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二十八章 情怨
妍妃要除去姚妃肚子里的孩子,黎子何并不觉得惊诧,令她讶异的是妍妃一直戴着的面具,为何瞬间就摘了下来?
“娘娘息怒,若有子何可以帮忙的地方,必定在所不辞!”黎子何掩住情绪,拱手弯腰恭敬道。
妍妃双眼一红,眼皮都为眨,眼泪就直直掉下来,一扫先前戾气,眉间含怨,哽咽道:“我也不想做那恶毒妇人,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么些年我处处忍让,如今怀上一胎,更是小心翼翼,不想与她争斗,她如此咄咄逼人,若是得了皇子做了皇后,这后宫之中再无我立足之地!”
“娘娘莫要伤心,姚妃腹中是否为皇子尚且未知,娘娘肚中已有龙种,也可与她一争,再退一步,就算她产下皇子……”黎子何顿住,对上妍妃的双眸,再作一揖诚恳道:“子何既愿意为娘娘办事,便直话直说了。且不说姚妃姿色不及娘娘,单论势力,姚妃在前朝无身世背景,被立为皇后的机会少之甚少。”
“前朝有势力又能如何?身为女子,想要的无非是心爱之人的眷顾。皇上金口已开,谁先诞下皇子,便由谁来统领后宫,她受孕比我早,皇上如此一说,显然是偏袒于她。她向来视我如仇敌,此次若真让她产下皇子,等着我的,怕就是北面一望无边的冷宫!”妍妃原本柔弱的声音,此时沙哑却尖利,通红双眼,续道:“再者,前朝郑丞相向来与我爹政见不合,皇上立姚妃为后,我爹自是不会同意,郑丞相定会特地唱反调,力捧姚妃!如此一来,她也说不上没有势力支持。”
“娘娘想要何时?”
“越快越好!”
妍妃毫不犹豫地回答,见黎子何不语,好似有些为难的样子,解释道:“马上秀女开始殿选,届时后宫嫔妃大增,想要掩人耳目,难度又大了几分,若再拖些时日黎医童还有把握,我也不反对。”
如今这后宫中妍姚两妃最为受宠,其余有三嫔十世妇,十七御妻,区区三十几人,的确够少,还有许多未曾被云晋言临幸,相互之间也甚少走动,即便如此,妍姚两妃之争都已经明暗交替虚实不分,一旦选完秀女,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后宫一旦充实,争斗只会愈演愈烈。
“娘娘放心,此事交给子何便是。”黎子何弯腰领命,难怪那日姚妃在此,明明可以让她先行离去,偏让小橘领她进来挨了一次打,原来妍妃已是急不可耐了。
“你当真愿意?”妍妃面色已近正常,柔声问道。
“子何不是糊涂人,知晓其中厉害关系,娘娘放心,子何受娘娘恩惠,铭记于心!”
“有黎医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树倒猢狲散,你早被姚妃视作我的同党,哎,黎医童可明白我的意思?”妍妃恢复常态,神色柔和地看着黎子何。
“子何明白!”黎子何没有丝毫犹豫地诚恳道。
妍妃满意点头,轻笑道:“今日在龙旋宫受了点气,有些失控,让黎医童笑话了,你先退下吧,行事记得与我商量。”
“是。”
黎子何颔首退出殿外,原本阴暗的天气更加昏沉,乌云厚重的压下来,像是一不小心便会砸向地面,今晚,最迟明日,定会有一场大雨。
自从沈墨来了太医院,众医童便不再那般无视黎子何,今日黎子何又受昭替皇上解毒,顿时觉得他身价大涨,见他回来,都齐刷刷地看过去。
黎子何一心想着还有些医书没有看完,倒也并未在意。
临近夜晚,天空终于飘起小雨,淅淅沥沥,仿佛掺着几丝愁绪。黎子何忙完一天琐事,终于可以坐在桌边稍事休息,可脑中思绪并未停下,今日妍妃说要出去姚妃肚中胎儿,她答应是答应,甚至上次姚妃无理取闹时恨意十足地想过那个孩子,一定不能留!
可是,姚儿啊……
在未完全弄清楚当年季府一事,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之前,自己还不打算动她。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沈墨站在门外,身上被小雨浸湿,雨水挂在发间湿漉漉地搭在衣襟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子何。
“有事么?”黎子何起身将门大开,示意他入屋。
“你替皇上施针?”沈墨拧眉问道。
“嗯。”
“为何不让其他人来?”
“皇上钦点。”
“你可以推脱。”
“为何要推脱?”黎子何毫不犹豫地反问,既是有了解毒之法,只要她这次为云晋言顺利解毒,算得上是立了一件大功,想要往上攀爬,想要查清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要走出复仇的第一步,她自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沈墨的黑眸蓦地变得深沉,复杂而浓烈的感情在眸中挣扎撕扯,半晌闭眼,压低声音,尽量和声道:“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对皇上而言,我是男子。”
“对我而言,你不是!”沈墨睁眼,眸光倏然变得锐利,淡淡的怒气从身上透出来,竭力控制手上的力度,将黎子何的一只手轻轻握住,放在手心。
黎子何愣住,未料到沈墨会这般直接,迅速抽开手,假意去拿茶壶倒水,沈墨再次握住她拿着茶壶柄的手,认真道:“我从不曾隐瞒,我对你……”
“你是我师父!”黎子何放下茶壶,猛地甩开手,垂眸不看沈墨。
“我不介意。”
“我介意。”
黎子何干脆接话,抬眸直直看住沈墨。
沈墨脸色一白,扯开嘴角轻轻一笑,有轻蔑有恍然有自嘲:“原来如此。”
说罢转身便走,黎子何看着他颓然的背影,眼眶蓦地一热,高声道:“你本事淡薄之人,无需因我委曲求全,寻个机会出宫吧。”
沈墨在门外站住,屋内烛光映得他月白长衫散出淡淡的光晕,黑发随着夜风微微飘起,只听他淡淡道:“我愿意。”
人已远去,空留药香,黎子何抚过刚刚被他握住的手,仿佛一阵灼热滚过心头,拉出一丝笑容,不知是苦是涩。
第二日,昨夜淅沥的小雨突然变作暴雨,哗啦冲洗整个云都,深秋的天,却突然打雷闪电,让人恍惚觉得已是夏至。
黎子何奉命前往龙旋宫继续针灸,撑着油伞,衣角和后背仍是湿了个透,双脚的湿泞更是不用多说。
其实黎子何很是好奇,为何云晋言不担心自己施针过程中要他性命?是对自己太信任,还是对她太放心?
他的心思,她从未猜透,例如此次两妃同时怀上龙种,金口已开,谁先产下皇子谁便是后宫之主,他就那般自信,两妃会互相撕咬两败俱伤?
“黎医童,皇上已经准备好了,你先进去吧。”魏公公一脸和善接下黎子何手上伞,摆摆手示意他动作快些。
黎子何颔首称谢,入到宫中,一股暖气混杂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消散她身上的些许湿气,抬眸见云晋言一身单衣坐在桌边,正在翻看什么,忙跪下行礼。
“平身,还是如昨日那般?”云晋言放下手里的东西,扬眉问道。
“是。”
云晋言颔首,起身正欲往里间走,突然传来魏公公的传唱声:“桃夭殿宫女悦儿求见!”
云晋言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双眉微皱,放声道:“准。”
悦儿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的浅绿宫女装已经湿透,和着头发紧紧贴在身上,面上焦虑,刚入宫门便惊慌跪下,急声道:“皇上……皇上,娘娘她……她又……”
“知道了,你在殿外候着。”云晋言打断悦儿的话,拧眉吩咐道。
悦儿连连点头,瘦长的脸颊滑下一滴滴雨水,顾不上擦拭便起身,关门退下。
云晋言快步离开书桌,走入里间拿起龙袍便往身上套,本欲喊侯在外面的宫女,瞥了一眼黎子何道:“会穿衣么?”
“会。”黎子何垂眸回答。
“过来,替朕穿衣。”
云晋言伸开两手,任黎子何把弄龙袍,冰凉的手不时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肤,立刻弹开,复又回来继续,突地记起昨日针灸时两手在背上按压的触感,看不到身后人的脸,莫名有一种熟悉而安心的气息,仿佛从那人身上散出来,转身想要抓住,却在看清身后人的模样时,那股气息亦烟消云散。
云晋言闭上眼,久违的熟悉感再次蜂拥而至,好像以前有个人,也曾这般替他穿衣,突地睁眼,好似从一场幻梦中苏醒,看到黎子何低垂的眼睑,覆在脸上的长睫,只是比常人稍稍白净的脸,陌生,将那感觉冲得支离破碎。
果然,昏睡太久,陷入梦境太久,竟会经常觉得看到她的影子。
云晋言轻轻一笑,龙袍已上身,看了眼黎子何道:“你跟我来,带上药箱。”
宫外雨势未小,雷声轰鸣,黎子何撑着伞跟在龙辇之后,寻思那悦儿想说什么,云晋言又为何匆匆赶来桃夭殿。
雨声渐大,盖过了龙辇前行的声音,偶尔“轰隆”一声,好似天公发怒。刚刚接近桃夭殿,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黎子何心头一震,是姚妃的尖叫声。
“啊!血……”
云晋言从龙辇上下来,顾不得给他撑伞的魏公公,急步进入桃夭殿。
桃夭殿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不知是被大雨淋湿冷得瑟瑟发抖,还是听到骇人的尖叫声吓得浑身颤栗。黎子何匆匆瞥过一眼便跟上云晋言的步子。
桃夭殿内一片狼藉,撕碎的纱幔,摔破的瓷器,推到的桌椅,扔了一地的首饰,还有瘫坐在正中的姚妃,泪水将浓妆冲得满脸都是,头发散乱,跟着泪水****地贴在脸上,若不是身上的火红长裙,怕是很难想象她会是平日趾高气昂的姚妃。
“血……血……都是血,好多血!不要啊!不要这么多血……啊!”姚妃尖叫着,死命抱住脑袋,一边挪动双腿无措地向后退,地上破损的瓷器碎片嵌入腿间,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仍是不停尖叫。
云晋言疾步上前,蹲下来阻住她不断后退的身子,两手用力掰开她的手,一边柔声道:“姚儿,姚儿,没有血,没有血,你在做梦……”
姚妃停止哭喊,抬起头,眸中无神,双唇发抖,木然看着云晋言,突地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姚妃疯了般挣扎,欲要甩开云晋言的双手,又开始哭喊道:“啊!不是梦……不是梦,好多血……”
云晋言一边朝黎子何使着颜色,一边将姚妃抱在怀里,轻声道:“姚儿,听我说,是梦,是梦,醒来就好了……是梦……”
“是梦,是梦……”姚妃停下挣扎,最终跟着云晋言呢喃着,将脑袋埋在云晋言胸前,哽咽道:“是梦……三殿下,是梦……”
黎子何已经走到云晋言身边,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石化般站在原地,姚妃说,三殿下……
在她嫁给云晋言之前,在云晋言登基之前,姚儿称云晋言,便是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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