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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 作者:李幺傻

【第七章:暗访黑工窝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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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家有一个硬皮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很多电话号码,有一些公司的,还有一些客户的。外交家将她的那个硬皮笔记本视若至宝,从来不会拿出来让我看。有时候,她打电话的时候,才会取出来,而一打完电话,就马上锁起来。

有一天下午,外交家刚刚打完电话后,可能忘记了上锁,就去上卫生间。我看到外交家从茶几上的纸筒里抽出卫生纸,扭动着屁股去了卫生间。她刚刚扣上木门,我立即从办公室的抽斗里取出那个硬皮笔记本,飞快地跑到了楼道里,我担心在楼梯口等电梯的时候会耽搁时间,外交家如果没有看到我,就会追出来,我先跑进安全通道,顺着楼梯爬到了上一层,然后乘电梯上到了楼顶。

楼顶上视线开阔,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半个城市,看到那条日夜奔流的江水,甚至可以看到远处飘渺的报社大楼。我想着,此刻,总编在干什么,主任在干什么,那些同事们在干什么。今天像以前的很多天一样,报社里一定充盈着记者忙碌写稿的身影,大街上一定奔走着记者采访的背影,可是,他们谁能想到,此刻我站在这幢大楼上,我偷了一个女人的笔记本。现在,那个女人一定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我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

我在楼顶上一直呆到了黄昏,看到大街上流淌着一条条灯光的河流,看到远近的大楼模糊在愈来愈浓的夜色里,我才走下楼顶,乘着电梯直达一楼。

估计,此刻,外交家已经带着沉重的伤感和懊悔回家了。

回到报社,已经是午夜,办公室人去楼空,保安老乡看到我现在才回来,问:“你这些天在干什么?很少见到你啊。”

我说:“一个亲戚家就在这个城市,有时候太晚就住他家。”

我在暗访的时候,从来不会告诉别人我暗访的内容和进程,这已经成为了我这些年固执的习惯。暗访没有结束前,从来没有人会知道暗访是否会成功,暗访是否会顺利。在暗访的每时每刻,每个环节上,我都是高度细心,全神贯注,我担心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暗访记者就是杂技演员,他走在高空中的铁丝上,他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和大意。暗访又有运气成分在里面,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下一步会怎么走,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人,你永远也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应变能力和生活经验,像过独木桥一样,一步步涉险过关。这些年的暗访让我有些迷信,我总是固执地相信告诉了别人暗访的内容和进程,就会失败,这就像蒸馒头蒸红薯一样,在馒头红薯没有蒸熟之前,绝对不能揭开锅盖,否则,馒头红薯就会“气死”,即使接着再蒸,也不能吃了。

所以,暗访是个技术活。

保安听到了我的话,羡慕地说:“你这个亲戚真好啊。我姨夫家在这里,我都很少去他家。他们看不起我,总担心我要占他们便宜。”

我暗自点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城市的亲戚关系和农村的亲戚关系有着天壤云泥之别,在城市,亲戚们的血缘关系几乎被割断,交通再方便通讯再方便也很少联络。钢筋水泥的墙壁和坚固结实的防盗门,让城里人“宠物之声相闻,老死不相来往。”而农村不是这样的。农村的亲戚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往,就要坐着长途汽车,坐着手扶拖拉机去探望。每次去看望亲戚,孩子们都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大人们穿着最好的衣服,拖儿带女,倾巢出动,每个人都像过节一样兴奋和激动。农忙时节,亲戚们还会来帮忙播种收割;春节过后,每家亲戚都要去拜访,提着年货,揣着压岁钱,而这时候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在农村,遇到什么大事,而又钱不凑手,比如盖房,比如结婚,亲戚们也都会帮一把。城市很冷漠,而农村富有人情味。

这些年,我已经远离了乡村,但是乡村恬静美丽的风景,乡村白云飘散的天空,乡村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旷野,还有乡村那种暖融融的亲戚邻里关系,让我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感到温馨,都感到留恋和怀念。

夜深人静的时候,宽阔而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拿出那本笔记本,从里面找到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果然,那些电话不是美容院,就是生物制品、医药制品公司的电话。

我拿走了这个笔记本,外交家的公司估计就要倒闭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有些残酷了。可是,如果把这个笔记本留下来,外交家又会欺骗多少人啊。

奇怪的是,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即使到了夜半,电话那头的男男女女们还都没有睡觉,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精神。骗子都是老鼠,愈夜愈疯狂。

我与一家公司谈判业务,对方让我第二天来他们公司,商讨人胎素的价格问题。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了这家生物制剂公司,这家公司置身于飞机场附近的一幢居民楼里,这里人迹罕至,荒草萋萋,鸟声鼎沸,人声寂寂。

没有电梯,我顺着楼梯爬到了五层楼,按照电话中提供的门牌号,敲了半天,没有人答应。我失望地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突然,那扇房门打开了,一个戴着眼睛、文质彬彬的男子在后面追上了我,他大约有30多岁,说着醋溜普通话,每个字都是囫囵吞枣,他问:“你是李先生吗?是你敲门吗?”

我点点头。

他说,他刚才在卫生间,很抱歉。他邀请我进入他的房间里。

和很多黑公司一样,这家所谓的生物制剂公司没有招牌,更没有应该悬挂在墙上的工商执照和完税证明。这家黑公司也是两室一厅的结构,不同的是,每间房子里都堆放着纸箱,纸箱里装满了人胎素、羊胎素、胎盘多肽等等各种名字与胚胎有关的针剂。

他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开了好几家美容院,客人都想要人胎素。别人送来太贵,就自己来拿货。”

他问:“别人送你多少钱?”

我故意说:“上百元啊,听说这个价钱有些贵。”其实,我们送给美容院的都是一针1000元,我冒险说出了每针上百元,我只是想试探人胎素的价格。我又有些担心,我担心因为我说的价格太离谱,太低,他会对我起疑心,会怀疑我的身份,会看穿了我不是美容院老板。

没想到,他居然不动神色地说:“这个价钱是有些贵。”

我的心狂跳不止。美容院打给富婆们一针人胎素,要价15000元,而在这里,一针人胎素100元的进价,居然还“有些贵”。

为了压抑心中的震惊,我点燃了一根香烟。我点烟的手指都有些哆嗦,我实在没有想到,美容院居然如此暴利,如此无耻!这和持刀抢劫又有什么区别?

男子又问:“你需要哪种胎素?”

我不知道哪种胎素具有哪种性能,我担心胡乱回答会引起他的怀疑,我便转换话题说:“你这里经营的产品都有说明书吗?让我看看。没有说明书,客人不答应,现在的客人都精明得很。”

“当然有。”男子站起身来,从里间拿出几种不同颜色的说明书,这些说明书印刷精美,纸质精良,手感极佳。这些说明书所介绍的产品分别是:羊胎素、人胎素、胎盘多肽等等。而每一个产品的说明书上,都将这些产品与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联系在了一起,有的甚至与诺贝尔医学奖联系在了一起。

我看着这些说明书,试探地说:“我的美容院需要羊胎素的人少,需要人胎素的人多,胎盘多肽也有一些人要,但是不是很多。”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产品的区别,看了说明书还是不懂,因为说明书将每样产品都吹嘘得天花乱坠。

男子说:“我的公司开了好几年了,这个城市几乎一多半的小公司都从我这里进货,也有很多美容院来。前几年,羊胎素需求量大,那时候还没有人胎素;后来,有了人胎素,就很少人再要羊胎素了。现在,胎盘多肽刚刚研制出来,以后肯定有很广阔的市场。”

我装着不经意地问:“你开工厂?”

他也装着不经意地回答:“我只做销售。”

我问:“这些产品怎么来的?客人问的时候,我该怎么给人家说。”

男子说:“你要哪种产品,不同产品有不同的生产厂家。”

我说:“这次来只想要人胎素。”

男子说:“人胎素有两种啊,一种是美国生产的,主要出口韩国,你看韩国那些明星,一个个那么漂亮,就是因为注射了美国产的人胎素。一种是河北生产的,效果也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美国进口的,所以价格就能低些。”

我装着很傻很天真地说:“原来韩国明星都是注射了人胎素。”我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地说谎话的脸,心中暗暗地骂着:“去你妈的。”

我的脸也不动声色。

我问:“人胎素价格多少?”

男子说:“美国的每针20元,河北的每针10元。”

我又是吃惊不小,一二十元从这里拿货,1000元送给美容院,15000元注射给消费者,这中间的利润空间简直要以光年来计算。

我的震惊还没有结束。我的震惊还在继续。美容行业的弥天大谎让做过多年暗访的我目瞪口呆。

男子给我拿来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个是红色包装,一个是蓝色包装,他说,红色包装的是美国生产的人胎素,蓝色包装的国产的人胎素。

每个盒子里分别放着十支针剂。每支针剂的大小和我们感冒时所打的青霉素没有什么区别。

男子说:“这么好的包装,你出去后卖给别人上千元,他们丝毫没有怀疑的。”

我拿起“美国进口”的针剂,看到那上面是一串英文字母,但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故意说:“这英文翻译成汉语,不是人胎素的意思啊。”

男子有点吃惊,但马上就笑着说:“谁会看这些英文字母?说真话,我也不知道啥意思。你打给客户,客户更不知道啥意思。那些有钱的女人有几个懂英语的?”

我问:“这针剂里到底是啥玩意?”

男子毫不避讳地说:“只要有人爱打,你就给她打,只要她给钱,不拿是啥子。谁知道这里面啥玩意?又不会死人的,你放心好了。我卖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打针死人的。”

我想,羊胎素、人胎素、胎盘多肽等等这些玩意儿,注射进身体里,既不会美容,也不会死人,所以这些不法商人才敢这样大张旗鼓地生产销售。

男子又说了一句话:“我这里有很多商标,人胎素的,羊胎素的,胎盘多肽的,你需要哪种,我就把哪种的商标贴在针剂上,顾客哪里看得出来?”

那么,这些针剂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男子不愿意说,也许他真不知道。

我想,如此便宜,这些人胎素的针剂里,也许就是自来水,连矿泉水都不是。

人胎素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儿?我一定要弄清楚。而弄清楚了以后,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人胎素,这是一个欺骗了无数中国人,应该说是欺骗了无数中国富婆的美丽谎言。

富婆中的傻子太多了,所以骗子才会对症下药。富翁有外遇了,富婆不甘心了,怎么办?美容,把老公抢回来。什么贵就来什么,贵的当然就是好的了。钱?老娘有的是。

现在城市里各种各样雨后春笋一样出现的美容院整容院,就是专门针对这些有钱女人的。各种美容产品层出不穷,各种美容术花样翻新,价格像小孩的个子越长越高,而最好用的,还是小时候用过的护肤霜,而这些天价美容术,效果也和护肤霜一样。

护肤霜,一盒两毛钱。那时候我们班的女生经常买。

那天,那名男子正在向我喋喋不休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接听后说:“有一个美容院老板路过这里,要上楼来拿货。”

几分钟后,上来了一个女人,丰乳肥臀,浓眉大眼,红唇丰润,身材健壮,相当地成熟,她就像一架播种机,让人浑身充满了插秧的欲望。女人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搬走了一个纸箱。

男子说:“你看看人家,一搬就是一箱。人家钱都赚疯了,你还等什么?”

我没有钱,这些害人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处。我要拿走说明书,说回家和妻子研究研究,男子不给,他说他们的说明书都是配套的,买一盒才能送一本。没有办法,我只好在心中牢牢记住了那家河北制药厂的电话号码。

走出那家公司,男子一直在身后抱怨,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气的男子,说这样小气的男子怎么做生意,说这样送上门的好生意不做就是傻瓜。我装着没有听见他的话,沿着楼梯一路小跑离开了。

来到大街上,我找到一家话吧,按照那个电话打过去,果然是河北一家制药厂。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子,声音甜甜的,应该很年轻。我咨询人胎素的事情,她说不清楚,药厂的产品很多,好像有这种美容针剂,因为他们那座城市里也有人在注射人胎素。

这种女人估计就是花瓶,只能放在公司装点门面,什么都不懂。我向她要了工厂办公室的电话。

工厂办公室的人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理由是不明我的身份。

我又把电话拨打给那个女子,要到了厂长办公室的电话。

那家制药厂的厂长告诉我说,他们工厂从来没有生产过什么人胎素,而且医药界从来就没有什么人胎素,也没有什么从人胎盘中提炼什么东西的技术。我现在还记得那位厂长的原话:“人胎素是那些美容骗子编造出来的一个名字,还有羊胎素、胎盘多肽,都是这样。这些美容骗子太可恨了。”

美容界流传着一句话,叫炒概念。

所谓的炒概念,就是先创造出一个新名词,比如羊胎素,比如人胎素,比如黄金美容,或者什么干细胞美容、活细胞美容等等,反正大家对这个都不懂,反正信息不对等,现代医学飞速发展,美容行业自以为走在时代的最前列,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说的,你们当然就不懂得了,懂了就都成科学家了,都成医学专家了,所以,名词由他们随便起。他们想起什么名字就是什么名字。什么名字看起来深奥,就起什么名字。他们有了这个新名词后,就开始大肆宣传,编造虚假的资料,在互联网和一些无良报刊上大张旗鼓地轰炸,不由你不相信。

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是真理,到这时候,你就相信了,你就相信这种美容方法如何如何先进,如何如何年轻十岁,青春永驻。好了,你就会走进美容院,就等着被他们割肉吧。

过段时间,这个新名词——美容法或者美容产品,被有良心的媒体曝光了,他们马上就会换一个名称,又会推出新产品和新的美容术,继续骗人,反正“此处钱多,人傻,速来”。

你曝光的脚步永远赶不上他们作假的速度。

美容行业是我这些年见过的彻底无耻的行业。

别进美容院,锻炼是最好的美容。

其实,很多行业都存在着炒概念,大家一定要擦亮眼睛,一定要警惕啊。

再一次回到黑中介,见到尖尖鼻子的时候,我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觉得人家给我介绍了工作,而我自己不愿意做,一次次跑来这里,心有愧疚。其实,很多交了钱而没有找到满意工作的人,都会和我有着一样的心态。他们在跑过两次后,就会主动放弃。

但是,我想了解黑中介到底有些什么猫腻,一定要厚着脸皮做下去。

尖尖鼻子很不乐意,她对我冷若冰霜,而我视而不见。

这时候,我们比赛的是谁的脸皮厚,谁脸皮厚谁就赢得了胜利;谁的脸皮薄,谁主动放弃,谁就吃亏,谁就失败了。

我发誓,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尖尖鼻子拉着一张毛驴一样漫长的脸,恶声恶气地说:“如果都像你这样,一再辞工不干了,一再来找我,我的生意还做不做?”

我也恶声恶气地说:“如果你能给我介绍到好工作,我还来找你干什么?我耽搁一天,就耽搁一天的收入。”我故意弯着嘴角,让自己的脸看起来长一些。

尖尖鼻子翻看着她的笔记本,我偷眼看到桌面上放着一张登记表,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我将右手放进背包里,抓着一杆圆珠笔,盲写出了这一串电话号码。

女子问:“新闻单位去不去?”

我一惊,难道报刊杂志社也靠黑中介招聘?我随口答道:“去啊。”

尖尖鼻子说:“这家新闻单位招聘记者。”他写给了我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问:“这是什么新闻单位?报社?杂志社?叫什么名字?“

尖尖鼻子像轰赶苍蝇一样做出推掀的手势:“你去了就知道了。”

当天下午,我没有去那家“新闻单位”,我在话吧里拨打那些我偷出来的电话。

这些男孩子和女孩子截至目前还都没有找到工作,他们中,一个外地女孩交了800元的中介费;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先交了200元,找不到合适工作后,职介所让他追加钱,说可以介绍到外资企业,他又交了500元,职介所说,外资企业一有空缺就会通知他;还有一个女孩陆陆续续交了500元中介费,进了一家公司又交了300元服装费,300元培训费,公司还要500元的见习费的时候,她已经没钱交了。这些人中,最少的就是和我一样交了200元的中介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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