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才再次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题一转，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招聘信息的？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在对外发布，只是在系统内部打过招呼。”<\/p>
古田说道：“这个消息是王局长告诉我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的，所以就赶过来了。”<\/p>
吴德才接着说道：“那你知道我们这次招聘的条件是什么吗？”<\/p>
条件？好像王局长并没有说明条件啊？古田只好摇头答道：“王局长只是告诉了我招聘的时间，条件没有详细地说。”想了一下，又说道：“那，吴院长，这次招聘是什么条件呢？”<\/p>
吴德才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慢条斯理地看着古田说道：“我们此次招聘的对象呢，主要是重点医学院校的博士生和海归，或者是在某个专业领域作过突出的贡献和取得一定研究成果的专家学者，这是我们医院今年刚刚开始的高端人才引进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说完之后，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而眼睛则一直盯着古田。<\/p>
这个意思再明了不过了：我们这次引进的是高端人才，而并不是普通的求职者，所以像你这样的条件，不是我当时轻视你，而是确实不符合条件。<\/p>
听到这话，古田没有作答，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心想，幸好自己有这个心理准备，否则还真的要被唬住了。当初老同学王寒冰在转述自己老爸的信息给古田的时候，就特意提到了这一点，这种类似事业单位性质的招聘，这些搞人事的人都喜欢玩这一手，就是故意把条件往高说，然后再看候选人的“表现”作决定。而这个“表现”，有些是可以说清楚，而有些就不清不楚了。这就是为什么会让古田准备一点活动经费，以备不时之需了。<\/p>
吴德才见古田没有答话，就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这次招聘是一次针对性很强的行动，暂且不考虑一般的求职者。”停了一会儿，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呢，我们吸收人才是不拘一格的，不注重表面文章，而是关注这个人的实际水平，以及这个人的表现如何。”<\/p>
古田眼睛一亮，虽然王寒冰给他打过预防针了，但依旧不知道吴德才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所以很迫切地问道：“吴院长，不知道这个条件是怎样的一个放宽法呢？”<\/p>
吴德才说道：“一般来说，我们并不会放宽条件，但是如果有特别优秀的人选，我们会适当地在条件上考虑作一些调整。像你，师承曾大方，按理来讲专业水平应该不是很大的问题。”<\/p>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水平，古田就没有客气，答道：“是的，我很幸运跟着我的导师学习，他给了我很多机会和专业方面的意见。我曾经在我导师的指导下，给我读博的师兄们写过几篇论文。”<\/p>
吴德才原本还很平静的表情，一听说古田居然帮博士师兄写过论文，不由得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还帮你的博士师兄写过论文？都是什么方面的呢，发表在哪里啊？”<\/p>
说到论文，古田突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资料，就是没有把自己读研时跟着曾大方一起发表的几个论文一起带过来。至于做枪手的事情，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虽然是自己写的，但成果不计在自己头上，而且论文在发表的时候连名字都不许带上的。所以古田有点难为情地答道：“这代师兄写论文，也算是分内的事情，我也只是初步整理资料，后续的加工工作还是由师兄自己去完成的，包括主题的确立以及发表的地方，都是由他们去操办的。不过我自己在读研的时候也在导师的指导下写过几篇论文，发表在行业期刊上，这次来的比较匆忙，没来得及把那些论文整理一起带过来。”<\/p>
吴德才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再次翻了翻古田的简历，然后说道：“我看了你的简历，确实不错。这样吧，简历我先留着，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再通知你来面试，你看如何？”<\/p>
“这个……”古田犹豫道。其实他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行还是不行，或者要多久才会有结果。可是现在听吴德才的意思，好像这事黄了，至少这次是没多大的希望了。就在不知道怎样回答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包里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呢，就马上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吴德才的桌子上，然后说道：“吴局长，您看这件事情能不能通融一下呢？”<\/p>
吴德才斜着眼看了看桌子上那鼓鼓的信封，并没有动，只是说道：“这种事情，我们是按规定办事的。不过，对于特殊情况我们也会特殊考虑。我就先留下你的简历，其他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p>
古田把信封往吴德才那边推了推，索性挑明了，小声地说道：“这点小意思，是特意用来感谢吴院长的帮忙的，请您一定收下。”<\/p>
吴德才再次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信封，然后闪烁着眼光说道：“我说了，我只留下你的简历，其他的东西请带走。”<\/p>
古田还想继续劝说，见门外有人探了个头进来，好像是找吴德才的，怕被人撞见了影响不好，就顺手把信封装进了兜里，然后对吴德才说道：“那，吴院长，就请您帮个忙，有了消息还请通知我。”<\/p>
吴德才并没有明确地答复，只是模棱两可地答道：“这件事情，我们会研究的。”然后朝古田挥了挥手。<\/p>
出了吴德才的办公室，古田突然觉得很窝心。可是到底是为什么窝心，是为吴德才的势利，还是为自己的前途，他自己都有点弄不明白了。<\/p>
从吴德才刚才的那番模棱两可的话来看，康南市人民医院的这次机会基本上没戏了，虽然他嘴上说研究研究，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只是推辞。尤其是自己辛辛苦苦地筹集的两万元钱，现在依旧躺在背包里面。如果刚才这钱能够送出去，那事情基本上就达成了一半了，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再怎么说也要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一个交代。偏偏吴德才却非常具有职业操守，尽管信封里是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他的眼神也证明他对这东西很动心，可是他居然没有收下，那只能够说明两个问题：钱太少，或者事情确实无法周转，而后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p>
对于这个结果，古田并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虽然来之前曾经再三犹豫，可是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是凭着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必胜决心的，就算自己对这个机会并不是很满意，但是这件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涉及到自己把握机会的能力问题，而并不仅仅是针对这一次的机会。古田对自己把握机会的能力向来非常自信，虽然目前自己的饭碗还不知道在何方，但是他一直相信，那并不是他把握不住，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所以这一次，他是憋着一股劲，想自己证明给自己看，但结局却是这样，这就不能不让他觉得窝心了。<\/p>
正当古田闷着头下楼的时候，恍惚间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子正朝自己走过来。古田看着这女孩子，觉得很面熟，可是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只好傻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p>
“护士服”走到古田眼前的时候，笑着说道：“我刚才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是你，所以贸然地叫了一声，没想到果然是你啊，老同学。”<\/p>
老同学？古田忽然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一个高中同学，高中毕业时没考上大学就上了卫校，毕业之后在老爸的安排下进了康南市人民医院做护士。这种地方碰到老熟人，本来是一件挺高兴的事情，可古田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当中，根本就没心思叙旧，就勉强地挤出了点笑容，好像很惊讶似的说道：“哈哈，原来是你啊，你穿上这身衣服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呢。”<\/p>
“护士服”笑着说道：“这是工作服而已，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p>
古田不想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就随口编了个借口说道：“我听说有个朋友在这里，想过来看看，谁知道那家伙又出去了。”<\/p>
“护士服”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急不急，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p>
一听这邀请，古田赶忙摆摆手说道：“这次就不了，我还有点事情需要办理，下次我再来找你吧。”<\/p>
正巧有人在远处喊道：“护士长，这边有个病人需要安排。”<\/p>
“护士服”答了声：“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然后回头对古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也好，我这边刚好也一堆杂事，那我们下次再联系了。”<\/p>
古田微笑着说道：“没事，工作要紧，你赶紧忙去吧。”“护士服”笑了笑，然后就走了。<\/p>
古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赶紧快走几步，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尽管人走出了康南市人民医院的大门，那声“护士长”的称呼却一直在耳边萦绕不散。<\/p>
护士长！想当初，那女同学在班上学习只是中等，后来也只是上了个卫校，可就是因为她老爸和康南市人民医院有关系，她卫校一毕业就进了这里。如今几年过去了，人家都已经做到护士长了。可自己呢，堂堂医学院研究生，却连门都摸不着，还要被吴德才之流当面羞辱，这真是天壤之别啊。<\/p>
想到这里，古田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忽然觉得“王局长”这三个字真的很重要。<\/p>
想想刚才，吴德才本来对自己是不屑一顾的，可就是因为听到了“王局长”这三个字，态度马上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虽然最终并没有因为这三个字而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整个过程已经变化很大了，原本两个对立的关系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一下子就舒缓了下来。否则，以堂堂副院长之尊，吴德才也不太可能为古田倒水，更别说在三分钟之前人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呢。试想，如果当初没有抬出“王局长”这三个字来，当时的局面还不知道怎么发展呢，说不定两个人就会因此而冲突起来了，而最终的倒霉蛋肯定非古田莫属了。<\/p>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如果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局长亲戚，那么早就不用为这事操心了。只可惜，这个局长是人家的老爸，而且并没有真正地出力来帮忙。<\/p>
是的，现在看来，王局长似乎并没有真正出面帮忙，要是真的打过招呼，吴德才就不可能一无所知，刚才也肯定不敢如此放肆了。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这次的竞争确实非常激烈，而这个忙王局长又没有尽全力，只是点到为止而已，所以才使得刚才的局面变得如此被动。<\/p>
一想起刚才在吴德才办公室发生的那一幕，古田心中就窝火得很。再联想到王局长蜻蜓点水似的“帮忙”，古田一刹那间好像有一种被人出卖了的感觉。看了看时间，离回南昌的火车还有几个小时，古田决定顺道去一趟老同学王寒冰的家，向他的局长老爸讲一下这次面试所发生的事情，顺便探探他的口风，了解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状况。其实主要用意是后者，古田现在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p>
古田依稀记得王寒冰的家离康南市人民医院不远，出了医院大门往左拐，再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了。路上，古田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了下来，打算买点水果作为见面礼，就算是普通的苹果也总比空手而去显得礼貌些。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打个电话问问在不在家吧，要是不在家，买了也给不出去，还得提回南昌去。<\/p>
于是，古田拨通了王局长的电话号码。电话一下子就通了，王局长在那头问道：“您好，哪位？”<\/p>
“王叔，我是古田，寒冰的老同学。”古田没有去细究为什么王局长总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也许是贵人多忘事，也许是确实忙得忘了。不过这都不要紧，也没法去要求人家要紧。<\/p>
“噢，小古啊，什么事？”电话那头的王局长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答道。<\/p>
古田微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事，王叔。刚好今天来康南市人民医院面试，就想顺道过去看看您老人家。”<\/p>
王局长答道：“我现在正在省城开会，下次再找个时间吧，等寒冰回来之后一起，你们哥俩好好交流。你还是搞好这次面试吧，啊？”<\/p>
“这么不巧啊，那好，就下次吧。您先忙，王叔。”古田很遗憾地说道。本来古田是想把面试的事情在电话里说给王局长听，后来脑子一转，觉得还是算了。这件事最好是当面说，电话里根本就扯不清，不但扯不清，反而容易越说越乱。<\/p>
挂了电话之后，古田自嘲地苦笑一下。这个电话的本意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可是打通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凭什么去兴师问罪呢，又有什么资格去兴师问罪呢？虽然人家答应帮忙，但并没有保证一定就行，说不定人家确实努力了，只是这潭水太浑，而人家也不可能跟自己一个外人说得太明白。再说了，当初是自己先开口求人家的，人家答应出面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要说当初一口拒绝，也是清理之中的。现在既然人家答应了，不管结果如何，总是应该感谢人家才对，知恩图报、感恩戴德，而不是怨天尤人、倒打一耙，这才是求人办事者应该有的胸襟。至于成与不成，那就看天意吧。尽管谁也不知道天意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p>
康南市的街道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一声声婉转的乡音也一直萦绕在耳边，好像从来就没有散去过，但是古田的归属感却渐渐地荒凉。这一刻，古田发现，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这个城市。<\/p>
坐车离开康南市的时候，途中刚好经过康南市人民医院，古田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竖着的“康南市人民医院”的牌子，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p>wＷ w.Xia oshuotxＴ.Ne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