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甜橙树》 作者: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斯
章节(1)
约瑟.德维斯康塞罗
人的心是很大的,放得下我們喜歡的每一樣東西。當你停止喜歡一個人,他就會在你心裡慢慢的死去
第一部
有时圣诞节出生的是小恶魔
第一章
小孩子是不是都退休了
我们手牵手走在街上,并不匆忙。托托卡在教我人生的道理。我很高兴,因为哥哥牵着我的手,教我东西。但是在家里他不教我,因为在家里我自己学——自己发现事情、自己动手做。我有时会犯错,犯错的结果就是被打屁股——直到很近的最近以前,都没有人打过我;但是后来他们开始逮到我犯的错误,然后一直骂我是小狗、是恶魔、是脏兮兮的胆小猫。我不要去想这些。
要不是因为在街上,我就要唱起歌来了。唱歌让我很开心。托托卡除了唱歌,还有另外一项本领:他会吹口哨。虽然我很努力学,却吹不出来。他安慰我说,事情就是这样——我还没有会吹口哨的嘴。既然不能大声唱出声,我就在心里面唱。听起来也许有点奇怪,但是很有趣喔。
我记得妈妈唱的一首歌,那时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蹲在洗衣盆旁边,头上绑着头巾,腰上系着围裙,拿硬硬的肥皂在水肿搓洗衣服,把手浸泡在里面好几个钟头。然后她把衣服拧干,晾在晒衣绳上,再把绳子绑在竹竿上。所有衣服都这样做。她帮福哈博医生家洗衣服贴补家用。妈妈又高又瘦,但很漂亮。她的皮肤是棕色的,头发又黑又直,放下来的时候长到腰际。她唱歌,我在旁边跟着学,感觉真好。
水手,水手
悲伤的水手
为了你,
我愿意明天就死去……
海浪滔滔,白沙簌簌
水手远洋
我心随之
水手之爱
半日之爱
船将起锚
远洋我的爱
海浪滔滔……
一直到现在,那段曲调还是让我满怀说不出的悲伤。托托卡扯了我以下,我回过神来。
“你怎么啦,泽泽?“
“没事,我在唱歌。”
“唱歌?”
“对啊。”
“那我一定是耳朵有问题了。”
我不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可以在心里面唱歌吗?
我们来到了里约——圣保罗公路上,上面开着各式各样的车子:卡车、轿车、货车、脚踏车。
“听好,泽泽,这很重要。首先我们要仔细看:先看这一边,再看那一边——就是现在,跑!”我们跑过马路。
“你害怕吗?”
我很怕,但是我摇了摇头。
“我们再练习一次。然后我要看你是不是学会了。”我们走回对面。
“现在你自己过。别害怕,因为你是小大人咯。”
我的心跳加速。
“好,冲!”
我冲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停了一下,等托托卡打手势我才回去。
“以第一次来说,你做得很好咯。但是你忘了一件事:你要先看看左右两边有没有车子,我不会永远在这儿打手势给你看。回家的路上我们再练习一下。现在走把锕,我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他牵起我的手,我们慢慢走着。我想着要说的话。
“托托卡。”
“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是懂事的年纪吗?”
“你在讲什么鬼话?”
“艾德孟多伯伯说的。他说我很“早熟”,很快就会长到懂事的年纪。我搞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艾德孟多伯伯真蠢,老是往你脑袋里面乱塞东西。”
“他才不蠢,他很聪明。我要当诗人,还要打领结,以后我要拍一张戴着领结的照片。”
“为什么要戴领结?”
“因为没有哪个诗人不打领结的。艾德孟多伯伯给我看杂志上的诗人照片,他们全都打了领结。”
“泽泽,不要他说什么你都信。艾德孟多伯伯有点疯疯癫癫的,他有时候会乱讲话。”
“那他就是狗娘养的咯?”
“你看,你就是因为爱说脏话才会被赏耳光。艾德孟多伯伯不是你说的那样啦,我只是说他有点疯疯癫癫的。”
“你说他会乱讲话。”
“这件事和那件事又没有关系。”
“有关系。前几天爸爸在跟凡塞维诺先生说话,就是和他玩纸牌的哪个人。讲到拉邦先生,爸爸说:“那个狗娘养的什么都乱讲话。”也没有人打他嘴巴。”
“大人说就没关系。”
对话暂停。
“艾德孟多伯伯不是……什么是“癫”啊,托托卡?”
他指指太阳穴。
“他才不是那样呢。他人很好,教我很多东西。到今天为止,他只打过我的屁股一次,而且没有很用力。”
“他打你屁股?什么时候?”托托卡跳了起来。
“那一次我很坏。葛罗莉亚叫我去姥姥家,艾德孟多伯伯想看报纸,但是找不到他的眼镜,他发疯似地拼命找。他问姥姥,但是姥姥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们两个都快把房子给翻过来。然后我就说,我知道眼镜在哪儿,如果他给我钱买弹珠,我就告诉他。他从背心口袋摸出一个多索说:“把眼镜拿来,这个就给你。”我打开洗衣篮把眼镜拿出来,染都他就骂我:“就是你干的,你这个小混蛋。”他打了我的屁股,那个多索也没有给我。”
托托卡笑了起来。
“你去那边是为了怕在家里挨打,结果还是挨了打。我们走快点吧,否则永远也到不了。”
“托托卡,小孩子是不是都退休了?”我一直想着艾德孟多伯伯。
“什么?”
“艾德孟多伯伯说他退休了,所以他不用工作,市政府就每个月给他钱。”
“所以呢?”
“小孩子也不用工作。他们吃饭、睡觉,然后从爸爸妈妈那边拿钱。”
“这跟退休不一样,泽泽。退休是一个人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长出白头发了,走路像艾德孟多伯伯一样慢吞吞的。我们不要再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了。”
“如果你喜欢跟他学东西也没关系,但是别把我扯进去。你就不能和其他男生一样吗?就算你爱说脏话,也不要再往脑子里猛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听了托托卡的话我有点纳闷,不想再说话,也不想再唱歌了, 在我脑袋里面唱歌的那只小鸟已经飞走了。
我们停了下来,托托卡指着一栋很普通的房子,白墙蓝框,门窗紧闭,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我喜欢。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
“搬家很好啊。”
我们从围篱的缝隙往里看,房子的一边有一棵芒果树,另一边有一株罗望子。
“你啊,什么都想知道,却没注意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失业了,对吧。从他和史考费德先生吵架被赶出工厂之后,已经过了六个多月了。你没发现拉拉开始去工厂上班了吗?你不知道妈妈要去城里的纺织厂工作吗?听好了,你这个蠢蛋,这一切都是为了存钱付这间新房子的房租。爸爸已经欠了前一间房子八个月的租金。你还太小,不知道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我很快就得去马斯餐厅当服务生,好贴补家用。”
他静了下来。
“托托卡,他们会不会把黑豹和那两只狮子带过来啊?”
“当然会。我就是哪个负责拆除鸡舍的劳力。我会负责拆掉动物园,在这边重新盖一个。”他看着我,眼里带着温暖与同情。
我松了口气。幸好有托托卡,不然我就得发明个新游戏陪小弟路易玩了。
“好啦,你知道我和你是同一国的,泽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那个”了吧?”
“我发誓,托托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谎!你一定是和某个人学的。”
“我什么都没学,没有人教我学字。不然就是魔鬼吧,贾蒂拉说魔鬼是我的教父,在我睡着的时候教我的。”
托托卡被搞糊涂了。起初他捶我的头逼我说,但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人可以自己学会那些东西的啦。”
但是他也无话可说,因为真的没有人看到任何人教我任何东西。这是个谜。
我想起上个礼拜发生的那件事,搞得全家人都一头雾水。这件事要从姥姥家开始讲起;当时我坐在艾德孟多伯伯附近,他在看报纸。
“伯伯。”
“怎么啦,乖宝宝?”他把眼镜拉到鼻端,所有上了年纪的大人都这样。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书的?”
“大概是在我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吧。”
“有人五岁就学看书的吗?”
“可以啊。但是没有人会教这么小的小朋友的。”
“那你是怎么学会看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