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给播种者的种子

　　【黎巴嫩】阿明·雷哈尼佚名译

　　任何事情，只要有助于发展和保护人的生命力，——不论是体力、智力还是道德力量，任何事情，只要遵循自然规律节制生命的要求，就是值得嘉许的、高尚的事情。

　　明智的人在劳动中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在家庭、城市、山区或海市蜃楼里寻找幸福，浪费时间。谁在绝望中耽于分析自己的内心，以探究自己痛苦的原因和深度，那就宛如把玫瑰插在土壤里又每天去掘它，看它在怎样生长。为培育你心灵的插枝而操心吧，可不要在傍晚或早晨把它挖出来，以断定它是否抽出了幸福的幼芽。不懈地用功吧，你会完全忘怀你的幸福。而这，我以生命起誓，正是真正的幸福。

　　任何事情，只要有助于发展和保护人的生命力，——不论是体力、智力还是道德力量，任何事情，只要遵循自然规律节制生命的要求，就是值得嘉许的、高尚的事情。明智的人不畏惧仇视和嫉妒的荆棘、卑劣和恶意的魅影，而走向自己的目标。

　　在安拉的保佑下走吧，我的兄弟，不要刚一举步就停顿下来。不要停顿，因为别人会超过你的；不要返顾，以免摔倒。须知我们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停顿便意味着倒退！在安拉的保佑下走吧，并且要铭记如下的诗句，在路途上每当绕过障碍时都要把它重复一遍：

　　黑夜、城堡都不能阻止我，而且漫长的行程也不能使我偏离目标。

　　劳动是幸福的右手，节俭是幸福的左手。

　　让你的目标大于你的才能吧，——那么，你今天的作为将胜过昨天，而明天的作为又胜过今天。

　　劳动的主要长处在于它本身既是目的也是手段，——欢乐在于劳动，而不在于劳动的成果。

　　凡事成功的秘诀，是把一半时间用于思索，一半时间用于行动。

　　这样，你就能认清自己的目标，并且直奔目标而去。你就能认清朝拜圣地的正道，并且踏上这条坦途。有多少人遭到挫折，是因为对自己的目标不甚了了，而在认清了目标以后，又不善于找到可靠的捷径。

　　他们宛如母鸡刨地，——动作急剧，却没有效果，它们使劲啼叫，扬起灰尘，只是惹得四邻生气。而它们正在寻觅的珍珠这时就隐藏在它们啼叫着翻掘的尘土下面。让人们像明智的人，而不要像母鸡那样行事吧，要从容不迫、深谋远虑地探求，——那样就不会徒然扬起灰尘，啼叫不已而令人厌烦了，他们的行动就值得称道了。如果睁开眼睛，凝神细看，他们就不会把正寻觅的珍珠踩在脚下了。

　　生命，是两个永恒之间的一片狭谷，两朵黑云之间的一次闪电。

　　最高尚的爱是这样的爱，它在消失之前是不让人察觉的。高尚的人不在顺境里向你献上友谊作为你欠下的债务，而在逆境里却向你索还友谊，还要你付出利息。最坏的朋友是这样的朋友，他不承认你与他处于平等的地位。如果他自视较高，那么他就会使你受到屈辱。

　　如果他低于你，又会以假冒的友情和投契使你不悦。我爱有某种丑的美，我爱优雅曼妙的风姿，我爱胜过滔滔雄辩的沉默。

　　我宁可一天十次看到丑，只要其中有闪光、新意和智慧，而不愿在一个月里看见一次灵魂空虚的渺小的美。

　　谁为了自己的物质的需要和尘世的目的而选择宗教、虚假的虔诚、伪善和巧言令色的道路，那么他离开宗教和上帝是遥远的，正像大地离开最遥远的星辰。

　　人是自己的激情的影子，激情是暴风雨洒在爱与恨的海洋上的。

　　我、你的内心都有迷雾，都有被这迷雾所笼罩着的某种东西。我、你的内心都有永恒的伟大的秘密，不论是近代的还是古老的智慧都照不透它的深处。“真正的财富是这样的一些东西，一个人如果拥有它们，可以认为自己是富有的。”这一次我要亲自来解释这句“正文”。如果我贫穷，但是我对生活中的小玩意和奢侈品——诸如马车、纯种马、地毯、家具以及各种享乐用的物品——一无所求，这就是说，我是富裕的。如果我富有，但是我的收入不够支付宴会、歌舞晚会的开销，甚至不够支付奴仆的工钱和马厩的租金，那么，我当然是贫穷的。有多少东西可以使我们富有啊，而我们没有它们也觉得自己是富裕的！有多少东西使我们变成穷汉啊，如果我们孩子似的追求，疯子似的挥霍它们！

　　人人身上都有善的火花，谬误的灰烬不论有多么厚也不能使这火花熄灭。人人身上都留有点滴的爱和真理，不论他在恶行中陷溺得多么深，不论他多么远离正道。因此，当我与一个罪犯握手时，我是向不幸的灰烬覆盖下的这朵火花致意，向在他的痛苦下沉睡的爱致意。

　　我与不幸的罪犯握手，因为当他站立在我的面前的此刻，他是行为正当的人，即使是暂时如此。这时，不论对他的过去，还是对他的未来，我都无所萦怀。不，他的恶劣行为，或他所犯的罪行，或他所蒙受的耻辱，都不能阻止我握手。当我的手握着他的手时，我身上的电流就传导给他，使他在此时此刻成为可以接受握手的人。

　　最优秀、最珍贵的书，是使我读后不再停留于原状的书；它在我的身上激发新的高尚感情，或新的伟大追求，或新的崇高思想；它推动我前进或者迫使我去带动周围的人们；它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或者使我跳出冷漠的泥坑，或者引导我走上能够让我解决生活中一个关键问题的道路。但是，尽管现在“自由的”印刷企业出版了无数童话和小说，这样的书却像我们的君王苏莱曼所探访的那位尊贵的女子一样绝无仅有。

　　最美好的动人的善行是同时源于心和智慧的善行；其余的一切都是虚伪和自负。你给我食物，我吃了，不久以后我的状况又与你行善之前无异，——你的菲薄的施舍丝毫无改于我的内心。但是，如果你给我美好而崇高的思想，——它就会溶化于我的心和脑，与我的心灵融为一体，并且将由我而传之久远。在任何仁爱的，即智慧和精神的力量里，却有一份纯正的、名副其实的善。如果你有一点儿这样的仁爱的力量，那么，我的兄弟，善将由你那里生发——不论你愿意与否，并且有益于我——不论我是否希冀。

　　伟人的优劣通常有一个共同的来源——夸张。不过，对伟人的阿谀比对仇敌进行的诽谤更加可恶。著名的大炮厂厂主克虏伯先生死后，他的朋友们传布流言，说他极端憎恨战争。请看，献媚者将死者凌辱到了何等地步！既然克虏伯把自己庞大的财产用于发明大炮和制造炮弹，那么他的感情能给人们带来什么好处呢！如果制造装甲车和大炮是为了扑灭战争，而不是为了强化战争，那么或许可以把消灭战争的功绩归于克虏伯的商品吧！

　　有些人赞美历史上的英雄，却模仿他们的劣迹，而不取法他们的优点；由于愚蠢，他们以曲高和寡来解嘲，而以短处作为仿效的榜样。

　　心灵是一剂药，上帝和人都参与了它的配制。药有苦的和甜的，有酸的和咸的，有无味的和无色的——而这是最惹人厌恶的药了。

　　聪明人不拒绝改变或纠正自己的信念，如果真理要求这样做的话。

　　一个人如果不能把自己提高得高于他自己，那是多么可怜的人！

　　有一次我试图憎恨一个我心爱的人。抱着对他的恨，我跨在欺骗和谎言的马上驰骋，自以为在恨他，其实还是爱他。我这样做了，直至我的良心愤慨地反对我，责备我，要求我纠正错误——在良心和朋友的面前弥补罪过。我去找他，但是找不到了。确切地说，我在棺材里找到了他；啊，可悲！我找到了他冰冷的尸体。

　　我的朋友死了，死在我能够见到他、同他谈话请求他原谅之前。

　　死了，未能听到我乐于向他倾诉的话语。死了，没有看见我怎样在他的棺材旁边扯碎了欺骗的外衣。他死了，而死亡通过他的眼睛使我大吃一惊地说：“你可曾听说我哪怕有过一次推迟期限，让人纠正错误，清理积欠？如果你不曾见过我，也不曾听到过我的声音，难道你的良心不曾感到我的手的重量吗？是的，我凭天上的主起誓！死亡为诚挚和真理报复，死亡为被颠倒的爱报复！”

　　如果你有类似的情况，那么，亲爱的读者，你赶快吧——赶快去见你的朋友，去见你所爱的人吧，赶在命运使他与你的爱诀别之前，赶在死亡阻止你纠正错误和清理积欠之前去见他吧。

　　作者简介

　　阿明·雷哈尼，黎巴嫩作家、政论家。作品有散文诗集《山谷的呼声》，小说《谷底的百合花》，散文集《伊拉克的心脏》、《黎巴嫩的心脏》、《阿拉伯诸王》以及诗集《雷哈尼亚特》等。

　　【心香一瓣】

　　《给播种者的种子》一文是黎巴嫩现代文学家阿明·哈雷尼的代表作之一，以上的文章是这篇伟大作品的节选。其中触及了多方面的问题，比如劳动创造幸福的观点，比如成功的秘诀、何谓美丑，以及关于爱和善行。

　　全文看似散乱而没有头绪，实际上这是作者苦心经营的结果，有一条内在的线索——“种子”贯穿始终，它犹如一条绿色的树枝把许多纵横自如的绿叶贯穿了起来。这种不求固定格式、犹如一篇格言集锦的文章，给读者带来了多方面的智慧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