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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第三部分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八章 入京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2: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5395
 
  从福州沿汾江主流船行十余日,至陵峡上岸,再经徽州陆路近十天,便可望见金陵城墙。一路上梅长苏基本上是被两兄弟给分了,船上时归萧景睿所有,指点他武技应
 
战,后渐至于兵法战策;上岸后立即被谢弼抢到手,向他请教经济政论之学,几乎无半日空闲。及至看见京华烟柳已在眼前时,三人才突然发觉漫漫长途已在不知不觉间迈
 
过,竟显得如此的悠忽短暂。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萧景睿心中感慨,冲口而出,“若是苏兄以后能长住金陵就好了。”
  “你别做梦了,”谢弼扁扁嘴道,“苏兄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有病需要休养才便宜了你。就算苏兄愿意长住金陵,江左盟的人也不肯放啊。”
  萧景睿讪讪道:“我只是这么希望罢了,又没有强求。”
  两兄弟这边拌嘴,梅长苏却没有在听。他仰着头,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金陵城巍峨坚实的正门,凝然不动的表情没有一丝波乱,唯有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
 
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苏兄……”萧景睿关切地靠了过来,“怎么了?”
  “金陵,王都……那么多年没来,竟然不觉得有丝毫的变化……”梅长苏毫无颜色的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想进了城门后,多半也依然是冠盖满京华的盛况吧……”
  萧景睿微微有些怔忡,问道:“苏兄以前……来过金陵?”
  “十五年前,我曾在金陵受教于黎崇老先生,自他被贬离京后,就再没有回来过。”梅长苏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抹去满目浮华,“想到亡师,不免要感慨
 
前尘往事如烟如尘,仿若云散水涸,岂复有重来之日。”
  提起前代鸿儒黎老先生,萧景睿与谢弼都不由神色肃然。这位学博天下的一代宗师,受召入朝教习诸皇子时,亦不忘设教坛于宫墙之外。在他座前受教之人富贵寒素,
 
兼而有之,并无差别,一时名重无两。然而当年不知为了何故触怒天颜,以太傅之身被贬为白衣,愤而离京,郁郁而亡,诚是天下士子心中之痛。梅长苏的学识深不可测,
 
两兄弟一直觉得他一定大有渊源,没想到原来竟是受教于这位老先生。
  “黎老先生若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苏兄你为他伤感,有损身体,”萧景睿低声劝道,“你身子不好,本是来金陵散心的,若是这般郁郁不欢,倒让我们觉得过意不去
 
。你看飞流,他多担心你啊……”
  梅长苏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眸,先安抚地朝飞流微笑了一下,方慢慢道:“你们放心,既然来到王都城下,总要哀念一下亡师当年忠心受挫,愤而离京的凄楚之情
 
,岂有一直沉溺忧伤之理?我没有事的,咱们进城吧。”
  萧景睿又认真地察看了一下他的表情,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勒了勒马腹,当先引路开道,一行三人,连珠般驰入京城。
  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到得宁国侯府前,正好是下人们忙着四处掌灯的时候。
  “哎呀,快进去通报,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一个眼尖的男仆扭头瞅见他们,立即高声叫了起来,同时迎上来请安。
  萧景睿甩镫下马,见梅长苏神情有些疲累,忙来至马侧扶他下来,吩咐仆人道:“派人立即去收拾雪庐,一应铺陈都要换新的。”
  梅长苏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客气,随他一起进了侯府大门,入目便是一道影壁,壁上“护国柱石”四字竟是御笔。
  “芹伯,卓伯伯他们可还在?”谢弼也随后进来,朝着从里面迎出来的一个老仆问道。
  “回二公子话,卓庄主和夫人十天前已回玢佐去了,小姐和卓姑爷也一道走的。”
  “爹爹母亲呢?”
  “侯爷在府里,不过夫人今日礼佛,要留宿公主府。三公子返回松山书院念书,也走了好几天了。”
  萧景睿到底挂念言豫津,等弟弟一问候完父母家人,立即插言问道:“你知道言公子回来了吗?”
  “言公子十天前就回京了。”
  “他可平安?有没有出什么事?”
  芹伯不解地眨眨眼睛:“没听说出什么事啊,昨儿老奴还见过他呢,挺精神的……”
  萧景睿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是满面笑容,高兴地道:“你派个人去言府,通知他我们回来了,叫他明天过来一趟。”
  “是。”
  “苏兄,我们到厅上去见父亲好吗?”
  梅长苏一笑道:“入府打扰,自当拜见主人。”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笑容晏晏地陪同着进了二门,沿途的下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来的是个要紧的贵客,但看那一身白衫,容颜清素的样子,又猜不出是何来头,不过
 
在他身后那个俊美阴冷的少年应该不是普通人,气质极其凛然,瞟一眼都觉得一身透骨寒凉。
  按贵族世家的常例,除非是迎接圣旨或位阶更高的人,一般不开中门不入正厅,所以两兄弟直接就引着客人到了东厅。虽然室外还有余辉,但厅内已是明烛高烧。梅长
 
苏示意飞流停步,自己略滞后半步,随着两兄弟迈进门去。只见温黄的灯光下,有一人手执书卷,踏着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听到有人进来
 
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颔下长须无风自动。
  这就是颇受当朝皇帝倚重,被称朝廷柱石的宁国侯谢玉。
  当年曾被喻为“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半百,但端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时的俊帅,体型也还保持得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此时他身着
 
一套半旧的家居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华贵的饰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雍容。
  萧景睿与谢弼神色恭肃地上前拜倒,齐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起来吧,”谢玉抬了抬手,目光落在萧景睿身上,仔细察看了一番,语调略转严厉,“你还知道回来?连中秋团圆之日都忘了,看来平日对你实在管教得不够……”
  刚刚才教训这一句,谢玉突然发现厅上还有第四人,立即停顿了下来,“哦,有客人?”
  “是。”萧景睿躬身道,“这位苏哲苏兄是孩儿的朋友,一向多承他照顾,此次是孩儿力邀请他到金陵休养身体的。”
  梅长苏迈步上前,执的是晚辈礼,气度却甚是从容不迫:“草民见过侯爷。”
  “苏先生客气了,来者是客,何况又是犬子的好友,不必如此谦称。”谢玉抬手微微还了半礼,见这年轻人虽是病体单薄,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即得儿子厚爱推荐
 
,想来也不是凡品,不由多看了两眼,“苏先生好人物,既然赏光客寓敝府,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梅长苏欠身笑了笑,并未多客套,慢慢退后了一步。
  因为有外人在场,谢玉不便再对萧景睿多加训斥,何况本来也并不想怎么责怪他,所以只瞪了一眼,就放缓了语气道:“客人远来劳累,你们陪着先安排休息吧。明日
 
不许贪睡,去公主府迎你母亲回来,等我下朝后再过来这里,有话要吩咐你们。”
  “是。”兄弟二人一齐躬身,与梅长苏一起退了出来,直到了院门之外,才放松了全身。
  萧景睿知道父亲既然今天没有责骂自己,以后也就不会再骂,觉得是梅长苏的功劳,十分高兴,转头吩咐谢弼道:“二弟你先去睡吧,我陪苏兄去雪庐。”
  “凭什么就你陪?我偏偏也要陪!大家明明都是朋友,你以为你早认识苏兄几天,就只有你能陪?”
  “我又没说只有我能陪,”虽然明知弟弟是在玩笑,但萧景睿还是忍不住要争辩,“我是觉得你是府里的当家人,哪里照管得过来,才说我陪的……”
  梅长苏摇头失笑,过来解围:“雪庐到底在哪里?随便你们谁,只要快带我过去就行了,还真有些累了呢。”
  萧景睿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前引路。谢弼见状也不再玩笑,两人一齐陪同梅长苏到了雪庐。
  因为早得了吩咐,谢府下人们已打扫好雪庐的庭院,重新换了崭新的铺陈,热茶热水也准备停当,整个院子显得极是温馨,根本不象是一个少有人住的客院。
  因为晚餐吃得太早,三人一起在雪庐用过枣粥夜宵,飞流不喜欢吃粥,谢弼又吩咐人另给他做了面点。大家正连吃边闲谈,院外突响人声,有人朗声大笑着边走边说:
 
“你们走得可真慢,等得我都快长毛了!”
  萧景睿大喜,跳起身来抓住来者,“豫津。”
  “苏兄好象清减了些,”言豫津就着灯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转身瞪向萧景睿,“一定是你把行程安排得太急了!你忘了苏兄身子不好吗?你以前不是很体贴的一个人吗
 
?”
  萧景睿无力地朝着梅长苏苦笑:“苏兄,你现在知道我一向是怎么受他们两个欺负的了吗?”
  “嗯,”梅长苏认真地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豫津,不是叫你明天再来吗?这么晚急着来干什么?”谢弼神情有些冷淡,从旁问道。
  “你放心,胡公胡婆的事情现在很稳定,皇上秘旨派了特使去滨州,没有调查结论前案子暂不开审,现在还没起什么风波,不用急着避嫌。”言豫津毫不在意,仍是乐
 
乐呵呵地道,“我就是想这么晚来看景睿和苏兄,就不是来看你的,不服气来咬我啊……”
  “呸!”谢弼啐道,“你那么厚的皮,谁咬得动?”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跟你们说正经的,”言豫津拖过一张凳子在桌旁坐下,捞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有多及时吧?”
  “及时?”萧景睿不解地眨眨眼睛,“我们赶上什么了吗?”
  “哈哈,”言豫津用力拍着好友的肩膀,“你们赶上了一场大热闹!”
  听他这样说,梅长苏倒还罢了,萧景睿和谢弼却一齐睁圆眼睛,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因为他们二人非常了解言豫津,知道这位国舅公子是全京城最爱看热闹的一个人,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的影子,看的热闹多了标准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大”热闹,就一定不会小到哪儿去。
  “别吊胃口了,快说,有什么热闹看?朝廷要加恩科点武魁了吗?”谢弼催问道。
  “比那个热闹,”言豫津摆摆手,“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初遇苏兄的那个小县城外,看见了什么人?”
  “看见了……”萧景睿略一回想,“啊,那个大渝使团!”说到这里,他自然又想起了那封被窃取的国书,不由转头瞧了梅长苏一眼。一路上杂事多,竟然忘了找机会
 
问问这位江左盟宗主,偷人家国书到底想干什么……
  “说对了!大渝派使前来的目的,跟我们当时猜测的差不多,果然是为了求亲联姻之事!”
  “原来是这个事……”谢弼有些失望,“皇上是一定会按惯例考查一下这些使者的,虽然还算有趣,却也未见得会有多热闹。”
  “你先别急嘛,”言豫津斜了他一眼,“这个热闹里不仅有皇上,有大渝使者,还有一个你们想也想不到的第三方!猜猜是谁?”
  萧景睿与谢弼刚开始想,梅长苏已道:“是不是北燕的使团也到了金陵?”
  言豫津稍感受挫,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苏兄猜得没错,北燕的使团规模也不小,双方在金陵城已经明争暗斗了好几天了,皇上决断不下,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决断,
 
所以颁下圣旨,三天后在朱雀门外,来一个公平的比试!”
  “有些意思了,”萧景睿挑起双眉,“大渝使团里至少有一个金雕柴明,北燕那边虽然不知拓跋昊来了没有,但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双方比拼,的确值得一看。”
  “哪里只是双方比拼,是三方!”言豫津得意地一笑。
  “啊?”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还有哪家使团?”
  言豫津正准备卖卖关子,梅长苏又笑道:“我猜当然还有东道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就不许我们大梁的勇士去争争这个机会?”
  面对着萧谢二人询问的目光,言豫津只好予以肯定:“苏兄猜得对,就是这三方。”
  谢弼很是诧异地道:“皇上这样下旨实在奇怪,他如果不同意和亲,拒绝就是了,如果同意和亲,那把本国人扯进来比试什么?”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言豫津又高兴起来,“我刚才就跟你们说过,这是求亲,不是和亲!你们以为跟以前一样,如果皇上同意了,就在公主郡主中挑一个适龄的嫁
 
过去,对方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反正娶的是大梁宗室贵女的身份?”
  “听你这话的意思,大渝和北燕此次前来,难道还有特定求亲的人选不成?”
  “没错。”言豫津用充满神秘感的表情道,“一个特定的人选,一个让他们打得满头包都愿意娶到手的人……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话音未落,梅长苏随手拨拨垂在肩上的发丝:“我猜是霓凰郡主。”
  萧景睿与谢弼一齐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
  而言豫津则是一脸幽怨地盯着梅长苏,恨恨道:“苏兄,虽然你聪明绝顶让人佩服,可这种什么都猜得中的毛病实在不好,让人觉得很无趣,很没有成就感啊!” 
  “对不起,我反省,以后不这样了。”梅长苏笑道,“你继续。”
  “还继续什么啊,该讲的都讲的差不多了……”一个大男人鼓起腮帮抱怨,样子居然还有点可爱。
  “这样就差不多了?”谢弼大声道,“大渝和北燕提的这是什么狗屁要求?皇上早该一开始就拒绝了才对,还搞什么公开比试?!大臣们没有谏阻么?霓凰郡主怎么可
 
能嫁出去?”
  梅长苏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是啊,霓凰郡主怎么可能嫁出去?她可不是一个长在深宫幽闺的普通贵女,而是以一介女流之身,执掌南境十万边防铁骑的奇才统帅。十年前大梁南边的强敌楚国兴兵
 
,负责南境防线的云南王穆深战死,其女霓凰临危受命,全军缟素迎敌,血战楚骑于青冥关,歼敌三万。此役后,朝廷颁下旨意,命霓凰郡主代幼弟镇守南方,南境全军皆
 
归于其麾下。郡主也曾指天盟誓,幼弟一日不能承担云南王重责,她就一日不嫁,至今已二十七岁,仍是单身。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九章 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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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皇帝陛下同意异国人也可进入霓凰郡主择婿范围的决定,几个贵家公子十分吃惊,萧旧景睿先就问道:“皇上难道就没有征求过霓凰郡主本人的意思?”
  “当然问过,因为云南王世子穆青上月已成年袭爵,所以郡主倒是同意了,不过加了几个条件,首先,比试者必须是求亲者本人,其次,文试她不管,由皇帝陛下裁断
 
,但武试的优胜者要跟她亲自比试,输了才嫁。”言豫津悠悠道。
  此言一出,那两兄弟又齐齐松了一口气。谢弼骂道:“死豫津,故意逗我们!这样就好多了,大渝和北燕的高手多半已婚无资格,未婚的就算再精挑细选,打得过琅琊
 
高手榜上唯一的一个女高手么?”
  “也不一定非要打得过才行,”梅长苏再次插言,“如果郡主看得顺眼喜欢,自然不输也会输了。”
  “我也这么觉得,”言豫津美美地道,“你们都晓得,郡主一向喜欢我……”
  谢弼喷出才喝进嘴的一口茶,咳着道:“郡……郡主是一向喜欢骂你!象你这样不太正经的人就算了,霓凰郡主沙场风霜多年,喜欢的是稳重有担当的男人。”
  “唉,”言豫津叹着气,“谢二,你真是狠心,人家好不容易做个美梦……”
  “你就少开玩笑了,”萧景睿推他一把,又道,“不过这次大渝和北燕也算是做着美梦来的,不成功吧,没有多少损失,一旦成功了……你们想想,不仅是联了国姻,
 
而且娶到手一个军事奇才,名声也会一下子响亮不少呢。”
  梅长苏淡淡道:“大渝和北燕近来朝局都不稳吧,各有几派在你死我活地夺嫡争太子之位呢。此时有哪个皇子娶到了霓凰郡主,简直就如同已稳拿皇太子的宝座一样。
 
  “苏兄这话算是点到要害了。明知我大梁朝廷不大可能会放霓凰郡主外嫁,但总要拼着血本来争一争,若是侥幸争到了手,回国就一定赢定了。”言豫津赞同道,“也
 
不知是谁去给他们出的主意,也亏他们敢鼓足了勇气来。”
  梅长苏很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有人去给他们出了主意呢?”
  言豫津耸耸肩道:“我不爱乱分析的,只是直觉。你们想啊,两个国家一起想到这个主意,又差不多同时付诸实施,也太巧了一些。”
  “管他巧不巧,总之不能让霓凰郡主外嫁出去就行了。”谢弼摇着手,转向梅长苏,“苏兄,依你看这场比试谁会赢呢?”
  梅长苏失笑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哪里会知道?就算有现钱上琅琊阁去买答案,现在也来不及了啊。”
  “刚才豫津问什么你就猜得中什么,我还以为你能未卜先知呢。”谢弼哈哈一笑。
  “我跟你们实招了吧,”梅长苏笑道,“其实我不是猜中的。”
  “不是猜中的?”言豫津立即来了兴致,“难道苏兄真的会算命?”
  “命理之玄妙,岂是我一介愚人能窥算的?”梅长苏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卷绢书,“我没有猜,我是早就知道这件事,这上面都写着呢……”
  言豫津好奇地接过绢书,三个人凑过去一看,有两人惊讶得叫了起来。
  “这是大渝国君亲笔书写、遣使求亲的国书啊!”谢弼两眼发直,“怎么会在你手里?”
  “啊,原来那个县城酒楼上……大渝使团居然是真的丢了国书……”言豫津歪着头盯住梅长苏瞧,“苏兄啊,你没事偷人家国书做什么?”
  “你说对了,就是没事才偷的。”梅长苏仍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我当时被赶出来游荡,百无聊赖。刚好大渝使团住的客栈和那个酒楼都是江左盟的产业,掌柜的告
 
诉我他们有个檀木长匣,护得很紧,里面一定有好东西。我一时好奇,派飞流去取了来看,没想到只是一卷公文国书。这些事情与我们江湖人无关,所以我也不太感兴趣,
 
原想看过就放回原处的,没料到他们那么快就发现了,闹了出来,没办法,就只好不还了……”
  三人全都见识过飞流奇诡的身手,听说是他去取的,倒也不吃惊,他们惊叹的是江左盟在自己地盘上那种无孔不入的控制力,的确不愧于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声。不过仔
 
细一想,这个第一帮还是不够负责任,居然就这么把他们的宗主赶了出来,让他无聊地到处逛荡,乱翻人家使团的国书看,也不怕惹出什么麻烦来……
  “对了,参与甄试有没有什么条件和限制呢?”萧景睿把话题又扯回原处。
  “有啊,要家世清白,年龄相当,品貌端正,未曾娶妻……”
  “就这些?”
  “就这些。”
  “啊,”谢弼叫道,“那哥哥也可以去参加!”
  “我?”萧景睿吓了一跳,“我虽然敬重霓凰郡主,可从来没有想过……”
  “不是想要你赢到最后才让你去的,”谢弼拉着他的袖子,“我们大梁参加的人越多,大渝和北燕获胜的机会就越小。你那么优秀,一定能淘汰掉不少对手,也算去为
 
霓凰郡主筛选掉不合格的人选嘛。”
  “可是……”
  “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是武学不精,报了名也白搭,你好歹也算是个高手,还难为苏兄指点了你一路,就算积累一下实战经验也好啊。”谢弼不由分说,向言豫津
 
道,“豫津,明天你去帮他把名给报上去。”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早就已经给他报好了。”言豫津笑眯眯道。
  “喂……你们俩……”
  “不用紧张,”梅长苏安慰道,“你的武功我最清楚,想赢到最后是不可能的,去比试几轮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也算是安慰我?”萧景睿欲哭无泪,“难道我是最好欺负的人……”
  谢弼又想到一个问题:“不会只有京城贵族人家才知道这事吧?江湖武林上的俊彦英杰应该也能来参加吧?”
  “当然能来。这种消息就是想瞒也未必瞒得住,何况皇上也有趁此机会为郡主择一佳婿,以慰她沙场孤苦的意思。你们这一路上京来,难道没注意到各路英杰都在朝金
 
陵赶吗?”
  三人细细回想,迟钝地发现好象是这样,只是进京的人流本就多,一时没在意罢了。
  “好啦,不跟你们聊啦,”言豫津起身伸个懒腰,“我要回去好好休养,三天后准备大展身手,打退各路英豪,一举登上琅琊高手榜……”
  谢弼斜了他一眼:“这人,还没睡着就开始说梦话了……”
  “是该走了,免得打扰苏兄休息。”萧景睿也道,“飞流都睡着好久了。”
  大家回头一看,果见飞流和衣躺在床上,也没放帐帘下来,闭目睡得很香。
  “都睡着了感觉还象个冰块……”言豫津刚发表了一句评论,飞流的眼睛突然睁开,吓得他赶紧指着萧景睿道:“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的!”
  飞流的双眼无焦距地睁了一小会儿,瞬间又重新闭上。
  “放心,你的声音他已经认得了,”梅长苏莞尔道,“如果是陌生人的声音,飞流就会立即醒过来了。”
  “还好还好,”言豫津拍拍胸口道,“那我们就告辞了,苏兄请早些安歇吧。”
  梅长苏起身相送到门外,目送三人离去,这才返身回房。
  二更钟鼓恰在此时响起,梅长苏停住脚步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凝目看着黑夜中一片寂静的侯府,良久之后,才慢慢关上了房门。
  金陵城世代以王气蒸胜著称,城中心自然就是大梁皇帝的宫城。从南胜门出去,一条斜斜的红墙砖道,连接着一个既独立,又与宫城浑然一体的精致府第。
  府第的规制并不算大,但如果以大小来判定府第主人的身份就很可能会犯下严重的错误。府第正门常年不开,门楣上悬挂着一道压金镶边,纯黑为底的匾额。上面以官
 
梁体写着方方正正的三个字:“莅阳府”。
  莅阳长公主,当朝天子唯一在世的妹妹,宁国侯谢玉之妻。
  京里稍微有一点年岁的人,都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先皇下嫁爱女时轰动全城的盛况。那高倨于迎凤楼上俯视平民的新婚夫妇,简直就是英雄美人四个字最直观的诠释。二
 
十六年时光荏苒,两人恩爱依然,互敬互重,膝下三男一女,皆是知书达礼的孩子,在众人的眼中,这绝对是堪称最完美的家庭典范。
  原本按皇室惯例,莅阳公主与谢玉成亲后,应是由谢玉移居到公主府,外人对他以“驸马”而非“侯爷”相称。但由于公主本人的意愿,加之先皇太后都认为不应让女
 
儿在婆家高高在上,反而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故而特准公主移居宁国侯府,在府内与公婆以家礼相处,加之公主生性贤良,为人端庄敦厚,命令下人只要是在侯府之内,统
 
统以“夫人”称呼她,对她自己带来的宫人,更是严加拘管。后来谢玉战功日著,在朝中越发的显贵,公主又时时刻意低调,朝野上下渐渐便习惯了将两人的关系视为“侯
 
爷”和“侯爵夫人”,而不是原本应该的“公主”和“驸马”。
  这座莅阳府是公主十五及笄之年敕造的,自她大婚后,便空闲了下来,莅阳公主觉得空置可惜,命人在里面养植了无数的奇花异草,四季常香,宫中后妃与亲贵家眷们
 
常在花期前来请求赏游,是京都上层的一处胜景。公主在斋戒、礼佛时,或者是太皇太后要来小住的日子,都会搬回去住上几天。
  萧景睿与谢弼二人回来时,他们的母亲就恰好正在公主府小住。
  这日一大早,两兄弟便遵从父命,前往莅阳府迎候。到达的时候长公主的銮轿已经备好,正停在侧门外。这两个人当然不需要任何通报,直接就进了内堂正厅,迎面看
 
见母亲已装束完毕,正被侍女搀扶着走出来,忙齐齐拜倒。
  “起来吧。”莅阳公主微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她一向是个矜持守礼的人,府中许多下人侍奉她多年,也未曾见过她有片刻失态。萧景睿多日未归,她尽管也十分挂念
 
,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多看了他两眼,未曾急切地上前询问。
  “爹爹命孩儿们前来护送娘回府。”谢弼在莅阳公主身边留的时间更长,比起哥哥来显得要更亲昵一些,但也远远不到寻常人家那样滚进怀里撒娇的程度,虽然上前扶
 
住了母亲的手臂,但态度仍然只能用恭肃来形容。
  “景睿近来还好吧?”莅阳公主问道。
  “劳娘亲挂念,孩儿一切安好。”
  “你们父亲上朝去了吗?”
  “是。”
  这样几句对话后,母子三人便不再多说,出门上了车驾。
  进了侯府,角门外落轿,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搀扶母亲出来。此时老侯爷与太夫人已逝,无须前去问候,所以莅阳公主直接吩咐回她日常起居的正房。
  顺回廊过侧院,沿墙栽种着一水儿的晚桂,此时花期未尽,尚有余香,莅阳公主略略放缓了脚步,似在感受风中馥郁,清淡的面上浮出了一抹笑容。恰在这时,有一缕
 
琴音逾墙而来,虽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陡生涤尘洗俗之感。
  “这是何人抚琴?意境非凡啊。”
  萧景睿仰首细听了片刻,答道:“这是孩儿的一个朋友,姓苏名哲,受孩儿之邀来金陵小住休养,目前就下榻在雪庐。”
  “娘是否想要见见此人?”谢弼忙问道。
  莅阳公主淡淡一笑:“既是景睿的友人,你们好生招待就是了,何须见我?”
  “可是此处听不真切,不如孩儿请苏兄进内院,隔帘为娘亲抚琴如何?”谢弼建议道。
  莅阳公主眉间略略一蹙,但辞气仍然温和:“弼儿,这位苏先生来此是客,并非取乐的伶人,岂能这样召来唤去?日后若有机缘,我自能再闻琴音,若无机缘,亦不可
 
强求。”
  萧景睿乍一听到二弟的建议时,感觉与莅阳公主相同,心中有些不悦,但见母亲已经拒绝,便没再多说。谢弼的本意自然也不是存心要失礼,只是从小的习惯使然,总
 
觉得母亲地位尊贵,喜欢谁的琴便叫来抚上几曲就是,没有多想,结果受了责备,不由满面通红。
  到了内院正房,莅阳公主靠着临窗设的一张长榻坐下,等下人们奉了茶点都退出去后,招手让两个儿子到身旁坐下,这时气氛才没有那么冷淡有礼,母子们开始闲话家
 
常。
  萧景睿早上出门时曾去过一次雪庐,但那时梅长苏似乎还没有起身,飞流守在院中谁也不让进,所以也没见到面。此时虽然陪着母亲闲谈,但想象客人才来一天,不过
 
去多招呼总不太好,所以一直挂念着.
  莅阳公主向来颖慧,岂会看不出儿子有些心不在焉,当下温和地道:“你们都还有自己的事情,不必在这里陪着了,我静静地翻几页书,倒更好消遣,都出去吧。”
  “娘说哪里话来?”谢弼忙道,“儿子们当然应该陪娘散心。”
  “你们两个大小子陪着有什么趣味?不如早些娶个贤孝的媳妇进来陪娘,那才是真孝顺。不要在我这里耗着了,快走吧。”
  谢弼有许多府内外的事务要处理,萧景睿也记挂着要去看梅长苏,两人都没有再多虚言,行礼退出了内院。
  “父亲明日要去洪太尉府祝寿,我要去安排寿礼。麻烦你跟苏兄说一声,今天暂不能去问候他了。”谢弼在二门的甬道口急急地跟萧景睿交待了一句,两人便匆忙分手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十章 蒙大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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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萧景睿赶到雪庐时,梅长苏已没有在抚琴,而是拿着本书在树下翻读。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他抬起头,朝院门方向展颜一笑,阳光的斑点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晃晃
 
悠悠在他脸上跳动着,愈发显得那个笑容生动之极。
  萧景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走上前拱了拱手,问候道:“苏兄昨夜睡得可好?”
  “你担心我睡不好么?”梅长苏示意他拖个竹椅过来坐,“我们江湖中人,哪里会有择席的毛病,不过是想着豫津说的大热闹,睡的迟些,今天才起来晚了。飞流说你
 
早上也来过一趟?”
  “嗯。”萧景睿四处望了望,“怎么没见飞流?”
  “哦,飞流第一次来金陵,我让他出去玩一会儿。”梅长苏轻飘飘地说。
  萧景睿不由有些冷汗。这位江左盟宗主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现在不在自己地盘上啊,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把一位心智象个孩子,武功却是超一流的高手放了出去玩……
  “你放心,我们飞流是不会惹祸的。”梅长苏如同能读出萧景睿的心思般,挑眉笑了笑,“就算惹了祸,依他的身手,一跑就不见了,人家也找不着宁国侯府的麻烦。
 
  “我哪里是怕有麻烦的意思?”萧景睿苦笑道,“苏兄又冤枉我。”
  “你呀,”梅长苏把语调的尾音稍稍拉长了一点,带着一种慨叹的味道,“怎么回到侯府才一天,人感觉就拘谨呆板了好些,连是不是玩笑都听不出来了……”
  萧景睿第一反应待要反驳,可说了一个“我……”字后,又突然发现找不出辩驳的话来,细细一想,人居然愣住了。
  “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梅长苏的手指悠悠然地在身旁的石桌上敲动着,“饮食适当会让人的身体健壮,但吃得过多了却要变胖;觉睡得足人的精神会好,可睡
 
的太多又要变懒。注重教养礼仪能让人温恭贤良,然而一旦教养过了头,就难免拘束了人的天性。”
  “可是,父母对我们兄弟都是一样的教养啊……”萧景睿不由争辩道。
  “是一样的教养,但是不是一样的天性呢?”梅长苏向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自己有空好好想想,我可不想费精神跟你说教。现在我问你,你只是过来问
 
候我一声呢,还是打算一直陪着我?”
  “苏兄刚来,我当然应该一直陪着才对。”
  “我不是问你应该怎么样才对,我是问你自己心里想要怎么样才开心?”
  “我心里……我心里也很想一直陪着苏兄……”
  “这么说话不就行了吗?”梅长苏露出师长般的表情,曲起指节敲了敲他的头,“下次心里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你的教养已经过剩了,就算让你随心所欲,你也
 
干不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
  萧景睿摸着被他敲痛的地方,反而觉得胸口异常的轻松,脸中不禁展开笑容。
  “你心里的弦是自己绷紧的,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放松,”梅长苏眸中微亮的光芒闪动了一下,笑容渐淡,“其实你现在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与我何干?说
 
不定以后你会发现,我不仅不是一个能给人解除烦恼的人,反而会带来更多想也想不到的烦恼呢。”
  “才不会,”萧景睿想也不想就道,“虽然我们相处时日不长,但苏兄的为人我已经清清楚楚。尽管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称为是苏兄你的知己,但苏兄绝对早就已经
 
是我的知己了……”
  梅长苏眉睫一颤,心头突然闪过一抹隐痛,面色白了白。
  “怎么,身体又不舒服了?”萧景睿忙问道。
  “我时常有心悸的症状,一闪就过去了,你不必担心。”梅长苏淡淡道,“既然是你说要陪我的,那就去拿个棋盘出来,我们厮杀片刻如何?”
  萧景睿定一定神,刚才的那种怜惜的感觉闪念而过,仿若是错觉一般。听到梅长苏的这个要求,他忙站起身来,亲自到一旁厢房拿出一副棋子棋盘,在树下石桌上安放
 
好。
  梅长苏虽是位列榜首的雅公子,但也并非真的十全十美,至少棋艺方面他就未算得一流。这一路入京,萧景睿早已知道他的底细,根本不必用上全力,就能让这位江左
 
盟宗主撑腮拧眉,想个半天。
  棋毕三局,梅长苏完败。萧景睿笑着拂乱棋子道:“苏兄棋意虽好,但天生不擅计数,我可以在这里放一句大话,这辈子你估计是赢不成我了。”
  “你别得意,等我教会飞流,有你哭的时候呢。飞流虽然不象一般聪明人那样能够心思百转,但专注力却极是惊人,我所认识的人中,没一个及得上他的。”
  萧景睿没有理他试图找回场子的话,而是抬头向外望了望,问道:“苏兄到底让飞流去哪里玩了?都到正午了,怎么还没回来?”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清啸连连,紧接着便是一阵衣帛破空之音。萧景睿刚刚跳起身来,便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喝道:“何方小子!敢在
 
侯府撒野,休逃!”
  “不好,这个声音是……是……”萧景睿顿时大惊,正有些不知所措之时,突觉臂上一紧,转头看时,梅长苏神色凝重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沉声道:“快带我过去!”
  事发仓促,萧景睿未及多想,便展臂圈住了梅长苏的腰,运气一提,带着他连接几纵,以最快的速度向骚乱的现场奔去。
  掠过西侧道,刚冲进正院的月亮门,就看见二三道门之间的那小庭院里人影翻动,打得甚是热闹。飞流不仅身法奇诡,而且剑术极其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碜人发
 
根,可与他对打的那人似乎却丝毫未显落在下风,一手掌法大开大合,游刃有余,内力之雄劲如酷阳烈日,仿佛将飞流原本来去无踪的秘忍之术曝晒在了阳光之下一般,令
 
这个少年几番冲杀,也冲不出他的掌力范围内。
  萧景睿还未回过神来,听到身旁梅长苏厉声喝道:“飞流住手!”立即本能般地也跟着大叫了一声:“蒙统领请停手!”
  飞流对梅长苏的命令一向是不假思索地服从,立刻收住剑势,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对手倒也不趁势紧逼,双掌回错,虽未散力,却也停住了攻势。
  “景睿,这是怎么回事?”随着这一句威严十足的问话,萧景睿这才发现父亲竟然也在现场,负手立于庭院的东南角,似乎是为了封堵飞流前往内宅的方向。
  “请侯爷恕罪,”梅长苏缓步上前,欠身为礼,“这是在下的一个护卫,他一向不太懂事,出入都没有规矩,是在下疏于管教的错,侯爷但有责罚,在下甘愿承受。”
  萧景睿也慌忙上前解释道:“这次一定是个误会,飞流一向喜欢高去高来,但只要不去惹他,他就决不会伤害任何人……”
  谢玉抬手打断了儿子的话,脸色仍是有些阴沉,对梅长苏道:“苏先生远来是客,我府中不会怠慢,只是贵属这出入的习惯恐怕要改改,否则象今天这样的误会,只怕
 
日后还会发生。”
  “侯爷说的是,在下一定会严加管教。”
  谢玉“嗯”了一声,转向适才与飞流对打的那人,竟拱手施了个礼,向他道歉:“蒙统领今日本是来做客的,没想到竟惊动您出了一次手,本侯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蒙统领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体态雄健,身材高壮,容貌极有阳刚之气,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却又精气内敛,见宁国侯过来致歉,立即不在意地一摆手,道:“我
 
不过是见这少年身法奇异,敢在侯府内越墙飞檐,而满府的侍卫竟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以为是个心怀叵测的不法之徒,所以替侯爷您动动手。既然是误会,大家不过就当
 
切磋了一下。”说着目光极有兴趣地扫向了梅长苏:“敢问这位先生是……”
  “在下苏哲,与萧公子相交于江湖,彼此投缘。此番蒙他盛情,到京城来小住的。”
  “苏哲?”蒙统领将这名字念了念,看看飞流,再看看这个乍一瞧并不惹人眼目的年轻人,笑道,“先生有这样的护卫,想必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哪里,”梅长苏坦然笑道,“在下不过是恰巧在飞流落难时救了他一次,所以他感恩留在了身边,并非在下有何出众德能,才配驱使他这样的高手。”
  “是吗?”蒙统领神色不动,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没再继续追问。谢玉深深地看了萧景睿一眼,也无他言,过来招呼着蒙统领到正厅奉茶,两人一起并肩走了.
  看着父亲和蒙挚远去的背影,萧景睿不由跺了跺脚,拍着脑门道:“惨啦惨啦!爹爹起了疑心,今晚一定会把我叫去查问你的真实身份的,这可怎么办啊?”
  与他相反,梅长苏表情仍然十分轻松,随口道:“你就说是江湖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别的不知道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萧景睿苦着脸,“你知道刚才那位蒙统领是谁吗?”
  梅长苏目光微微一凝,叹口气道:“这京里能有几个姓蒙的统领,可以既得宁国侯如此礼遇,又有这般绝世武功?当然是京畿九门,掌管五万禁军的一品将军,蒙挚蒙
 
大统领。”
  “他除了是禁军统领,还是什么?”
  “琅琊高手榜位列第二,仅次于大渝的玄布,也算是我们大梁目前的第一高手吧……”
  “对啊,你想想看,你的一个护卫,居然能跟大梁第一高手对打……”
  “蒙挚刚才根本未尽全力啦……”
  “是,他刚才的确留有余力,但就算这样,他毕竟还是大梁第一高手,飞流能在他手下苦撑这么多招不败,也够让人惊诧的了。我爹是什么样人,会相信你是个无名的
 
江湖客才怪。再说就算我嘴硬,爹把谢弼叫来,三两下就能问出实话来!”
  “也对啊,”梅长苏歪着头想了半晌,“算了,如果你爹实在追问得紧,你就实招了吧。他不过是担心你把不知底细的人领回了家,问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我又不是
 
朝廷钦犯,隐瞒身份不过是怕麻烦,想想也确实不能让你为了遮掩我,说谎欺骗自己的父亲。”
  萧景睿觉得异常抱歉,很不好意思地道:“苏兄,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我爹为人持重,并不多言,就算他知道了你江左盟宗主的身份,也不过是心里有个数,不会跟
 
其他人说的。”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近来太放松,考虑事情不周全,才让飞流惹来了麻烦……”梅长苏刚说到这里,就看见飞流低下了头,一脸很惶惑的表情,急忙安慰地轻拍着他
 
的脸,温言哄道:“不是啦,不是飞流的错,是那个大叔把你拦下来,你才跟他动手的是不是?”
  飞流点点头。
  “所以啊,我们飞流一点儿错都没有,都是那个大叔不好!”
  萧景睿又有些冷汗。哪有人这样教小孩的?
  “不过以后呢,我们飞流要出门的时候,就顺着路从大门走出去,回来呢,也要顺着路从大门走回来,不要再在墙上啊,房檐上跑了。这里的人胆子很小,眼力却很好
 
,一不小心看见了飞流,会把他们吓到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萧景睿忍不住想,照他这样的教育方法,就算飞流没有脑伤,估计也长不大……
  这样一场风波之后,梅长苏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带着飞流回了雪庐,棋琴消遣,仍然一样轻松自在,反倒是萧景睿东想西想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至晚,谢玉果然将萧景睿和谢弼二人叫进了书房,严厉追问苏哲的真实身份。两个儿子积威之下,哪有本事跟当父亲的抗争,谢弼先就吐了实情,萧景睿也并没有否认
 
  乍一听到苏哲竟然就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现任宗主梅长苏时,谢玉有些意外。不过这也很清楚地解释了为什么他的护卫武功竟如此之高,稍稍驱散了一些这位侯爷
 
心头的疑云。对于梅长苏来到京城的目的,到底真的是象两个儿子说的来休养身体,还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办,谢玉还不能确切的判断。不过对这位宁国侯爷来说,只要能确
 
认这位雪庐客人的确是在大梁江湖上有身份的人,而并非异国的间谍就行了,江湖人其他的恩怨情仇,他一概不想过问,随便儿子们去折腾吧。
  离开了父亲的书房,谢弼抓着萧景睿一问,这才知道飞流今天居然与蒙挚交过了手,不由啧啧称奇。两人随后到雪庐告知梅长苏父亲已知晓他身份的事,这位江左盟宗
 
主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言豫津打扮得十分济楚,过府来宣布“苏兄旅途的劳累应该已经休息好了,所以今天大家出去玩”,将萧景睿和梅长苏捉出门去,丢下事务缠身满目幽
 
怨的谢弼,三个人足足逛了一天。
  因为霓凰郡主择婿大会已近,京城里这几天挤满了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们。各大酒楼茶肆基本上每天都是客似云来,熙来攘往,时时上演刀光剑影,拳打脚踢的精彩戏
 
码,就好象是在为择婿大会进行自发的首轮淘汰赛般,让一向爱看热闹的言豫津十分过瘾,从他回京城那天起就开始四处赶场子看戏。带着萧景睿和梅长苏出门的这一天,
 
他已经可以很权威地向他们介绍哪家酒楼里最多人去打架,哪个茶坊决斗水平最高了。
  看了一整天的混战,也没见到几个高手(当然高手们也是不可能自失身份,这个时候出来惹事生非的),言豫津虽然还兴致勃勃,但萧景睿早已腻烦了。如果是以前,
 
他多半还会强撑着陪好友尽兴,不过今天是跟梅长苏一起出来的,一见到苏兄面露疲色,他立即就否决了言豫津“再到邀月酒楼去玩一趟”的建议。
  “为什么不去了?邀月那里很好玩的,前几天我还在那儿看见一个使流星锤的人跟一个耍双刀的对打,一锤敲过去没使好力,结果飞回来砸自己脑门上,当场砸晕,笑
 
死我了……”
  萧景睿低声提醒道:“豫津,苏兄累了。”
  “啊?”言豫津一看梅长苏有些苍白的面容,不由拍了自己一下,“我就是太粗心了,苏兄是病体,当然跟我们不一样。那就在这儿歇着吧,这儿的菜品也不错,我点
 
几个招牌菜苏兄尝尝?”
  “一个时辰前才吃过点心,哪里吃得下?”梅长苏靠在椅背上,面色疲倦,精神还好,“略坐坐就各自回家吧,虽然出来逛,也不能很过分,让景睿回家陪父母吃晚饭
 
比较好。”
  “说的也是,景睿是乖孩子嘛。”言豫津赞同道,“不象我,我爹娘从不指望我放出去后能准时回来。就依苏兄的话,喝了这杯茶,歇歇脚就走。”
  萧景睿略向梅长苏倾过身去,轻声道:“我去叫顶软轿来,乘轿回去吧。你的身体要紧,也是我没留心,让你走了那么多个地方……”
  “不妨事,豫津带我们去的地方都很有趣,”梅长苏微笑道,“现在是有点累,多歇一会儿就好了。”
  萧景睿也是体贴人,知道梅长苏此话是怕言豫津过意不去,当下也没有坚持,三人命小二换了果品,闲聊饮茶。
  不过大约只过了不到一刻钟,梅长苏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接受萧景睿的提议,早些乘轿离开了。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十一章 萧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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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萧景宁走进梦白酒楼时,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儒衫,腰系重锦丝绦,足登八宝云鞋,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时时半挡在脸前,仿佛就是个潇洒的书生,可惜除了她自己以
 
外,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不过京城是个挤满了贵人的地方,贵人们的怪僻又很多。瞧这女子一身的派头,估计身份决不会低,所以大家看出来了也当没看出来,不想去惹她,连店小二都一口一
 
个客官,丝毫没有表现出他早已看出这是个女客的样子。
  萧景宁没有朝楼下热闹的厅堂瞟上一眼,立即向店小二要求去雨字包间,因而被带上了二楼,巧之又巧的,与言豫津他们这一座人打了个面照面。
  “景宁……”在费力地咽下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呼后,萧景睿立即冲过去,将她拉到了自己这张桌上,低声喝问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太没规矩了!”
  “什么规矩?”萧景宁瞪了瞪眼睛,但怕暴露自己尖细的嗓音,也没敢高声,“你们每天都在外面,我这才第一次单独出来!”
  “你跟我们能一样吗?你是公主,怎么能出现在酒肆茶坊?!”
  “公主怎么了?公主就该在宫里憋死?再说我是陪母后一起出来的。”
  言豫津也吃了一惊,左右看看,小声问道:“没看见啊?皇后娘娘在哪儿呢?”
  萧景宁白了他一眼,“笨,母后怎么会在这里?她是受莅阳姑姑之邀,到睿表哥他们家去的。我求了半天才带我一起,现在她们在闲聊,不需要我陪,我借口说先回宫
 
去,中途找了个机会才溜出来的,多难得啊。”
  “那还得了?”萧景睿更急,“你根本就没禀知娘娘,快走,我送你回去。”
  “我还要再玩一会儿,”景宁公主拧着性子道,“我这么仔细地改了装,也没有惹事,逛一会儿我自己就会回去的。人家霓凰姐姐还上阵杀敌呢,我逛个街就坏了规矩
 
了?”
  “你能跟人家霓凰郡主比吗?”言豫津撇着嘴道,“不过只要你自己不怕皇后娘娘的责罚,我们才不关痛痒。”
  萧景宁不安地咽了口唾沫,看样子还是有一些心虚。为了强自镇定,她把目光投向了梅长苏,问道:“这位是……”
  “我们的朋友,苏哲苏先生。”言豫津介绍道。
  “苏哲……”萧景宁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跳起身来,高声尖叫道:“你就是苏哲?!听说你有一个护卫,在蒙挚大统领手下走满了百招未败,他在哪里呢?可不可以见
 
一见?”
  萧景睿与梅长苏拦阻不及,急忙撒眼四处一看,整个酒楼二层的客人全都被这番话给惊住了,齐愣愣地盯向这边。
  有人在蒙挚手下走满了百招未败,本身就是个大新闻,何况此人的身份还是个护卫,那更是勾得人好奇,不知这位护卫的主人会是何等人物。
  “你别乱嚷啊,”萧景睿急道,“你半点武学都不懂,根本就不知道在蒙大统领手里走满百招是什么意思,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懂,”景宁公主不服气地解释,“可是霓凰姐姐懂啊,她刚才也在你家,听弼表哥说了这事后,很是惊讶,还说这个护卫的主人定非凡品,她一定要见一见呢
 
。”
  这句话一说,萧景睿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应该马上把景宁拉离这里,而不是当场去堵她的话。现在可好,越堵说的越多,虽然这后面一句话音调不高,但
 
酒楼上不乏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难保有没有人听见。这一下前有高手护卫,后有郡主点评,看来苏哲这个名字经过今天之后,想不在京城中出名都难了……
  不过既然错了,当然不能一错再错,所以萧景睿拖着景宁,四个人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匆匆离开酒楼,穿过人流熙攘的街道,躲进一条比较僻静的小巷。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景宁公主大为不悦,“就算你是我表哥,也没权利管我吧?”
  “公主殿下,”萧景睿的语调听起来也有些动气,“你我份属君臣,我是管不了你。可你既然出了宫,又被我遇到,总不能装不认识吧?再说刚才的事,你怎么能在大
 
庭广众之下如此宣扬?这会给苏兄引来麻烦的你知不知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一时吃惊嘛。”景宁公主哼了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麻烦,本公主替那个苏哲担着,他不过一个平民,难道本公主还护他不住?现在他都没有生
 
气,你生什么气?”
  梅长苏苦笑了一下,他不生气是因为知道生气也没用,只怪刚才为什么不早走一刻,好避开这位沉不住气的公主。现在被她这样一嚷嚷,按照京城八卦传播的速度,看
 
来最多一两天,关于某人派护卫大战蒙挚,然后获得郡主垂青的流言就会遍于四方,引来无数的好奇与关注。不过他现在暂且还顾不得这个,因为景宁公主话音刚落,萧景
 
睿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显然是被她轻视的语调给激怒了。可是对方毕竟是公主,身份在那儿摆着,如果放任萧景睿对她发作,她回宫去一告状,说不定明天又会传出“温顺
 
好脾气的萧大公子为了护卫苏哲竟与公主激烈冲突”之类的流言,平白增加大家对自己的兴趣。所以梅长苏不等萧景睿开言,就抢先拉住了他的胳膊,迅速道:“景睿,我
 
累了,先回去吧。”
  萧景睿怔了怔,不过只要回头一看梅长苏的眼睛,便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只得忍了忍,将身子转向言豫津,道:“豫津,我送苏兄回府,公主只好拜托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一直站在旁边一声不响的言豫津样子不对,本来整天带笑的脸现在绷得紧紧的,嘴也嘟着,眼睛鼓鼓地瞪着他,很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可
 
萧景睿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哪里惹到了这位国舅公子,只好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终于等来他问这一句,言豫津立即气呼呼地大声指控:“你们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飞流跟蒙大统领交手的事情啊!我今天一整天都跟你们在一起,你们居然不告诉我!!”
  “呃,这个啊……”萧景睿有些伤神地抓抓头,“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一天玩得开心,我们也没想到要跟你说……”
  “你们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言豫津仍是咬着牙,痛心疾首地跺脚,“天哪,飞流跟蒙挚交手!这么大的热闹我居然没看到,实在是……白在京城里混了那么久……
 
  “我说豫津,”萧景睿又只能苦笑,“就算我们今天告诉了你,你也看不到了啊。”
  “所以我才气嘛,”言豫津恨恨地道,“蒙挚出手就已经很难得了,何况是跟飞流……飞流啊……”
  “那个护卫是叫飞流吗?”景宁公主好奇地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萧景睿对她还没消气,不满地顶了一句。
  景宁公主不理他,直接找着梅长苏问:“喂,那个什么……苏哲,你的护卫到底在不在啊?快把他叫出来本公主瞧瞧。”
  “公主殿下,”梅长苏淡淡道,“飞流与我名虽主从,情同兄弟,他的行踪由他自定,我并不会随意传唤。恐怕要让公主失望了。”
  “哦?”景宁公主挑高了一弯秀眉,冷笑道,“你的架子大,他的架子竟然也不小,难道本公主召他进宫,他也敢不来吗?”
  梅长苏按住又要动气的萧景睿,低声道:“你别管,我有办法劝她回去。”说罢抬头微微一笑,温言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到梅长苏的这个要求,景宁公主不由一怔,问道:“你要说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吗?”
  梅长苏微笑不语,缓步走到了一边。萧景宁一时忍不住好奇,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公主金枝玉叶,在宫里何等尊贵,岂是外人所能擅见的?就算公主想传召,飞流也愿意进见,只怕这道诏命也传不出宫来。”梅长苏先驳了她的话,随即又悄声道,
 
“过天祖坛祭神赎罪这种借口瞒不了多久的,在下劝公主乘着事情还没闹开,早些回鸾驾中去,免得被皇后娘娘责罚。”
  景宁公主大惊失色,嘴唇激烈地颤抖起来,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溜出来的借口,是要在天祖坛祭神?”
  “大概因为我跟公主,听过同样一个故事吧……”梅长苏黑嗔嗔的眼珠轻轻一转,似笑非笑,“公主应该不是第一次在天祖坛祭神,想来也不愿意是最后一次。萧景睿
 
是个聪明人,只要我跟他把那个老故事讲一次,他马上会明白所有的事情,公主愿意我跟他讲吗?”
  景宁公主盯着他悠然自得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我想公主去梦白酒楼,是要见什么人吧?”梅长苏不理会她已有些发白的面色,仍是不紧不慢地道,“突然之间那么大声的说话,也许是为了提醒某个人,景睿他们
 
并不是骚扰你的登徒子,叫那个人不要贸然出来解救你,对不对?如果能够同时达到让我们快些离开,把你一个人留下的目的当然就更好了……”
  景宁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脸色开始由白转青。
  大约一年前,萧景宁在宫里遇到一个年纪极老的宫人,机缘巧合之下,听那老宫人说了一个前代公主的故事。据说那公主与一个侍卫相恋,皇帝却不允婚。这侍卫在宫
 
外天祖坛下挖了一条秘道,通往城里幽僻处。公主借故出宫,行至天祖坛下,突称头痛难忍,有拦路神在耳边说被她冲了天神的神道,要求她立即在坛下设下锦障,独自在
 
里面焚香祷拜一个时辰。侍从们不敢怠慢,立即架设起严密的锦障,将天祖坛围在中间,公主一人进入障内,趁机从坛下秘道中脱身,与侍卫私逃天涯。萧景宁最初并没把
 
这个故事放在心上,可是有一天路过天祖坛时,她突发奇想,如法炮制,没想到那坛下居然真的有条秘道,让她第一次自由地脱离了重重仪仗,也就是那一次,她认识了一
 
个帮她赶走骚扰者的年轻镖师。他们两人自知身份悬殊,结合无望,却又控制不住彼此的情意。为了能出来见他,萧景宁在心腹宫女的帮助下,装了一次重病,说病中梦见
 
拦路神来告,以后每次出宫都必须要到天祖坛前设障焚香两个时辰,天神方可恕她上次冲道之罪。皇帝皇后见爱女病的蹊跷,好的也蹊跷,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此后虽然身为公主的她出宫机会并不多,但有了借口,她每次都能顺理成章地在天祖坛边停下车驾,架起锦障,在心腹宫女们的掩饰下,消失两个时辰。这一次本来也一
 
样顺利,出宫时就派了心腹的内侍去通知恋人在老地方等她,自己寻隙先行离开宁国侯府,途中借天祖坛秘道溜出,可没想到刚进梦白酒楼,就被萧景睿给撞上了,她在惊
 
慌之下,不得不想方设法演戏提醒,生怕包间里的恋人被他们发现。原以为一切还算顺利,只要想办法将萧景睿气走,再甩掉言豫津,就能回去跟恋人再见上一面,可万万
 
没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普通温和的青年,竟一来就将她的底牌给掀了出来,而她居然怎么都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
  “公主考虑清楚了吗?”梅长苏柔声道,“公主的私事轮不到我管,我也没心情跟任何人说。只希望公主今天早些回去,以免徒惹风波。”
  景宁公主心头巨跳,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已咬出一排紫斑。沉吟了片刻后,她轻声问道:“你真的谁都不说吗?”
  梅长苏安慰道:“公主清誉,岂容轻辱?若不是公主今天屡屡拉扯我出来刺激萧公子,我本不愿多话。日后公主见我,就当不认识一般,我也决不会有丝毫不利于公主
 
的举动。”
  景宁公主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冷冷道:“你什么条件都不提,本公主反而有些信不过了。”
  梅长苏长眉轻展,仿佛略略思考了一下,笑道:“公主若信不过,那我就提个条件吧。日后无论在任何场合,公主无论听到我说什么话,都必须要顺口附和赞同一下,
 
这个条件做得到吗?”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哼,”景宁公主傲然道,“你一介平民,能有多少场合跟本公主在一起?这条件不是白提了吗?”
  “说的也是,”梅长苏毫不反驳,“不过提什么条件在我,公主只要说答应不答应就行了。”
  景宁公主的嘴唇紧紧地抿了一下,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好,我答应。”
  “其实公主不必如此着恼,”梅长苏眼睛里微露同情之色,“您是天之骄女,终身大事却不能由自己做主,诚是人间憾事。我所提的条件不过是虚设,公主日后遵守也
 
罢,不遵守也罢,我都会信守承诺,绝不外泄一字,伤害那人的性命。只是为了公主和那人好,听我劝一句,不要再见面了,见面除了增添痛苦,又有何益?”
  景宁眼睫一颤,几乎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掉下泪来。恋人身份过于低微,今生无望相守,纵然拼着到母后面前哭诉哀求,恐怕也只能徒然地为他招来杀身之祸。这青年字
 
字句句,说的虽然让人绝望,却是不争的事实。
  言豫津和萧景睿在远处看着,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却看得到景宁公主的神情变了又变,到最后竟是一副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十分惊诧,双双赶了过来,问道
 
:“这是怎么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是很会讲大道理的人,”梅长苏笑眯眯道,“刚才我跟公主讲解了一下孝道和礼制,就把公主感动成这个样子了……”
  “你又乱讲,”言豫津竖起双眼,“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你不信就算了。”梅长苏俯下身子,温柔地看着景宁公主的眼睛,轻声道,“我刚才说的话,请公主好好想一想。现在快些回去吧,你放心,豫津和景睿都不跟你一
 
起走,你自己一个人路上小心。”
  “什么?”萧景睿吃惊地道,“她一个人走怎么行?”
  “公主既然答应了要回去,就一定会回去。你们陪着,反倒象是信不过要押送她一般。我若是公主,也不会高兴被如此对待的。今天能否就听苏兄一次,我们在前面巷
 
口跟公主分道而行吧。”
  景宁公主本来一直在烦恼怎么样甩开萧言二人,悄悄回到秘道出口去,否则就算梅长苏什么都不说,事情也得要露馅,此刻听梅长苏考虑如此周到,不由心中感激,忙
 
道:“就是,我会直接回去,你们不必担心。苏先生,多谢你刚才为我讲解孝道,我以后定会更加孝顺母后,绝不会再任性地让她失望了。”
  “啊,”言豫津满面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居然真的是在讲解孝道啊?”
  “何必这么惊奇呢?”梅长苏斜睨了他一眼,“自古圣贤道理,最能感摄人心,改天我也讲讲给你听。好啦,现在不必多说,大家各归各的去处好了。”
  萧景睿看了景宁公主一眼,皱了皱眉。梅长苏知他虽然不满景宁公主今天的言行,但因为生性重情,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全,便拉着他的手臂,俯身细语道:“放心,
 
我让飞流跟着就是。”
  听了此言,萧景睿这才松了口气,不再表示异议。四人按照梅长苏的建议,在巷口分手,公主先就消失在人流中,言豫津回他的国舅府,萧景睿随后叫了一乘软轿,陪
 
着他的苏兄回到了宁国侯府。
  刚到府前边门落轿,早有家仆看见,翻身进去通报。未几谢弼匆匆迎了出来,一见面就大声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有人要见你们,都等了好久啦!”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十二章 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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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府前边门落轿,早有家仆看见,翻身进去通报。未几谢弼匆匆迎了出来,一见面就大声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有人要见你们,都等了好久啦!”
  听了谢弼的抱怨,萧景睿当然是立即问道:“谁要见我们啊?”但梅长苏却凝住了脚步,眉宇间闪过一抹犹疑之色,不过那也只是瞬间闪过,旋即恢复了平静。
  谢弼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衣着,急急地道:“还行,不用更衣了,快跟我进来吧,是皇后娘娘、母亲和霓凰郡主要见你们。”
  萧景睿顿时怔住。谢弼口中所说的这三个女人,可以说是目前大梁国中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皇后娘娘自不必说,执掌六宫,母仪天下,莅阳长公主是天子之
 
妹,宁国侯之妻,霓凰郡主虽位份略低,却手握十万南境铁骑。这三个人平时能见上一个就不容易了,更不用说是特别等候在此,一齐会见,可以说以前从未有人得到过的
 
殊遇。
  “你发什么呆啊?”谢弼捅了哥哥一下,“要是你不想进去就算了,反正她们主要是想见苏兄的。”
  “你还说呢,”萧景睿不高兴地瞪着谢弼,“还不就是你多嘴把飞流和蒙统领交手的事说了出去,才引得她们动了好奇之心。你忘了苏兄是来养病的,不是来到处应酬
 
的,这一下子风头出大了,他还能清静吗?”
  被这样一责怪,谢弼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歉:“确实是我不小心,陪母亲待客时,聊着聊着就说了出来,请苏兄见谅。”
  “哪里,”梅长苏语气淡然地道,“谢二公子替我引见贵人,我还该感激才是。说不定等会儿进见时,皇后娘娘还会替誉王殿下赏些宝物给我呢。”
  谢弼闻言心头一惊,抬眼见梅长苏唇边虽挂着一抹微笑,但眸中却毫无笑意,便知自己的这点小算盘,已被这位聪慧过人的江左盟宗主看破,不由神色尴尬,飞快地转
 
动脑筋想着该如何解释。
  萧景睿成年前,一年也只得半年在京城,成年后更是脚踪遍于江湖,从不涉政事。但尽管如此,他毕竟仍有侯府公子的身份,朝局大势还是知道的。此时听梅长苏说出
 
这样一句话来,谢弼又是这种表情,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心中登时大怒,上前几步将梅长苏挡在身后,向着谢弼大声道:“你去回禀娘娘和母亲,苏兄身体不适,
 
不能来觐见了。”
  “大哥你干什么?”谢弼着急地想要推开他,“你不要再添乱了,正厅上等着的是普通人吗?是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的吗?”
  萧景睿一咬牙,左掌翻上,握住谢弼的手臂,略一发力,便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同时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极是认真:“我想母亲和霓凰郡主只不过是好奇,真正
 
想要见苏兄的是皇后娘娘吧?所以我再说一遍,请你回禀娘娘,苏兄病了,不愿驾前失仪,请她见谅。”
  谢弼用力挣动了几下,却挣不开萧景睿手掌的箝制,不由涨红了脸,又羞又恼。他虽然素日“哥哥,哥哥”地叫着,与萧景睿之间也确实有着深厚真切的兄弟感情,但
 
从骨子里来说,他并没有真正把萧景睿当成一个兄长来尊敬和看待。而萧景睿生性又温和谦顺,自小对兄弟姐妹们都是谦让有加,从未摆出过当哥哥的架式,平时受一些小
 
欺负也不放在心上,对于有世子身份的谢弼,他更是从来没有疾言厉色过,今天突然态度这般强硬,当然令谢弼惊讶诧异,十分的不习惯。
  “算了景睿,我就……”梅长苏上前一步,语气无奈地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萧景睿头也不回地驳了回去:“不行!这绝对不行!”
  “大哥!!”
  “你在邀请苏兄来金陵时,心里究竟做何打算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请他来是休养身体的,外界纷扰一概与他无关。”萧景睿目光坚定,分毫不让,“誉王也好,太子也
 
罢,你要选择什么样的立场,你要偏向谁,那是你自己的事,父亲都不管你,我更加不管。可苏兄是局外人,就算他手握天下第一大帮,是个可倚重的奇才,你也不能完全
 
不问他的意思,就虚言相邀,玩弄一些小手段来迫他卷入纷争。即便苏兄只是个陌生人,你这种作法都有违做人应有的品性,更何况我们这一路相处,好歹也应该有点感情
 
了吧?”
  谢弼从来没有见过萧景睿这般言辞凛冽,何况自己又理曲,气势自然便低了几分,嗫嚅着辩解道:“只是见见皇后娘娘而已,又没有要决定什么……”
  “只是见见?”萧景睿冷笑道,“若不是冲着苏兄这满腹的才学和他江左盟宗主的身份,皇后娘娘无缘无故见他做什么?若是接见时娘娘代誉王招揽示恩,苏兄该如何
 
反应?娘娘若有超乎寻常的贵重赏赐,你让苏兄接还是不接?你未得苏兄同意,便无端陷他于为难之地,这样做可还有分毫朋友之义?”
  被他这样厉言责备,谢弼脸上有些挂不住,满面羞惭,额前迸起青筋。萧景睿见他这般形容,又有些心软,放缓了语调徐徐道:“二弟,家里一向靠你辛苦打理,我很
 
少帮你的忙,这是我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谢家的荣耀和门楣。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这样对待朋友。今天的事若是被豫津知道了,他也会
 
骂你的。现在我陪苏兄回雪庐,至于皇后娘娘那边……我想以你的机智伶俐,应该可以搪塞过去的。”说罢他返身拉着梅长苏,头也不回就走了。谢弼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
 
,最后叹一口气,到底也没敢再追过去。
  回到雪庐之后,梅长苏仍是在惯坐的树下长椅上落座,萧景睿亲自给他斟上热茶,移了个木凳在旁边,默默陪他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梅长苏眸中眼波轻动,落在了萧景睿的脸上。这位有着双重身份的年轻人此刻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温雅感觉,表情柔和,目光清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激烈与坚定,但梅
 
长苏看着他,心里却无法平复刚才所感受到的震动。
  本以为早已了解了他,看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单纯亲切的孩子,竟然还能带给他惊奇。
  虽然现在去见皇后并非自己所愿,但真的见了,也未必就不能应付。可被萧景睿挡在身后,听他不遗余力地维护自己时,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感动。
  对于友情,对于做人的品德,这个年轻人有着他自己简单而又不容更改的原则。如果天下的人都象他这样,那么这个世间也许可以美好许多。
  只可惜,太多的人做不到这一点,包括自己……
  “苏兄,请你不要生谢弼的气……其实他并没有恶意的,他只是一向支持誉王,又太仰慕你的才学,”萧景睿摸不准梅长苏表情的含义,有些不安,“本来你是为了远
 
离江湖纷争才到金陵来的,结果现在却让你遇到这种麻烦……”
  梅长苏微微一笑,仿佛一道清泉流过林间山石,让人陡生幽雅宁邃之感,心中浮躁立消。他伸手拍了拍萧景睿的膝盖,低声道:“生气是不至于的……我知道任何人做
 
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谢弼也是这样。只不过大家都太为自己考虑了,世间许多烦恼也就因此而生。江湖也好,朝廷也罢,何尝有什么两样?北燕大渝为了夺嫡刀光剑影
 
,我们大梁又岂会例外?”
  “你当初来金陵之前,就说过要隐瞒身份,”萧景睿垂着头,很沮丧的样子,“我明明答应了你,却没能做到……”
  “这怎么能怪你?追其根源,是我忘了让飞流小心……”
  萧景睿摇摇头,正色道:“苏兄不必为了让我好受,故意装着没看到真相。经过今天的事后,我们都应该明白,就算飞流昨天没有与蒙统领狭路相逢,谢弼也会将苏兄
 
的身份告知誉王的。只不过经景宁在酒楼那一嚷之后,恐怕不仅仅是誉王,连太子殿下也已知道有苏兄这样一个人物来到了金陵……”
  “不如我们连夜逃出京城吧?”梅长苏为了放松气氛,开了一句玩笑,“景睿,这种时候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要陪我一起逃哦……”
  “苏兄!!”萧景睿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
  “好啦,别担心,”梅长苏笑着拍抚他的背心,“即来之则安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现在他们都在拼命招揽人才,既然已经不幸被他们看中了,再逃回江左去,只会
 
把麻烦也带回去,白白被盟里的人骂我招灾惹祸的。还不如留在京城看看热闹,等他们多观察一阵子,自然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到时就算我想凑上前去,
 
人家也不屑得要啦。“
  萧景睿虽然明知不可能这么简单,但还是忍不住被逗得一笑,心中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光。
  幸好拒绝觐见的事最终也没有引发什么风波,皇后娘娘与霓凰郡主很安静地起驾离去,看来谢弼的手腕的确不凡。当晚吃饭时场面也很平静,宁国侯和莅阳公主都没有
 
提起任何关于雪庐客人的话题,谢弼更是闷闷的,只吃了半碗饭就回房去了。萧景睿随后过去探望他,他也没有向哥哥发火,只是拜托萧景睿替他向苏兄再道个歉,之后便
 
借称身体不舒服,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言豫津又过来找大家一起去玩,结果惊奇地发现每一个人都好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大热闹没有看成,立即捉住萧景睿进行逼
 
问,可折腾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幸好他最后总算想起明天就是霓凰郡主择婿大会的第一天,一定要养精蓄锐,向打入琅琊高手榜的目标进行冲刺,这才停止了折磨
 
自己的好友,恹恹地回府休息去了。
  金陵宫城朱雀门外,巍巍筑着一座皇家规制、朱梁琉瓦的赞礼楼,名曰“迎凤”,自第三代帝起,大梁皇室中诸如婚礼、成年礼等庆典活动,均在此举行万民朝贺的仪
 
式。霓凰郡主虽非宗室,但功震天下,威名烁烁,在大梁朝廷中所受到的特殊礼遇一向胜过公主。这次她的择婿大会,地点自然而然也就定在了迎凤楼。
  一个月前,皇帝命工部派员,于迎凤楼前的巨大广场上建了一座平台,环绕平台搭了一圈五色锦棚,以供贵族们起坐,普通官员及其他有身份的人散坐于棚外,再外面
 
一圈是经过核查和准许可以进来远远观看的平民。而一般的老百姓,当然就被挡在了关防之外,无缘盛会,只能守在远处听听消息,聊以解闷。
  虽然能亲眼目睹大会全貌的人毕竟是小部分,但这桩事体的重要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甚至可以说全天下的关注目光,现在都已经全部投向了朱雀门外的那座平台上,等
 
待着即将开始的这场最惊心动魄的角逐。
  而他们之中的胜利者,将会得到的是全天下最难征服,但也最优秀的那个女人。
  以宁国侯府的地位,自然是锦棚里的坐客,同去看这场大热闹原本也是大家约好了的,但由于这两天风波频生,萧景睿有些拿不准是否还应该带着梅长苏出现在那么公
 
开的场合,一时颇费踌躇。不过对于他的烦恼,当事人梅长苏却一点也不在意,既不表示要去,也不说不去,而是一面象看戏似的瞧着萧景睿在那儿踱来踱去,拧着眉头盘
 
算考虑,一面快快活活地逗着飞流玩。
  “飞流啊,你想不想学拍一下就能让蔺晨哥哥笑个不停的手法?”
  “想学!”
  “学来干什么呢?”
  “拍他!”
  “可是飞流想学的话,就必须要回答一道题,答对了才能学。”
  “问!”
  “把一根很长的竹竿竖起来,竿头上挂着一顶帽子,如果不把竹竿弄断,也不许放倒,我们飞流怎么才能把帽子取下来呢?”
  “跳起来拿!”
  “可是竹竿很长哦……”
  “飞流跳得高!”
  “可是竹竿长到连飞流也跳不到那么高哦……”
  “跳两下!”
  “假如飞流不会跳呢,怎么去拿?”
  “爬上去!”
  “可是一爬的话,竹竿就会倒了。”
  “钉在地上!”
  “假如飞流不会武功,钉不动呢?”
  “大风!”
  “让大风吹下来是吗?”
  “是!”
  “如果当时没有刮大风呢?”
  “等!”
  “如果等来等去,一直都不刮风呢?”
  “要刮!”
  “你是说,总有一天会刮风的对不对?”
  “对!”
  “哎呀,我们飞流真聪明!”梅长苏高兴地抬起手,飞流立即在他身边蹲下,依偎过去让他轻轻拍抚自己的脸,虽然表情仍是冷如坚冰,但眸中却充满了敬爱之意。
  萧景睿看着这两人,只觉得满额暴汗,全身无力。
  “我们太吵,打扰你思考问题了吗?”梅长苏笑着问道。
  “……”
  “飞流啊,”梅长苏捧起飞流的脸揉了两下,“我们小声一点说话,景睿哥哥在想事情哦……”
  “苏兄……”
  “你在想什么事情啊,这么晚了还不出门!”随着这句抱怨出现的,当然是国舅公子言豫津,他今天穿着藕合色的新衣,头扎束发银环,显得十分英俊帅气,站在雪庐
 
门口,理直气壮地叫着,“快点走啦,再过半个时辰连皇上都从正乾殿起驾啦,你还在罗嗦什么呢?”
  萧景睿叹一口气:“我在想今天该不该去?”
  “当然要去!虽然今天轮不到我们上场,但好歹是报过名的,怎么都要去观察一下将来对手的情况吧。”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苏兄……”
  “苏兄就更要去了,这么大的热闹你不带苏兄去看,那让他在京城里玩什么?”
  “你不知道……”萧景睿仍是神色沉重,将昨天的麻烦大约说了一遍,“这种场合,所有重要人物都在,苏兄这一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言豫津歪着头也想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才应该去。要是让苏兄呆在雪庐里,难保太子和誉王不会托辞来拜访,到时候谁先来后来,谁说了什么送了什么,
 
那才叫解释不清楚呢。今天大庭广众之下,刚好让苏兄把该认识的人全都一齐认识了,乘机表示一下不受延揽的态度,这样就说不上谁捷足先登了,以后反而便宜呢。”
  梅长苏停止了给飞流整理发带,抬头赞赏地看了言豫津一眼。这位少爷本是不爱谋略的人,却总是能一针见血看到实质,不能不说是有天赋。
  “你说的也有道理,”萧景睿本也是不爱琢磨这些权谋之事,今天为了梅长苏才想了一早晨,脑袋早就想疼了,言豫津这番话立即将他说服,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好多
 
,“如果苏兄不准备什么了,我们就走吧?”
  “不用了,”梅长苏扶着飞流的手站起来,“我和飞流又不去求亲,打扮什么呢,走吧。谢弼在院外也该等累了。”
  “咦?你怎么知道谢弼在院外?我刚才没说吧?”言豫津大是奇怪。
  “猜的。”梅长苏简洁地笑道,当先走出雪庐,谢弼果然等在院门外的一株老柳下,见他们出来,忙迎上前去。
  “苏兄,昨天是我……”
  “何必多说呢?”梅长苏的笑容清淡柔和,并无一丝愠恼之意,“我并不介意,你也不要再记在心上了。”
  两人相视一笑,果然都不再多言。萧景睿一方面兄弟情深,一方面对梅长苏敬爱有加,此时瞧见他们芥蒂全消,仿佛满天阴云散开,又回到了他所希望的和睦气氛中,
 
当然是欢喜异常,满面都是笑容。梅长苏看在眼里,面上虽未流露,但心中却暗暗叹惋。
  乘马车到达朱雀门后,这里已是人流如织。满城的高官显贵几乎已倾巢而出,一时间三亲四朋,上司下属,乱嘈嘈地互相寒喧行礼,宛如到了市场一般。一行人将梅长
 
苏护在中间,也是一路左右招呼个不停,直到进了棉棚区方略略好些。
  言家和谢家的棚子并不在一处,但由于宁国侯和莅阳公主都随驾在迎凤楼上,所以言豫津直接就坐了过来,说是跟大家挤在一起热闹。飞流今天并没有忽隐忽现的,而
 
是一直都紧紧挨在梅长苏身边,盯住每一个有意无意靠近过来的人,冷洌的气质连旁边的三个贵公子都觉得有些心头发寒。
  拜景宁公主昨日所赐,至少锦棚级的人物大多都已听说了关于一个少年护卫的惊人之举,所以一路上好奇探究的目光一直没有停过,只是畏于飞流阴辣的煞气,目前还
 
没有人敢过来直接打扰他。
  近午时分,迎凤楼上突然钟罄声响,九长五短,宣布皇驾到来,楼下顿时一片恭肃,鸦雀不闻,只余司礼官高亮的声音,指挥着众人行礼朝拜。
  从锦棚这一圈向上望去,只见迎凤楼栏杆内宫扇华盖,珠冠锦袍,除了能从位置上判断出皇帝一定是坐在正楼以外,基本上分辩不出任何一个人的脸。不过对于那些楼
 
上人而言,情况自然又不同了,居高临下俯视四方,视野之内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司礼官已引领今天预定要进行比试的前五十人上了平台,参拜皇帝,一一报名后方下去,按抽签决定的顺序与配对,正式开始了较量。
  梅长苏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宗主,虽然由于身体原因难修武技,但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却是见识广博,如数家珍,非常人所及。同棚的三个年轻人时时询问,他也耐心
 
地一一解答,尽管台上的比试目前还未达到精彩的程度,但棚内的气氛却十分地热闹。
  前三场比试刚结束,本来就知道绝不会少的访客终于来了第一个。
  不过令大家吃惊的是,这个访客却是一开始想也未曾想到过的。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十三章 霓凰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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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公子爷,今儿个可玩得高兴?”面对棚内诸人几乎毫不掩饰的惊讶,来者根本不以为意,笑眯眯地微躬着身子,一甩手中的拂栉,拱手行礼。
  “啊,不敢当不敢当,高公公请坐。”谢弼是常历官场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
  “坐就不用坐了,”虽然是已在皇帝驾前贴身侍候了三十多年的老心腹,又早已升任六宫都太监总管,但高湛的为人处事一向并不张扬,面对这几个年龄小上几轮的孩
 
子,他仍是毫不失礼,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你们快跟着咱家来吧,太皇太后要见你们。”
  “太皇太后?”谢弼吓了一跳,“她老人家也来了?“
  “可不是。太皇太后在迎凤楼上见你们这几个孩子玩得开心,叫你们上去呢。”
  “我们全部?”
  “对,这位先生,还有这个小哥,全都上去。”
  谢弼回过头来,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这位太皇太后是皇帝的嫡祖母,如今已九十高龄,从不过问政事,所以宽心寿长,太后都薨逝了多年,她还活得十分滋润。最喜
 
欢看到身边围绕着一群晚辈,所以会派人来召见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她老眼昏花的,居然还能看清楚下面坐着什么人。
  不过发愣归发愣,太皇太后召见,皇帝也不敢不去。一行人只得整理衣冠,随着高湛出了锦棚,自侧梯进入了迎凤楼。
  太皇太后并不在正楼,而是驾坐于避风的暖阁里。一进阁门,就看到有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斜歪在一张软榻上,满面皱褶,容颜慈祥。除了成群的宫女彩娥、内监侍从
 
以外,旁边还陪坐着四个人。
  梅长苏眼眸略略一转,就已确认了这四个人的身份。
  首座上凤冠黄袍,气度雍容的应是正宫言皇后,眼角唇边已有皱纹,只依稀保留着几分青春时代的美貌。皇后右手边是位高髻丽容的宫装妇人,年龄也在四十以上,只
 
是保养得更加好些,皮肤依然颇有光泽,这位当是太子生母越贵妃。皇后左手边坐着的中年美妇神态更加端庄,秀丽的眉目有些眼熟,自然是莅阳长公主。最后一位是个年
 
轻女子,她服饰简单,妆容素淡,容颜虽称不上绝美,却英气勃勃,神采精华,满室的华服贵妇,竟无一人压得住她的气势,想来除了霓凰郡主,何人有如此风采?
  “来了吗?”太皇太后颤颤地坐了起来,眉花眼笑,“快,快叫过来,跟我说说都是哪些孩子啊?”
  言豫津忍不住抿嘴一笑,被言皇后瞪了一眼。
  因为年事已高,太皇太后近年来已有些糊涂,虽然喜欢亲近年轻人,但却根本记不清谁是谁,有时明明头一天才见过,第二天就又要重新引见一遍了。
  高湛引着众人上前,梅长苏寻隙低声哄着飞流:“等会儿让老奶奶拉拉你的手好不好?笑一下给老奶奶看好不好?”
  飞流冷着脸,露出不愿意的表情。
  “你听我的话,我晚上唱歌给你听哦。”
  飞流的眼睛顿时亮了亮。
  这时太皇太后已拉起了离她最近的萧景睿的手,高湛忙从旁介绍道:“这位是宁国侯大公子萧景睿。”
  “小睿啊,成亲了没?”老人家慈和地问道。
  “还没……”
  “哦,要抓紧啊!”
  “是……”
  摸了摸萧景睿的头后,她又转身拉住了谢弼的手。
  “这是宁国侯二公子谢弼。”
  “小弼啊,成亲了没?”
  “没……”
  “要抓紧啊!”
  “是……”
  接下来太皇太后又向飞流招手,梅长苏忙将他推了过去,少年冷着脸,勉强让老太后攥住了自己的手。
  “这位小哥叫飞流……”高湛飞快地问了谢弼后介绍道。
  “小飞啊,成亲了没?”
  “没有!”
  “要抓紧啊!”
  “不……”没等飞流“不要”两个字出口,梅长苏已经赶紧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太皇太后的注意力自然立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拉过他的手来,笑眯眯地看着。
  “这位是苏哲苏先生。”高湛道。
  “小殊啊,”太皇太后口齿有些不清地问着同一个问题,“成亲了没?”
  “没有。”
  “要抓紧啊!”
  “……”
  最后被拉过去的是言豫津,高湛介绍之后,太皇太后依然问道:“小津啊,成亲了没?”
  言豫津眨了眨眼睛,很恶作剧地道:“已经成亲了。”
  太皇太后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反应,但她随即又问出一个新的问题:“生孩子了吗?”
  言豫津一呆,喃喃道:“还没……”
  “要抓紧啊!”
  “……”
  言皇后移步上前,恭声道:“皇祖母,让孩子们陪您坐一会儿吗?”
  “好,好,”太皇太后很欢喜,招手安排道,“都坐过来,小睿小弼在这里,小津也不要站着,小飞离得太远了,还有小殊,都坐在太奶奶旁边……”
  被年轻人围坐着,老人家表情欣慰,命人不停地端来一盘盘精致果点,象对小孩子一样分给他们吃,自己一旁看着,笑得极是开心。
  不过尽管心情愉悦,但太皇太后毕竟已是高龄,未几精神便见倦怠。言皇后生怕有失,与莅阳公主一起连劝带骗,终于哄得她同意回宫休息,几个人才算被放了出来。
  梅长苏以为这次破格的召见应该就此顺利结束,微微放松了一些,跟大家一起迈步出了暖阁。谁知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背后有个清扬悦耳的女声叫道:“苏先生请
 
留步。”
  虽然她叫的只是“苏先生”留步,但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留了步,一齐回过头来。
  霓凰郡主身姿优美地走了过来,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一派强者风范,仿佛根本不在意投注在她身上的这么多道视线,径直走到了梅长苏面前,莞尔一笑:“暖阁里实在
 
太闷,不适合我这样的军旅之人。苏先生如不介意,可愿陪我到廊上走走,看看下方的比试进行的如何了?”
  且不说这位是名扬天下的霓凰郡主,就算只是个普通女子,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梅长苏一笑领命,轻声向飞流下了指令后,便陪着郡主缓步走向楼阁房间外的长廊
 
  飞流冷着脸,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如同是固体一般直直地射向远方,整个人好似就这样变成了雕塑一般。但其他三位贵公子就不能象他一样装成是雕塑了,全体停在楼
 
梯口左右为难。走吧,不放心梅长苏,不走吧,这个地方又不是想留就能留的,正拿不定主意呢,高公公已移步过来,满面堆笑地道:“郡主留的客,几位公子爷有什么不
 
放心的?请楼下锦棚入座吧,呆在这里,也未免太拘束了各位。”
  话虽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清楚。三个人无奈之下,也只好就这样下了楼。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高湛虽然一直居于深宫,但好象很清楚飞流身份的样子,把三个有地位
 
的贵公子赶走了,却管也不去管这个阴冷少年,由着他象钉子一样竖在楼道口。
  不过萧景睿他们不知道的是,梅长苏虽然外表依旧平静安和,但心里其实也拿不准郡主留客的真实用意,只不过这位宗主城府要深些,毫不外露,与霓凰郡主并肩立于
 
楼上的样子,就好象是在轻松地欣赏风景似的。
  “苏先生,”霓凰郡主凤目中波光流转,凝于梅长苏的侧面,问道,“昨日在宁国府上恭候了多时,听说贵体不适,竟无缘得见。看今天的情况,似乎已然康复了?”
  “是的,已然康复了。” 梅长苏浑不在意地答着,半点也没有被人家指出你在托辞时应有的尴尬。
  “本来我还想欣赏一下江左梅郎如何应对皇后娘娘的示恩招揽呢,可惜了。”霓凰郡主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更加增了兴趣,“你知道你的麻烦是怎么来的吗?”
  “麻烦?”梅长苏随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我有麻烦吗?”
  “我敢肯定,等会儿先生回到宁国侯府的锦棚后,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会立即前来拜会的。你信不信?”
  “郡主所言,焉敢不信?”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霓凰郡主目光如剑,语气中傲气森森“虽然你执掌天下第一大帮,梅郎的清韵才名也遍誉江湖,但毕竟只是一个平民,对朝局纷争其实谈不上
 
有多大助益,可为什么太子和誉王会对你如此感兴趣呢?”
  “说句实话,”梅长苏苦笑道,“我的确一直都非常奇怪。想我平平碌碌,不过被一帮兄弟扶持,才算略有薄名,能够苟安于江湖,根本从未有过什么安邦定国的功绩
 
,何德何能让皇子们垂青?郡主既有这样的真知灼见,求您跟两位殿下说一说,梅长苏此人,实在是得之无益。”
  霓凰郡主朗声一笑,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也随着他把目光放远,眺望着霭霭雾岚中的金陵城,半晌后方缓缓道:“你的麻烦……来自琅琊阁……”
  梅长苏挑了挑眉,这才有些动容似的侧过身子直视郡主,“琅琊阁?郡主此言何意?”
  “太子殿下重金上了琅琊阁,求荐天下治世良才。”霓凰郡主以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你不幸被推荐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梅长苏冷冷道,“‘治世’现在还是皇帝陛下的事,其他人提前操的这是什么心?就算我蒙琅琊阁主厚爱,算个治世良才,那也要新皇登基
 
后才用得上我吧?”
  “你真以为人家要的是治世的良才吗?其实他当时到底是怎么问的,现在已不必深究,不过琅琊阁的答案却令人回味啊。”霓凰郡主慢悠悠道,“据我所知,那个回答
 
是这样的,‘江左梅郎,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麒麟?”梅长苏失笑道,“郡主看我的模样,跟那个四不象的家伙有半点联系吗?”
  “你还笑得出来?”霓凰郡主的表情很是佩服,“如果只是皇子们为自己府中招揽人才倒还罢了,你推脱不就,他们也不至于会有什么执念。可有了‘麒麟之才’这个
 
评语,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没有得到你之前,他们两个都会锲而不舍,可一旦有人得到了你,那么没有成功的另一方,又必然会尽其全力来杀你。对这样的处境,你就没有
 
别的感觉吗?”
  “当然有,”梅长苏很认真地道,“我感觉到琅琊阁主一定跟我有仇。”
  霓凰郡主不禁展颜一笑,半转过身子,侧靠在栏杆上,眸中精芒微闪:“与先生见面之后,我倒觉得琅琊阁主这次说不定又对了……”
  “拜托郡主了,”梅长苏忙拱手行礼道,“我跟郡主可没仇,本来就已上了烤架,郡主何苦还要来添一把火?”
  “这把火早就烧起来了,我劝你最好还是快些挑一个吧。”
  “也快些被另一个追杀?”
  “这样至少也有一个人会拼命保护你,总比让那两个人都死了心,一齐来追杀你的好。”霓凰郡主口气突转冰冷,“你会选谁呢?太子还是誉王?”
  梅长苏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但刹那犀利转瞬即过,他仍是那个闲淡的病弱青年。“良臣择主而事,你到金陵来,难道不是为了成就一番功业?”
  “残年病体,何谈什么功业?不过是想小憩一段时日罢了。”
  “到京城来小憩?”霓凰郡主双眼看着远方,口中却嘲弄道,“江左梅郎与众不同,真是会挑地方。”
  梅长苏并不理会她的讥讽,淡淡道:“郡主对朝局的走向,也是出乎人意料的关心哪?”
  霓凰郡主霍然回过头来,双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地射向梅长苏,气势之盛,仿若烈火雄炎直卷而来,普通一点的人只怕立刻便被会震倒。
  但梅长苏却坦然迎视,唇边还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
  半晌之后,霓凰郡主终于收回了自己刻意散发出来的怒气,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穆氏一族世代镇守云南,与朝廷可谓相互依存。朝局的走向,对我藩镇影响极大
 
,有何关心不得?”
  “在下只是觉得,”梅长苏躬身一礼,“其实历代皇位的更迭,素来都与云南无关,无论将来谁据有天子之位,为大梁镇守南藩的穆氏都是无人敢动的。郡主又何必对
 
夺嫡之争如此感兴趣呢?”
  对于这个问题,霓凰郡主根本不予回答,反而仰天长笑,逸采神飞,那种璨然的气度,虽现于女子之身,却充满了一方诸侯的豪情与霸气,令人心折,可以想象当她在
 
战场之上,如烈焰狂飚般展开攻势的时候,又是何等地撼人心魄。如果新近才成年袭爵的那位年轻小郡王有其姐一半的风姿气势,就足以使云南王府成为天下最难撼动的藩
 
镇了。
  梅长苏眉睫一动,已然明白了这位南境女统帅的意思。
  的确,云南穆府效忠朝廷,但也要朝廷镇得住它才行。霓凰郡主女中英豪,随随便便的主子岂能让她俯首?那位未来的天子是什么样的人,是怎么样夺得的宝座,她焉
 
能不过来自己看上一看?
  “苏先生,”霓凰郡主长笑之后敛容回首,竟已改了称呼,“你可愿帮本郡主一个忙?”
  梅长苏忙道:“郡主如有吩咐,自当尽力。”
  “陛下有旨,武试前十名,方有资格参加文试。我想请苏先生担任文试的考官,帮本郡主排定一下这些求婚者的座次。”
  对这个要求,梅长苏相当意外,第一反应就是婉拒:“文试本是陛下亲裁,岂有在下多言的道理?”
  “苏先生的才名谁人不知?陛下也不会反对的。”霓凰郡主目光幽幽,竟有些柔婉之态,“既然都劝我说女子迟早也要一嫁,选得小心些也不算有错吧。”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个文试的座次,是用来确认郡主与之比武的顺序吗?”
  “是,文试优胜者,先有机会与我比试,他若赢了,后面的九个就没有机会了。”
  “若是此人输了呢?”
  “依次由下一名递补。要是十个人都赢不了我,那这次我就嫁不掉了。”霓凰郡主冷笑的样子,仿佛早已看到了她所说的这个结局,“先生能答应么?”
  梅长苏知道如今的态势,自己再低调也无济于事,倒也不怕出这个风头,当下缓缓点头,凝目看向楼前平台上一直没有停止过的刀光剑影,叹道:“若这里面真有一个
 
郡主的有缘人就好了……”
  霓凰郡主走近了一步,与他肩并肩站着,目光漠然地望着下面的争斗,仿若喃喃自语般地轻声问道:“苏先生怎么不参加呢?”
  “我?”梅长苏失笑了一下,“我这样的身体,只怕第一轮就会被打飞出去。到时候还想当麒麟呢,不变成肉饼就算好的了……”
  听他这样一描述,霓凰郡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苏先生还真是风趣。不知先生得的是什么病?”
  “宿疾罢了,暂时无碍性命。”梅长苏顺口答着,仍是随意地看着下方的人潮,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之间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虽然这一下悸动如同轻羽
 
点水,瞬息无痕,但霓凰郡主何等样人,立即察觉了出来,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看了半天,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迎凤楼到底非我久留之地,郡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还是到下面锦棚里去的好。”梅长苏温言道,“再说麒麟总是不回去,太子与誉王殿下岂不等的着急?”
  “说的也是,早见早好。”霓凰郡主也点头微笑,“那就不耽搁先生了,请便吧。”
  梅长苏拱手却步,行了一个告退之礼,而一向连公卿王侯都不太放在眼里的南境女帅竟敛衣躬身,向他回了半礼。两人分手之后,一个回到暖阁,另一个直接下了楼梯
 
,飞流自然也跟在后面一齐走了。
  从迎凤楼侧面的出口到锦棚区的入口,是由一条长长的甬道相连,侍卫们都在墙外关防,整个道路异常清静。梅长苏一面慢慢走着,一面低头思考,直到飞流在后面“
 
啊”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看见迎面而来的健硕身影。
  蒙挚身为禁军统领,负责宫城的安危,皇帝驾临于此,他的责任重大,须要四处巡视,格外小心。不过梅长苏是受太皇太后诏命进迎凤楼的,掌控全局的他当然不可能
 
不知道,所以这迎面撞上,他也并没有上前盘查,反而笑着打了个招呼。
  梅长苏也微微一笑,点头为礼,两人各有各的事情,仿若是偶然相逢,谁都没有停下脚步来寒喧一两句的意思。
  然而就在他们相互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梅长苏的嘴唇突然动了几动,吐出了一句语音极轻,但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来:
  “叫他们两个都给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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