心痛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我想我手里的钱准有5000块，如卖给我厂里那个人，就可得到1600多块钱，那就顶我下岗后一年的基本生活费。可现在你让我的手一扬，我一年的生活费就扔进湖里了，你说我怎么忍心？

　　“络腮胡”对“马尾巴”说，马导演，要不弄一些花花绿绿的纸让他往湖里扔。

　　“马尾巴”的手一挥，很愤怒地说，换人。

　　我一分钱也没拿到手，白白忙乎了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