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二十六章 真相
“哈哈,不过一个医童,竟敢威胁本相,你未免自视过高?”不过片刻震惊,郑颖马上恢复常态,抚了抚八字胡,轻蔑笑道。
黎子何随手擦去桌上字迹,淡笑道:“子何不敢威胁,只是与丞相大人做笔商量而已。”
“本相为何要与你这黄口小儿商量?劝你还是安守本分,否则,哪天冤魂归西本相可是顾不到你。”郑颖不屑地瞥了一眼黎子何,又回到自己的太师椅上。
黎子何轻轻摇头,状似随意道:“子何一条小命而已,可若因我拉上丞相府上下……听闻当年季府可是灭了九族,如今皇上若是想要收权,又恰逢令郎劫囚,那囚犯还试图毒害皇上,不知这罪名……”
“本相之事,无需你来担忧,顾好自己便是。”
“可是若大人无法告之晚生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事,便与晚生有关了。”
郑颖腾起一股闷气,八字胡抖了抖,硬是没吐出一句话来,且不论那账本真假,单单他将君儿劫囚一事抖出来便能让皇上抓到把柄治罪。
“当年季府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个朝廷大臣便知道,季宁一府被屠,是因为谋逆!”
“谋逆罪,既已定罪,便要有证有据!”黎子何毫不退让,直视郑颖逼问道。
郑颖也不在乎说出来,笑道:“当然有证据,季府手下培植门人无数,当年朝中官员近半数皆是季宁门下,处处压制皇上,如果这称之为辅佐朝政,那也便罢了,可季宁之子季曲文刺杀平西王,铁证如山,连平西王都敢杀,季府还有何事不敢?”
黎子何紧紧咬住牙关,她嫁与云晋言之前,曲哥哥的确出过一趟远门,接着传来平西王暴毙的消息,只是她从未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是,就算平西王是曲哥哥所杀,用得着灭季府满门诛九族?分明是有人借此生事!
“丞相大人也说当年季宁门人无数,又如何能轻易被擒?大人莫不是在骗晚生吧。”
“笑话,本相还不至于如此。门人再多,也是些文人墨客罢了,当年顾将军主持正义,率手下将领捉拿逆党,稍有权势的季派官员举家被困,任他季宁权势滔天,也不过任人宰割罢了,哈哈……”郑颖说得一边说着一边斜睨黎子何,故意放大了声音,说得慷慨激昂。
黎子何只是轻轻垂眸,嘴角滑过一丝轻笑,果然,季府一事与顾家脱不开关系。
“小兄弟,我看你也是死里逃生吧,既然躲过一劫,又何必再往刀口上撞?趁早离宫安生点过吧。”郑颖狠狠瞪了一眼黎子何,若非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带他出宫,又听闻沈墨日前进宫,定容不得他走出这丞相府。
“子何想与丞相大人商量的事情还未说,又怎能走?”黎子何恢复一脸的轻松,拿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你想如何?”
“想与大人一起,对付顾家。”
“哈哈,你当真可笑!本相为何要与你合作?又为何要对付顾家?”郑颖突地大笑,好似看小丑一般盯着黎子何。
黎子何面不改色,放下茶杯缓缓道:“如今朝廷局势,皇上的心思,大人该是比晚生更加清楚,更何况,如今妍妃肚中已有龙种,若是产下皇子……晚生言尽于此,先行告辞!”
郑颖一派与顾家势力相争,比起往日季家独揽大权,云晋言这个皇帝当然是要好做许多,可毕竟不够,他若真想集权,必定慢慢削去顾家手上的兵权,至于郑颖……
转身离开前,黎子何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这个人,恐怕是云晋言有意纵容的吧,纵使他如今在朝廷如何嚣张,势力如何庞大,要抓他的把柄,太过容易,扶植他来压住顾家,削弱顾家之后再来处理他,便容易多了。
黎子何抬起头,轻笑着看蓝天白云,云晋言啊云晋言,心机深沉,藏而不露,若非她此次重生,身在局外,恐怕永远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当年,若是对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防范,季府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往事已矣,追悔莫及。
黎子何闭上眼,顿觉轻松,困扰自己六年的谜题终是解开,与她的猜测一无二致,除了云晋言给季府定罪的所谓证据。
平西王,是云国唯一藩王。当年先帝与结拜兄弟谢千影合力打下江山,一统天下,先帝封谢千影为王,管辖云国西南部,允其自治,自佣军队,只需每年入宫朝见,进些贡品即可。平西王暴毙,由其弟谢千濂继位,当年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却在三年后旧事重提,以此为由灭季府满门。
思及此,黎子何呼吸加重,极力保持的镇静又有土崩瓦解的迹象,如有刀片绞心,曲哥哥为何会去刺杀平西王?
黎子何紧紧闭上双目,不愿去想,不能去想,不敢去想,再多想一分,便会万劫不复……
“公子,可否移步一让?”
温和的声音,轻柔地将黎子何拉出泥潭,她蓦地睁眼,眼前尽是一片雪白,白色的衣,白色的皮肤白色的唇,甚至那一头黑发,在阳光反射下都发着白光,轻轻飘起,勾勒出男子唇角温和的笑意,只有那双眸子,黑得干净彻底,看清黎子何的瞬间一抹惊诧一抹黯然一闪而过。
黎子何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再次浮起涟漪,一圈一圈愈来愈大,直直拍打心墙,怔怔看着男子的脸,扫到他不得动弹的双腿,久未湿润的双目涌起一股热流,几欲喷涌而出。
“抱歉,打扰。”白衣男子笑意未散,垂下眼睑,双手推动木制轮椅,向着来时的方向拐了个弯,缓缓离开。
轮椅前行,长廊上响起细碎的嘎吱声,重重压在黎子何心头,顾不上阳光的刺眼,黎子何睁大了双眼直直看着前方,急速离开,不记得如何穿过拥挤的人群,不记得如何通过禁军盘查,不记得如何回到太医院,只知道瘫坐在小屋的桌边时,自己耳边仍然响彻如风般滑过的轻声吟唱,梧桐雨,树下栖,爹娘弃,梧护汝……
沈墨见到黎子何面色苍白,神色恍惚,步伐急躁地回了太医院,连忙跟上,刚在她身边坐下,手臂便被拉起来。
黎子何又闻到梦中那丝熟悉而温暖的药香,毫不犹豫抓住,靠过去,鼻尖触到一丝柔软,黎子何双目紧紧贴上去,压抑欲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曲哥哥会去刺杀平西王,是因为她。
那个干净温和的男子,会失去双腿,也是因为她。
蓦地想起沈银银曾经问过的话,男男之爱,股骨断裂,曾是季黎时对郑颖的了解,好男色,养娈童……
想起那个孩子曾经拉着她的手:“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曾经将她护在身后大喊:“不许你们欺负她!”曾经用手擦掉她脸上的灰尘:“以后你扮作男孩子,跟我一起,我来保护你!”曾经紧紧抱住她:“你们要打就打我!我替她受了!”
衙门里的哭喊,雪地里的血色,冰冻入骨的寒冷,早已封尘的记忆洪水破堤般汹涌而至。
沈墨见黎子何将脑袋埋在自己手臂中,浑身颤栗,心中疼惜,不由伸手扶住黎子何的肩,欲要将她揽入怀中。
冯宗英进门时,便刚好看到这一幕,一把白胡差点竖起来,大声喊道:“黎子何!”
黎子何如从梦中惊醒,倏地抬起头,满目通红,茫然看着冯宗英,不知他意欲如何。
冯宗英瞪着沈墨,本来师徒之间,两人关系较好也比较正常,可一想着前阵子太医院内风言风语说黎子何有断袖之癖,今日再看到两人这副模样,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怎么看都不觉得黎子何哪里不正常,那不正常的就是这个沈墨了,师父是歪的徒弟如何能正?黎子何定是受他影响了!
“大人何事?”黎子何反应过来,见沈墨垂眸不语,便开口问道。
“跟我去看看皇上。”冯宗英剜了沈墨一眼,对黎子何不满道,真想教训他不分好坏,哪能什么都学师父?有机会得教育一番才是!
“是。”
黎子何颔首跟在冯宗英身后,瞥见沈墨也一直跟着,正欲开口,便听到冯宗英斥道:“你跟着作甚?”
沈墨并未回答,从袖间拿出一包东西,拉住黎子何的手,塞在她手心,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黎子何瞬时明白这纸包里的东西是什么,粟容花瓣,风干的粟容花瓣,沈墨不清楚她到底要将云晋言如何,可是给她这个,让她有了两个选择,救,或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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