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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日记》 作者:安妮·弗兰克

第19章

  周日晚上7:45的时候,我和爸爸抬着那个大洗衣篮子出现在楼上,篮子的外表装饰着各式小人物,还有粉红色和蓝色复写纸扎成的蝴蝶结。篮子上面盖着一张棕色的纸,纸上别着一封信。所有成员都为这样大的礼物包装感到吃惊。

  我得意洋洋地将信拿下来开始大声地朗读:

  我们敬爱的圣诞老人又一次来到我们的身边,虽然今年的欢庆仪式和上一年的不太一样,但是我们还是应该过过这个节日,不过我们没法过得像前一年那样华丽、美好了;那时的我们心中充满了希望,所有的乐观想法看起来都是那样正当,然而有谁会想到,今年的这个节日,我们还得在这里迎接这位和蔼的老人。但是我们还是应该继续弘扬他的精神,尽管我们已经没有可以贡献的东西,我们还是想出了一点比较特殊的法子来欢庆这个节日,就请大家看看你们的鞋子里吧!

  所有成员都从篮子里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鞋子,接着便是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我们的屋子里。因为每个人的鞋子里都仅仅装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不过,那上面是我们精心为每一位成员准备的节日诗。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2月22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哎呀,伙伴,重感冒一直拖着我,直到今天才让我有时间跟你畅快地聊聊天。首先我要向你诉一下苦,希望你不会厌烦。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愿意在这里生病,因为那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每当我想咳嗽的时候,我得先拉开这样的阵势--拉过毯子来,然后数一、二、三,过后马上将嘴巴捂在毯子里,结果毯子里的毛毛进到了我的嘴巴里,使得我的嗓子更加痒痒,咳嗽得也就更加厉害了。大家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我的问题,什么牛奶啦、蜂蜜啦、白糖啦、止咳糖浆啦,统统派上用场了。每当我想到那些对付我的办法就感到晕乎。又是发汗、敷布(胸口上一会儿敷湿布,一会儿又敷干布)、热饮、含漱、涂喉咙、静卧、蒙垫子、捂热水袋、喝柠檬汽水,还有每隔两小时一次的量体温。

  我真的不敢相信有谁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治好病的。但是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要命的一点是,杜赛尔牙医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扮演自己医者的角色了,所以他便将他那油腻腻的脑袋放在了我袒露的胸脯上,准备听听我体内的一些动静来。姑且不去理会他的头发弄得我有多痒痒,只说我的感受你也会知道我是有多么尴尬了。尽管他是在30年前学过医,而且还有着医生的头衔,但是那他也不该将他的脑袋贴在我的心上呀!无论怎么说,他又不是我的情人呀!怎么可以?况且他这样子也听不出任何毛病来呀,最终也判断不出我究竟是健康的还是不健康的。因为他本来就已经聋得不行了,早应该好好将他的耳朵清理一番了。

  好了,凯蒂,关于我的健康状况就和你聊这么多吧。我又长高了,一公分耶!而且体重也增加了两磅。没有什么消息跟你讲了,我们大家近来相处得不错,也许这也可以算作是转换一下胃口吧!最起码在这个家庭里没有了吵架总归是一种奇迹吧?我们还没有见到艾丽沃森小姐。

  我们额外收到了一些圣诞节礼物,包括些许黄油、糖果和糖浆;最好的一件礼物是一枚由两分半的钱币做成的胸针,亮闪闪的,耀眼极了,要我怎么形容它的好看呢,总之就是很可爱,我有些难以描述它的可爱之处。杜赛尔牙医烦请梅爱朴夫人帮他烤了一块美味的蛋糕,那是送给妈妈和凡·达恩太太的。我们一致觉得应该为帮我们做了许多事的梅爱朴夫人和艾丽沃森小姐准备一点礼物,这是她们应该受到的礼遇。为此我打算请求库菲尔斯先生帮忙,用我大约两个月从麦片粥中节省下来的白糖做点奶油糖稀。

  窗外飘着如绵的雨丝,屋内的火炉里冒着轻烟,从四周传来的那些不太文雅的声音你也应该听得出来,我们每个人的胃里正堵着沉甸甸的食物。

  战争再次陷入僵局,士气低落。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2月24日星期五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之前我已经告诉你我们在这里是多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了,近来我明显感觉到在这方面我们的困惑越来越严重了。

  我曾经读过歌德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或立于世界之巅,或沉于绝望的深渊!\"现在我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要是我想到我的同胞伙伴们,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那种感觉就是\"或立于世界之巅\"的感受;而昨天我也经历了\"或沉于绝望的深渊\"的感受。昨天当库菲尔斯太太来我们\"密室\"里聊天的时候,一脸兴奋地谈论着她的女儿考莉是如何在曲棍球俱乐部、龙舟赛上及戏剧院里同她的小伙伴们玩耍,我感到很压抑,我并不是忌妒考莉,但是我就是忍不住会渴望自己哪怕仅有一次的痛快疯玩,能够大笑一阵,哪怕笑得肚皮疼都在所不惜。尤其是在这圣诞节和新年接踵而至的时候,想想我们过着有如流浪汉一般的生活真是痛苦,我只能被关在这里,就好像不能获得自由的鸟儿一样。也许我不该告诉你这些话的,但是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许你会觉得我不懂领情或者说是感恩,当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说话是有些夸张,但是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就是不能够再将这些东西藏在肚子里了,所以我要提醒你,在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纸比人有耐心。\"这也是我为什么找你谈这件事的缘故。

  每当有人从外面走进我们的\"密室\"的时候,我总会被他们衣服上带来的风气及脸上的寒气刺激得将头埋在毯子里,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去考虑\"为什么自己不能够像大家一样享受一下新鲜的空气\"?然而我的内心里告诉我,不能将我的脑袋埋在毯子里,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太过懦弱,恰恰相反的是,我应该将自己的脑袋抬得高高的,显示出自己的勇敢,但是即使是这样,那种想法也会趁机而入,而且还不止一次。但是,请你相信我,这真的不能怪我太过懦弱,要是将你关上一年半,或者是像我这样待上几天,你也一定会无法忍受的,再多的道理和感激之情也难以压抑你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是多么向往快活地骑单车,疯狂地跳舞,自由地打口哨,可以想怎么看就怎么样看大自然,能够感受到一身轻松、自由的青年人的朝气啊!但是我仍然不能将我的这些想法表露出来,因为有时候我想,倘若我们8个人都开始这样怜悯自己的话,或者是整天摆出一副苦瓜脸,那么我们就一定会忘记光明的希望的。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不管是犹太人、荷兰人,还是德国人,等等,究竟有没有谁能够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呢?我只不过是一个渴求获得开心玩耍权利的小姑娘而已。\"这个答案是我所不清楚的,也是我不能够向任何人询问的,因为倘若我问了我只能是掉眼泪。不过我倒是发现,哭真的能够减轻不少内心的压力呢。

  尽管我已经懂得非常多的道理,也不管我会承受多少麻烦,我每天都会期待着自己能够有一位真正理解自己的妈妈。不管我做什么或者是写什么,我的心里总是会为我将来的孩子们构思出一个理想妈妈的蓝图,我管那个理想的妈妈亲切地叫为\"妈咪\"。\"妈咪\"是不会将日常的所有谈话都那么当真的,她只会将她的孩子所讲的话当真。我知道不用我再多向你解释什么,\"妈咪\",这个词就足以告诉你一切。你知道吗?我为了让自己在叫妈妈的时候能够听起来像\"妈咪\"我便常常喊她\"妈姆\"进而再喊作\"妈姆咪\"。说实话我是多么期待自己能够由衷地喊她为\"妈咪\"呀!然而她却没有意识到。也许这样的结果也倒是好结果呢,倘若她真的知道我的内心所想了,只能是平添不愉快罢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我知道对你诉了这一通苦我内心的\"绝望\"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2月25日星期六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圣诞节已经来临,但是我却发现自己整天还在想着爸爸,以及他向我讲述的自己年轻时候的恋爱经历。就在前一年我还不能够很好地理解他的那些话呢,但是现在要是他能够再重复一遍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的。

  我坚信爸爸之所以会对我讲起那些事情,是因为他相信这个\"了解他内心秘密\"的小鬼也终究会向他流露自己的真实感情,绝大多数时候,爸爸是不会随意讨论自己的私人问题的。我觉得玛戈特姐姐根本不可能理解爸爸内心的真实感受的。可怜的爸爸,在我面前还要装作忘记一切的样子。其实我非常清楚,他是根本不可能丢掉自己的青春记忆的。只是他变得越来越宽容了。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将来会变得像他一样,我觉得人活着不应该忍耐那么多烦恼。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2月27日星期一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周五的晚上我收到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件圣诞礼物。库菲尔斯先生和克莱勒先生家的姑娘们再次为我们准备了惊喜。梅爱朴夫人亲手做了一个美味而且漂亮的圣诞蛋糕,上面还用奶油写着\"和平1944\"。艾丽沃森小姐带给我们一磅完全跟战前水准一样的甜饼干。我、玛戈特姐姐和彼得分别得到一瓶酸奶,而大人们每人得到一瓶啤酒。一切都让我们感到快活极了,每一个包裹上还粘贴着精美的照片。我想要不是这么丰盛的话,圣诞节一定会过得非常漫长的。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2月29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昨天晚上我很难过,因为我想起了外婆和丽茨。哦,外婆,我亲爱的外婆,我们几乎不知道她所吃过的苦,我们只记得她是多么和蔼、慈祥的人。还有的一点是她终身保守的一个大秘密:一种严重的内科病。外婆一直都是虔诚善良的基督徒,她从来没有让我们任何人失望过。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也无论我是多么淘气,外婆总是护着我。

  我亲爱的外婆,您还爱我吗?难道连您也不理解我了?我不清楚您的想法。谁都没有向外婆谈起过自己,也没有人向外婆征求过她对自己的看法。外婆曾经是多么的孤独,尽管有我们大家陪在她的身边,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孤独!一个人即使是拥有许多人的爱他也还是会感到孤独,因为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哦,又说到了我亲爱的丽茨,她还好吗?她还活着吗?她又在做什么呢?哦,我的上帝啊!就请你保佑她吧,将她带到我们的身边来吧!丽茨,在你的身上我看见了本来可能会降临到我头上的命运,我一直都将你想象成自己。那么我对这个闷人的\"密室\"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呢?只要我一直想着你和那些像你一样受苦的同伴们,我还有什么理由感到不满足、整天唠叨厌烦的呢?这样想来我可真是自私又懦弱呀!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幻想一些最可怕的事情,在我感觉害怕的时候我就是会自然而然地大声哭喊,我想这其中的原因也许就只有一个--我对上帝还不够信任。尽管他已经赐给我许多我受之有愧的东西,但是我每天还是在不停地犯错。

  倘若你每天总是想着你的同胞们,那么你就只会想哭泣,真的能够从早到晚地哭。我想我们现在唯一该做的绝对不是哭泣,我们无能为力,那么就让我们祈求上帝能够施展某种魔法拯救他们当中的一些难者吧!

  好朋友,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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