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政治斗争不需要理由 (3)

　　大家都拿苏联总理来消遣，这难免影响到准备参与接待赫鲁晓夫的人群。他们中就有好莱坞演员玛丽莲·梦露、伊丽莎白·泰勒和嘉莉·玛克琳。本来接待外国政要之类的事情与好莱坞扯不上边，玛丽莲·梦露甚至根本不知道赫鲁晓夫是谁，“但公司坚持要她去。他们告诉玛丽莲，在苏联，美国意味着两件事情：可口可乐和玛丽莲·梦露。她很喜欢听这种话，就同意了。她告诉我（梦露的女佣），公司希望她跟苏联总理见面时，穿着最紧身、最性感的衣服。”

　　赫鲁晓夫与尼克松的厨房交锋

　　1959年9月15日，艾森豪威尔早早来到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它位于华盛顿郊区，属于马里兰州，是华盛顿的门户之一。今天，美国总统将在这里亲自迎接苏联总理。20世纪以来，这还是苏联最高领导人第一次访问美国。这次访问，是来自两个世界的第一次真正交流，是向苏联领袖展示美国的最佳时机。艾森豪威尔和美国人都准备好了，而且准备得无微不至。

　　赫鲁晓夫何尝不这样想呢？他当然也要利用这次访问做足够的文章，让资本主义制度在社会主义的成就面前相形见绌。在赫鲁晓夫到达华盛顿的前两天，苏联的月球探测器在月球表面着陆，这让美国科学界吃惊不小。两天后，赫鲁晓夫给美国带来了另外一个震惊，他本人乘坐的图-114大型喷气式飞机从莫斯科起飞，越过肥沃的斯堪的纳维亚平原、横跨浩渺无际的大西洋，航行近一万公里却没有中途加油，直接飞抵了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在当时的航空工业条件下，大型民用飞机的这种飞行能力是令人瞠目的。

　　图-114飞机是一种装备有四个发动机的螺旋桨飞机，体型庞大。乘坐这种飞机作不间断飞行，对于赫鲁晓夫而言是一次了不起的冒险。因为这种飞机的性能甚至续航里程，还没有经过确切的验证。但是为了在政治上先声夺人，赫鲁晓夫坚持要使用这架飞机执行美国之旅。当然，为了确保飞行安全，赫鲁晓夫和克格勃还是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比如，他们把这种飞机的主设计师图波列夫的儿子——他也是一位飞机工程师——带上了飞机，以便能随时解决可能出现的意外。除了这位航空工程师之外，赫鲁晓夫还带来了在美国享有盛誉的苏联作家肖霍洛夫，他的处女作《静静的顿河》在访问美国的翌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当赫鲁晓夫乘坐的图-114飞机飞抵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时，赫鲁晓夫达到了让美国吃惊的目的。面对这架庞然大物，美国人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尴尬。因为它的起落架高达9米，美国机场开来的机动舷梯根本够不着图-114飞机的机舱门。当在场欢迎苏联总理的美国人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时，赫鲁晓夫隔着飞机的舷窗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定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不过在获得满足的同时，赫鲁晓夫不得不忍受了一个委屈。他无法按照外交礼节上应该的那样，沿着铺上红地毯的机动旋梯，从飞机舱门缓缓地走下飞机。而是“实际上用双手双脚爬下”飞机——为了让苏联总理下飞机，图-114的飞行员不得不启用了飞机上备用的小舷梯，而赫鲁晓夫是一个身高5.5英尺、体重达到200磅的矮胖子。

　　这时，美国人见到了他们想象已久的赫鲁晓夫。他身穿浅黄色的苏联陆军军服，上面挂满了勋章，头顶光秃秃的。圆嘟嘟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他眼睛炯炯有神，即使开怀大笑，也难掩他眼神中溢出的光彩。他的面颊上有一些明显的疣子，这让他的微笑更加富有感染力。他的牙齿并不整洁，甚至还带着缝隙，不过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因为太胖，赫鲁晓夫无法把他的大肚皮隐藏起来，以至于美国媒体说他好像刚从西瓜店行窃出来。当他走下舷梯，与艾森豪威尔握手致意时，人群中一位女士忍不住惊叹道：“多有趣的小个子啊！”

　　这个有趣的矮个子一下飞机，没有立即前往白宫和艾森豪威尔会谈，而是就近游览了马里兰州的一个农场。苏联总理是煤矿工人出身，他看起来在农业和畜产品养殖方面不太在行。比如他抚摸着一头猪，抱怨它长得太肥了。然后他又抓过一只火鸡，说它有点柴。

　　次日一早，赫鲁晓夫来到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繁荣之都”纽约。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小亨利·洛奇被指定为官方导游，负责全程陪同苏联总理的活动。赫鲁晓夫发现纽约是“一个庞大而喧闹的城市，充斥着大量的霓虹灯和汽车，因此大量的废气让人感到窒息”。在曼哈顿，赫鲁晓夫会见了30位资本家，他们每人都控制着不下1亿美元的资产，其中包括“资本主义象征”的洛克菲勒家族的掌门人，当时担任纽约州州长的尼尔森·洛克菲勒。赫鲁晓夫与洛克菲勒单独照了几张相。在照相时，赫鲁晓夫夸张地对洛克菲勒摆出拳击的姿势。对于这些资本家的印象，赫鲁晓夫说：“与我们内战时期印刷在海报上的人物相仿——只是他们没长着我们的艺术家经常在他们脸上安上的猪嘴。”

　　在好莱坞，20世纪福克斯公司邀请赫鲁晓夫观看《康康舞》的拍摄。这是一部歌舞片，反映的是19世纪末巴黎歌舞女郎的生活。为了让苏联总理享受更美好的时光，公司特意安排为赫鲁晓夫举行了一个康康舞的表演。表演中有一幕是穿着裙子的女演员一起把屁股面对观众，赫鲁晓夫说那表演有点“下流”，并且说“一个人的屁股总是没有她的脸好看”。

　　中午休息时，20世纪福克斯公司邀请苏联总理在其优雅的内部餐厅享用午宴，在那里赫鲁晓夫可以与好莱坞最耀眼的明星一起分面包。这里有一个问题：餐厅只能容得下400人，好莱坞每个人又都想参加这次宴会。这下连一向都喜欢迟到的玛丽莲·梦露都不敢大意，早早地来到餐厅，等待与苏联总理的见面。当身穿紧身衣，胸脯挺得很高的玛丽莲·梦露出现在赫鲁晓夫面前时，苏联总理似乎没有认出她是谁。梦露只好尴尬地忸怩作态，希望苏联总理注意她。赫鲁晓夫果然注意到梦露，但是苏联总理觉得她有些轻浮。他瞟了一眼梦露之后，端起酒杯走向伊丽莎白·泰勒夫妇，和这对明星夫妇碰杯。这时，好莱坞的另外一位女明星嘉莉·玛克琳勇敢地走到赫鲁晓夫身边，伸出芊芊玉手，轻轻地触摸了赫鲁晓夫的额头。这个动作令全场震惊，赫鲁晓夫却像一个羞涩的孩子，腼腆地笑了。

　　按照计划，赫鲁晓夫午饭后应该去迪士尼访问。但是美国方面神秘地拒绝了他。这让赫鲁晓夫感到费解，他调侃说：“难道你们在那里安装了导弹发射架？”陪同他的洛奇大使尴尬地解释说，美国政府无法保证他在那里的安全。这让赫鲁晓夫感到愤怒：“这是什么意思？那里发生瘟疫了吗？还是被黑帮占领了？”

　　不管怎样，美国方面最终没有安排赫鲁晓夫访问迪士尼。为了填补因为取消迪士尼访问留下的时间空当，洛奇只好陪同赫鲁晓夫乘坐防弹汽车在洛杉矶市内毫无目的地转悠了两个多小时。其间，赫鲁晓夫注意到有一个妇女穿着一身的黑衣服，举着黑旗帜，还拿着一张黑色标语。赫鲁晓夫要求司机把汽车停到这位妇女身边，以便他能够看清楚那黑标语的内容。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因为那标语写的是：“去死吧，赫鲁晓夫，你这个匈牙利人的屠夫。”

　　赫鲁晓夫在美国的访问一共进行了13天，基本上都是在美国各地跑来跑去。其中有两天，他来到马里兰州的戴维营总统别墅，与艾森豪威尔会谈。艾森豪威尔是那种不爱过问细节的人，在和赫鲁晓夫简单谈了一阵子之后，他把这活交给了新任国务卿克里斯琴·赫脱——那位受人尊敬的杜勒斯国务卿于早些时候去世了，弥留之际他告诉英国首相麦克米伦，不要在中东问题上跟莫斯科搞绥靖。赫脱没有与赫鲁晓夫打交道的经验，他拉上副国务卿道格拉斯·狄龙。结果狄龙比他还要糟糕，让赫鲁晓夫逮到机会把这两位国务卿一起羞辱了一通。本来苏联总理无意羞辱他们，他只是喋喋不休地谈论两个世界应该有办法和平共处。狄龙大概不喜欢苏联总理的絮叨，他忍不住打断了赫鲁晓夫的高谈阔论，问道：“您谈的这个和平共处指的是什么？”

　　狄龙的问题激怒了赫鲁晓夫，他回答说：“狄龙先生，如果你不理解两种制度之间的和平共处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很遗憾。你不得不去弄懂的时刻会来到的，现在要我给你解释是毫无意义的。”

　　和那些跑来跑去的日子不尽相同，在华盛顿谈政治总是让人觉得乏味，但这是赫鲁晓夫此行的目的，他必须要到华盛顿来。在华盛顿期间，他参观了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主席就是下一任美国副总统林登·约翰逊。在为苏联总理举行的招待会上，约翰逊把马萨诸塞州的年轻参议员约翰·肯尼迪介绍给苏联总理认识。约翰逊当然不会想到，他向苏联总理介绍的居然是下一任美国总统。赫鲁晓夫对肯尼迪印象不错，他说他“很喜欢他那张有时严肃，但又常常带有善意的微笑的脸”。在这个招待会上，赫鲁晓夫建议美国参议员要逐渐习惯共产主义的存在，并拿自己的脸打了个比方：“那个疣子就长在那儿，我也拿它没办法。”

　　对赫鲁晓夫而言，美国之行或许是一次成功的旅行——至少赫鲁晓夫有这样的感觉。他说通过对美国的访问，他觉得艾森豪威尔“是一位受到本国人民支持、尊敬和爱戴的国家首脑”，他因此对艾森豪威尔总统“更加尊敬了”。苏联总理认为美国总统“也像我们一样在为保障和平而操心”。

　　作为访问美国的重要成果，赫鲁晓夫回国后要求苏联人民多种玉米，因为他发现美国的玉米不仅种植面积大，而且收获甚丰。他要求苏联把玉米的种植面积从350万公顷提高到2800万公顷。由于玉米要在亚热带和温带才能生长，而苏联大部分地区常年光照不足，玉米难以结穗。集体农庄的农夫对总理的要求阳奉阴违，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赫鲁晓夫长期工作在党的宣传舆论战线上，在操控舆论方面相当内行。他一回到莫斯科，苏联政府就上映了一个电影纪录片《赫鲁晓夫访美》。影片把赫鲁晓夫在美国访问的13天称为“震惊世界的13天”。说赫鲁晓夫与艾森豪威尔的握手“开辟了国际关系新纪元”，“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胜利访问”。两国元首在戴维营的会谈，被苏联舆论称为“戴维营精神”。

　　艾森豪威尔倒不这么看。他认为“赫鲁晓夫并不要和平，除非是按照他自己的条件和有利于扩大他自己的权势”。他说赫鲁晓夫“不是一位政治家，而是一位有权势、诡计多端、残酷无情和野心勃勃的政客”。正因为如此，艾森豪威尔对所谓的“戴维营精神”并不热衷，他说那是“一个乐观的幻想，我从来不抱这种幻想”。

　　叹曰：

　　布鼓雷门 厨房辩论赫鲁晓夫扮猪吃虎

　　光怪陆离 访问美国苏联总理盲人摸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