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残疾

　　临川柴子

　　文昌里的李洪是个浪荡青年，虽然刚成家，却还是没有改掉游手好闲的习惯。

　　李洪经常去大桥下看人们打扑克下棋，听采茶戏，像老年人一样消耗时间。然后他会坐在街口的米粉摊上要一碗骨汤泡粉。老板娘年轻，肥嘟嘟的屁股令他想入非非。老板娘像是背上长了眼睛一样将一碗泡粉重重地搁在他面前，李洪望着老板娘粉面含威的样子，才老老实实地抓起筷子，低头吃起粉来。

　　这时，李洪看见前面一位残疾青年，一条麻杆样的细腿反扭在后背，另一条腿盘在一块有轮子的木板，衣着褴褛，走一步，移动一下木板，手中的搪瓷缸就往前推一下，嘴里不时地发出一声苦叹。市场上人多，有人躲着他走，也有人往他搪瓷缸里扔硬币。老板娘脸上也带着怜悯的表情往他缸里扔了一个硬币。残疾青年移到李洪面前，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吃粉，眼里好像闪着饥渴的样子，李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展出一张一元的纸币放进残疾青年的搪瓷缸里，低下头又继续吃他的米粉。

　　就在这时前面人群大乱，人们像潮水般地往外跑，惊慌中有人在叫“失火”。李洪果然看见前面浓烟四起，老板娘也在收拾东西，李洪吓得粉也不敢吃完跟着人们跑。李洪突然想起那个残疾青年，想带着他跑出街口，回头找他，却突然发现那个残疾青年敏捷地将腿从肩膀上拿下，抱起木板健步如飞地跑进慌乱的人群里。李洪张大嘴巴站在那里，好久也没有回过神来。

　　隔天，李洪又看见那个残疾青年，这一次他果真没有残着腿，身上也穿得很干净。李洪拦住他，说，我认识你。

　　你是谁？那人很警惕地望着李洪。

　　你的腿原来是好腿。李洪说。

　　我的腿是好腿关你什么事？那人冷冷地说。

　　但你乞讨了我一块钱。李洪没好气地说。

　　我还你十元，够了吗。那人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十元钱，放在李洪的手上，李洪捏着手中的十元钱，又张大嘴巴站在那里，却突然悟出了什么，兴高彩烈地回了家。

　　李洪几天没有出门，在家偷偷地练习将腿放在肩头上的绝技，一开始很困难，难以做到。但李洪很刻苦，不久就能如愿以偿了。李洪也长着一双麻杆似的细腿，这样往肩膀上一搁，还真像那么回事。李洪想，要是再往脸上抹上油污，将几件烂衣裳往身上一套，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乞丐吗？

　　李洪告诉老婆阿英说他去打工，阿英当耳边风似的，她当然不相信。李洪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去打工了，而且也实践过，但通常是用完盘缠就回来了，继续他无所事事的生活。但这次是李洪亲自整理行李，他捏着阿英的脸说这次我会挣很多钱回来。

　　李洪没有去打工，他只是跑到异地的一座城市，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第二天换上乞丐的行装，将一条腿挂在肩上晃荡着，装成残疾的模样，在闹市行乞。李洪走一步叹一声苦，用家乡戏的悲调长叹，有人冷漠地从他跟前走过，也有人往他身前的搪瓷缸里掷钱，阿洪听到“叮”的一声，他收到他平生第一回讨来的收入。

　　晚上，李洪回到小旅店里数他一天的收入，虽然都是一元的硬币和小额纸币，居然有百十来块！李洪在心里勾了勾手指头，要是长此以往，这不就发了吗？李洪喜滋滋地把腿从肩上放下来，揉捏了一番，便像马驹一样跑到街上看夜景去了。

　　白天是“残疾”，晚上是健康人，李洪就这样过着悠哉游哉的日子。这天李洪又在闹市口行乞，突然听到身后人群大乱，李洪回头一看，我的天，一辆失去刹车功能的小汽车像只受惊的马一样横冲直撞过来。人们失声惊叫，乱成一团，李洪见势不妙，猛然将腿从肩头上拿下，拨腿就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失去走路的功能了，眼看小汽车就要从他身上辗过去，李洪将身一滚，滚得一身泥，却躲过这致命的一劫。

　　李洪还想站起来，可是他这条腿已经软软的失去了支撑他身体的功能，一位老太婆走到他面前说：“小伙子，你这条腿是残腿，就不要再折腾它了，好在刚才你还算机灵，否则……可怜啊。”说着，老太婆往他的搪瓷缸里“当”地扔了一个硬币。

　　李洪望着拖在后面的那条腿，想到自己以后真的就此成残疾人了，不觉悲从中来。李洪当街长哭：我的腿，我的腿哎——

　　李洪拖长着声音哀号着，就看见面前的搪瓷缸里丁丁当当地响着，李洪的哭声就愈发响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