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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罗马神话》 作者:古斯塔夫·施瓦布

第32章 英雄传说 (21)

  最初俄狄浦斯计划求取灾祸,在喀泰戎山的荒凉地区寻死。但因为他敬爱神祇,不得神意许可不敢这么做,所以他到得尔福去请示阿波罗的神谕。在这里他总算得到小小的慰藉。神祇们都知道,俄狄浦斯不是在自知和自愿的情况下,违犯自然法律和人类最神圣的道德原则的,这样严重的罪过必须救赎,惩罚不能永远继续下去。神谕告诉他经过一个长时期以后,就可以得到解脱,那时他将到达命运女神指定的地方,在那里,严厉的复仇女神愿给他以解脱。

  复仇女神亦称“慈悲女神”,是人类为了讨好和尊敬,对复仇女神的另一称呼。俄狄浦斯虔信神祇,将这一预言的实现委诸命运,自己开始在希腊全境流浪。他的女儿引领他并照顾他,他靠着同情者的施舍过活。他生活节俭,且自待极薄,但那已足够了,因他的长期放逐,他的悲苦,他的高贵的精神,已教会他除了最低的需求以外,不再渴望任何别的东西。

  来到科罗诺斯

  在经过乡村城市,旷野荒山的长久流亡以后,一天黄昏,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来到大树林包围着的一个和平的小村。夜莺在树林中飞动,空中飘扬着它们悦耳的歌声。正在开花的葡萄藤散发着沁人的芳香,灰色的岩石为桂枝和橄榄树所荫蔽。即使俄狄浦斯双目不见,他的其他的感官也使他感到风景的美丽和可爱,由于他的女儿的叙述,他更知道他们必是来到了圣境。

  远处可以看见一座城堡,经安提戈涅询问,原来这里是雅典的属地。因为走了一整天路,俄狄浦斯就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个过路的村人却要他站起来,告诉他这是圣地,不能为人们的足迹所玷污。他告诉父女俩这里是科罗诺斯,并已来到明察一切的复仇女神们的圣林。

  现在俄狄浦斯知道他已到达流亡的终点,他的困恼的命运即将解除。他的风采使村人转念,决定让外乡人留在这里,只是将这事报告给国王去。

  “你们的国王是谁呢?”俄狄浦斯询问,因他流浪了这样久,早已不知世界上的事情。

  “你听说过忒修斯么?”村人回问。“他的声名已经传遍了全世界!”

  “请将我的口信带给你们高贵而威严的国王,请他到这来。告诉他我以最大的报酬祈请他一点微末的好意!”

  “一个瞎眼睛的人有什么可以回报国王的呢?”这农人微笑着,“但是,”他又沉思地说,“假使你不是双目失明,你的高大的身躯和庄严的面庞还是会引起我尊敬的。所以我将你的要求告诉国王。请留在这里,听我的回信。”

  当俄狄浦斯又独自和安提戈涅在一起时,他站起来,伏在地上,虔心地向复仇女神祈祷:“你们引起恐怖,但你们也是慈爱的,请你们实现阿波罗的神谕!请指示我生命的道路,并告诉我是否我还得比过去遭受更 多的灾难。请怜悯我吧,黑夜的女儿哟!请怜悯站在你面前的俄狄浦斯的影子,他虽然还在呼吸,但他的肉体早已死去。”

  当仪态高贵的者盲者坐在不许俗人停留的森林里休息的消息传遍全村时,村里的长老们都很吃惊。他们走出来,聚集在他的周 围,想禁止他进一步玷污圣地。他们要求他即刻离开。但俄狄浦斯请求他们不要将他从他的流亡的终点赶走,这个终点已经由神祇预言过了。安提戈涅也婉言哀求他们。

  安提戈涅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向他们走来,她骑着一匹小马,脸面半为旅行帽遮盖着。一个仆人骑着马跟随在后面。“这是我的妹妹伊斯墨涅!”她惊喜地叫着。“她正带给我们家里的消息!”

  真的是国王俄狄浦斯的小女儿,她和一个忠实可靠的人离开忒拜来告诉他的父亲国内的情形。好像他的两个儿子都面临着自己招惹来的灾难。起初由于家庭的厄运威胁着他们,他们想将王位让给他们的舅父克瑞翁。后来他们对于父亲的记忆逐渐消失了,他们就悔恨过去的冲动,并要求权力和国王的荣耀和威严。同时,两人互相嫉妒起来。波吕尼刻斯要求以长兄的权利首先做国王,年幼的厄忒俄克勒斯不满意他所建议的轮流办法,竟然怂恿人民叛乱,夺取王位并驱逐了他的哥哥。

  据说波吕尼刻斯已逃亡到珀罗奔尼撒的阿耳戈斯。他在那里娶了国王阿得拉斯托斯的公主,得到朋友和盟国的援助,正要兴兵报复,以武力威胁本国。同时一个新的神谕宣示:国王俄狄浦斯的儿子们如无父亲将毫无作为。假使他们要求幸福,他们必须找回自己的父亲,无论他已死去或者还活着。

  这便是伊斯墨涅带给她父亲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他说,他的瞎眼的面庞放射着国王的威严的光辉。“他们要求一个流亡者、一个乞丐的援助!现在,当我已成为废物时,我会是他们所需要的人么!”

  “是的,”伊斯墨涅继续说着。“因为神谕如此,我的舅父克瑞翁会即刻到这里来。我是赶在他的先头来的。他将尽力说服你,或者挟持你到忒拜的边地,以便由于你的出现满足神谕的要求,因而对他自己和厄忒俄克勒斯有利,但又不致亵渎忒拜城。

  “假使我死在忒拜附近,他们会将我葬在忒拜的土地上么?”

  “不,”女儿回答。“你的血腥的罪恶使他们不会这么做。”

  “那么,他们永远得不到我了!”国王悲愤地说。“假使我的两个孩子贪求政权更甚于爱我,神祇便会使他们永久成为死敌。假使他们要我裁判他们的争端,那么,现在手执王杖的人便应让出王位,被逐出的人也不应当回归故土。只有我的两个女儿是我忠实的孩子。让我的罪过不要连累她们吧!我为她们祈请神祇降福,我为她们请求保护。请给我和她们以援助,你们的城也将得到报酬和光荣!”

  忒修斯的慷慨援助

  俄狄浦斯虽在穷困和放逐中仍然保持着国王的风度,科罗诺斯的人民都十分尊敬这盲目的老人,并劝他举行灌礼救赎污渎圣林的罪过。直到此时村中的长老们才知道这国王的名字和他的无心的罪恶。

  忒修斯有礼貌而严肃地走到这盲目的外乡人面前,同情地对他说话。“不幸的俄狄浦斯哟,我知道你的遭遇。你的刺瞎的眼睛已充分向我说明你是什么人。你的不幸使我感动,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怎样找到了我的城,你召我来有什么事。无论你要求什么,我是不会拒绝你的。我并未忘记,我和你一样,是在异地生长并历尽了艰难和危险的。”

  “由你的简单的几句话,”俄狄浦斯说,“我已看出了一个高贵的灵魂。我到这里来向你请求,这请求同时也正是一个赠礼。我将自己的疲倦的身子交付给你,这是一种微不足道的但是宝贵的财产。请你埋葬我,你的仁爱和公正将得到丰裕的酬报。”

  “你所要求的好意是极轻微的,”忒修斯惊奇地说。“提出更多更大的要求吧,我会遵命的。”

  “这要求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轻微,”俄狄浦斯继续说。“为了我的苦命老朽的骸骨,你将不得不进行一场战争。”于是他将自己遭到放逐的原委,以及他的亲属为着自私的理由企图找到他的情况告诉他。然后他要求忒修斯给他慷慨的援助。

  忒修斯用心倾听着。“单从我的厅堂要迎接每一个客人来说,”他严肃地说,“我就不能将你除外。何况你是神祇引到我的炉边并愿意祝福我和我的国家的宾客,我又怎能不接待呢?”

  因此他请求俄狄浦斯自己选择或者随他到雅典去,或者就留在科罗诺斯做他的上宾。俄狄浦斯选择后者。因为命运女神规定他要在那里迎接他的仇敌,并度过他的高贵而荣耀的晚年。忒修斯答应充分保护他,说完就回到城里去了。

  克瑞翁的来意

  不久忒拜王克瑞翁侵入科罗诺斯,很快找到俄伙浦斯。

  “我来到阿提刻,必然使你们吃惊,”他对围集着的村人说。“但请不必惊愕也不必发怒。我还不致于幼稚到很轻易地和全希腊最强大的城市挑战。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本国人民要我来敦促俄狄浦斯回到忒拜去。”于是他掉头向着俄狄浦斯,用花言巧语假装表示他对于他和他的女儿的命运的同情。

  但俄狄浦斯举起行杖,示意他不愿他走近他的面前。“无耻的叛徒呀!”他骂道。“假使你将我抢走,那不过是在我的悲苦的满杯里再斟上最后的一滴。别想利用我来免除你们所应受到的惩罚。那种惩罚是必然要来到的。我不愿和你一起回去,我要派遣复仇的恶魔与你同去。我的两个忤逆的儿子,除了用作埋葬他们尸骨的墓地外,不能有忒拜的一寸土地!”

  现在克瑞翁想用武力劫走这盲目的国王,这时忒修斯听说有武装的人侵入,赶到这里。克瑞翁和他的随从们被迫离开科罗诺斯。

  波吕尼刻斯的请求

  俄狄浦斯仍然不得安静。他的另一个亲人,虽然不是从忒拜来的,现在已到达科罗诺斯,并在忒修斯刚刚献祭过的波塞冬神庙的圣坛前伏地祈祷。

  “这是我的儿子波吕尼刻斯!”俄狄浦斯恼怒地说。“我的这个儿子除了仇恨之外,什么也不配得到。我甚至不愿再和他说话。”但安提戈涅却爱这个哥哥,因他是两个哥哥中比较温和慈爱的。所以她劝她的父亲不要再恼恨,至少听听这个不幸的儿子的来意。俄狄浦斯请求他的保护者准备好帮助他,万一来人企图用武力将他带走。然后他召见他的儿子。

  一开始波吕尼刻斯的态度就与他的舅父克瑞翁大不相同,而安提戈涅也成功地使她父亲注意到这一点。“我看见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她喊道。 “他独自一个人来,且满面流泪。”

  波吕尼刻斯跪在他父亲的面前并抱住他的双膝。他抬头看着他,见他穿着乞丐的褴褛衣衫,两个空洞的眼窝,灰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他心中很悲恸。

  “我看见这一切太迟了!”他悲叹地说。“我忏悔,我诅咒自己,我忘记了我的父亲!假使不是我的妹妹侍奉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父亲哟,我虐待了你!你能饶恕我么?说话呀,不要这么愤恨地转过头去!我的妹妹们,请帮助我,请他那悲苦的嘴唇说话吧!”

  “告诉我们你到这里做什么,”安提戈涅温和地说。“也许你自己的话会引起他打破沉默的。”

  于是波吕尼刻斯告诉他们他的兄弟怎样将他逐出忒拜,他怎样逃到阿耳戈斯,国王阿德拉斯托斯怎样招待他,并使他和国王的公主结婚,他在那里怎样争取了七个王子和他们的军队同他结成联盟来进行一种正义事业,并且已围困了忒拜城。最后他请他的父亲和他同归,并应允只要他的可恶的兄弟被推翻,他愿意将王冠奉还他的父亲。

  儿子的悔悟并不能使这深受打击的人回心转意。“无耻的奸人哟,” 俄狄浦斯大声喊道,没有让那个跪在地下的哀求者起来。“当王位和王杖在你们的手里,你们驱逐你们的父亲。你亲自让他穿上这身乞丐的衣服,到现在,当你遭遇到同样苦难的时候,你才为它所感动。你和你的兄弟不是我的真儿子。假使我要依靠你们,我早就死了。但神祇的惩罚在等待着你们。你和你的兄弟必死在你们自己的血泊中。这便是我的回答,你可以告诉和你联盟的七个王子。”

  波吕尼刻斯惶恐地站起来,畏缩地后退。安提戈涅立刻走上去要求他:“你听我至诚的劝告。将你的军队撤退到阿耳戈斯去!不要给你的故乡带来战争。”

  “这是不可能的,”他踌躇一会回答。“退避对于我不仅是耳辱,而是毁灭。我宁肯两败俱伤,绝不愿兄弟和好。”他逃脱他妹妹的拥抱,怀着苦恼的心情走开。

  救赎

  俄狄浦斯就这样,拒绝了两方面的亲人给与他的诱惑的诺言,而将他们委之于复仇的神祇。现在俄狄浦斯的命数将要终尽了。雷霆一阵阵地轰鸣,俄狄浦斯了解这来自天上的声音,他急切地呼叫忒修斯。暴风雨之前的黑暗笼罩大地,这盲目的国王战栗着恐怕他会在说出对于东道主所给与他的盛意的感激之前死去或失去知觉。忒修斯已经来到,俄狄浦斯向他说出对于雅典城的庄严的祝福。最后他请求忒修斯服从神意,领着他到他可以死的地方去,死时不要让任何人的手碰到他,葬地也只许一人看见。死后不可将这地方指示给任何人,永远不可说出他的坟墓所在,因为这样可以保卫雅典,比利矛坚盾或许多同盟者的强力更能抵抗敌人。

  他的两个女儿和科罗诺斯的人民被许可送他一程。他们走入复仇女神圣林的浓荫。盲人好像突然可以看见了一样,他昂然而强健地走在行列的前面,领头向命运女神所指引的目的地走去。

  在复仇女神圣林中大地开裂,开口处有着青铜的门槛,由许多弯曲的小道通到那里。这便是地狱的入口。俄狄浦斯自己选择了一条迂回的小道,没有让同去的人走到洞口。他停在一棵空心树下,坐在石头上,解下束缚着褴褛衣服的腰带。然后他洗去长久流亡的满身泥土,并穿上他的女儿为他带来的节日的华服。他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地下传来隆隆的雷声。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亲吻她们,并说:“别了,我的孩子。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孤儿了。” 但当他仍然紧紧抱着她们时,一种金属的声音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心大声呼唤:“俄狄浦斯呀,为什么还要延迟?为什么还要耽误呀?”

  这盲目的国王听着,知道神祇在召唤自己。他放开他的女儿们的手,将它们放在忒修斯的手里,表示今后把她们交托给他。然后他吩咐所有的人们都背转身去并且离开。只许可忒修斯一人走到铜门槛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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