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眼镜男再回来,脸上写满了轻松,他终于解决了问题。但他此刻却又口渴了,于是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又是几口。
小北摇头叹息道:“看来他要拉到明天早上了。”
人体试验证明了“西门根”是一剂货真价实的良药,正因如此,陈星更加坚定地拒绝服用。他说:“这东西都是给种猪吃的。”为了防备小北用同样的手法把“西门根”投掷到自己的水杯里、饭盒里,他把药抢过来,扔进厕所。
小北痛心疾首地说:“种猪怎么了!”
陈星说这话的口气,就像与人斗殴之前的恶语相向。这让小北很诧异,也有点委屈。他说:“我是为你好!”
陈星说:“你他妈省省行么?”
他说完,扭头就走了,留下小北一个人摇头叹息:“真他妈不识抬举。还这么大火气。”
怎么会这样?陈星也迫切地想要再做一个试验,但不是小北搞的那种。小北这个人太幼稚也太无聊了。
陈星的试验品是沈琼。他又约了她见面。这一次,他卖掉了自己的“西铁城”手表,在学校附近的宾馆开了一间房间。那块手表还是他叔叔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呢,现在为了“男人之所以称为男人”的问题,只好把它牺牲了。
好在那时候学校规定,高三学生都要在学校上晚自习。他和沈琼晚些回家,父母也不会生疑。
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沈琼,穿梭在路灯底下。这么多年来,北京一直是一个巨大的工地,马路上卡车轰鸣,密布着脏土。你必须要有长颈鹿一样的身高,才能在这样的夜晚呼吸到新鲜空气。陈星目睹着浩浩荡荡的卡车,幻想自己也是这支建设大军中的一员,正准备为某个宏大的工程突击一番。
他们穿进了一条巷子,找到了那家二层楼的小宾馆。你能叫它宾馆,仅仅是由于门口挂着霓虹招牌。那几个字就像马大哈写的小学作业,既歪歪扭扭,又缺横少竖。陈星把自行车停在门口,也不拉着沈琼,自顾自地往里走。
前台值班的老头子看见一前一后进来的中学生,出于道德操守,很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出于职业操守,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陈星眼看着地,把定金拍在桌上,等着钥匙被放进手里。
几分钟以后,他和沈琼面对面地坐在了房间里。这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陈星甚至觉得那是精液的味道。这里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的交配站点。不能再犹豫了,让我们验明正身。陈星还是一言不发,走到卫生间去洗澡。
陈星半张着嘴,沈琼也半张着嘴,两个人无言以对。又过了半分钟,下面的萎靡让他们感到了裸体相见的羞耻,他们迅速一个拉起被子,一个披上浴衣。
房间里静悄悄的,陈星的耳朵里却充满了轰鸣。这一次,他彻底绝望了。
而沈琼已经轻轻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也很可怜,这加重了陈星的悲凉感。
陈星侧过身,背对沈琼,把身体蜷了起来。沈琼说过的千言万语都凝聚在此时的哭声里,一起向他袭来,让他难以承受。为了补偿沈琼,他甚至还做起了这样的努力:悄悄用手握住那根东西,一松一紧地攥着,并幻想沈琼并不在他身旁。假如这是有效的,那么他将进行第二步:翻到沈琼身上,进入她,并幻想她不在自己身下。
但是陈星失败了。他无法消除沈琼的存在感。那根东西就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而这时,沈琼却说话了。她说话的风格突然间变得极其简洁,让陈星都适应不了了。
沈琼说:“我知道了。”
陈星说:“你知道什么了?”
沈琼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她说完,又牢牢地闭住了嘴。
以陈星的性格,他没有再问。反正人家知道了。知道了什么都无所谓。
但沉默了一会儿,沈琼又说了一遍:“我真的知道了。”
看来她是希望陈星问下去。陈星像自觉有愧的讨好一样,重新问了一遍:“你知道什么了?”
但是沈琼又闭嘴了。而后,她又说了第三遍:“我知道了。”
这一次陈星就不配合她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身体蜷得更紧了。
而沈琼却把话说全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陈星说:“我没有。”
沈琼较着劲一样说:“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陈星说:“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是不能——不能你明白吗?”
沈琼如同怀着仇恨一般喊了起来:“你就是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喜欢别人!你一直就喜欢别人!”
陈星被吓住了,颓然说:“那你说,我喜欢谁?”
沈琼说:“这就是只有你才知道的了,反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
陈星没有再说话。他也不知道沈琼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静静地又躺了会子,既像无欲无求的老夫妻,又像窝棚里的两条狗。再过了一会儿,沈琼默默地起身,开始穿衣服。陈星也坐了起来,背着她穿。他们在黑暗中躲避着互相的身体,穿戴整齐,坐在床边,陈星抽了一颗烟,沈琼从书包里取出塑料运动水壶,喝了两口橘子水。而后他们便一起出了门。
走出旅馆以后,陈星也没有骑车带着沈琼,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路灯下走。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到了学校。沈琼说:“我自己进去好了。”
陈星说:“好吧。”
沈琼抬起脸来,脸色嫩白嫩白地看着陈星:“你可以忘了我。”
陈星说:“嗯。”
沈琼又说:“我不会忘了你。”
陈星说:“嗯。”
沈琼最后说:“你一定要幸福呀。”
陈星莫名其妙,但还是应道:“嗯。”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