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客似乎不耐路上静默,走没多远,他便望着赵老实背影笑问道:
“老人家在赵庄住多久了?”
赵老实一边赶车,一边答话,道:“我生在赵庄,长在赵庄,几十年了。”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听老人家的口音,不像是三湘人……”
赵老实身形又自微微一震,道:“我是个做生意的,长年在外奔跑,一年只有两个月在儿,乡音已经改了不少,听起来……”
黑衣客截口说道:“原来如此,老人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赵老实道:“布匹绸缎。”
黑衣客“哦!”了一声,道:“老人家恐怕不知道,赵庄有我一个朋友。”
赵老实“哦!”地一声,道:“是么,赵庄一共不过百来户人家,我都认识,老弟你那位朋友住在庄头庄尾,叫什么?”
黑衣客道:“他住在赵家庄庄头,叫赵胜,老人家可认识?”
赵老实似乎一怔,道:“赵胜?住庄头?老弟,赵庄没有这么一个叫赵胜的人!”
黑衣客道:“怎么没有,他也是赵庄土生土长的。”
赵老实连连摇头说道:“你老弟大概记错了,赵庄没有这个人,不信你老弟稍时到了赵庄后,可以挨家挨户的问,我是老赵庄了,没有不认识的,可就没听说过有个叫赵胜的。”
黑衣客笑了笑,道:“那就怪了,他明明告诉我住在赵庄庄头。”
“老弟。”赵老实道:“在‘洞庭湖’的那一边,安乡附近,也有个赵庄。”
黑衣客“哦!”地一声,道:“那大半是住在那个赵庄,没对我说清楚。”
赵老实点点头道:“该是了,我们那个赵庄,根本没个叫赵胜的。”
黑衣客淡淡笑道:“老人家为人做事都很老练,也很机警。”
赵老实显然又一怔,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黑衣客未答,倏转话锋,道:“老人家真是要回赵庄么?”
赵老实道:“你老弟说话真是……怎么不真,我不回庄回哪儿去?”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老人家要有诚意,不妨送我二人到‘长沙’。”
“不行,不行,抱歉得很。”赵老实忙摇头说道:“家里还等着这袋芝麻用……”
黑衣客道:“既然不行,那就算了,到了赵庄后,天色也许已经晚了,老人家府上可宽大,能否容我二人借宿一夜……”
赵老实忙道:“我那住处不算大,二位要不嫌弃,尽可住两天再走。”
黑衣客道:“我先谢谢了,老人家,我很奇怪,你一身农家打扮,却说自己是长年在外做生意?”
赵老实忙道:“那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我本是农家出身,到现在家里还有好几亩田,我做我的生意,家里的人种田,小本生意,不像大城镇里那些做布匹绸缎的……”
黑衣客笑道:“经老人家这么一说,我就不奇怪了,这再请问一句,这位厉姑娘,是怎么落到诸位手里的?”
赵老实身形一震,没答话。
黑衣客一笑又道:“老人家,你的确精明老练,大胆机警,但也不无破绽,尤其这车襄还装着一袋‘芝麻’,如今我二人已登上你的车,你背向着我二人,距离也近在咫尺,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赵老实忽地摇头一笑道:“看来高明的是你阁下,阁下是……”
黑衣客截口说道:“我姓段,单名一个常字,转教?”
赵老实笑道:“阁下好名,奈何断肠?我姓隋,单名一个新字。”
黑衣客笑道:“阁下的名字也不错,断肠碎心,针锋着对,只是阁下要明白,我可以不说真话,你却不能不说真话。”
赵老实一点头,道:“阁下说得是,以二对一,那是大大不利,阁下,我姓沉,叫沈东山,阁下可听说过?”
左车突然冷哼说道:“莫非当年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害人无数的‘恶师爷’?”
沈东山嘿嘿笑道:“不错,毕竟还有人记得我,也值得安慰了,阁下是……”
黑衣客忙递眼色,左车接着说道:“李,李雷。”
信手拈来,这名字叫“雷神”李左车,如今去掉头尾两字取了个李雷。
沈东山微一摇头,说道:“阁下恕我,陌生得很。”
左车道:“那没什么,我主仆本是藉藉无名之辈。”
沈东山笑道:“但愿如此。”
左车冷冷说道:“什么意思。”
沈东山笑道:“倘二位果是藉藉无名之人,我脱身可就容易多了。”
左车冷笑说道:“难道出了名的人,每一个都是高明绝顶么。”
沈东山道:“那倒也不见得,出了名的人,被人要得很惨的有的是。”
左车道:“你明白就好。”
黑衣客突然说道:“阁下,你可愿试举几例?”
沈东山道:“自无不可,譬如‘中尊’费云飞,‘东邪’厉勿邪,‘北旗’龙飞,‘西魔’呼延海,不都是被人整得很惨的人么?”
黑衣客道:“阁下可愿进一步地略加说明。”
沈东山笑道:“也无不可,再说,你阁下适才说得好,我以背向人。距离又近在咫尺,更是以一对二,凡事哪由得了我……”
顿了顿,接道:“费云飞自己死得糊里糊涂,连那仅有的一个儿子也被人击落‘祝融’极巅,堕崖殒命,厉勿邪中毒在先,失女于后,龙飞被人假扮冒充,占了‘啸傲山庄’,自己则被囚在‘北岳’悬空寺多日,呼延海则因多年的误会,将‘中尊’独子击落祝融极巅,费云飞不可能死而复活为他那独子报仇,但另有一人却要代他雪恨,绝不会轻饶呼延海……”
黑衣客一笑,说道:“你知道的很清楚,也不少,的确,他几位的处境都很惨,只是我请问,那费‘中尊’当真已去世了么?”
沈东山道:“这我不敢确定断言,我只是根据事实推测。”
黑衣客道:“什么事实。”
沈东山道:“他多年未现武林,那独子又到处找他,声言要为他报仇。”
黑衣客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么,适才你所说有人要替那费慕人雪恨,绝不会轻饶呼延西魔,那人是谁。”
沈东山摇头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按理,她绝对该为费慕人雪恨,只是,哼,哼,实际上她会不会这么做还很难说。”
黑衣客道:“我先要知道那人是谁?”
沈东山道:“冷遇春那宝贝女儿,冷瑶红。”
黑衣客神情一震,目光难以言喻,道:“她是绝对该为费慕人雪恨,只是,你这‘她会不会这么做还很难说’一句何解?”
沈东山笑道:“可笑那费慕人也做了糊涂鬼……”
黑衣客道:“我要你说……”
沈东山道:“凡事都有个源头,我这正是从源头说起。”
黑衣客道:“那么你说。”
沈东山嘿嘿一笑,道:“可笑那费慕人做了糊涂鬼,至死犹对那冷瑶红满怀歉疚,千里相寻,他却不知道她根本不是冷遇春的女儿。”
黑衣客微愕说道:“她不是冷遇春的女儿?”
沈东山道:“不错,她不是冷遇春的女儿。”
黑衣客淡然一笑,道:“那么,据你所知,她该是谁的女儿?”
沈东山道:“‘安乐居土’邵景逸,也就是‘南令’皇甫林的女儿。”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是么?”
沈东山道:“信不信由你,如若不信,日后碰着那位该叫皇甫琼的冷瑶红,你也可当面问问她。”
黑衣客神情微震,道:“你胡说。”
沈东山笑道:“我刚说过,信不信由你,当面可问的事,总该假不了,再说,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
黑衣客沉默了,左车忙道:“少主,您……”
黑衣客突然说道:“那她为什么不对费慕人表明……”
沈东山一笑说道:“阁下这一问问得可以,这是她跟她爹费尽心机,一手造成的圈套,得意都怕来不及,怎会自己说破。”
黑衣客身形一抖,道:“我不信,倘如此,她岂会告诉费慕人,欲觅踪,迳找‘安乐居士’邵景逸。”
“阁下。”沈东山笑道:“世间事真真假假,她只告诉费慕人去找‘安乐居士’邵景逸,可并未说让费慕人去找‘南令’皇甫林。”
黑衣客身形暴颤,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强声说道:“我不信。”
沈东山笑道:“信与不信,那全由阁下。”
黑衣客目光怕人,身形剧颤,半晌,一丝鲜血由嘴角溢出,他颤声说道:“女子脚印,冷遇春被掳,‘翡翠宫’用笺,这一切的一切……沈东山,我相信了,你也达到害人的目的了……”
沈东山愕然说道:“阁下,这话……”
黑衣客咬牙说道:“你不必跟我装糊涂,你早知道我是大命不死的费慕人。”
沈东山身形一震,笑道:“费少侠,你弄错了,我本不敢信,所以才用实情实事试上一试,果然被我试出了,哈!哈。”
费慕人道:“你试出了又待如何,那并无关紧要。”
沈东山笑道:“你既是由‘祝融’极巅堕下的费少侠,那么,你身旁那位就该是命更大的‘铁面巨灵’左车左大侠了。”
左车巨目寒芒闪动,道:“不错,老夫正是左车,沈东山,你翻弄巧舌,害得老夫少主心碎肠断,老夫先毙了你……”
费慕人颤抖着抬手一拦,道:“左伯伯!他告诉我实情,我该感激他。”
左车道:“少主怎也说是实情。”
费慕人一点头,道:“我自己明白,左伯伯也告诉过我,‘南令’确有两个女儿。”
左车脸色一变,忙道:“可是,少主,那绝不可能……”
费慕人无力地一摆手,道:“左伯伯,先别说了,我还有话问他。”
左车头一低,道:“老奴遵命。”
费慕人转望沈东山那隐透着奸诈的背形,道:“沈东山,我问你,当年夜袭‘祝融’的元凶是谁?”
沈东山道:“我认为现在知道这件事真象的人不少,那是‘南令’皇甫林自己,他有意……”
左车须发暴张,猛然抬头,眼前,是费慕人横在那儿的一只手,他威态一郏,微微低下头去。
费慕人截口说道:“沈东山,你也这么说。”
沈东山摇头说道:“不是我,是‘南令’自己亲口说的。”
费慕人道:“那人果是‘南令’么?”
沈东山笑道:“‘南令’还会有错,谁又敢冒充他,费少侠,我正感奇怪,你是费中尊的独子,
左车是‘南令’的人,你怎会跟他搞在一起,且你称他左伯伯,他称你少主。”
费慕人道:“有何不可?”
沈东山道:“费少侠自己该明白那为什么不可。”
费慕人道:“我不以为那有什么不可,左大侠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东山道:“可是‘南令’却是你费少侠的仇人。”
左车忍不住厉声叱道:“沈东山,你休要再卖弄你那如簧巧舌,你口中的费少侠,该是老夫的少主皇甫英。”
沈东山“哦!”地一声,道:“这是谁说的?”
左车道:“这是老夫说的,少主左乳下有当世独一无二的‘梅花痣’。”
沈东山截口说道:“左大侠,我不敢相信,据我所知,费少侠该是费中尊的独子,却并不是南令的儿子,只因为我亲眼看见‘南令’把他那儿子杀了,难道……”
“匹夫,住口。”左车大喝一声,抬掌要抓。
费慕人伸手一拦,道:“左伯伯,我还有话问他。”
左车忙沉腕收掌,震声说道:“少主难道要任他……”
费慕人摇头说道:“这件事我会亲身去证实,任何人动不了我的。”
左车威态一敛,垂首不语。
沈东山嘿嘿笑道:“左大侠,恕沈东山斗胆,你做事不够聪明。”
左车威态刚敛,闻言又巨目一睁,道:“老夫做事怎么不够聪明。”
沈东山道:“我以为,便即费少侠是‘南令’的独子,你左大侠也不该强认,尤其更不该加以说破。”
左车道:“老夫为什么不该……”
费慕人机伶暴颤,哑声说道:“左伯伯,因为那冷瑶红也是‘南令’的女儿。”
沈东山笑道:“对,一点不错,就因为这。”
左车神情猛地一震,顿时怔住。
费慕人轻笑一声,道:“左伯伯,您如今明白了么?这个错铸得够大的,左伯伯,您该明白,这叫兄妹乱伦……”
凄然摇头,接道:“倘我果是‘南令’之子,我的罪孽深重,还有何面目见人。”
“不,不,不。”左车惊骇摇头,忙道:“少主,不会的,绝不会,老奴敢说,那‘安乐居士’邵景逸,绝不会是主人‘南令’,绝不会……”
费慕人凄然一笑,道:“左伯伯,众人皆指他为‘南令’,他自己也直认不误,可巧他也有两个女儿,而我遇见的这个女人,怀有‘翡翠宫’用笺,这还有错么?”
左车机伶暴颤,神态怕人,惊骇摇头说道:“无论怎么说,老奴绝不敢相信主人会是……”
沈东山一笑说道:“左大侠,人是会变的,世间事也变的莫测,当初他几位还误会费中尊呢,再说,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匹夫!”左车霍地转注,喝道:“倘这一切是真的,你就不会说了。”
沈东山哈哈笑道:“为什么不说。‘南令’敢做敢当他一张‘天宝图’已然到手,试问谁还能奈何他,嗯?”
左车骇然说道:“沈东山,你说他……”
费慕人点头说道:“是的,左伯伯,他自己有一份,冷遇春的那一份已被他劫夺了,而我这一份却送了那位冷瑶红。”
左车失声说道:“倘如此,主人这沉冤……”
沈东山道:“左大侠,你仍不认为如今的这位‘南令’是‘南令’?”
左车猛然点头,道:“不错,老夫就是死也不信。”
沈东山笑了笑,道:“那么我试问,‘南令’又到哪里去了?”
左车一怔道:“这……老夫那主人当年接获一张‘武林帖’,被邀前往‘长白’诛除那‘冰魄恶叟’,主人甫离‘南岳’没多久,‘祝融’便生巨变,老夫自被击落断崖后,幸大命不死,每乘黑夜登上‘祝融’,但却一直未见主人返来,及至后来才听说主人被害失踪了……”
沈东山哈哈笑道:“事实上,武林人人皆知,当年失踪的是费‘中尊’,所谓‘南令’同时失踪,那只是他以另一身份,另一面目隐在‘洛阳’
‘安乐窝’,过那诲人生涯……”
左车道:“老夫那主人有理由这么做么?”
沈东山道:“我以为费少侠该已告诉左少侠了,他扳倒‘中尊’于前,后又亲手毁家于后,这样
谁也不会怀疑扳倒费‘中尊’的是他,同时,他隐于‘洛阳’的目的,也在暗中寻访冷遇春,先夺冷遇春那‘天宝图’,然后杀之灭口……”
左车暴怒叱道:“匹夫,你一派胡言。”
沈东山道:“我仍是那句话,信不信任凭左大侠。”
左车道:“老夫不信。”
沈东山耸肩说道:“左大侠不信我莫可奈何,不过,左大侠日后总会明白的。”
左车还待再说,费慕人一抬手,道:“左伯伯,这些事留待以后去证实吧,如今在口舌上强争疾辩并无大用,让我再问他一句。”
左车忙敛威说道:“老奴遵命。”
费慕人转望沈东山道:“沈东山,我问你,你那主人现在何处?”
沈东山摇头说道:“敝上由来神出鬼没,今东明西,谁知道。”
费慕人道:“你不肯说么?”
沈东山笑道:“我已说了那么多,何吝于这一点,再说,敞上已获得一张‘天宝全图’,放眼当世,又怕哪一个?”
费慕人道:“据我所知,你们要把厉姑娘送往‘长沙’,可对?”
沈东山点头说道:“不错,确是如此。”
费慕人道:“那么,把厉姑娘送往‘长沙’后,又交给哪一个?”
沈东山道:“自有负责接厉姑娘之人,我不瞒费少侠,送厉姑娘这件事,并不是由某一人送完全程,而是一段一段地换着送的,到了目的地,敞上还不一定就在那儿,所以,要找敞上十分地不容易。”
费慕人道:“这我倒信得过,可是我不信连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沈东山道:“为什么我非知道不可。”
费慕人道:“因为你在他手下,该是个得力人物。”
沈东山笑道:“费少侠高估我了,我不过一个马前小卒,真正得力的人物,该是敞上那左右二侍。”
费慕人道:“他两个是谁?”
沈东山道:“就是那邵福,邵贵。”
费慕人道:“我问的是他二人的真姓名。”
沈东山道:“费少侠也许不知道,但左大侠绝不会陌生,赫进海与公羊单。”
左车神情一震,脱口说道:“少主,是‘西域双妖’。”
沈东山笑道:“我说左大侠绝不会陌生,果然。”
费慕人扬眉说道:“左伯伯,‘西域双妖’是何等样人。”
左车道:“老奴在未遇主人之前就曾听说过,他两个是西域人,生具异禀,力大身轻,后得异人收录,不但各学得一身诡异武学,且学得一口流利番语……”
费慕人道:“左伯伯不知道他两个是‘南令’的左右?”
左车尚未说话,沈东山已然笑道:“敞上降服他两个,是在所谓失踪以后,左大侠如何晓得。”
左车摇头说道:“少主,老奴确不知道。”
费慕人一点头,道:“沈东山,如今别的不谈,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最好据实答我,你那主人现在何处?”
沈东山摇头说道:“费少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费慕人道:“我不杀你,可是我要你比死却难受。”
沈东山耸肩说道:“费少侠不信,我莫可奈何,谁叫我落在二位手中?要割要剥,只有任凭二位了,我就坐在这儿,探臂可及,费少侠请下手吧。”
费慕人道:“你当我会不忍么?”
缓缓伸出手去。
沈东山摇头说道:“对仇人属下,该没有什么不忍的,只是,费少侠,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若让我受苦,你就救不了身后麻袋中的厉姑娘。”
费慕人手未停,口中说道:“是么?”
虽差几寸便要碰上了沈东山的身后要穴。
沈东山似乎茫然无觉,道:“我无意危言耸听吓唬人,事实上厉姑娘被一种药物蒙蔽了灵智,若无独门解药,救了她去等于救了一个死人。”
费慕人顿手了一顿,道:“你有那独门解药么?”
沈东山道:“当然有。”
费慕人道:“那我还怕什么?”
沈东山笑道:“不瞒费少侠,那解药藏在我嘴里,费少侠只一动我,我马上把它吞入腹中,到那时就是给我来个大开腹,只怕也难找到那解药了。”
费慕人手停在了那儿,道:“你会比我快么?”
沈东山笑道:“我要没把握也就不说了,费少侠若不信,请尽管试试。”
费慕人道:“试倒不必,而是我根本不信厉姑娘……”
“那容易。”沈东山截口笑道:“麻袋就在二位身后,请只管打开看看。”
费慕人未动,道:“沈东山,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沈东山嘿嘿笑道:“费少侠不愧快人,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世上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么?”
费慕人道:“你的意思是用那解药换你自己。”
沈东山点头说道:“一点不错,正是此意,反正费少侠要我也没有用。”
费慕人一点头,道:“使得,你先把解药交出来。”
沈东山笑道:“费少侠,沈东山是出了名的‘恶师爷’,你费少侠怎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费慕人道:“我由来一言九鼎,说一句算一句。”
沈东山摇头笑道:“费少侠,你要原谅,沈东山生性多疑,除了自己之外向不相信任何人,就连
对敞上也不例外。”
左车浓眉一耸,便要发话。
费慕人忙一摆手拦住了他,道:“那么,以你之见……”
沈东山道:“容我把车停稳,先下了车,再把解药交给二位。”
费慕人道:“倘我言而无信,你便即下了车,就能跑得掉么?”
沈东山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劳费少侠操心。”
费慕人思念一转,心想:凭他跟左车,别说沈东山下了车,就是让沈东山跑出几十丈,他“恶师爷”如若施诈也照样可以把他抓回来。
思忖至此,当即点头说道:“使得,沈东山,你停车吧。”
沈东山一笑控缰,马车立即停住,他道:“费少侠,我可要下车了。”
费慕人道:“我已答应了你,你尽可先下去。”
沈东山笑着站起,慢吞吞地插好了鞭,然后攀上车辕下了车,脚一沾地,他没等费慕人再开口,使伸两指向嘴里掏去,掏了半天才掏出一颗细小蜡丸平托掌上,目注费慕人笑道:“费少侠,解药在此,我把它放在车辕下,然后我就要走了。”
费慕人摇头说道:“沈东山,你别忙走,等我试试看是不是解药之后,你再走不迟。”
沈东山眉锋一皱,摇头笑道:“费少侠怎如此不肯信人……”
费慕人道:“跟你一样,我也不敢轻信任何人,尤其对你。”
沈东山摇头说道:“费少侠这真是六月里的债,还得可真快,好吧,我只有等费少侠试过之后再走了。”
说着,他把那细小蜡丸抬手抛出,道:“费少侠,请接住了。”
费慕人深恐有诈,方自凝功,左车已然说道:“少主,让老奴接他。”
单掌一抄已把那颗蜡丸接在手中,顺手递向了费慕人。
费慕人暗阶好不感动,道:“多谢左伯伯。”
伸两指接了过来,然而,他刚接在手中,“波!”地一声轻响,那颗腊丸竟然自动爆裂,腊丸里那红色的药粉立即泼在费慕人手上。
费慕人目中异采方闪,沈东山突然嘿嘿一笑,抬手一掌拍上了马股,马既痛又惊,长嘶一声,铁蹄翻飞拖着马车猛然奔去。沈东山则带着得意奸笑拔腿狂奔。
只听车内一声大喝,车蓬砰然爆裂,左车手提麻袋与费慕人冲天掠起,半空中身形一顿,电一般地向沈东山追去。
沈东山已奔出了数十丈外,但在费慕人与左车的身法下,只消一个起落便可手到擒来。
无如,费慕人与左车落是落了,却未见再腾起,那是因为费慕人落地后竟然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跆。
他立即怔住了,左车也顾不得再追沈东山,硬生生刹住将起未起的身形,忙伸左臂掺扶,道:“少主,您怎么……”
费慕人摇头苦笑,道:“左伯伯!我中了毒,该是适才那蜡丸中药粉。”
左车大惊色变,忙放下麻袋,道:“少主,老奴追那匹夫去……”
费慕人摇头说道:“不必了,伯伯,人谁不惜命,他又不是元凶,让他去吧。”
左车道:“可是少主您……”
费慕人淡笑摇头,道:“不碍事,左伯伯,我怀有能解百毒的药方,暂时将毒逼在一处,然后找个城镇配付药吃吃就没事了。”
左车须发俱动道:“这匹夫,下次若再碰上,老奴定要去劈了他。”
费慕人摇头笑道:“怪不得他要先下车,怪不得他肯交出解药,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左伯伯,请把麻袋打开……”
左车忙答应一声,伸手扯开了麻袋,袋开人现,的确,那是位姑娘,但却不是厉冰心。
而且,赤裸裸的一丝不挂,蜷曲在麻袋里寂然不动,肤色都已变了,分明,这只是一具尸体。
费慕人与左车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良久,良久左车首先定过神来,须发暴张,神态吓人,猛然提掌劈下,砰然一声,砂飞石走,地上立陷一坑,声势好不怕人。
费慕人倏然而醒,弯腰拉上了麻袋,遮住那赤裸裸的玲珑娇躯,他那神态,跟左车一般地怕人。
左车一掌劈出,气愤稍泄,嗔目叫道:“好狡猾的匹夫……”
“左伯伯。”费慕人苦笑说道:“你我上当事小,只是这不知是谁家姑娘,何处女孩遭此毒手,
他们这孽,作得是够大的。”
左车厉声叫道:“那些匹夫下次若被老奴碰上……”
“左伯伯!”费慕人摇头说道:“不必再空自气恨,那些人心肠之狠,手法之毒可见一斑,人死入土为安,咱们就在此营墓,把这位姑娘埋了吧。”
左车道:“恨只恨老奴未早打开……”
费慕人道:“事到如今,左伯伯不用再自责了,我还不是一样?”
左车默然不语,二手连抓,双手翻飞,硬以两只蒲扇般,大手代锄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
眼望着左车把那女尸连麻袋放入洞中,费慕人扬眉说道:“姑娘请安息吧,费慕人他日定然为姑娘报仇雪恨,谨此祝祷,望姑娘一缕芳魂早登极乐。”
说话之间,左车已把土填好,两个人四只眼,向着那一培新土投下最后一瞥,双双黯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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