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呱呱，到十点半，你能把作业全都做完吗？”我一边拉开抽屉往钱包里塞点钱，一边冲房间外的呱呱叫道。
我拿钱的时候，一般不让呱呱看见。这并不是怕她图谋不轨，而是怕她笑话我。
以前，她就曾笑我像个土财主婆，不花钱的时候，就把钱锁起来，到花钱的时候才给快要饿死的钱包充饥。
“笑话，作业哪有做完之理，除非我不当学生了。”呱呱没好气地甩过来一句话。
这孩子，说什么都要犟两句，好像这样做可以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似的。
没办法，我只好掐灭导火线，努力地和颜悦色地再次问道：“我是说今天的作业！”
“你想干吗？”呱呱警觉地问。她以为我还要为她的作业“加点儿餐”。
我走了出去：“今天是礼拜天，我想让你陪我逛街，挑挑衣服。”
呱呱一听，立即满面春风。真是一个变色龙！
只见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说：“好啊，好啊，买什么？我的审美观一级棒！保证让你满意。”
过了一会儿，呱呱又坏笑着问我：“老妈，突然间，你怎么会那么高抬我啊？”
嗨，还不是一位同事惹的祸。她老在我面前夸自己的女儿陪她逛街，帮她挑选衣服，羡慕得我直流口水。
当然，这些我不会让呱呱知道的，否则，她的尾巴会翘上天了。
“快说啊，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瞧得起我了？”
“我就是想让你换换脑子。”我敷衍着她。
“哦，不可思议，老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
“不信拉倒！去还是不去？”我下了最后通牒。
“去去去，当然去！吃着台湾烤肠，徜徉在琳琅满目的商场，比待在书桌前的感觉爽多了。”
走在路上，我告诉呱呱，单位里准备组织职工去爬山，所以我想买一套休闲服。
呱呱一听，甩开挽着我的胳膊，一下子跳到我的面前，边倒退边说：“啊哈，这回你找导购可找对人了。”
“别那么一惊一乍的，不就是买一套休闲服嘛。”我看前面有根电线杆子，怕她撞上了，赶紧把她给拽了过来。
“老妈，这你就不懂了，休闲服也非常有讲究的，买得不好，穿起来就像个老大妈似的；买得好，穿起来显得既年轻又有品位。”
听着呱呱讲得头头是道，我幸福地微笑着，并频频地点头。
我无限感慨地说：“呱呱啊，如果我们要是聊起学习来，聊起考试来，你也这么兴致勃勃，也这么头头是道，该有多好哇……”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呱呱就像出膛的子弹一样，甩开我的胳膊，大踏步向地铁口走去。
“瞧瞧，一说起学习，你就这态度。”我在她后面一边喊一边紧追慢赶。
当我快追上时，呱呱突然停了下来，我们俩正好撞个满怀。
“哈哈哈……”这个喜欢恶作剧的丫头居然笑得弯下了腰，引得过路人盯着我们看。
“老妈，你烦不烦啊！拜托了，难道除了学习、考试，你和我就没有别的话题了吗？你不是说让我出来换换脑子的吗？”
面对她恶作剧后开心的笑，我竟有些语无伦次：
“呃……嗯……好，好吧！就这样吧，好好换脑子吧！”
在地铁里，每当我一张口要说话，呱呱就故意把手指头放在唇边：“嘘，不许说扫兴的话哦！”
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她在故意跟我作对。我才不跟她一般见识，谁让我是她老妈呢。所以，她想跟我对话时，我也重复着她的动作。
可惜，她不仅不觉得可气，还觉得我很可笑！
“老妈，你的少女情怀保持得真不错哦！”
我晕！
这是呱呱常用的口头语，此时比较适合用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
我们很快下了地铁，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上到地面，到西单商场去“淘”衣服了。
“老妈，我们先到体育用品专卖店吧，那里可选的款式多一些。”
“行，只要别拉我去买什么牛仔裤就行。”我干脆亮明我的基本观点。
“嘁嘁嘁……”呱呱嘴里也不知学的是哪种鸟鸣声，也不理我，只顾拖了我走。
试了好几套，我都觉得挺好的，可是呱呱老说还凑合，但没有显示出她最想要的那种休闲风格。
“我都烦了，你还要折腾什么？”我有点后悔带她来了。
“老妈，你要有耐心哦，逛商场不管买不买，你都要当做一种享受耶！”说完，呱呱紧贴着我的耳朵补充了一句，“试衣服又不跟你要钱！”
我看中了一套浅灰色的套装，既合体，又便宜，可是呱呱死命地阻止我。
“老妈，这套都过时了，那都是晨练的老奶奶们穿的。何况上下一色，难道你每天穿单位的工作服还没穿够啊？”
“可那是工作要求，没办法，只能穿得板板的。”
“是呀，那多累啊。我们一定要选一套既有品位，又能让你身心愉悦的服装。”
越担心什么就越有什么。这丫头说完，果真拉着我去看苹果牌的牛仔服。
此时，虽然我被呱呱温柔而有力地拉着走。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看可以，绝不买。
在呱呱对那一件件牛仔裤的指指点点下，在对我的比比画画中，售货员拿出一条深黑色的牛仔裤来。
“丫头，我可不要牛仔裤。”我拉过呱呱，悄悄地说。
“好了，我老妈说她要进试衣间去了！”呱呱却对售货员这样说，还一边把我往试衣间里推。
我转过脸来对她说：“呱呱，我这么大岁数了，不习惯这紧绷绷的东西裹在身上。再说了……”
“再说还难洗，对不对？”不等我说完，呱呱就坏笑着接过话茬。
“是啊。”我忙不迭地点头，“还有，这多少钱一件呀？”
“老妈，你烦不烦啊，你先穿上看舒不舒服，好看不好看。这不是黑色的吗，既耐脏，又好配上衣。至于价钱嘛，不贵不贵！”
呱呱知道我特烦刷牛仔裤，所以，她还特别特地强调耐脏。
好吧，为了不招她烦，我乖乖地钻进了试衣间。
2
当我换好裤子走出试衣间，羞答答等着呱呱评判的时候，身旁却响起了一片赞叹声：“大姐，这裤子把你那细长的腿形都显出来了耶！”
这是售货员的声音，可信度当然要打个问号。
“老妈，真让我嫉妒死了。”这是呱呱的声音，我想她喜欢牛仔裤，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哇，这当妈的穿上牛仔裤真有‘型’，跟女儿站在一起，真像姐妹俩。”这是旁边一个年轻女顾客的声音。她的声音可以使我有点飘的感觉。
我蹲下试了试，还真有弹性，穿上也的确舒服。
我又到镜子那里前后左右地照来照去，照来照去，居然有点喜欢上它了。
久违了，牛仔裤，我有好多年没沾它的边了。
“怎么样？”我开始喜不自禁地问呱呱了。
“太棒了，你会很快成为万人迷的！”
“哈哈哈……太逗了，大姐，你好有福气哦，有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女儿！”售货员的笑声大大地超出了她的职业限度。
我只好讪讪地对售货员说：“我这个女儿啊，就是没大没小的。”
“听见没有，人家可叫你大姐，而不是阿姨！这就进一步说明了，马靠鞍装，人靠衣装。”呱呱趁机向我蛊惑道。
我动心了：“这衣服多少钱啊？”
“原价470元，周末大酬宾，打8.5折。”那位漂亮的售货员取过计算器，很快打出了打折后的价钱：“打完折后是399.5元。”
“一条裤子要400元，有点贵了吧？”我在心里暗暗叫道。
我正在犹豫间，售货员小姑娘已经麻利地给我开好了票，呱呱一把接了过来，要挽着我去收银台交“银子”。
此时，如果我硬不买，肯定过不了呱呱这一关；如果要是买了，我又嫌贵，想来想去，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推开呱呱，走过去，对售货员说：“小姐，这条裤子我穿着有点紧，不舒服，我不想买了。”
“没关系，再换一条大码的试试！”没想到，呱呱和小姐异口同声地说。
“不，不，我还是不太喜欢，瞧这做工，这道白印太明显了。”为了证实我的说法，我把裤子递了过去。
“没事，大姐，这是叠的印，每条裤子都有的，穿上以后，抻平了就没有了。”小姐耐心地解释着，那小脸上的灿烂笑容在逐渐消失。
“老妈，别挑三拣四了，这可是品牌牛仔裤，做工肯定没问题。就买这条吧。”呱呱听出了我的话外音，她看出我是在找借口呢。
这还不是她逼的。既然听出了我的意思，那就走人得了！
“老妈，挺好的，买吧买吧。”我越是不想买，呱呱当着人家的面叫得越欢，真是帮倒忙。
见我还想给无辜的裤子挑“毛病”，呱呱居然对小姐说：“算了，对不起了，我妈就这样，看到好衣服，就爱不释手，可是，一看到价钱，这件衣服就倒霉了，不是这毛病就是那毛病……”
听着她在那指手画脚地揭我的老底，我赶紧拔腿就走。呱呱也赶紧追了出来，边走边数落我：“老妈，你明明喜欢却又装作不喜欢，仅仅就因为价钱贵了，那便宜的你不喜欢的衣服你穿在身上舒服吗？”
“价廉物美的东西多的是，我不当那个冤大头。”我抬起手，对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服装挥一挥说。
“嘻嘻嘻……”呱呱嬉皮笑脸，“其实，老妈，一分钱一分货的，比如你现在穿的衣服，虽然也是纯棉的，舒服，便宜，但，它就是没有版型，太亏了你这魔鬼般的身材噢！”
“去，少贫嘴！”
“实事求是嘛！”呱呱这次没有跟我显个性，而是柔和地和我商量道，“老妈，我建议你不要买休闲裤了，你平时穿的那几件都还可以，我们就去看看有什么上衣吧，这个季节，穿薄毛衣比较随意。”
“那好吧，也顺便看看小包包，出门游玩时，能装上一个钱包，一个手机就行了。”我答应了。
“好吧，这次，我听你的，只看看，不一定买。”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忽然有种失落感，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果真，呱呱没有食言，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对毛衣评头论足，对小包挑三拣四，也可以悄悄地对呱呱说：“这东西好是好，可就是太贵了，不值！”
“嗯，是这样的。”呱呱一边附和着我说，一边翻来覆去地看，尤其那商标，她看得更仔细。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从十点多出家门到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除了找个地儿吃了点饭，其他时间都是在西单周围这几个大商厦里溜达。
逛来逛去的结果是：除了一身疲惫外，一无所获。因为我看上的衣服，呱呱看不上。呱呱看上的衣服，我又嫌贵。
“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你还请我吃了肯德基呢。”呱呱倒是挺想得开。
回到家，呱呱的老爸对我们此行嗤之以鼻：“两个人笨成一对。”
“那好吧，聪明的老爸，你就陪我去修自行车吧。”
“让你爸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看一会儿书吧，我去做饭。”
呱呱说：“老爸不知道自行车哪里坏了。”
说的也是，我就不说话了。
爷俩就“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等我做好晚饭，看完新闻联播，他们俩还没有回来。等看完焦点访谈后，才听到他们有说有笑的声音。这也太离谱了吧，这么长时间，组装几辆自行车都够了。
我急忙打开门，打算责怪他们几句，却看到他们提了两个精致的纸袋子挤进了门。
“老妈，这回你可不许乱挑毛病了啊，这可都是你赞不绝口的东东。”
呱呱打开包装袋，取出一件银灰色的、质感很好的薄毛衣，又从另一个袋子中取出一件黑色的弹力牛仔裤，然后拉过我，往我身上比画。
“原来你们去买衣服了！”我诧异地说，“呱呱，咱们不是说好了，只看不买的吗？”
“我们是没有买啊，是咱们去买的呀。”呱呱把她老爸的胳膊一抱，冲我做鬼脸。
“你瞎凑什么热闹呀？”我转向呱呱的爸爸说。
“不关我的事哦。呱呱说对付你这样的‘抠门’老妈就要采取迂回战术，这样可以避免正面交火。”
“对呀，是我说的，来来来，进房间去把衣服全换了，再把这个小包包背上，看看满意吗！”
我仔细一看，这衣服，这精致的小包，全是我看了又看最后没舍得买的东西。
“老妈你别肉疼，这些东西所需的经费我从压岁钱中给你出一半，老爸出一半。老爸那一半就算是你的，你就当打个五折买下的，好不好？”
“噢，I服了You！”我半天才憋出一句呱呱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这出其不意的一句话，把呱呱给乐得倒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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