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荣祥道:“老弟,你跟我说这些——”
李豪道:“我来牧场不过头一天,就惹上了这种事儿,姓冯的也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只是让马爷知道一下,万一姓冯的再来找麻烦,我会到外头去应付他。”
马荣祥道:“这是什么话?”
李豪道:“马爷,这是我个人的事。”
马荣祥道:“你总是‘金兰牧场’的人。”
李豪道:“马爷,原谅我直说一句,牧场惹不起吃公事饭的。
尤其他是个行宫‘查缉营’的班领,披着一层老虎皮,我个人斗不过他,可以拔腿走路,可是牧场走不了。”
雷超道:“总管,兄弟说的也对,场主一个坤道,撑这么大片基业不容易,不能给她招灾惹祸——”
话锋一顿,转望李豪:“兄弟,牧场走不了,你走得了,哥哥我到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拿起腿来走的更容易,不管姓冯的什么时候找来,算我一个。”
查英也拍了胸脯:“咱们是秤不离铊,也算我一个。”
李豪着实感动,才不过刚认识,这真是打出来的交情,也足证这两位是两条血性汉子,他要说话。
马荣祥摆了手:“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全当什么事儿都没有,睡觉去,明天早上好干活儿。
兄弟,照你的意思,你的住处跟大伙儿在一块儿,跟他们去就知道了。”
雷超站了起来:“兄弟,走!”
李豪没再说什么,跟雷超、查英走了。
听不见步履声了,马荣祥“噗!”的一口吹灭了灯,没有往里去,他开门出去了。
□□□□□□
片刻工夫之后,马荣祥又出现在那座小楼前,楼下黑忽忽的,楼上微透灯光,他到楼下轻轻敲了两下门,很快的,门开了,美场主她穿着一袭晚装出现,仍然长发披散着。
但今夜,她那动人的脸上,比昨夜多了一抹令人心跳的红热,只不知道马荣祥看出来了没有。
只听马荣祥道:“场主还没安歇。”
美场主道:“我在等你。”
“等我?”
“他们走后没多久,你也不在了,我知道你是跟去探究竟去了,回来以后应该跟我有所禀报,我没有料错,很感安慰。”
“要是这样,场主就更应该感到安慰了。”
“怎么说?”
“我根本就是为场主去的。”
“根本就是为我去的。”
“他们走的时候,场主站在厅前看着他们,我知道场主不放心。”
美场主脸上的红热忽然间浓了三分,但是很快的她又让它冷了些,退了些。
她的语气也很轻淡:“那么,你对我有什么禀报?”
马荣祥道:“他是真不假,那里的姑娘还说他为前所未见。”
美场主脸上红热大盛,惊怒轻叱:“你,你跟我胡说些什么?你是什么用心,不要以为以咱们这种渊源,我总罚不了你。”
马荣祥平静的道:“场主误会了,我还有后话。”
美场主道:“你还有什么后话?”
“他还是个普通的人,场主不要对他寄望过高。”马荣祥道。
美场主道:“可是你也不能目无主上,逾越本份,跟我说些不三不四的事。”
马荣祥淡然道:“场主,就因为咱们有着不寻常的渊源,我不能不提醒场主。”
美场主脸色变了,不是红热增浓,而是刹时间一片白,她几乎是叫,但是仍然把话声压得很低:“提醒我,你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我左右,难道我做过什么——”
“场主从没有做过什么。”马荣祥道:“就是因为场主从没有做过什么,我才认为场主应该永远冰清玉洁,没有一点瑕疵,不要因一念之差,做出令人扼腕的事。”
美场主似乎气得连话声都发了抖:“你——”
马荣祥截了口,话声变得有点冷:“场主应该知道,我追随左右这么多年,不是个不知道分寸的人。”
美场主没说话了,似乎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很快的,她转趋平静,脸色也恢复了,她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不怪你,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么?”
马荣祥当即也移转话锋,改变话题,把李豪碰见解玉珍、冯逸奇的经过情形,以及李豪打算怎么办,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冷冷听毕,美场主一声冷笑:“解家老头儿好家教,他家的丫头不但不听阻止,跟个男人跑了出来,甚至连名节都不要了,就照李豪的意思,任他去。”
马荣祥道:“场主决定这么办么?”
美场主道:“他要是真藏点儿什么,不正好假冯逸奇之手,把它逼出来么?”
马荣祥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既然场主也这么想,我就知道明天早上该怎么办了。”
美场主道:“明天早上?”
马荣祥道:“场主以为,冯逸奇是个能容人到什么时候的人?”
美场主没说话。
马荣祥一欠身道:“场主请安歇吧,我告退了。”
他转身走了。
望着马荣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美场主动人的脸上又现令人心跳的红热,她退进了小楼,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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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牧场西边,有一排房子,那就是雷超跟弟兄们住的地方,雷超住把头儿,单间,其余就是两排通铺,这时候,漆黑没灯,汗臭味儿,加上打呼儿声,够人受的。
屋前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坐个人,不是别人,是李豪,他望着满天星斗,一个人静静的。
从屋里出来个人,睡眼惺忪,看见石头上坐个人,黑忽忽的一堆,吓一跳,忙低声喝问:“谁?”
李豪应道:“查大哥,是我。”
刚说屋里出来那人,可不正是查英,他一听是李豪,忙过来也上了石头:“兄弟,你怎么还不睡,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李豪道:“我刚擦洗完,还不想睡,跑这儿坐坐。”
可不,他身边还放着湿手巾呢。
查英道:“是不是不习惯满屋子的臭汗儿跟打呼儿声。”
李豪道:“那怎么会,查大哥以为我是个干什么的。”
查英道:“那是想在城里碰见的事儿了。”
李豪道:“我倒不怕什么,就像雷大哥说的,我不能给场主惹麻烦。”
查英道:“咱们不是跟总管说了么,有什么事咱们上外头应付。”
李豪道:“提起场主,我倒想起来了,她一个妇道,干吗干这一行?”
查英道:“我初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可是没待多久我就不再大惊少怪了。”
李豪道:“怎么?”
查英道:“咱们这位场主精明能干,比起男人来,样样不差,有些地方男人还不如她呢。”
李豪道:“她没有男人?”
查英道:“没有。”
“可是她是个妇人。”李豪道。
“那许是守了寡。”查英道。
李豪脸色微一变,不过查英没看见:“马爷跟她什么关系?”
“不知道。”查英道:“听说他跟场主一块儿创建的这片牧场,原以为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
后来大家伙才知道自己的念头肮脏了,他们纯是主属,规规矩矩,干干净净。”
李豪道:“那是朋友,不平凡的交情。”
查英道:“恐怕是,也只有这样了。”
李豪道:“知道咱们这位场主跟马爷,是什么出身,从哪儿来的么?”
查英道:“不知道。”
李豪道:“查大哥来牧场多久了?”
查英道:“不少年了,算算总有五六年了。”
李豪道:“场主创建牧场的时候就来了么?”
“不。”查英道:“这么多人里头,场主创建牧场就来了的,是雷头儿一个,我是他找来的,然后就一个拉一个,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李豪笑道:
“怪不得你那么听雷大哥的,他让你豁出命去你都干。”
查英也笑了:
“当然那也得看交情,如今兄弟你要我豁出命去,我也干。”
自然、率真、毫不矫揉造作,听起来也只有感动,没有厌烦。
李豪道:
“查大哥,各位的抬爱,我实在当不起。”
查英拍了李豪一下:
“兄弟,别这么说,这么说是见外,大伙儿心里会不舒服的。
时候不早了,进去吧。跟你这一说话,我一泡尿都忘了撒了,都快把小肚子憋炸了。”
李豪笑了,查英赶紧下了石头往茅房去了,李豪笑着站了起来。
牧场里不能睡懒觉,都得早起,吃这碗饭的没有那样舒服命,连场主也不例外。
李豪跟大伙儿都起来了,天刚蒙蒙亮亮。屋外一个大水池,山上引下来的水,既清澈又冰凉,舀一舀洗把脸,睡意全消,精神一振。
皇帝不差饿兵,先吃饭,吃饱了肚子好干活儿。
吃饱了饭,天已经亮多了,不过牧场里还笼罩一层薄雾,轻纱也似的,整片牧场隐约其中,有一种朦胧的美,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吃饱了饭,也该干活儿了,各有各的活儿,没有一个闲着,就连雷超,也得不停的到处走,到处看。
其实又何只是雷超,总管也都出动了,跟雷超一样,也到处走,到处看。
李豪是个马骠子,吃这碗牧场饭,不只是驾轻就熟,简直就是稀松平常,对付起马匹来,不只是雷超跟弟兄们大开眼界,挑起大拇指来叫好,就连站在远处的马荣祥也不得不点头,不但相信他的确是个马骠子,而且是马骠子里的好手,甚至还是头一把手。
天大亮了,日头出来了,雾也散了。
可是,事儿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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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远而近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的尘埃,五匹快马向着“金兰牧场”飞驰而来。
不只是李豪看见了,看见的弟兄还不在少数,李豪放下了手中活儿,跟在一伙儿的查英道:“查大哥,我迎出去了。”
查英也把手里的家伙一扔,道:“走吧,兄弟,咱们一块儿迎他们去。”
然后转脸向几个弟兄:“你们干你们的活儿,谁也不许跟。”
他跟李豪并肩行向牧场大门。
才走没多远,听见身后有步履声,扭头一看,雷超迈着大步也来了,他赶上李豪跟查英,他跟查英把李豪夹在中间。
三个人成一字,昂首挺胸行向大门。
李豪的神色平静,雷超跟查英脸上则带着怒意。
在这时候,两条腿的没四条腿的快,三个人还没到,那五匹快马就卷起一阵风,带着一阵尘冲进了牧场大门。
不过那五个人看见了并肩而来的三个人,一起勒马停住了,群马作长嘶,然后廿只铁蹄钉在地上,纹风不动,这种骑术,令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李豪、雷超、查英到了大门,离五人五骑约一丈停住,五人五骑,头一骑,高坐雕鞍,一脸冷傲,不可一世,正是冯逸奇,后四骑,清一色黑衣壮汉,满脸凶悍,冷肃逼人,不用说,那是行宫“查缉营”的好手。
查英等刚停住,马荣祥的话声传了过来:“冯班领,我们场主来了。”
可不,马荣祥正陪着美场主走了过来,美场主步履轻盈,态度从容,衣袂随风飘动,简直美得雍容,更见动人。
冯逸奇的一双阴鸷目光,从李豪身上转到美场主脸上。
美场主跟冯逸奇也停在一丈处。
李豪开口说了话:
“马爷,咱们说好了的。”
马荣祥道:“老弟,冯班领来此是客,场主理应出面迎宾。”
李豪没再说话。
美场主轻启朱唇:“不知道冯班领会这么早莅临‘金兰牧场’,我恭迎来迟,请厅里坐。”
冯逸奇淡然道:“谢谢场主,我有公事在身,不打扰了。”
美场主道:“公事。”
冯逸奇道:“拿人。”
美场主道:“拿人,谁啊?”
冯逸奇道:“李豪。”
美场主道:“我能不能问一声,李豪犯了什么罪?”
冯逸奇马鞭一指李豪:“他自己清楚。”
美场主还待再说,李豪那里已经开了口:“马爷,剩下的就是我跟这位冯班领之间的事了。”
马荣祥转望美场主:“场主,李老弟跟我说好了的。”
“好吧!”美场主一点头,望冯逸奇:“不便打扰冯班领的公事,待会儿冯班领要是有空,请到厅里坐坐,失陪。”
冯逸奇道:“场主请便。”
美场主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马荣祥则站着没动。
李豪转望冯逸奇:“请冯班领移驾牧场大门外谈。”
他要动。
冯逸奇一抬马鞭:“没什么好谈的,我要你马上跟我走。”
他身后四名黑衣汉子跳下了马。
雷超、查英要上前挡住李豪,李豪抬手拦住,向着冯逸奇道:“要谈的很多,我犯了什么罪,有什么证据……”
冯逸奇冷然一笑:“我拿过的人不计其数,只你这么问,难道你与众不同。”
李豪道:“恐怕冯班领你从没拿过一个马骠子。”
冯逸奇脸色一变:“大胆,你还敢跟我在这儿耍嘴皮,拿下。”
四个黑衣壮汉就要上前。
李豪抬手一拦,道:“冯逸奇,就算你要拿我,也请到牧场大门以外,以示跟‘金兰牧场’没有一点牵扯,否则你是逼我拒捕。”
冯逸奇冷笑道:“姓李的,你真是大胆,我不怕你拒捕,公然纠众拒捕,罪加一等,拿下。”
他又一次的下令。
四名黑衣汉子也又一次的要动。
李豪是要出手拒捕呢,还是要束手就缚?
不管是什么,反正眼看就要出事。
就是这时候,急促蹄声又自传来,循声望,三人三骑带着尘灰飞驰而来。
这会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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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三骑来近,李豪头一个看出他们是什么人,心头不免一跳。
转眼间,三人三骑带着一阵风卷到,一起勒马停住,尘头跟着卷到,像一阵雾,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尘灰散去,彼此都看得见了,那三人三骑,正是李豪在“张家口”“张垣客栈”见过的那主仆三个,俊公子哥儿跟他那浓眉大眼,白净秀气的两个奴才。
俊公子哥儿入目眼前情景,不免有点讶异:“你们这是干什么?”
马荣祥一抱拳道:“请问尊驾是——”
俊公子哥儿道:“我是来买马的。”
马荣祥“呃!”了一声道:“买马,里头请。”
他抬手让客。
俊公子哥儿刚要动,浓眉大眼的这时候才看见李豪,一怔,叫道:“咦!你怎么在这儿?”
俊公子哥儿忙循他所指望去,也一眼看见了李豪,他也一怔:“你……?”
李豪道:“这儿不是买马的地方,你们要买马,就请里头去吧。”
马荣祥忙道:“三位认识我这位老弟?”
俊公子哥儿道:“认识,当然认识,你这个老弟厉害着呢。”
接着,他就把在“张家口”结识李豪的经过说了一遍。
□□□□□□
马荣祥原以为可碰上认识这个马骠子的人了,忙不迭地想从这三位这儿多知道这个马骠子一些。
却不料俊公子哥儿所知道的,不过如此,心里不免有点失望,“呃!”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金兰牧场’每年带三匹好马,到‘张家口’去卖的,就是我。”
话刚说到这儿,冯逸奇已经很不耐烦了,一摆手道:“拿下,带走。”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听得俊公子哥儿一怔。
李豪道:“冯班领,你是逼我拒捕。”
俊公子哥儿忙道:“慢着,拿下,带走,这是要拿谁呀,拿你呀!”
他是问李豪,李豪没有答话;一方面,李豪是不愿意回答,另一方面,李豪也不用回答,因为他已经知道拿的是李豪。
俊公子哥儿他似乎也没等李豪非回答不可的意思,他又转向冯逸奇:“嗳,这个人,他犯了什么罪呀!”
问,已经招惹冯逸奇不痛快了,更那喝一声“嗳!”。
冯逸奇哪里受得了这个,脸色一寒,冷然道:“他犯什么罪,关你什么事儿,你配问么?”
好,来这么一句。
俊公子哥儿为之一怔,还没说话。
浓眉大眼的火冒了,眼一瞪道:“混帐东西,你这是跟谁说话?”
这一句也够瞧的。
冯逸奇既惊又怒:“什么?你敢,你找死。”
扬起马鞭“刷!”地一声抽了过去。
冯逸奇何等身手,浓眉大眼的就是有提防也躲不过,何况他没提防?被抽个正着,幸亏他头忙偏了一下,不然一张脸就挨上了。
保不定眼珠子都会被打出来,尽管如此,身上挨一马鞭也够受的,衣裳破了,皮肉外露,外露处一道血痕肿起老高。
这一鞭,更是闯了大祸了。
□□□□□□
浓眉大眼的,白净秀气的骂声中要动,冯逸奇带来的那四个黑衣汉子也要动。
俊公子哥儿这时候说了话,急的都叫了起来:“你敢打我的人?”
冯逸奇冷笑道:“打你的人这还是便宜,惹火儿了我连你一块儿打。”
白净秀气的扯着喉咙怒骂:“混帐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你吃了熊心豹胆了,我们是京里‘肃亲王府’的!”
这块招牌够唬人。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怔。
冯逸奇脸色微变:“京里‘肃亲王府’?”
俊公子哥儿道:“刚我听到他叫冯班领,你是哪里的班领?”
冯逸奇这回没再说“你不配问”,道:“我在行宫‘查缉营’当差。”
俊公子哥儿冷冷一笑:“行宫‘查缉营’的一个小小班领,就气焰这么高,这么横行霸道,敢打我的人,还要连我一块儿打,这要是让你当了统带还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找白文亮说话。”
白文亮就是行宫“查缉营”的统带。
冯逸奇脸色大变,惊急之余他糊涂了,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京里‘肃王府’的?”
他是真糊涂了,看这架式,再听听他知道他们统带叫白文亮,即使不中,也不会差太远啊!
白净秀气的道:“你的胆子是真不小,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
他从腰间摸出了一块腰牌,抬手一扬。
那是块半个巴掌大,黑黝黝的牌子,非金非铁,不知道是什么打造的,正面刻着,一头张牙发威的虎头,虎头的上方横刻三个字“肃王府”。
吃公家饭的,尤其是在京里,或者行宫禁卫各营当差的,都见过各王公亲贵府邸的腰牌。
这块“肃王府”的腰牌是真不假。
只凭“肃王府”的这块腰牌,就压人,甚至别的王公亲贵府都得买帐,只因为“肃王府”掌管着当今京畿一带的禁卫大权。
可是偏偏冯逸奇他还撑,还挣,其实这也难怪,人到了这个时候,谁不想自保,谁不还抱一丝希望,他强自冷笑:“就算你们是‘肃王府’的,‘肃王府’也不该纵容下人出京闹事,更不该到‘承德’来阻挠‘查缉营’拿人——”
他还想先给人扣大帽子,自己站稳脚步。
白净秀气的怒骂:“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凭什么当上行宫‘查缉营’班领的,我们贝勒爷就站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
□□□□□□
这位是位贝勒爷。
在场的人又都一怔。
冯逸奇脸色白了,两眼发了直:“您,您就是——”
俊公子哥儿道:“我叫纪玉,你说我是谁?”
突然,冯逸奇脸色恢复了,他也笑了:“幸亏我见过贝勒爷,几年前我因公进京的时候,见过贝勒爷一面,你们竟敢冒充招摇撞骗,来人,给我拿下。”
这,听得在场的人马上又是一怔。
“你敢。”白净秀气的抬手拦,急叫:“老实跟你说好了,这位是我们格格,我们王爷的掌珠,我们贝勒爷的妹妹。”
敢情是位女扮男装,易钗而弁的西贝公子哥儿。
怪不得这么俊美,怪不得这么细嫩。
李豪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张家口”“张垣客栈”,他抓住她腕子的时候,她的表现如遭电殛了。
在场的人都直了眼。
可是,旋即,冯逸奇却一个定过了神,他道:“我没听说过,肃王爷有位格格,贝勒爷有位妹妹。”
也真是,任谁也会给弄糊涂了。
白净秀气的更急更火了:“你——”
俊公子哥儿抬手拦住了他,向着冯逸奇道:“容易,白文亮认得我,我在这儿等他,叫他来见我。”
冯逸奇认为找到了台阶,至少他认为是暂时找到了台阶,一点头道:“好,我这就赶回去禀报我们统带——”
一顿轻喝:“把人拿下带走。”
这个“人”,当然是指李豪。
□□□□□□
那四个黑衣汉子还没出声答应,俊公子哥儿就拦住了他们:“慢着,我刚问过这个人犯了什么罪,你还没告诉我呢?”
这叫冯逸奇怎么说,可是如今的情势又由不得他不说,他只有轻咳一声这么说:“‘漠南’解家的姑娘解玉珍,告他始乱终弃。”
真说起来,马荣祥、雷超跟查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都可以为李豪说句话。可是马荣祥没作声,雷超跟查英想说话,被李豪拦住了。
俊公子哥儿那里脸色微变,“呃!”地-声问李豪:“有这么回事儿么?”
李豪自己说了话:“我本不想说什么,可是事关私德,我却是不得不说话——”
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又道:“事情就是这么样,请格格赐判是非曲直。”
俊公子哥儿静静听毕,她没有判是非曲直,只向着冯逸奇道:“解玉珍人呢?”
冯逸奇道:“现在‘承德’。”
俊公子哥儿道:“你叫她跟白文亮一块儿来见我,到时候我会还她个公道,这个姓李的马骠子不准带走,等白文亮来见我以后再说。”
冯逸奇犹豫着没说话,这时候他答应跟不答应都不好。
俊公子哥儿并没有生气,只是脸色微冷:“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两个人看着我。”
冯逸奇仍没答话,只喝了一声“走”拉转坐骑驰去,他并没有交待谁留下,当然那四个谁也没留下,翻身上马,跟着冯逸奇飞驰而去。
浓眉大眼的忙道:“主子,奴才挨他混帐东西这-鞭就白挨了。”
俊公子哥儿冷然道:“谁说的,我不会让你白挨这一鞭的,等白文亮来了,我再好好收拾他,为了让他给我乖乖的叫来白文亮,这时候我不跟他计较。”
浓眉大眼的满意了,咬牙切齿-声:“待会儿我非狠狠还他混帐东西十鞭不可。”就没再吭声了。
当着这么样一位主子骂人,哪怕再气再狠,除了一句“王八旦”,也只有这句“混帐东西”了。
俊公子哥儿转过脸又向白净秀气的:“都是你,你要是不说出我是谁来,怕人家拿你当哑巴呀!”
白净秀气的苦脸道:“主子,奴才这是为了自保呀,奴才本来跟您一样,是借贝勒爷的招牌的,哪知道这混帐东西见过贝勒爷。”
就这么两句话工夫,冯逸奇跟他的人,五骑快马,已经跑得不见了。
马荣祥上前一礼:“草民‘金兰牧场’总管马荣祥,见过格格。”
他这里一施礼,雷超、查英那里忙也跟着行礼,只有李豪站着没动。
浓眉大眼的跟白净秀气的想挑眼,可是都吃过李豪的亏,所以都忍着没吭声。
俊公子哥儿轻抬皓腕,摆了摆她那白皙细嫩,柔若无骨的手:“好了,不要多礼了。”
马荣祥道:“谢格格,格格要好马,请里头坐,容草民禀明场主,为格格挑选。”
俊公子哥儿没马上往里去,他下了马,浓眉大眼的,白净秀气的当然也跟着下了马,他把坐骑往白净秀气的手里一交,向李豪:“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豪道:“场主跟总管厚爱,盛情难却,只有在‘金兰牧场’暂作栖身。”
俊公子哥儿叫了起来:“什么?你待在‘金兰牧场’了,我让你上京去,你都不去。”
李豪道:“我知道格格一样抬举,可是我是个马骠子,我离不开草原,离不开马匹牲口。”
俊公子哥儿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神色,道:“好吧,你是个马骠子,你懂马,你陪我去挑两匹好马。”
李豪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道:“格格,说懂马,我还不如我们总管。”
马荣祥又何止懂马,他懂的多着呢?道:“老弟,你就陪格格去吧,我去禀知场主一声。”
既然有马荣祥这句话,李豪不再说什么了,他抬手微欠身:“格格请。”
他陪着俊公子哥儿走了,雷超、查英陪在一道,浓眉大眼的,白净秀气的拉着三匹骏骑跟在后头。
马荣祥看了李豪跟俊公子哥儿的背影一眼,脸上浮现些奇异神色,他一个人往待客大厅方向快步行去。
□□□□□□
李豪带着雷超、查英,陪着俊公子哥儿,到了西北角的一处栅栏,这时候“金兰牧场”的马匹牲口都放出来了,而这圈栅栏里,只放着廿多匹马,正在这儿追逐,跳跃,嘶叫,奔跑,当然,也有的在那儿静静的低头吃草。
但不管跳跃嘶叫也好,低头吃草的也好,一匹匹都是那么健壮,都是那么毛色发亮。一匹匹也都是那么神骏异常,就算是不懂马的,一看也知道这都是百中选一的好马。
浓眉大眼的叹道:“主子,看了这些马,咱们的坐骑都该扔了。”
白净秀气的道:“可不?京里谁不知道咱们‘肃王府’的马匹,是出了名的好,可是跟人家‘金兰牧场’这些马一比。咱们‘肃王府’的马就不能叫马了。”
俊公子哥儿兴奋,也激动,一双目光跟着栅栏里那些马匹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道:“马骠子,这些马——”
李豪道:“格格,雷头儿告诉我,‘金兰牧场’的好马都在这儿了,马总管每年带往‘张家口’卖的三匹,就是从这儿挑出来的。”
俊公子哥儿偏过了脸:“雷头儿告诉你的?”
李豪一指雷超:“他就是雷头儿,仁义过天,肝胆照人,我昨天刚来,我不知道,可是雷头儿不曾骗我,更不敢骗格格,就算敢,也瞒不过我马骠子的这双眼。”
俊公子哥儿道:“这些马里头一定还有最好的,你快给我挑两匹。”
李豪一点头道;“好,敢情借格格的坐骑一用。”
俊公子哥儿眨动了一下两眼:“干吗?”
李豪道:“草民要进去追马、套马。”
俊公子哥儿明白了,忙扭过头招呼白净秀气的:“快给他。”
白净秀气的把俊公子哥儿的坐骑给了李豪。
李豪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不但干净俐落,还相当“边式”,不只俊公子哥儿主仆三个看直了眼,连雷超跟查英眼都瞪大了。
雷超跟查英忙给打开栅栏,李豪策马进入,栏房自有套马杵,套马索,李豪抓起套马杵,抖缰跨马冲向了那廿几匹马。
李豪他着实显露了一手精湛、漂亮的套马术,不过转眼工夫,他先后套了两匹马过来,当然,自有雷超、查英上前帮忙,把那两匹好马上了辔头拴住。
俊公子哥儿一脸惊喜,把手都拍红了,自己还不知道。
浓眉大眼的跟白净秀气的,都看傻了。
□□□□□□
当李豪催马向那廿几匹马的时候,马荣祥陪着美场主快步正走过来。
可是当他俩看见李豪那精湛、漂亮的骑术跟套马术的时候,他俩停住了,忘了走了,两个人眼里都是异采。
尤其是美场主,闪自她一双美目中的异采,更是令人难以言喻。直到李豪先后套了两匹马,他俩才定过神又走了过来。
李豪把坐骑交还,关上了栅门,道:“格格,这两匹都是千中选一的好马,带回京以后,要等驯服了才能骑,驯马要找好手,不然会糟塌两匹好马。”
俊公子哥儿停住拍手了,一把抓住李豪的胳膊,满脸惊喜,急急说道:“马骠子,你的骑术,好身手,什么时候你教教我,你得教我,一定得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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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马荣祥陪着美场主走到了,美场主盈盈一礼:“草民胡丽姬,见过格格。”
她姓胡,叫胡丽姬。
这个人跟她的名字颇为符合。
俊公子哥儿像没看见,也像没听见,向着李豪还待再说。
李豪道:“格格,我们场主来了。”
李豪的话比什么都有用,俊公子哥儿立即扭头转望,她当然看见美场主,微一怔:“谁是场主?”
美场主胡丽姬又一礼:“草民胡丽姬,见过格格。”
这就等于是回话了。
俊公子哥儿又一怔,诧异欲绝:“你就是‘金兰牧场’的场主。”
胡丽姬道:“草民正是。”
俊公子哥儿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马荣祥一旁道:“格格,我们场主女中丈夫,愧煞须眉。”
俊公子哥儿定过了神,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一个‘金兰牧场’的场主,会是个女的。”
胡丽姬没说话,叫她怎么说,也不必说。
俊公子哥儿又自接道:“我是来买马的,我在‘张家口’找你们买马的事,你这个总管一定告诉你了。”
胡丽姬道:“是的,格格抬爱,‘金兰牧场’上下俱感荣宠,草民恭迎来迟,还望格格谅着。”
俊公子哥儿道:“这个马骠子已经给我挑好马了。”
胡丽姬道:“草民看见了,李兄弟给格格挑的,是‘金兰牧场’最好的两匹马,纯正的‘大宛’天马种。”
俊公子哥儿似乎相当爱马,提到马就乐,尤其是提到好马,更尤其是这两匹好马已经归她所有,喜道:“太好了,多少银子。”
胡丽姬道:“格格抬爱,是‘金兰牧场’的荣宠,哪能卖给格格,‘金兰牧场’上下献给格格。”
美场主她会做人。
俊公子哥儿道:“那怎么行?”
胡丽姬道:“‘金兰牧场’上下一点心意,还望格格笑纳。”
俊公子哥儿道:“不行,你要是不收钱,这两匹马我不能要。”
胡丽姬道:“格格——”
俊公子哥儿抬手拦住了她,道:“这样吧,你这番好意我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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