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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破不说破》 作者:胡适

第18章 寻本溯源(6)

  《神会语录》今言坐者,念不起为坐。今言禅者,见本性为禅。(第三卷)(例三)辟当时的禅学《坛经》敦煌本迷人著法相,执一行三昧,直心坐不动,除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若如是,此法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在(当作“不”)住即通流,住即被缚。若坐不动时,维摩诘不合呵舍利弗宴坐林中。善知识,又见有人教人坐看心看净,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悟,便执成颠。即有数百般若此教导者,故之(知?云?)大错。

  此法门中坐禅,无不著(看)心,亦不著(看)净,亦不言不动。若言看心,心无是妄,妄如幻,故无所看也。若言看净,人性本净,为妄念故,盖覆真如。离妄念,本性净。不见自性本净,心起看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故知看者看却是妄也。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功未。作此见者,障自本性,却被净缚。若不动者,不见一切人过患,是性不动。迷人自身不动,开口即说人是非,与道违背。看心看净,却是障道因缘。

  以上二段,第一段明藏本在“定慧第四品”,第二段明藏本在“坐禅第五品”。读者可以参校,我不引明藏本全文了。最可注意的是后人不知道此二段所攻击的禅宗是什么,故明藏本以下的《定慧品》作“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而下文坐禅品的“看心”“看净”都误作“著心”“著净”。(适按,“著、看”二字,似宜细酌。当再校之。)著是执着,决不会有人教人执着心,执着净。唐人写经,“净”“静”不分,而“看”“著”易混,故上文“看心观静”不误,而下文“著心著净”是误写。今取《神会语录》校之,便可知今本错误,又可知此种禅出自北宗门下的普寂,又可知此种驳议不会出于慧能生时,乃是神会驳斥普寂的话。《神会语录》之文如下:

  《神会语录》远师问,嵩岳普寂禅师,东岳降魔禅师,此二大德皆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指此以为教门。禅师今日何故说禅不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何名为坐禅?

  和尚答曰,若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者,此是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为坐。今言禅者,见本性为禅。若指(下阙)(第三卷)又说:

  若有坐者,“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者,此障菩提,未与菩提相应,何由可得解脱?

  不在坐里。若以坐为是,舍利弗宴坐林间,不应被维摩诘诃。诃云,“不于三界观身意,是为宴坐。”但一切时中见无念者,不见身相名为正定,不见心相名为正惠。(第一卷)又说:

  问,何者是大乘禅定?答,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心,不看静,不观空,不住心,不澄心,不远看,不近看……问,云何不用心?

  答,用心即有,有即生灭。无用即无,无生无灭。问,何不看心?

  答,看即是妄,无妄即无看。问,何不看净?答,无垢即无净,净亦是相,是以不看。问,云何不住心?

  答,住心即假施设,是以不住。心无处所。(第一卷之末)语录中又有神会诘问澄禅师一段:

  问,今修定者,元是妄心修定,如何得定?答,今修定者,自有内外照,即得见净。以净故即得见性。问,性无内外,若言内外照,元是妄心。若为见性?经云,若学诸三昧,是动非坐禅。心随境界流,云何名为定?若指此定为是者,维摩诘即不应诃舍利弗宴坐。(第一卷)我们必须先看神会这些话,然后可以了解《坛经》中所谓“看心”“看净”是何物。如果看心看净之说是普寂和降魔藏的学说,则慧能生时不会有那样严重的驳论,因为慧能死时,普寂领众不过几年,他又是后辈,慧能怎会那样用力批评?但若把《坛经》中这些话看作神会驳普寂的话,一切困难便都可以解释了。

  (例四)论《金刚经》

  《坛经》敦煌本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入般若三昧者,直修般若波罗蜜行,但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即得见性,入般若三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经中分明赞叹,不能具说。此是最上乘法,为大智上根人说。少根智人若闻法,心不生信。何以故?譬如大龙若下大雨,雨衣(被)阎浮提,如漂草叶。若下大雨,雨放大海,不增不减。若大乘者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知惠观照,不假文字。譬如其雨水,不从无有,无(元)是龙王于江海中将身引此水,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一切有情无情,悉皆蒙润。诸水众流,却入大海,海纳众水,合为一体。众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复如是。少根之人闻说此顿教,犹如大地草木,根性自少者,若被大雨一沃,悉皆倒,不能增长。少根之人亦复如是。(参看《坛经》明藏本“般若品”,文字稍有异同,如“如漂草叶”误作“如漂枣叶”;“雨水不从无有”作“雨水不从天有”之类,皆敦煌本为胜。)《神会语录》若欲得了达甚深法界,直入一行三昧者,先须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修学般若波罗蜜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者,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何以故?譬如大龙,不雨阎浮。若雨阎浮,如飘弃叶。若雨大海,其海不增不减。若大乘者,若最上乘者,闻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惊不怖,不畏不疑者,当知是善男子,善女人,从无量久远劫来,常供养无量诸佛及诸菩萨,修学一切善法,今是得闻《般若波罗蜜经》,不生惊疑。(第三卷)(例五)无念《坛经》敦煌本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念者,念真如本性。)(兴圣寺本有此七字)(依明藏本补)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明藏本“定慧第四”)《神会语录》问,无者无何法?念者念何法?答,无者无有云然,念者唯念真如。问,念与真如有何差别?

  答,无差别。问,既无差别,何故言念真如?

  答,言其念者,真如之用。真如者,念之体。以是义故,立无念为宗。若见无念者,虽具见闻觉知,而常空寂。(第一卷)以上所引,都是挑选的最明显的例子。我们比较这些例子,不但内容相同,并且文字也都很相同,这不是很重要的证据吗?大概《坛经》中的几个重要部分,如明藏本的“行由品”“忏悔品”,是神会用气力撰著的,也许是有几分历史的根据的;尤其是《忏悔品》《神会语录》里没有这样有力动人的说法,也许真是慧能在时的记载(我错了!那时没有得见“南阳和上”的“坛语”。适之--1958.8.8)。此外,如“般若”“疑问”“定慧”“坐禅”诸品,都是七拼八凑的文字,大致是神会杂采他的语录凑成的。“付嘱品”的一部分大概也是神会原本所有。其余大慨是后人增加的了。《坛经》古本不分卷;北宋契嵩始分为三卷,已有大改动了;元朝宗宝又“增入弟子请益机缘”,是为明藏本之祖。

  如果我们的考证不大错,那么,神会的思想影响可说是存在在《坛经》里。柳宗元作《大鉴禅师碑》说:“其说具在,今布天下,凡言禅皆本曹溪。”我们也可以这样说神会:“其说具在,今布天下。凡言禅皆本曹溪,其实是皆本于荷泽。”

  南宗的急先锋,北宗的毁灭者,新禅学的建立者,《坛经》的作者--这是我们的神会。在中国佛教史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伟大的功勋,永久的影响。

  附《神会和尚遗集》序

  民国十三年,我试作《中国禅学史》稿,写到了慧能,我已很怀疑了;写到了神会,我不能不搁笔了。我在《宋高僧传》里发现了神会和北宗奋斗的记载,又在宗密的书里发现了贞元十二年敕立神会为第七祖的记载,便决心要搜求关于神会的史料。但中国和日本所保存的禅宗材料都不够满足我的希望。我当时因此得一个感想:今日所存的禅宗材料,至少有百分之八九十是北宋和尚道原、赞宁、契嵩以后的材料,往往经过了种种妄改和伪造的手续,故不可深信。我们若要作一部禅宗的信史,必须先搜求唐朝的原料,必不可轻信五代以后改造过的材料。

  但是,我们向何处去寻唐朝的原料呢?当时我假定一个计划,就是向敦煌所出的写本里去搜求。敦煌的写本,上起南北朝,下讫宋初,包括西历500年至1000年的材料,正是我要寻求的时代。况且敦煌在唐朝并非僻远的地方,两京和各地禅宗大师的著作也许会流传到那边去。

  恰好民国十五年我有机会到欧洲去,便带了一些参考材料,准备去看伦敦、巴黎两地所藏的敦煌卷子。9月中我在巴黎发现了三种神会的语录,11月中又在伦敦发现了神会的《显宗记》。此外还有一些极重要的禅宗史料。我假定的计划居然有这样大的灵验,已超过我出国之前的最大奢望了。

  十六年归国时,路过东京,见着高楠顺次郎先生、常盘大定先生、矢吹庆辉先生,始知矢吹庆辉先生从伦敦影得敦煌本《坛经》,这也是禅宗史最重要的材料。

  高楠、常盘、矢吹诸博士都劝我早日把神会的遗著整理出来。但我归国之后,延搁了两年多,始能把这四卷神会遗集整理写定;我另作了一篇《神会传》,又把《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八所收《神会语录》三则抄在后面,作一个附录。全书共遗集四卷,跋四首,传一篇,附录一卷,各写两份,一份寄与高楠博士,供他续刊《大藏经》的采用,一份在国内付印,即是此本。

  神会是南宗的第七祖,是南宗北伐的总司令,是新禅学的建立者,是《坛经》的作者。在中国佛教史上,没有第二人比得上他的功勋之大,影响之深。这样伟大的一个人物,却被埋没了一千年之久,后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幸而他的语录埋藏在敦煌石窟里,经过九百年的隐晦,还保存20000字之多,到今日从海外归来,重见天日,使我们得重见这位南宗的圣保罗的人格言论,使我们得详知他当日力争禅法统的伟大劳绩,使我们得推翻道原、契嵩等人妄造的禅宗伪史,而重新写定南宗初期的信史:这岂不是我们治中国佛教史的人最应该感觉快慰的吗?

  我借这个机会要对许多朋友表示很深厚的感谢。我最感激的是:

  伦敦大英博物院的Dr.vLionel Giles,巴黎的Professor Paul Elliot,没有他们的热心援助,我不会得着这些材料。此外我要感谢日本矢吹庆辉博士寄赠敦煌本《坛经》影本的好意。我得着矢吹先生缩影本之后,又承Dr.Giles 代影印伦敦原本。不久我要把敦煌本《坛经》写定付印,作为《神会遗集》的参考品。

  余昌之、周道谋二先生和汪协如女士校印此书,功力最勤,也是我很感谢的。

  《坛经》考

  一、跋《曹溪大师别传》

  《曹溪大师别传》一卷,中国已无传本。此本是日本所传,收在《续藏经》二编乙,19套,第五册,483-488页。有日本僧祖芳的书后云:

  昔于东武获《曹溪大师别传》,曩古传授大师从李唐手写赍旧,镇藏叡岳。……传末有“贞元十九,二月十九日毕,天台最澄封”之字,且搭朱印三个,刻“比睿寺印”四字。贞元十九,当日本延历二十年乙酉也。大师(慧能)迁寂乃唐先天二年,至于贞元十九年,得九十一年。谓《坛经》古本湮灭已久;世流布本,宋后编修;诸传亦非当时撰。唯此传去大师谢世不远,可谓实录也,而与诸传及《坛经》异也。……惜乎失编者之名。考《请来进宫录》曰:“《曹溪大师传》一卷”是也。

  宝历十二年壬午。(乾隆二十七年,西历1762年)

  祖芳此序颇有小错误。贞元十九(803年)当日本延历二十二年癸未,乙酉乃延历二十四年。先天二年(713年)至贞元十九年,得九十年。此皆计算上的小误。最可怪者,据《传教大师全集》别卷所收的《叡山大师传》,最澄入唐,在贞元二十年(804年);其年九月上旬始往天台。

  如何能有“贞元十九,二月十九日毕,天台最澄封”的题记?祖芳又引最澄《请来进官录》有《曹溪大师传》一卷。今检《传教大师将来目录》(全集卷四)有两录,一为台州录,一为越州录。《曹溪大师传》一卷乃在越州录之中。越州录中经卷皆贞元二十一年在越州所抄写,更不会有“天台最澄”的题记。

  然祖芳之跋似非有心作伪。按台州录之末有题记,年月为大唐贞元贰拾壹年岁次乙酉贰月朔辛丑拾玖大概祖芳一时记忆有误,因“二月十九日”而误写二十一年为“十九年”,又误记“天台”二字,遂使人生疑了。

  我们可以相信此传是最澄于贞元二十一年在越州抄写带回日本的本子。(适按:《宋僧传》廿九,天台道邃传记载最澄在天台的事,也说是贞元二十一年即顺宗永贞元年。德宗崩在正月。是年八月始改永贞。)以下考证此传的著作时代及其内容。

  此传作者不知是谁,然可以考定他是江东或浙中的一个和尚,其著作年代为唐建中二年(781年),在慧能死后六十八年。传中有云:

  大师在日,受戒开法度人三十六年。先天二年壬子岁灭度。至唐建中二年,计当七十一年。

  先天二年至建中二年,只有六十八年。但作者忽用建中二年为计算年数的本位,却很可注意。日本忽滑谷快天先生(《禅学思想史》上382页)说此句可以暗示《别传》脱稿在此年。忽滑谷先生的话甚可信,我可以代他添一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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