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看见诗诗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我知道诗诗听出了我已经变成女子的声音。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极度惊讶于我声音的变化,所以我怕见到他们,见到他们我就面临巨大的痛苦。他们惊讶的表情像匕首一样割裂了我的心,那种疼痛只有我一个人才能体会得到。我还在练《葵花宝典》,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时候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我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女子。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感到很悲哀,很无助。称霸武林、一统天下,有时候我感觉这仅仅是一个幻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我真的想称霸武林、一统天下吗?还是另有所图?
诗诗发出了惊呼,“教主,你的声音……”
诗诗的惊呼再一次刺伤了我的心,但是我无法做出任何解释,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接受不了我的变化,可以离开。
当晚,诗诗再一次为我弹起《笑傲江湖曲》,熟悉的音律再次响起,可是我的心情却像凋零的黄叶一样悲凉。一种哭泣的欲望在我的心底像深海里的水草一样肆无忌惮地生长,我真的很想痛哭一场。独孤求败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对我说,我已经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不应该再流泪了。在来到黑木崖以后我确实很少流泪,可是在最近一段日子,尤其在我的声音发生变化之后,我一想起悲伤的事情,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
诗诗弹完琴,跪在我面前,衰求我不要再练《葵花宝典》了。我不忍看诗诗那张悲伤的脸,我也很难过,诗诗在为她的幸福做最后的挣扎。我仿佛看见溺水的诗诗在水中扑腾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飘过来,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再去抓住它了,只能用衰伤而绝望的目光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慢慢远去。我转过身去,依然是那样一句绝情而无奈的话语——有些事情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是的,有些事情诗诗永远也无法明白,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不爱她,而且她永远也没有机会明白了。诗诗回黑木崖的第四天,也就是明哲二十六年四月四日,诗诗,最爱我的人死在了我的绣花金针下面。这件事情我也无法明白,我不明白诗诗为什么会跑过去,我不明白绣花金针为什么就刺在了她的胸上。四月四日,那还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黑木崖里的桃花开的正灿烂。我透过敞开的窗棂可以看见一只只红嘴绿羽的丝雀从一棵桃树跃上另一棵桃树,悦耳的鸟鸣像谁家牧童喜庆的笛声。我坐在宽大的床榻上绣我的枕套,这也是我修炼宝典的一种方式,凝聚我内力的绣花针往往会出其不意地穿过所绣之物快如闪电般飞向我要击中的目标。细密的绣花针在我灵活的手指间不断穿梭,一名年轻的男子忽然从敞开的窗棂飞进我的寝宫。我低低地断喝一声,迅速地向那人瞟了一眼,那年轻男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从他光明磊落的表情来看,他并无恶意。我正襟危坐在床榻上,细密的绣花针仍在我的指间不断穿梭。
我还未曾开口,诗诗就推门而入,当她看到那个年轻男子时惊吓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诗诗打碎了她手中的一只白玉茶杯,茶杯里盛的是我最爱喝的苦茶。我趁诗诗弯腰拾捡地上碎片之际迅速的发出了四根金针。我没有伤害年轻人的意思,我只是想打掉寝宫里的四盏灯。因为我不想年轻男子看见梁柱上的武学秘笈,但是几乎在一瞬间,我又恍然醒悟,我现在的寝宫连梁柱都没有,又何来武学秘笈?曾经的那个寝宫早就毁灭于大火之中。可是金针已经发出去无法收回了。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诗诗竟然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名年轻男子,似乎要为他挡住我的金针。半路之中,诗诗向我发出她生命当中最后的一声呼叫,“教主!”嘴张着,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我的绣花金针插进了诗诗的左胸,诗诗像残枝败柳一样被风吹倒在地上。我于极度震惊之中跃到诗诗的身边,扶起她,把我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诗诗体内。可是一切为时已晚。我看见这个世上最爱我的女子苍白的脸上飘浮着一丝安静而幸福的笑容,只是她那哀怨的眼睛永远也不会睁开了,而曾经为我弹奏《笑傲江湖曲》的那一双灵巧的手已冷若冰霜。
我伤心欲绝地抱起诗诗,走出寝宫,穿过一条长长的画廊,来到一个花圃前。我把诗诗轻轻地放在绿荫花丛里,用花枝和藤蔓为诗诗编织了一个花床,然后再把诗诗放在花床里。我移来万朵芍药铺满了诗诗的全身,我抱起花床,来到黑木崖外的那条河流边,把花床放进了水里。花床慢慢地向远处漂去,越漂越远,越沉越深,最后终于消失在我的眼中。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那名年轻男子一直跟在我后面,目睹了我为诗诗所做的一切。他问我死在我针下的女子是谁,我告诉他,是诗诗,这个世上最爱我的女子。而我一直在猜测诗诗和眼前的这位年轻男子有着怎样的一种关系,为什么诗诗会奋不顾身地去为他挡针?可是当我看见年轻男子一无所知的表情时就打消了继续往下猜测的念头,或许这仅仅是一种巧合。这个世上有很多巧合。
那名年轻男子叫独孤及,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武林新秀。而我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独孤求败,独孤及,独孤求败,同样的姓,他们会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独孤及告诉我他这次前来黑木崖只是想证实一下他一路上所听到的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是否确有此事。我问他听到了哪些关于我的传言。他说,江湖上人人都谈东方不败色变,人人都称东方神教是魔教,东方不败是魔头,说你危害武林、滥杀无辜。
我听了独孤及的讲述感到无比的惊愕与愤怒,我不知道这些无耻谰言是怎样流传出来的。我自修炼《葵花宝典》以后从未出过黑木崖,如何能危害武林、滥杀无辜?至于说东方神教是魔教更是荒诞不经,东方神教曾经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为宗旨而饮誉天下,即使后来方向有所转变,但我东方不败称霸武林、一统天下也是凭自己的实力,光明磊落,卑鄙无耻、苟且之事从未曾涉及,又怎么称得上是魔教?
独孤及接着说,而且我亲眼目睹过很多武林人士惨死在柳叶飞刀下面。放飞刀的人有着极好的轻功,总是如一道白影一晃而过,所以我不曾看到他的面容,但我带了一把他的飞刀。
独孤及把那把飞刀拿给我看,我看见那柳叶的飞刀薄如蝉翼,而上面所刻的四个字“东方不败”泛着阴冷的光。几乎在一瞬间我想起了东来,柳叶飞刀,快如闪电的身影,除了东来,这世上还会有谁?那一刻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我绝然想不到,东来,东方神教里最精明能干的总管,我最信赖的人,未来的教主非他莫属,可是他却在我闭宫修练的日子里,瞒着我干出如出卑劣的事情,东方神教的一世英名全部毁在了他的手下。天下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自己最信赖的人所欺骗,我不知道东来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利用我的名字残害无辜,他有何企图,东方神教的一切大权都交给了他,他还不满足,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已经无法向独孤及解释什么,我也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的欲望。我很感激眼前的这位年轻男子没有被流言所迷惑,事必躬亲,要不是他,我至今仍对东来令人发指的为非作歹一无所知。我只是告诉他,我自从修炼《葵花宝典》以来从未曾离开过黑木崖。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极端痛苦的,这种痛苦来自我最亲信的人对我彻底、残酷的背叛与欺骗。
原以为独孤及会与我交手,虽然我未与这个后起之秀过招,但依据他非凡的气质与神态,他的武功不会在我与独孤求败之下。但独孤及终究没有与我交手,我看见他神色冷然的跃上黑木崖顶,抬头仰望苍蓝色的天空,很久才离去。独孤及是活着走出黑木崖的第一个陌生男子,我感觉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他的胆略和直率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或许有一天我还会与他见面,只是那时候该又是一番怎样的情景呢?
杀死东来是在一个薄雾缭绕的秋晨,在一条沧桑的古道边,在一个破陋的长亭外,古道两边的田野充满着柔和的草色和新耕黑土的清香。我记得薄雾中依稀可见锄地的农人在听到东来的惨叫声后循声回望模糊而惊悚的身影。虽然我相信独孤及没有骗我,我也亲眼看到了那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上确实刻了“东方不败”这四个字,但我在情感上仍然不希望东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毕竟我对他的信任已经有了十余载。所以那天早晨,我用易容术妆办成一位白衣女子,一直悄然尾随在东来的后面,我想亲眼目睹东来是否真的丧失人性干出那些令人发指的卑劣行径。就在那条故道上的长亭外,一个灰布长衫的秀才正饶有兴致的看石柱上的残文墨迹,身如飞燕的东来从长亭边一晃而过,那把快如闪电的柳叶飞刀向秀才的后脖颈飞了过去!而几乎在东来发出飞刀的同时,我的绣花金针也飞了出去。一只打掉了东来的飞刀,另一只锁住了东来的经脉,东来动弹不得,稍微一动,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东来不能回过头来看我,只能背对着我,惊恐地问,“你是谁。”
我走到东来的面前,撕下了人皮面具,我从来不会让一个人死得不明不白,即使东来曾经让许多无辜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我对东来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层薄薄的雾掩盖了东来脸上不易察觉的恐慌,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下东来依然那么冷静,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也像他的表情那样波澜不惊。东来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跟踪我,但我不曾想到你就是东方不败。”
东来不再叫我教主。我问东来,“东方神教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冒用我的名字残害武林、滥杀无辜?”
“天下没有这么多为什么,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听了东来的话,我的脸上迅速的掠过了一层连薄雾也掩盖不了的悲哀,我曾经向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可是我自己的心里也有太多的为什么。我还想继续问东来,但东来已拔掉了那根金针,东来那张绝决的脸暴露在我的眼中,我听到细小的血珠从他的颈部动脉喷涌而出的声音,东来最后的叫声奇特而充满了嘲笑力量,嘲笑惟我独尊的东方不败被他的亲信欺骗了十年。而我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东来背叛我的原因了,人生有太多的谜团,直到我们死的那一刻也未必能够解开。
可是我仍然不忍心东来就这样陈尸于荒郊野岭,我对东来信任的力量超过了他欺骗我的力量。我把东来的尸首带回了黑木崖。我没有告诉东方神教任何一个人,曾经的东来,来无影去无踪,那么就让他永远来无影去无踪吧。
东来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我长久地伫立在曾经盈满诗诗琴声的阁楼之中,窗外的那一条河流仍在寂寞的流淌,孤清的月光落满整个河流。人去楼空,我独倚阁楼,潸然泪下。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那架古老的焦尾琴上,纤细的琴弦已落满了尘埃,曾经那个日日夜夜为我弹琴的女子,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女子,诗诗,她现在在哪里?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地思念诗诗。我坐在诗诗的床榻上,细细摩娑着诗诗的孤衾绣被。当我翻开诗诗的轻枕,惊讶的发现下面静静地躺着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的,另一封是写给江湖皇帝明哲的。我首先阅读完了写给我的那一封,在那些浸透泪水与悲伤的文字里,我读懂了诗诗那颗破碎而又坚忍的心游离于两个男子之间的痛苦。信中诗诗坦陈了这一生对我的至死不渝的爱慕,也深深地表达了对皇上为他所做的一切无法承受的无限愧疚。信的末尾,诗诗请求我,“皇上是一个好人,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幸蒙难,请教主看在我的份上,救救这一个好人。”我收好了信,仿佛看见诗诗在写这封书的时候是如何声泪俱下。而诗诗写给皇上的那一封信,我叫东方神教的一匹快骑递到了皇城长安。
明哲三十四年农历八月二十五日发生了王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赤峰之战。一切都是猝不及防,蒙古十万大军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向京都长安开来,敌军的旌旗遮天蔽日,嘹亮的号角响彻蒙古大漠。从朝廷派出去的五万大军在翰难河畔赤峰与敌军展开浴血奋战,死伤无数,战争最后以王国的骠骑大将军被蒙古大将的轰天戟敲下马背而告终,这标志着明哲皇帝继位以来第一次平叛战争的败北。
蒙古大军继续向长安开进,民间老百姓对赤峰之战的结果议论纷纷,但是几乎没有一个人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王国的统治者明哲皇帝,明哲皇帝的菩萨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一天后,一个令全国老百姓震惊的消息传来,明哲皇帝亲自驾兵临战,总共仅带了二十六名紫衣骠骑兵。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阁楼里弹奏《笑傲江湖曲》。琴声戛然而止,我挥手叫退了前来报信的探子,陷入了对皇上此举的沉思之中。东来和诗诗曾经告诉过我,明哲皇上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皇上,是一个醉心于江湖不想当皇上的皇上,现在我似乎明白其中的原因了。这个勇气可嘉、谋略不够的皇上纵使有绝世神功,如陷入蒙古精锐的箭矢兵包围之中,照样插翅难飞。作为一国之主,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未免过于草率和冲动。这时候我想起了诗诗对我的请求,皇上是一个好人,或许皇上仅仅是一个好人,正因为这样一个好人才可以赢得万民拥戴。对于一个好人的生命,即使不看在诗诗的份上,我也不应该袖手旁观。
可是东方神教上上下下一致反对我去营救皇上,他们的理由我无可辩驳,倘苦皇上战死沙场,正是东方神教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教主何不假手于敌?对于他们的理由,我早已深思熟虑,但是他们并不了解我的苦衷。我营救皇上是为完成这个世上最爱我的女子最后的遗愿,而皇上是一个好人,即使我一统天下,也并不会要皇上死。
等我匆匆赶到蒙古大军营地驻扎的大草原时,草原上已处于一片混战之中。果然没有出我所料,皇上和他的紫衣骠骑兵已陷入蒙古大军箭矢兵的包围之中。我看见那些骁勇善战的紫衣骠骑兵一个一个倒在万箭穿心之下,只有皇上一个人还在箭雨中顽强抵抗。我飞身跃到皇上的身边,俯身在草地的上空低旋了一圈,然后冲天而起,千万根如针尖一样锋厉的马尾草疾厉的射向蒙古大军,蒙古箭矢兵的利箭一碰到马尾草就立即折断。然后,我又施展神功,一声接一声的爆炸从蒙古军队那边传来,连同无数声凄惨的叫声,顷刻间蒙古兵已死伤过半。当蒙古军队纷纷撤退的时候,我迅速飞向那座最大的金帐,金帐里的蒙古大将眉头紧锁,完全没有料到他的死期已经来临。我用绣花针锁住了他的颈部,然后一拉,他的人头就离开了他的脖颈,发出一声脆响,到了我的手里。
我拎着蒙古大将鲜血淋淋的首级来到皇上的面前,皇上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向我发问,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救他。
我终于看见了皇上的天子仪容,眉宇间拧着一股英俊之气,却怎么也抵挡不了脸上无所不在的忧伤。在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感觉我们之间有着莫大的仇怨,当我再看他一眼又觉得那么亲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告诉皇上,不是我要救他,而是诗诗要救他,而我只不过是完成诗诗的遗愿。
而当他听到诗诗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大变,我并不惊讶,诗诗是他最爱的女子,而他并不知道诗诗最爱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皇上问我怎么知道诗诗,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告诉他我们都辜负了诗诗,诗诗是一个好女子。其实诗诗已经死了,我向皇上隐瞒了这个消息,我很难想像诗诗的死对皇上将是一个怎样的打击。如果我还告诉他,诗诗死在我的绣花金针下,这个不像皇上的皇上会不会马上与我大动干戈呢?
可是皇上却突然问我,“东方不败,你就那么想当皇上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唐突而幼稚,也只有一个不想当皇上的皇上才问得出来。可是我觉得我更加幼稚,因为这样一个幼稚的问题我却回答不出来。我长笑两声,留下一句“日出东方,惟我不败”而后飞身离去。我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是嘲笑我自己,还是嘲笑皇上?我只知道我的笑声中夹杂着无限的悲凉。
我离开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草原后并没有直接回黑木崖,从草原到黑木崖那段并不漫长的归程我却停留了一年之久。停留的原因是残酷的,一路上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东方不败,人人诛之的呼声我随处可见。如果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呼声感到震惊而愤怒的话,那么后来一次又一次听见这样的呼声我已经变得麻木了。其实在杀死东来的那一天我就想过出崖巡游数月,看一看东来把我东方不败在江湖上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现在我终于看到了,也终于听到了,我一直隐居在黑木崖,从未曾妄杀一个人,可是我却成了魔头,成了杀人不见血的魔头,成了武林公害。我绝然没有想到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我东方不败的容身之处,我知道这一切是东来、是他那把刻有东方不败四个字的柳叶飞刀制造出来的结果。当我驻足问酒楼里的一个跑堂时,他们都木着脸,说并没有见过东方不败,只是大家都这么说,他们也就只好这么说。
我同时见到了两幅截然相反的景像,旁门左道之流竟打着东方不败的旗号,在江湖上为所欲为,而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总是群集商议,如何铲除东方不败,如何铲除魔教。一般的老百姓见到东方不败这四个字吓得屁滚尿流、仓惶而逃,而当真正的东方不败站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却能口吐飞沫慷慨陈述东方不败的滔天罪行。我曾有一次因为冲动而掐住了一个搬弄是非的果贩,只要我稍微一用力他就会命丧黄泉。可是当我看见他那鼓胀的眼睛,我松开了手,他们被骗了,他们都被骗了,他们并没有什么错。
在渤海之滨的一个码头,我看见了我这一生见过的最为荒谬的一次搏斗。两艘战船都打着东方不败的幌子,于是船主为谁是真正的东方不败而展开了海上激战。最后两艘战舰都被我击沉到海底,我用两根牵了细线的绣花针锁住了两名船主的颈部,然后把她们拉到了我的跟前。我用轻蔑的目光扫了她们一眼,竟然是两名女子,二十几岁的年纪,花容月貌。我告诉她们,我才是东方不败,你们相信吗?我知道她们不相信,我知道她们想笑,可是她们却笑不出来,因为她们经脉已经被我锁住了。我继续对她们说,东方不败自从修炼《葵花宝典》后从未用过剑或者刀,他用的就是现在锁住你们经脉的针,细密的绣花针。然后我就抽出了针,我看见她们像一片落叶一样飘到水中,在水面飘浮了片刻,就沉入了海底,一串汽泡冒出来,像是谁在哭泣。
从草原到黑木崖这一段的归程是我人生当中的一次悲怆之旅,孤旅之上秋意肃杀,雁群掠过荒草去南方寻找温暖的栖所。而我这只离群的孤雁,纵使有着强大的个体力量,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寻找温暖的栖所?我原本是一只喜鹊,可是他们都说我是乌鸦,于是我就成了乌鸦。我无法改变什么,我能改变什么呢?即使我是东方不败,即使我练就了绝世神功,即使我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我独行在凄怆的古道上,黄尘吞咽了我的泪水,枯萎的黄叶在无奈地凋零,潮湿的往事慢慢腐烂,我感觉我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人,我没有负天下人,天下人却都负我。
回到黑木崖的那一天,我站在崖顶上眺望远方的天空,一条飞腾的苍龙出现在云端,我喜极而泣。我想是时候了却我的霸业了,于是我发起了江湖上史无前例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武林大会——西岭决战。我向江湖四大高手分别下了挑战书,他们是驭雕飞行的独孤求败,隐居沅水桃源的曲风、曲沙,仗剑天涯的独孤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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