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郎中采药荒山下 小和尚跳崖遇救星

　　话说僧道二人挟持宝玉在古寺里过夜，他们连日奔波确也疲劳，心想宝玉比他们更甚便放松了戒备。让宝玉一人独自悄然离了古寺，走到了河边船头与其父亲相见。宝玉父子正欲叙话之际，他二人方从梦中惊醒。见丢了宝玉，慌的他们流星赶月般赶到船头。一边凶霸霸地吆喝宝玉，说他尘缘已了，赶快随他们上路。一边拉扯着宝玉摆脱了贾政等人的追赶，向前疾奔。

　　不知疾奔多少路程，疾奔了多少个时辰，只觉得足下生风，见山翻山，遇水涉水。到得日落西山，来到一高山顶上。宝玉累的实在不行了，便喘着粗气，对僧道二人道：“二位师父，行个方便，放开我，让我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再赶路行吗？”僧道二人相互望了一眼，也均觉这几日对宝玉确是残酷了些，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架着他走到一平坦之处，二人同时把手一松，宝玉跌坐在地，只觉双臂生痛，浑身骨节像散了架似的。他四肢一伸，四仰八叉，横卧山头，再也不想动弹。

　　僧道二人见状，知他不是装蒜，便也各自拣地方坐下休息。宝玉躺倒睡约盏茶工夫，觉欲便溺，便费力坐起。但想要坐起身来走动几步，避开二人解手。他哪里还站得起来，他干脆忍住，游目四顾，首先入目者，即离坐处相隔不盈三尺的一块石碑。石碑上刻有六个大字：大荒山青埂峰。他乍一见此六字，心中不觉一凛。他既感陌生，又似曾熟识，总觉得自己曾到过这里似的。但他又马上否定，觉得自己荒唐之至。明明自己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平时足不出户，哪里到过这远隔千里的荒山野岭来着。但说若未到过这里，为何又觉似曾熟识似的。他一时想不出个子卯来，也无暇细想，移目往右一看，山下是浩瀚无际的大海。此际虽万里晴空，海面却是波涛汹涌。他长这么大，从未见到过大海，今日一见，实觉壮观。他往左侧一看，又是一番景象，右边霞光万丈，照的满山满岭一片光明，连山下碧波万顷之大海看的一清二楚。可左边景象与右边截然不同，一股巨大的水雾由山下往上翻腾而动，但到得离峰顶还有十多丈处便又横穿而过。除山风将少许吹向山顶外，其余的或走南或走北的，不知去向。他估计左侧可能是一绝壁，他就势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往左侧烟雾缭绕处一丢，根本听不到石子落地的声音，他更证明此处乃一悬崖。他收目往前一瞧，石碑挡了视线，想回首往后瞧瞧，心道刚才从下面奔上山来的均是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不看也罢。

　　他左顾右盼了片刻，便觉困乏，他闭上双眼，想打个盹。刚将眼合上，只觉一股山风向身上袭来，他打了个寒战，又睡意全消。他既无睡意，其脑海便又急剧运转起来。其思维翅膀急剧翻腾奔驰，他思绪万千，把一些不当想的往事涌上心头。他首先想到的是：他本出身名门贵族，平时过着衣来伸手，食来张口温暖如春的奢华生活，哪曾受过这几天来艰难困苦、度日如年的煎熬。

　　他还想到，在家之时，除祖母，母亲的百般溺爱外，大观园中众姐妹与他亲密无间的关系，朝则一同读书习字，夕则一同看戏笑耍。尤其是除黛玉外与丫环袭人的一段不寻常的感情，使他终难忘怀。

　　他又想到因自己平时读书很不用功，惹得老爹经常骂他，说他是酒囊饭桶，废物一个。别人也评论他世间无能第一，不肖无双之辈。他为了打破他们那种无稽之谈，在大考之前，曾用了一段时间的工夫，温习了一段时间的功课，想在考试期间考出点成绩，得以高中，来回击那些对他有偏见的人们。虽然这次赴京赶考，中与不中尚不知情，但与侄子贾兰同时进入考场，试卷发下来后，他自觉答卷十分顺利。不讲是头五名举人，但名列头十名可有把握。（宝玉确高中第七名举人）使他更为痛断肚肠的是，黛玉之死，他回想自黛玉未足七岁进得贾府，十载有余，从小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年龄随着岁月一年年增长，两人的感情亦一年年的加深。他爱黛玉，不仅是黛玉长的标致漂亮，天仙般的美，更爱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虽有时对他发火，不理不釆，他亦理解为是她对他的真爱，是对至爱之人的举动。她身体孱弱，患有咳喘之症，他便到处寻医访药，给她治病。他若有病，或遇有不顺心之事而苦恼时，她只要是知道了，前来探望一回，问一声好，他的病便会减去几分，苦恼便会烟消云散。总的一句，他爱她，她爱他，爱的深，爱的痴，爱的狂，爱的不可言喻，爱的到了谁也离不了谁之地步。他指望这一生能与黛玉结就百年之好，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孰料祖母贾老太太，母亲王氏，父亲贾政，还有堂嫂凤姐儿在趁他宝玉重病之时，想得出如此下流的主意。要冲什么喜，要结什么婚。要冲喜，要他成亲，何不成全他和他最最心爱的林妹妹成亲结婚。而残酷地把一对生死恋人活活拆散，行以李代桃之骗术，哄骗他，与他并不喜欢的表姐薛宝钗拜堂成了亲。致使他最最心爱的表妹——林黛玉忧愤吐血身亡，而成北邙乡女。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痛，越想越觉胸闷。想到伤心处，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鼻子一酸，竟当着僧道二人之面，大放悲声，嚎啕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僧道二人，二人对视了一下，均感事态严重。均认为：此孽障凡心未泯，若让他想的过多，会出问题。其中癞头和尚便对宝玉道：“你这孽障，你说要好好休息一会，我们答应了你，而你又不好好歇口气，休息一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一个大男人，在此山峰巅顶嚎啕痛哭，有谁听得见呢？我今天老实告诉你，你现在在我们掌握之中，我们叫你走东，你便不得走西，我们叫你走西，你便不得走东！你听明白了吧！起来，跟我们一起赶路。”

　　他说完这句话后，对跛脚道士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伸手将宝玉双手拉住，意欲拉他起来。

　　宝玉睁着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睛，急急地道：“二位师父别急，请问二位师父，你们费这么大的劲，花这么多的心血，押着我，挟持我，到底是为什么？到底要把我弄到何处去，请二位师父说个清楚明白，我方随你们赶路。否则，我宁可不起来，撞死在这大荒山顶，也绝不随你们走。”

　　僧道二人听他如此说法，知他个性倔强，说得到，做得到。但未达到目的，又不好明说，便哄骗宝玉道：

　　“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在那里，你可见到你亲爱的表妹——林黛玉姑娘，这你可乐意了吧。”

　　宝玉知道他们在哄骗他。他知道，人死怎能复生，他们既说带我去见黛玉，这不明摆着要把我弄到一个什么地方，把我弄死吗？但他听到他们提起黛玉之芳名，不由他心下紧缩，疼痛的了不得。他想今日黛玉既死，自己独自一人留在世上，已索然无味，不如一死殉情，以谢黛玉。心意及此，打定主意，向左侧悬崖望了一眼，亦哄骗二人道：“二位师父，既有如此美意，请放开手，让我方便一下，就随你们走吧。”

　　哪知宝玉哄得二人放开手后，腾地站立起来，一个冲刺，往左侧万丈深渊，纵身一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这大荒山青埂峰左侧深谷，外四里许，住着一辜姓人家，因主人姓辜，其住宅取名辜家冲。只老夫老妻两个人，相依为命。老头子叫辜济民，是位医术比较高明的草药郎中。老婆陈氏，是辜老的结发妻子。两老均系年近花甲的老人，结婚的四十年，无子女。其生活依靠，一方面有老头子精通医理，走村串户，给人看病治病，又兼釆挖一些山药变卖几个钱。一方面有婆婆子一年里喂几头肥猪，两窝猪崽，养些鸡鸭，种两亩山地。总之，其家虽不富裕，未达小康水平，可日子总算过的去。更兼平时勤俭节约，夫妻恩爱，比一般庄户人家过得和美一些。

　　且说这日天气晴朗，辜济民老先生吃过早餐，嘱托老伴，除喂好猪，养好鸡鸭外，两口山塘尚要拔扯点嫩草给鱼吃。自己则掮着药锄，背着药篓，带着干粮、水壶，笑别老伴，独自一人往青埂峰下深谷走去。只半个时辰，到得谷内。他放下药篓，开始寻挖起山药来。他见药就挖，见药就釆。只大半天工夫，诸如黄精、玉竹、沙参、山药蛋、凤尾草、乌药、前胡、柴胡、粉葛等——釆挖了一大堆。若要过秤，总怕不下百斤之数。他正欲分门别类清点一下，尚未动手，只觉腹中饥饿。先前只顾寻药，釆挖，忘了吃东西。他便停了下来，走离药堆，行至一块平整石头上坐下，把进谷时放在石头上的干粮袋子打开，拿出老伴给他准备好的大葱煎饼，拧开水壶，吃几口饼，喝几口水。吃饱喝足后，其烟瘾也接踵而至。他看天色尚早，想抽袋烟再去清点药材。便坐在原地未动，装烟吸了起来。他一袋烟尚未抽完，猛觉眼前红云一片，从半天空中，徐徐降落谷底，照的山谷一片红亮。一瞬间，红退光隐，老辜尚在惊疑中，忽见一人从上而下，直往下掉。辜老妈呀一声，急起直扑而前，想用双手去接，因起的急，自己亦扑倒在地。待他再次爬起而前时，从天而降之人已跌落尘埃，稳稳当当掉在他所釆挖的药堆之上。辜老只道此人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的，必死无疑。他疾步走到遇难者身边，揉了揉双眼，方看清楚，原来是个光头小和尚。身着百纳僧衣，足穿麻耳草鞋，四仰八叉躺在那里，尚在出气，他把了脉，感觉脉情平缓，只是昏迷不省人事。他赶紧替他掐人中，推九宫。经不多时，小和尚便悠悠醒转。列位毋须在下交待，定能猜出跌落之人便是宝玉。

　　不讲宝玉从悬崖顶上掉下来跌落在药堆上经辜老推拿急救悠悠醒转以后如何，单讲宝玉在僧道二人被骗放开宝玉，宝玉一个冲刺纵身往万丈深渊一跳时之奇遇。

　　原来宝玉因经受不起僧道二人的百般刁难折磨，更在山顶坐下休息时，想起黛玉的种种情意。今黛玉已死，他独生无味，便以死以谢黛玉。待得僧道二人被骗放开他时，他朝万丈深渊纵身一跳。他这一举动，惊得癞头和尚，跛脚道士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道宝玉一死，他们则怕无法向上面交待。正欲随宝玉扑下，把宝玉抓住，本来依僧道二人的道行，完全可以后发先至，抓住宝玉的，但他们正欲纵身往下跳时，忽听得半天空中一人制止道：“二位且慢。”

　　这又是怎么回事，从何说起呢？

　　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你道立于半天空中制止僧道二人之人又是谁呢？原来是世人皆知世人皆晓世人皆敬仰崇拜的大慈大悲、千手千眼、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法身居处乃南海伽洛山普渡崖，而为何在此大荒山青埂峰半天空中现身制止僧道二人呢？列位可能均感匪夷所思，存疑重重，别性急，其中原委待在下慢慢道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