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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十一部分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三章 祭礼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2: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3406
 
  忙了一天,好容易补点字发上来,不要嫌弃啊~~~~~好累,奔下去睡~~~~~
  ————————————————————————————————————————-这是补眠的分割线————————————————————————
 
  按大梁国的律法,死刑犯只在每年的春秋两季固定的时间段里被处死,称为“春决”与“秋决”。当何敬中知道自己的儿子脱罪无望,只能被判死刑之后,便转而请求
 
齐敏拖延时间,延到春决之后再判,这样就能多活一些时日,指望再出现什么转机。
  可是何敬中打的这个主意,文远伯怎么会不清楚。他现在手中有了重量级的证人,京城舆情也是非常偏向他的,所以态度更是强硬,在刑部日逼夜逼,逼着开审。太子
 
数日前刚折了一个户部尚书楼之敬,如今得了这个报复的机会,岂有轻易放过之理?指使手下御史连参数本,弹劾齐敏怠忽职守,隐案不审。就这样没几天,刑部就有些撑
 
不住了,誉王也觉得既然都决定杀了,多活半年也没有意义,所以默许了齐敏,没几日就升了堂,人证物证匆匆过了一遍,判定何文新因私愤殴杀人命,当受斩首之刑。
  案子判决后的第二天,何敬中就卧病在床,被太医诊断为神思昏绝,气脉不和,要静养。
  此时正是年关时候,吏部要进行所有官员的评核绩考,拟定次年的降升奖罚;各地实缺官员趁着新春拜年的机会,纷纷派人向京城送年礼;待缺候补的官员们也难得可
 
以公然四处游走活动,以拜年为名疏通关系。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是吏部最忙的时候,何敬中这一病,局面顿时有几分混乱。
  如同太子的许多隐形收入来自于户部一样,誉王的大部分额外收益都来自于吏部的人事任免权上,年关这样流水般收银子的机会,可不能因为吏部尚书的病而受到影响
 
  可是着急归着急,但何敬中又确实是被儿子的事给打击到了,并非装病,呵斥责骂都没有用,那人爬不起来就是爬不起来。誉王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不得不召集心腥
 
谋士们一起商讨如何为这个事情善后。
  两天后,誉王亲自到了何敬中的尚书府,将所有人都摒退后,亲切地安慰了自己这位臣属一番。
  他具体是怎么安慰的没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没过几天,何敬中就养好病重新开始处理公务,并且驾轻就熟地很快理顺了前一阵的混乱,每天都脚不沾地忙碌着,处理
 
年考,接见外官,时常忙到深夜,几乎是拼了老命在为他的主子办事,一副化悲痛为力量的样子,倒让太子那边有些看不懂。
  不过此时的太子暂时没有什么心情太多的关注何敬中,他的精力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而这桩事,也正是礼部目前正在烦难的事情。
  年底的皇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祭祖,祭天,祭地,祭人神。对于朝廷和皇族而言,祭礼的规制正确与否,是关系到来年能否顺利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谢玉很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十分有利于太子的契机来了。
  按梁礼,妃以下内宫不得陪祭,须跪侍于外围。但同按梁礼,太子设祭洒酒后,须抚父母衣裙触地,以示敬孝。
  矛盾就在这里。越氏已受黜降为嫔,但她又是太子生母,一方面位份极低微,另一方面身份又极尊贵,让礼部在安排祭仪时十分为难。
  谢玉暗中建议太子,利用这个机会入宫向皇帝哭诉悔过,请求复母妃位,纵然不能一次性恢复到贵妃的品级,起码要争回一宫主位,可以有独立的居所,也可以整夜留
 
宿皇帝,慢慢再挽回圣心旧情。
  太子得了这个主意,登时大喜,精心准备了一下,入宫伏在梁帝膝前哀哀哭泣了足足一个时辰,拼命展现自己的一片仁孝之心。
  梁帝有些为难。越氏原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后宫,他并非不想借此机会就赦了。但越氏被黜不过才区区数月,若是这样轻易就免了罪,只怕霓凰郡主心寒。
  “父皇,郡主那边孩儿会亲去致歉补偿,”太子受了指点,知道梁帝在犹疑什么,立即抱着他的腿道,“郡主深明大义,一定明白这都是为了年终祭礼。孩儿愿替娘亲
 
在郡主面前领受刑责,以赎母罪。”
  梁帝被他哭得有些心活,便命人召来了礼部尚书陈元诚。这位陈老尚书是两朝元老,生就的一言不听,一人不靠,万事只认一个“礼”字,太子和誉王折腾得那般热闹
 
,都没能震动到他分毫。礼部也因为有这位老尚书坐镇,才侥幸成为了六部中唯一一个不党附任何一派的部司,保持着超然的中立。
  陈老尚书并不知道越妃被黜的真实原因,只看谕旨,还以为大概是宫闱内的琐碎争端。他本来就一直很烦恼该怎么安排祭礼,此时见皇帝来咨询是否应复越氏妃位,当
 
然不会表示反对。
  虽然礼部方面并无异议,甚至还大力赞成,但梁帝多少仍有些犹豫。恰在这时,谢玉以奏禀西北军需事宜为由,入宫请见。梁帝此时并不知道谢玉与太子的关系,想到
 
他也是军系中人,便命人召他进来,询问他对越氏是否应复位的意见。
  谢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为,太子贤德,越氏居功甚伟,且在后宫多年,素来对陛下秉持忠心,从未闻有什么过失,只以侍上不恭之由,就由一品贵妃谪降为嫔,
 
实在罚的重了些,当时就已有物议,只不过因是陛下的家务事,无人敢轻易置喙。现陛下圣心已回,有意开恩,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犹疑之处呢?”
  “唉,你不知道,”梁帝略有为难的道,“越氏获罪,另有情由……她为了太子,在宫内对霓凰有所轻侮,朕担心轻易赦免,会寒了南境将士的心……”
  谢玉作出低头沉吟的神情,想了半晌,方徐徐进前,低声道:“如果是因为这个,臣倒以为……更加该赦了……”
  梁帝一怔:“你此话何意?”
  “陛下请细想,越氏身为皇贵妃,太子之母,她是君,霓凰郡主为藩臣之女,朝廷武官,她是臣。若因上位者一时昏愦就心怀怨忿,这并非为臣之道。纵然郡主功高,
 
应多施恩宠,但陛下为了她已经明旨斥降皇妃,处罚太子,实在已算极大的恩宠。郡主若是衷恳之臣,当时就该为越氏请赦。当然……女孩儿家未免有些意气,考虑不周,
 
这也不必提了。但年终祭礼是国之重典,复越氏妃位为的是国家安康,百姓和乐,两边孰轻孰重已很明显,穆王府那边遣一内使,解释两句就行了,恩宠过厚,未免会助长
 
骄横。”谢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臣是为军出身,自然知道军中最易滋长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应该刻意打压一下才好。”
  梁帝眉峰一蹙,面上却未露端倪,只哼了一声道:“霓凰不是这样的人,你多虑了。”
  谢玉急忙惶恐谢罪道:“臣当然不是指的霓凰郡主。只不过提醒陛下一句而已。想当年赤焰军坐大到那般程度,何尝不是因为没有及早控制的缘故……“
  梁帝腮边的肌肉一跳,手指不由握紧了龙椅的扶手,静默了半刻,冷冷道:“宣金门待诏。”
  宣待诏进来,自然是要拟旨了。太子一时控制不住,面上立即露出狂喜之色,被谢玉暗暗瞪了一眼,急忙收敛了一下。
  “臣今天要奏禀的不是急事,”谢玉躬身道,“既然陛下有内事要处理,容臣先告退。”
  “嗯。”梁帝摆摆手,许他退出,自己有些疲累地斜躺下来,以手支颐。太子急忙命人拿来软枕丝毯,亲手给梁帝盖上。
  “你不必在朕这里侍候了。朕今日就会宣旨……去让你母亲安安心吧……”梁帝叹了口气,低声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太子以额触地,叩了三个响头,又道,“请父皇放心,孩儿今晚就去穆王府……”
  “不,”梁帝抬起一只手,面色阴沉地止住他,“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你是太子,是东宫储君!穆王府你不必去了,朕会派人去的。”
  “是。”太子不敢反驳,急忙垂首,又叩了个头,起身缓缓退出。
  室外寒风正盛,太子裹紧了太监递上的裘皮头篷,步行向外殿走去。其实身为东宫之主,他原本有特权可在宫内乘四轮车,但为示恭敬,东宫的车辇一般还是停在外殿
 
门外,侍从们都顶着风雪守候着,一见主子出来,急忙都迎上前来。
  “去内宫!”简单吩咐了几个字,太子便撩衣跳上他的黄盖四轮车,动作之急,仿佛是有些怕冷似的。
  然而当金色绣锦的车帘落下,把外界的一切都挡住了之后,原本神情平静的东宫太子却突然咬紧了牙根,脸上闪过一抹恨恨之色,仿佛心中的怨闷之意,终于无法完全
 
被压抑住。
  储君么?我是储君么?父皇啊,若你真当我是个储君,又何必如此宠爱誉王,将他捧到可以与我为敌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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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要投票啊,今晚俺会把所有的精华都用完,所以大家要记得留评~~~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四章 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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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的东西,滚!全都给本王滚下去!”誉王府的书房里传出一声怒骂,紧接着两名侍女跌跌撞撞爬出来,其中一个半幅罗裙都被茶水溅湿,另一个手里捧着几块茶
 
杯的碎片,两人俱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连鬓发都因跑动的太急而有些散乱。
  “王爷怎么了?”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两名侍女抬头一看,急忙双双跪下。
  “回王妃,王爷嫌茶烫……都是奴婢们侍候得不好……”
  誉王妃柳眉轻蹙,快步走到书房门前,见半扇门虚掩着,便伸手推开,走了进去。
  “谁又进来了?本王叫你们滚,快滚!”
  “王爷……”誉王妃轻声道,“暴怒伤身,请王爷珍重贵体。”
  誉王怔了怔,转过身来,勉强压制了一下心头的怒气,道:“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新春将近,我已拟好了敬献父皇母后的年礼礼单,想让王爷看看有什么不妥。”
  誉王伸手接过妻子递来的鹅黄礼笺,快速地扫了一遍又还了回去,“你最了解母后的喜好,她年年都满意,今年还是照你的意思办吧。”
  “是。”誉王妃将礼笺重新收回袖中,徐徐道,“府里的丫头调教得不好,是我的疏忽,请王爷不要生气了。”
  “关你什么事,是那些丫头们笨手笨脚的……”
  誉王妃将纤手轻轻放在夫君的手臂上,柔声问道:“王爷如有什么不快之事,可否告诉我,也让我可以分担一些。”
  “没什么……外头的事,说了你也不懂……”誉王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别操心了,这一阵子你也挺累的,去休息吧。”
  誉王妃轻轻咬了咬樱红的下唇,垂首低声道:“可是因为般若姑娘……”
  “你想到哪里去了?”誉王皱了皱眉,“我为的是国事烦忧,你不要妇人之见。”
  “其实……我可以去跟般若姑娘谈一谈,虽然是侧妃,但只要王爷喜欢,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为难她。就算王爷以后想要再升她的位次,我也……”
  “又在胡说!”誉王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转白,又展臂将她抱在怀里,“好了,我说过很多遍了,你是你,般若是般若,我的王妃永远只有你一个,别自己给
 
自己找烦恼了。皇后娘娘在宫里,还要靠你去膝下承欢,你自己都不开心,怎么替我尽孝道?”
  “对不起……”誉王妃环抱住夫君的腰,更紧地靠向他胸前,“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再聪明能干一点,可以多为你分忧就好了……”
  “你总爱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好。“誉王轻轻推开她,抚了抚她的秀发,“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誉王妃柔顺地点点头,屈膝一礼,慢慢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书房外的天井,迎面遇上誉王府里最得用的一个谋士康先生,便停住了脚步。
  “见过王妃。”康先生躬身行礼。
  “免了。我正好要找先生呢。”誉王妃轻抬玉手,“王爷心情不好,你看要不要去请秦姑娘来府里开解一二?”
  康先生摇头道:“这次为的是宫里的事,般若姑娘也无能为力。”
  “宫里?宫里出了什么事?”
  “王妃还不知道?皇上已经明诏发旨,恩赦被新降为嫔的越氏,晋为妃,命其同参祭典。”
  誉王妃一怔:“赦免了越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直接由内司监宣布的旨意,事前毫无征兆,皇后娘娘那里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反应?”
  “原来是这样……越娘娘在宫里侍候了十几年,皇上大概是感念旧情吧……”
  康先生知道这位誉王妃心思单纯,更深的话也没必要跟她说,便笑了笑不语。
  “既是如此,就烦劳先生去劝劝王爷,事情已经发生了,郁郁不乐也于事无补啊。”
  “是。”
  “宫里也请他放心,我这就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康先生笑道:“王爷多亏有王妃这样的贤内助啊。”
  “先生过奖了。”誉王妃谦辞一句,重新迈步。康先生急忙闪到路边,躬身候她走远,方眯着眼自言自语道:“越妃复位,不知那位一手将她拉下贵妃宝座的麒麟才子
 
,会不会也跟王爷一样急怒交加?”
  与这位康先生的期盼不符,听到越妃被赦的消息后,梅长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是窝在火炉边,一页页地翻看着妙音坊送来的情报,看一页就朝火盆里扔一页。飞流
 
蹲在一旁看那火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看得甚是愉快。
  这时厚厚的棉帘被人掀开,刚窜起来的火苗被灌入的冷风一压,顿时就暗了下去,飞流十分恼怒地瞪向闯入者。
  蒙挚没有注意到飞流不友善的眼光,大踏步走到梅长苏面前,道:“你看起来还挺清闲的嘛……”
  “你身上有寒气,别离我这么近,快去烤烤,烤热了再过来。”
  蒙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没听到那个消息啊?你猜我从那里来?”
  “穆王府。”
  蒙挚被他一语说中,不由挑起浓眉,上前扳住梅长苏的脸道:“小殊,你回来之后怎么变得越来越象妖怪了?你还是活的吗?”
  飞流一掌劈过来:“放开!”
  “被你发现了?”梅长苏笑道,“我是鬼魂,你怕不怕?”
  “要是大家都能回来,就算是鬼我也开心,”蒙挚叹口气,“你猜的不错,我刚从穆王府过来。穆小王爷气得快把他那楠木坐椅咬出牙印来……”
  “好咬!”飞流突然蹦出两个字,蒙挚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飞流说的没错,楠木很软,很好咬,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咬出牙印来……”梅长苏赞许地拍拍少年的头。
  “喂,你们两个……”蒙挚只觉得全身无力,“我在说正经的!”
  “飞流,蒙大叔说你不正经哦……”梅长苏挑拨道。
  飞流有些迷惑地睁大了眼睛。
  “不正经的意思,就是指象蔺晨哥哥那样的。你还记不记得盟里的伯伯们经常骂蔺晨哥哥不正经啊?”
  飞流一听,这大叔竟然敢说他跟蔺晨一样,登时大怒,跃身而起,一记犀利无比的掌风直击而出。蒙挚虽然不怕,但总要打点精神来应对,片刻之间,两人已在室内交
 
手数招。
  “小殊,你叫他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呢!”蒙挚气得大叫。
  梅长苏笑眯眯地拥裘而坐,鼓励道:“飞流加油,难得有机会可以跟蒙大叔切蹉哦……”
  蒙挚一看这人玩性已经上来,无奈之余心里还有些隐隐的高兴,不管怎么样,他身上还有一点林殊以前的影子,总是一件让人宽慰的事情,再说与飞流交手,其实还是
 
很过瘾的,所以干脆静下来心认真应对了。
  飞流武功的特点,一向是奇诡莫测,对上夏冬和拓跋昊那种同样走身法招式路线的人,自然更占优势,但一遇到蒙挚这种周正阳刚的武功类型,就不免处处受制,何况
 
单以内力来说,小小年纪又曾受过重伤的飞流,还是远远不及少林正宗心法扎扎实实练出来的蒙挚。
  不过就是因为明显不是蒙挚的对手,飞流的斗志才更加的旺盛,脑中毫无杂念,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目前的比拼之中,没过多久,蒙挚就发现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飞流竟然可以在交手中记忆对手的劲力、气场特征,并即时对自己进行相对应的修正。
  也就是说,当你曾经用一招制住过他的一招后,就休想再用同样的一招在他身上奏效,除非你加强你的劲力,或改变气场的流向,否则飞流就一定可以击破此招,逼你
 
用后招补救。
  这样惊人的学习能力竟然出现在一个有些智障的少年身上,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智力在某些区域受到了限制,才激发出他惊人的习武天才吧。
  “胆颤心惊了吗?”梅长苏含笑的声音悠悠传来,“蒙大哥,你要变得更强才行啊,”
  蒙挚长笑一声道:“你帮他也没用,我的心哪里是这么容易乱的?他想击败我还早着呢!”虽然他说着话,但气息丝毫不乱,周身的少林罡气蓦地加重了几分,翻掌慢
 
慢迎合,以一种极为圆融的姿势向飞流的掌心贴去。少年眉宇间一凛,身影突然一飘,仿佛瞬间在原地消失了一般,刹那间又出现在蒙挚的身后。可是他的动作虽然快,却
 
又莫名地慢了缓缓移动着的蒙挚一拍,本是后背的方位恍然间变成了正面,双掌回撤不及,被蒙挚牢牢吸住,劲力一吐,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数下消力,落下
 
时还是有些立足不稳。
  “没关系没关系,”梅长苏向少年招手,“这次打不过,下次我们再打。”
  蒙挚苦笑道:“小殊,你是不是在拿我给这个孩子喂招啊?”
  “是又怎么样?”梅长苏露出春风般的笑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陪我们飞流过招不好玩吗?你看我们飞流多可爱啊……”
  蒙挚吐了吐气。漂亮是真的,但可爱……??不过他也确实非常喜欢这个极有武学天赋的少年,并不介意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回,当下只是宽容地笑了笑,走到梅长苏身
 
边坐下,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越妃会复位?”
  “有什么好意外的?”梅长苏淡淡道,“越妃犯的罪再重,毕竟都不是针对皇上本人的,这位陛下对别人的痛苦,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也不用把陛下说成这样吧?”蒙挚有些尴尬地道,“不管怎么说,陛下总是陛下,再说也确实有年终祭礼的原因。”
  “关年终祭礼什么事?”梅长苏冷冷一笑,“难道太子没有嫡母吗?设祭洒酒后,抚皇上皇后的衣裙触地,这才是正正当当的孝道。有什么难办的?”
  “啊?”蒙挚一愣,“可是往年……”
  “往年的祭礼,是因为越妃本就是一品贵妃,加了九珠凤冠,与皇后并肩站在皇帝左右,所以太子跪地抚裙时,大家都觉得自然而然。连本该对礼制最敏感的礼部都没
 
有对太子的行为提出更正,其他人当然更不可能意识到这其间的偏差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象有道理……”蒙挚抓抓后脑,“祭礼的条程那么多,每一款具体该怎么理解应该还是礼部最熟悉,怎么陈老尚书也没有说过……”
  “陈元诚么?”梅长苏的笑容更加清冷,“似乎是中立的礼部,眼睛里只有一个‘礼’字的老尚书……呵呵……最可笑的部分就在这里了……”
  蒙挚怔怔地看着梅长苏的脸:“小殊,你的意思是说……”
  “自从陈元诚的独生孙子在前线临阵脱逃,被谢玉瞒了死罪刻意回护之后,这位老尚书就变成了宁国侯的一条狗……唉,也难怪,人总是逃不过子孙债的,何敬中是这
 
样,陈元诚又何尝不是?”
  蒙挚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扰来,连目光都被惊得凝住了。
  “陈元诚明明知道,按祭礼的条程解释,只要皇后在,有没有越妃并不重要,可是他不敢说。一来谢玉事先有叮嘱,二来,他也明白皇帝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借口赦免越
 
妃罢了……”梅长苏嘲弄地冷笑了一声,“什么耿直精忠的两朝元老,不过也是一条老狐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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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五章 调兵遣将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3: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4088
 
  这章写得很赶,所以有啥错别字啦,语句不通了多包涵~~~~~
  ——————————————————————这是先打预防针的分割线——————————————————
  梅长苏似是顺口说出的这些话,让蒙挚呆呆坐着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党争”这种事实在让人心里发寒,再看看林殊微微低垂的苍白额头,胸中不禁五味杂陈。
  昔日惊才绝艳的赤焰少帅,竟只能将稀世才华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吗?
  “蒙大哥,你不用替我担心,”梅长苏轻轻仰着头,仿佛想透过屋顶看向那冥冥虚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我必须要走下去。”
  “我明白。”蒙挚重重点了点头,“但你要记住,万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来叫我。”
  梅长苏不由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
  “那可难说,你现在心思重了,谁也摸不准你的想法。”蒙挚不满地瞪他一眼,“你上次去靖王府,怎么不叫我陪你去?”
  “你想给我撑腰,镇一镇那群莽汉么?”梅长苏呵呵笑了起来,“说的也是,那都是些吃硬不吃软、重英雄敬好汉的人,如果蒙大统领都对我尊敬有加,任谁都不敢小
 
瞧我了。”
  “你还说呢!自己一个人去不说,还在那儿当了回恶人。靖王府将来可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一去就得罪人?”
  “你放心,靖王府聪明一点的人只会感激我,不会记恨我。会对我觉得不满的都是些有四肢没头脑的莽夫,这类人我暂时不想管,等哪天交到我手上了再调教。你忘了
 
,管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将们,那可是我最擅长的事。”
  蒙挚想了想,也不由一笑:“这话说的倒也是。”
  “……对了,我刚一直想问你,穆王府除了穆小王爷在咬牙印以外,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都气坏了。陛下只派了个内史来口头上解释了一句,让郡主不要多心,那意思好象是说只要郡主略有不满,就是以臣疑君似的。”蒙挚说着,面色也有些不豫
 
,“陛下这是听了谁的馋言,对功臣如此傲慢?”
  “郡主怎么样?”
  “郡主倒很安然,没有一丝动怒的样子。”
  梅长苏轻轻叹息了一声:“霓凰为帅多年,想来是看透了一些。手握军权的人,没功劳时嫌你没用,立了功劳又怕你功高震主,武人的心思再多,也多不过主君层出不
 
穷的制衡之道。现在南境还算安宁,皇上不趁此时机彰显一下皇权君威,又更待何时呢?”
  “可是穆小王爷有些沉不住气,说要上表请求回云南去。”
  “皇上不会准的。”梅长苏摇了摇头,“何况新春将近,此时急着要走,倒象是对皇上有所怨恨似的,徒惹猜疑而已。你去劝劝穆青,就算他要请辞,起码也要明年清
 
明过后,随驾祭了皇陵再走。”
  “这小子哪里肯听我的?再说了,这事要劝应该劝霓凰郡主吧?”
  梅长苏的目光凝结了一下,眸色突转幽深,怔了半天才慢慢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也是。那我写一封信,烦你带给霓凰。她是个明理聪慧的女子,一看就明白了
 
。”
  他说着站起了身,拍拍飞流的胳膊:“苏哥哥要写字,飞流磨墨好不好?”
  “好!”飞流一跃而起,奔到书桌边,拿起砚上的墨块,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便飞快地磨了起来。他力气大,磨动的频率又快,不多时就磨了满满一砚台。
  “够了够了,”梅长苏朝他温和地一笑,“等苏哥哥写完字,你就画画好不好?”
  “好!”
  梅长苏从桌旁书堆里抽出几页雪白的信笺纸,提笔濡墨,略一沉吟,但挥挥洒洒写了有满满两页,捧起轻轻吹干,折好装入信封,却并没有封口,直接就这样递给了蒙
 
挚。
  “你不怕我偷看?”蒙挚没有接,反而笑道,“没写什么情话吗?”
  梅长苏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道:“蒙大哥,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了。郡主与我仿若患难兄妹,多余的牵扯已然没有了。”
  蒙挚怔了怔,“怎么这么说?我知道你现在前程多艰, 有太多的事要办,所以暂时不愿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可是将来……你总有一天要说的啊……”
  “谁知道这个将来有多遥远呢?”梅长苏随手又提起笔来,不自觉地在信纸上写了一排狂草,还未写完,便伸手抓起,团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火盆,闭了闭眼睛,“人
 
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不可能的,这世上有些事情的发生,不会有人预料得到,也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得住,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它有好的结局,即使这个结局里,不会
 
有我的存在……”
  “小殊,”蒙挚有些吃惊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说……”
  “蒙大哥,你也要替霓凰想一想,我误了她这么多年,不能再继续误下去了。如果说我曾经想过要努力回到她身边的话,那么从两年前开始,这种想法就已经没有了。
 
”梅长苏握紧了蒙挚的手,唇边露出一个薄薄淡淡,却又真挚至极的笑容,“我的存在,以前没有为她带来过幸福,起码以后也不要成为她的不幸。能做到这一点,我很高
 
兴……”
  “可是……”蒙挚满脸都皱了起来,“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世间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呢?要说不公,那也是命运的不公,是缘份的错过,无论如何都不是霓凰的责任啊。”
  蒙挚直直地看了他半天,一跺脚,“唉”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梅长苏展颜一笑,将那封信塞进他的手里,“好啦,替我送信,别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多说,你要多嘴说些有的没的,我会生气的。”
  “是,少帅大人。我就学飞流,两个字两个字的说!”
  “不许!”飞流大声道。
  “你看吧,飞流不许哦,”梅长苏笑着揉弄少年的头发,“说得好,不许他学!”
  “你呀,”蒙挚叹着气,“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又怎样?你想看我哭么?”梅长苏眉眼弯弯瞟了他一眼,又从旁边扯了一张纸出来,飞快地写了起来,不过这次写的是小楷。
  “你干嘛?刚才没写完吗?”
  “墨还有剩,我顺便写一封给誉王。”
  “啊?!”
  “你不用这么吃惊吧?”梅长苏直起腰身,歪了歪头看他,“你不知道我某种程度上已经投靠了誉王吗?”
  “我知道你为了霓凰过早地得罪了太子,当然只能假意投靠誉王……可是,你到底要写什么?”
  “我觉得陈老尚书可以退下来休息了,所以准备把这件事交给誉王办。”
  蒙挚眨了眨眼睛:“誉王现在已经这么听你的话了?你吩咐他办什么他就办什么?”
  “不是这么回事啦,”梅长苏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吩咐,是献策。”
  “献策?”
  “是啊,誉王现在一定正为了越妃复位的事气得跳脚,不知道有多想反击一下,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罢了。我把陈元诚的破绽交到他手里,让他出出气也
 
好。”梅长苏清淡的神色中又间杂了一丝阴冷,一面说,一面不停地写着,“皇后无子失宠,越贵妃又位份尊贵,多年来两人在后宫很多场合几乎都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大
 
家普遍缺乏尊嫡的意识。何况祭礼条程复杂,具体应该怎么理解皇后和誉王都拿不准,也根本从没想到有什么文章可做。所以可以让誉王先礼请几名宿儒大家进行朝堂辩论
 
,这些人说话是有份量的,一旦辩清楚了祭礼中的嫡庶位次,礼部这几年就有重大缺失,陈元诚当然只好请辞了。如此一来,谢玉少了一个帮手,越妃复位后的限制更多,
 
皇后位份更尊,太子刚恢复了一点的气焰也可以稍稍打下去一点……”
  “那岂不是……都是誉王受益?你这算不算真的为他尽心尽力?”
  梅长苏冷笑一声:“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誉王的损失都在看不见,想不透的地方呢。”
  蒙挚试图自己想了想,可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你指的什么地方啊?”
  “皇帝陛下心里。”
  “嗯?”
  “尊庶抑嫡,始作甬者就是陛下。他因为宠爱越妃,多年来在后宫没有给予皇后足够的尊重,这才使大家有了错误的思维定势,觉得越妃因为有了个太子儿子,所以就
 
跟皇后一样尊贵了。誉王出面这一争,揭的不仅是礼部的错,其实也是陛下的短,不过他礼理二字都站的住脚,陛下面上也不会露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夸他两句呢。可是在
 
内心深处,陛下一定不会高兴,甚至极有可能会在某段时间内,因为逆反而更加冷淡皇后。这份损失我先不说,瞧瞧誉王他自己看不看得出。”
  蒙挚若有所思地道:“誉王身边人才不少,说不定有人能察觉到呢。”
  “察觉到了也没什么,誉王仍然会做这件事的。”
  “为什么?”
  “因为利实在是大大超过了弊,”梅长苏此时已写完了信,正在轻轻吹着,“损失只是陛下的不悦,这个可以慢慢修复挽回。但只要这一场争辩赢了,就会大大尊高了
 
皇后,打压下越妃,更重要的是,誉王可以借此向朝臣们强调一件大家渐渐忽视的事:那就是太子也是庶出的,在这个地位上,他跟誉王是一样的,他现在的身份更加尊贵
 
,是因为他受了东宫之封,而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如果以后皇帝陛下要撤了他的尊封,改封另一个人,大家就不用大惊小怪了,因为太子又不是嫡子,没有那么动不得惹不
 
得……”
  “这么说来,受益的还是誉王……”
  “只有誉王么?”梅长苏转过头来,目光明亮,“靖王不也一样吗?既然大家都是庶子,以后就谁也别说谁的出身低。太子、誉王、靖王,还有其他的皇子们,大家都
 
是同等的,就算有所差别,这种差别也无伤大雅,与嫡庶之间的那种差别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根本无须常挂在嘴边。”
  “对啊!”蒙挚一击掌,“我怎么没想到,誉王把太子一手拉下来,就等于是同样地把靖王拉了上去,因为他强调的是,嫡庶之分才是难以逾越的,而对于庶子与庶子
 
之间,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这一条虽然适用于他自己,但同样适用于靖王啊!”
  “明白了就好。”梅长苏笑了笑,这次将信口封得很牢,“飞流,你陪黎大叔出一趟门去送信好不好?”
  蒙挚看了飞流一眼,“你让他们去送?”
  “黎纲能说会道,又有飞流押阵,跑腿送信对他们俩来说还大材小用了呢,”梅长苏毫不在意地将信封放在飞流手里,目光悠悠地一闪,“誉王,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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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六章 周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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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吃一道凉菜,里面居然放了好多芥茉,结果……天崩地裂……好想以此为借口不写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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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临近,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三个人终于从虎丘温泉返回了京城。才回来一天,他们就吃惊地发现,自己明明才离开了一个多月,京城的情势居然已经快速变化,
 
变得比走时还要热闹,还要风起云涌了。
  太子与誉王之争,其实近年来因为双方实力相当,本已陷入了僵局,大面上一直很安静,双方都没什么大的举动。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积而后发,只需要小小的触动,
 
就立即进入了高潮迭起的攻防战。越妃被降、楼之敬倒台、庆国公抄家、何文新被判斩……这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如今越妃刚刚复位,就有数名御史连参,
 
指出礼部在主持祭礼时仪程不妥,誉王趁势请出十数名德高望重的当代大儒,发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越妃数年来得到的超常待遇,以及太子在皇后面前的礼道缺失
 
  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誉王请出的这十几个老先生,那确实都是极有份量的,可以看得出数年来他礼敬文士的功夫确实没有白费,积累了不少人脉。其中有一位多年居于
 
京西灵隐寺的周玄清老先生,那才真是重中之重,平素无论皇室公卿,见他一面都难,这次竟然也移动大驾,亲自进了金陵城,着实让人对誉王的潜力刮目相看。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周老先生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住进誉王特意为这些大儒们安排的留鹤园,反而住进了穆王府。
  据某些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好象周老先生离开灵隐寺也是穆小王爷亲自带了车轿去迎接的,而且住进穆府后连一个人也没有见过,即使是誉王也不例外。
  不过周玄清老先生到底是谁请的,他见过谁没见过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大学问家的身份,上了朝堂连梁帝也要礼遇有加,加之治学严谨,论据周全,没有两把刷
 
子的人,就不要妄想跟他论辩。
  如此一来,礼部实难抗衡,就算是一向轻狂疏礼的言豫津,都能提前论断太子的败局了。
  最后这场朝堂论辩只持续了三天便落下帏幕,越妃虽复位,但祭礼时不得与皇帝皇后同立于祭台上,太子歃酒后,须抚皇帝皇后衣裙;礼部职责有疏,陈元诚免职,因
 
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而太子也因为庶子的身份被誉王在朝堂上再三当众强调,羞恼之极,一时按捺不住出掌打了誉王一记耳光,被梁帝当庭斥骂。一片混乱中
 
,唯在靖王安安宁宁地站在诸皇子中冷眼旁观,一派宠辱不惊的风范,给不少原本不注意他的朝臣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就这样,在户部换了首脑后没过多久,礼部便成为了第二个换头的部司。
  当陈元诚颤着花白的头发,将已戴了近二十年的官帽抖抖地从头上摘下时,靖王仿佛看到了那只在背后轻轻拨弄的苍白的手,和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似乎永远也不会激
 
动起来的清素的面庞。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居然还有那位已渐渐平淡下来的苏哲的存在。
  两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城门刚刚打开没有多久,守门的兵士们就见到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在约百名骑士的护送下
 
急驰而来。
  就算不认得马车前穆王府的标牌,也知道来者不是一般人,所以为首的小校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因为天气太冷,赶车人呼吸之间,一口一口吐着白气,可是车厢内却因为帘幕厚实,又有暖炉,所以并无多少寒意。
  坐在车内的两名乘客,一位年纪极老,一位还是少年,一位布衣棉鞋,一位绣袍珠冠,老者闭目养神,少年却仿佛不耐旅途的无趣一般,不停地动来动去。
  “周爷爷,你喝不喝茶?”
  老者眼也不睁,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周爷爷,你吃块点心吧?”
  老者再次默然拒绝。
  再过一会儿,“周爷爷,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姜糖?”
  周玄清老先生终于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穆青满脸都是天真的笑容,拿着姜糖靠了过去:“这个很好吃的。”
  清方严谨的周老先生,多年修习出来的气质就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可偏偏穆青穆小王爷好象感觉不到这种气质。他一开始就把这位老先生当成一个普通的爷爷,最多是
 
在周玄清于朝堂上驳得对方哑口无言,让他很高兴为姐姐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把原有的印象修正成“一位很有本事的普通爷爷”,所以日常相处时,他仍以亲昵为主,恭肃
 
为辅,全然没有半点疏远客套。
  穆小王爷年少俊俏,活泼开朗,丝毫不端王爵的架子,是个很可爱的晚辈,周玄清当然还是非常喜欢他的,只不过素来的端谨风格,使这位老人家看起来一直淡淡的,
 
此时对于少年递到嘴边的姜糖,他也仍是摇头拒绝,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个不粘牙的。”穆青体贴地介绍道,“吃一口?”
  “小王爷自己吃吧。”周玄清冷淡地说了一句,苍老的双眸微微眯着,看向轿顶的流苏,静默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道:“小王爷,那件信物,老朽可以再看一下吗?”
  “喔,”穆青急忙咽下姜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净手指上的糖霜,这才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递给了周玄清。
  扯开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倒,一枚玉蝉落了出来,雕工栩栩如生,玉质也异常莹润可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玉器。
  不过对于周玄清来说,这枚玉蝉的意义,并不是在它的价值上面。
  “小王爷,你说让你带这玉蝉来见我的那个人,会在城外等我是吗?”
  穆青点点头,“他信上是这么说的。说你离京回灵隐寺的路上,他会来见你一面。”
  周玄清“嗯”了一声,手指收拢,将玉蝉握在掌心,再次闭目不语。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一晃,停了下来,穆青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道:“周爷爷,你要见的人来了。”
  周玄清花白的眉毛一动,颤巍巍地扶着穆青的手下了马车,正在四下张望之际,有一个中年人已走上前来,恭声道:“周老先生,我家宗主在那边恭候多时,请老先生
 
移步。”说着便替下穆青,扶住了老人的手臂,小心搀他转过路旁的竖岩,到了弯道另一侧既避风又不惹人眼目的一个凹进处,白裘乌发的梅长苏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
 
轻轻躬身施礼。
  周玄清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阵,摊开手中的玉蝉,问道:“这件玉蝉,是你的吗?”
  “正是。”
  “你从何处得来?”
  “黎崇黎老先生所赠。”
  “黎崇是你什么人?”
  “在下曾在黎老先生门下受教。”
  周玄清皱眉道:“黎兄当年以太傅之身,不拒平民,设教坛于宫墙之外,门下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然是遍于天下。可是说到底,他最得意的也不过那么几人,老
 
朽与他是学问之友,交情不浓却深,故而这几人我都认得,可是足下……老朽却素未蒙面……”
  梅长苏淡淡一笑:“我学艺不精,有累恩师盛名,且受教时日不长,老先生不认得我,也是自然而然的。”
  周玄清凝目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有黎兄的信物,老朽自当帮忙,只是没想到时隔数年,再见故友玉蝉,竟为的是朝中之事……黎兄当年被贬离京时,
 
满腔忧愤誓不回头,老朽也不知此番上了朝堂,是不是真的合他的心意……”
  梅长苏眸色安然,静静地道:“恩师当日获罪,只为直言不平,反被衷肠所累。他明知有逆龙颜,仍言所欲言,百折而不悔,此方是治学大家的风骨。故而晚辈认为,
 
所谓世事万物,无处不道。隐于山林为道,彰于庙堂亦为道,只要其心至纯,不作违心之论,不发妄悖之言,又何必执念于立身何处?”
  周玄清白眉轻扬,一双本已垂老的眼眸突闪亮光,点头道:“你虽受教时日不长,却能察知他的根骨,看来他将这玉蝉留赠于你,也确是慧眼。不知你可明白黎兄身佩
 
此蝉的寓意?”
  梅长苏徐徐负手,微微扬起线条清瘐的下巴,漫声吟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周玄清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在沉淀心绪般良久无声,而梅长苏则是神色安宁,凝目天际不再启唇。两人立于冬日清寒之中寂寂无语,场面却没有丝毫的尴尬,仿若如
 
此会面,只为默默地怅怀一下过去的某些岁月而已。
  “有生之年,能再见黎兄高足,于愿足矣,”周玄清慢慢将掌中玉蝉放回到梅长苏的手里,低声道,“老朽不知足下在京城有何风云大业,唯愿你勿忘尔师清誉,善加
 
珍重。”
  梅长苏满面敬容地躬身道:“先生雅言,晚辈谨记。如此严寒季节,老先生不顾年迈,为旧友情谊冒雪出行,晚辈实在是感激莫名。”
  周玄清摆了摆手道:“见此玉蝉,不要说只是进城一趟,就算是让老朽到边塞一行,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如今足下托付之事已了,老朽也要回寺中清修了,就此别过
 
吧。”
  梅长苏忙抬手示意等候在数丈之外的那名中年护卫过来搀扶,同时欠身行礼道:“请老先生慢行。”
  周玄清“嗯”了一声,由护卫扶着转身走了几步,突又凝步,回头道:“黎兄当年有个心爱的弟子,虽是将门之后,性情飞扬,但却是难得的聪颖慧黠,读书万卷,若
 
你彼时也在,说不定可与他称为一时双璧。”
  梅长苏苍白的肤色在寒气中显得如冰雪一般,唇边浮起清冷的笑容,轻声道:“老先生抬爱了。如此人物,只恨晚辈无缘,未能亲慕其风采。”
  “是啊,这个人……是再也见不到了……”周玄清慢慢说着,眸中涌起一抹悲怆之色,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七章 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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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新较短,是因为没时间。没时间,是因为昨天得到通知,居然要我写一份年终工作总结,才会给我发红包……我明明只是一个编外的自由人,又不是正式员工啊
 
……结果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出两百字,痛苦死了,不过那五万块的大红包,不拿又确实舍不得……所以今天还要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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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王府的车队辘辘远去,未几便只余一抹烟尘,在隆冬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
  离开避风的岩壁,被前方谷地挤压加速过的寒风立即擦地而来,将梅长苏的满头乌发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
  随侍在旁的那名中年护卫立即走了过来,想为他把斗篷的头兜戴上,却被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推开。前方是一处舒缓的坡地,草痕早已掩于积雪之下,稀疏的几棵树零星
 
散栽着,也是枯枝瑟瑟,分外萧索。梅长苏看着坡地那边隐隐露出的一角衣裙,伸手抚开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快步沿坡地而上,一直走到最高处,方才慢慢凝住了脚
 
步。
  寒枝残雪之下,霓凰郡主迎风而立,一袭玉色披风猎猎作响,更显出这位南境女帅不畏风寒的凛凛气质。
  梅长苏并没有想到郡主会来,但既然她已经来了,他也没有想过要避开。
  那曾经是他的小女孩,无论她现在是怎样的威风赫赫,无论她的爱情已归于何方,都不能改变当年最质朴纯真的情谊,不能改变他对她所怀有的愧疚和怜惜。
  听到梅长苏的脚步声,霓凰郡主侧过俏丽的面庞,向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自那日武英殿外分手,两人便再没见过。可是该说的话早已托夏冬传了过去,以霓凰的高傲性情,要么是两相决绝,要么是默然等待,当不会如一般小儿女样,猜疑多
 
虑,纠缠追问。
  所以梅长苏猜不透霓凰为什么要特意趁此机会,出城来与自己见面。
  “苏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安康?”第一句话,永远是客套和寒喧,是令人倍感疏远的礼数。
  “托郡主的福,一切还好。苏某前不久新迁蜗居,收到贵府厚礼,却一直未能登门致谢,还请不要见怪。”
  “先生客气了。”霓凰迈步走近,掐云的鹿皮小靴,束腰绿云甲,整个人神采奕奕,英姿飒爽,仿佛来京后诸多烦恼委屈,都不曾有半点萦于她的心上。
  梅长苏不由展颜而笑,赞道:“豪阔宏量,霁月光风,郡主可当此八字。“
  “怎比得先生才深似海?”霓凰朗朗一笑,“连周老先生都为你移驾,江左盟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不过都是些江湖落拓之士,有缘相逢,才结成此盟罢了。”梅长苏看了郡主一眼,不忍让她先开口,自己直接将话题带入重点,“我盟中以义为先,并不过分拘管下
 
属,所以……他不能来京城,并非有所禁令,确是事出有因……”
  “我并不想问这个,”霓凰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眼睛,双眸亮如晨星,“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来。”
  “你知道?”梅长苏略略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说……”
  “他当年远赴云南助我,殚精竭虑挽回危局,南境上下对他都钦敬莫名,所以尽管我们很快就看出他易了容,也没有人试图去刺探过他的真貌。”
  梅长苏垂下了眼帘,心中已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讲的话。
  “……后来我们渐生情意,可他却总是想要逃避和拒绝,我问了他很多次,他都不肯说为什么,直到最后,他被逼问得紧了,才让我看了他的真实容貌。”
  “嗯……”梅长苏神色淡淡,将手指收入了袖中,“看了之后呢?”
  “开始只是觉得面熟,多看几眼,多想了一会儿,便想出了他是谁……”霓凰郡主的唇边虽然一直保持着一抹微笑,但眼睛里却涌起痛苦的气息,“他是你江左盟的人
 
,你应该也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对吗?”
  梅长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我知道。”
  “那你说说看。”
  “聂泽,赤焰叛军诸将之一,如果有人发现他还活着,他就是朝廷钦犯。”
  “那么,”霓凰深深地看着他,眸色烈烈,“你吸纳这样一个人在江左盟,是真的想要收留庇护他,还是打算以后准备利用他?”
  梅长苏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扶住一棵半枯的老树,惨然一笑:“我当然是要利用他,江左盟冒那么大的危险收留朝廷钦犯,恐怕不是为了要积功德吧?”
  霓凰郡主柳眉一扬,粉面上突闪煞气:“你此话可当真?”
  梅长苏转过头来,黑幽幽的瞳孔乌亮如同宝石一般,稳稳地凝在郡主的脸上,“当真又如何?”
  “你若当真,我就一定要带走聂泽,即使倾我穆王府全力,也要护他周全。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对他的情意,更是为了报答他当初稳我南境危局,救我万千将士的恩
 
情。”
  一抹混杂着忧伤、感动、欣慰、怅惘的笑容浮起在梅长苏的唇边,他锁住了霓凰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你是郡主,他是叛将,如何名正言顺的结合?皇帝陛下怎么
 
会同意你下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浪子。更何况,既然你认得他,自然就有旁人认得他,你难道要让他一辈子,就这样易着容甚至毁了容呆在你的身边吗?”
  霓凰猛地咬住了下唇,将脸侧向了一边,倔强地不愿让人看到她脆弱的表情:“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自从我知道他是聂泽之后,我就明白我们的未来不会平顺。我曾经
 
希望他能假造一个身份参加这次择婿比武,希望他一关一关地闯到我面前来,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出现……有多少次我看着你,想要问你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害怕
 
他只是隐在江左盟里藏身,而你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直到后来你托夏冬姐送信,我才确认你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因为他连我们之间的事都告诉了你,应该对你就已经
 
没有任何隐瞒了。”
  “你说的没错,”梅长苏的音调极其平稳,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聂泽很信任我,他对我而言没有秘密,而我对他也是一样。我现在希望你也能同样的信任
 
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可以在迎凤楼上举行你们的婚礼,没有面具,没有伪装,用真实的名字,坦然地接受任何人的祝福……”
  “这怎么可能?”霓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除非赤焰军可以平反,否则这绝对只是一场无法实现的幻梦。”
  “事在人为,”梅长苏冷冷道,“难道你相信赤焰军真的是叛军吗?”
  霓凰后退了一步,香肩微微发颤,“我不知道……当时我还小……我只知道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君叛国的……但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铁案已定,太子
 
和誉王谁都不会给赤焰军平反的,因为这桩旧案原本就是他们最得意的一个杰作啊!”
  “是的,太子和誉王谁也不会给赤焰军平反,”梅长苏的目光定定地投向前方,肌肤下似乎渗出了丝丝寒意,“但也没人想过要指望他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
 
实只有一条路好走。”
  霓凰的樱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面色乍白之后又突转潮红,一些原来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从迷雾中显现出轮廓,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靖王……你……你想扶持的是靖王……”
  面对梅长苏的默然不语,霓凰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毕竟是历经沙场的女将军,她只深吸了几口气,便快速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你说的对,的确只有靖王才能……”霓凰郡主抿住朱唇,在原地踱了几步,“可是太难了……实在太难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踏入死地,再也不能回头。”
  “谁会想要回头呢?”梅长苏淡淡道,“以后你也许可以问问聂泽,他可曾有片刻想过回头?”
  “聂泽他不一样啊,他是赤焰旧人,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可是你……”霓凰梗了一下,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又是谁?你为什么要为了赤焰军的旧
 
案,冒如此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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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八章 过往无痕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3: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3799
 
  写总结好痛苦,跟写这章一样的痛苦……
  ------------------------这是痛苦的分割线-----------
  当苏哲最初在京城亮相时,许多人都曾经问过“这个人是谁”,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原来苏哲就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这个答案令大家非常
 
满意,似乎可以解释很多东西,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再继续追问:“那梅长苏……他又是谁呢?”
  梅长苏没有想到第一个这样问的人会是霓凰郡主。此时她的目光就象能扎透人体的剑一样,炯炯地定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坚持要等待亲口的回
 
答。
  是避口不言,还是更深的欺骗,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梅长苏的眉间有些疲惫,更有些沧桑,他缓缓地将头转向了一边,仿佛想要避开郡主的探究似的,低声道:“旧人。和聂泽一样,都是劫后余生的旧人。”
  霓凰晶眸如水,仍是牢牢盯住他毫不放松,“如果是赤焰旧部,为什么我不认得你?”
  “赤焰军男儿无数,你又何尝全都记得?”
  “可是现在你是宗主,连聂泽都甘心在你之下,听你号令。若说你当初是无名之辈,我却不信。”
  “也许因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事与沙场无关吧……”梅长苏唇边浮起自嘲的笑,“聂泽不擅长做这些,何况认识他的人也多,不大方便。”
  霓凰定定地看了他良久,突然问道:“你认识林殊吗?”
  梅长苏垂下双眸。既是赤焰旧人,又怎会不认识林殊,所以回答只能是:“认得。”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战死?”
  “是。”
  “他战死在哪里?”
  “梅岭。”
  “尸骨埋于何处?”
  “七万男儿,天地为墓。”
  “连他的尸骨都没有人收吗?”霓凰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手指用力抓住身前的衣襟,“连一块遗骸也找不到了吗?”
  “战事惨烈,尸骨如山,谁又认得出哪一个是林殊?”
  “是啊……”霓凰木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惨烈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古来沙场,又有几人可以裹尸而还……”
  梅长苏的视线,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郡主若要祭他,何处青山不是英魂?”
  “你说的对,他不会在乎这个的,”霓凰喃喃自语了一句,突又抬起双眸,眼锋转瞬间厉烈如刀,“可你若是赤焰旧人,当以少帅称之,为何会直呼林殊之名?”
  梅长苏神情微震,原本浅淡的嘴唇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不知是因为隐瞒不住,还是原本就不忍再继续隐瞒,他并没有回答这句问话,反而将脸转向了一边。
  “当聂泽讲到他的宗主时,敬爱之心昭昭可见,决不象你所说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霓凰执拗地又转到他的正面,坚持要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聂泽
 
的痛苦会那么深,就算我曾经是他战死同袍的未婚妻,他也没有必要象现在这样挣扎逃避,除非……除非他知道……”
  “霓凰,”梅长苏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聂泽只是有一点钻牛角尖。他慢慢会好的,你不要多心。”
  霓凰怔怔地看着他,面容甚是悲怆,寒风中呼出的白气,似乎一团团地模糊了她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突然一把抓起梅长苏的右臂,用力扯开他腕间的束袖,
 
将厚厚的裘皮衣袖向上猛推,一直推到了肘部。
  梅长苏顺从着她的摆布,没有抗拒,也没有遮掩,只是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
  霓凰握紧他的手臂反反复复地仔细看了好几遍,可裸露在外的整个部分都是光洁一片,没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标记的痕迹。
  呆呆地松开手,愣了好一阵儿,霓凰还是不甘心地又伸手扯开了梅长苏的领口,认真察看他肩胛骨的部位。
  ……仍是肌肤光洁,无痕无印。
  年轻姑娘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滴落,给人的错觉,就好象这泪滴立即会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冻结成鲛人的珍珠。
  梅长苏温柔地注视着她,不能上前,不能安慰。隆冬的凛凛冰寒顺着被拉开的袖口和扯松的衣领刺入皮肤深处,阴冷入骨,仿佛随时准备直袭心脏,逼它骤停。
  “你很怕冷吗?”霓凰看着他收紧披风的动作,轻声问道。
  “是……我很怕冷……”
  “他以前从来不怕冷的,大家都说他是小火人,”霓凰面色苍白,眼眸中水气盈盈,“到底是怎么样残忍的事,才能抹掉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痕迹,才能让一个火人变得
 
那么怕冷……”
  “霓凰……”梅长苏的神情仍然是静静的,音调仍然是低低的,“看到的就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多加想象。有很多痛苦,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而产生的,你
 
没有必要面对它,更没有必要承受它。林殊已经死了,你只要相信这个就行了……”
  “可是女人的感觉总是不讲道理的,”霓凰凝望着他的脸,泪水落得又快又急,“就算什么痕迹都没有,我们也能知道……也许越是什么都没有,我才越是知道……林
 
殊哥哥,对不起,我不再离开你了,我永远都不再离开你了……”
  “傻孩子,”梅长苏只觉得眼框一阵阵的发烫,伸手将他的小女孩搂进了怀里,“我知道你念着林殊哥哥,但那是不一样的……已经错过的岁月,和已经动过的心,都
 
象是逝去的河水,永远也无法倒流。我已经累了十二年,不想再看到身边重要的人因为我的存在而痛苦,这样我也可以轻松很多,你说是不是?”
  霓凰紧紧抱住他的腰,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这十年来,她一直是别人的倚靠,是别人的支柱,面对着幼弟旧将,南境军民,柔软的腰身一刻也不能弯下,即使是
 
聂泽,也不可能让她完全放松。
  可唯有这个人,唯有这个怀抱,能够让她回到自己娇憨柔软的岁月,纵情地流泪,无所顾忌地撒娇,没有热烈涌动的激情,没有朝朝暮暮的相思,有的,只是如冬日阳
 
光般暖暖又懒懒的信任,仿佛可以闭上眼睛,重新变回那个永远无忧无虑,让他背着四处奔跑的小女孩……
  抛开彼此的身份,抛开那桩由大人们订下的婚约,林殊哥哥还是林殊哥哥,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纵然有一天各寻各的爱情,各结各的佳侣,纵然将来
 
儿女成行,鬓白齿松,林殊哥哥也依然是她的林殊哥哥。
  “霓凰,你听我说,”梅长苏静静地拥着她,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你先不要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我会让聂泽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可是现在……你能不
 
能听我的话,乖乖回穆王府去,我们今天会面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即使是夏冬和靖王也不可以。以后如果再相见,我还是苏哲,你还是郡主,不要让其他人看出异样来
 
,你做的到吗?”
  霓凰用衣袖印去脸上的水迹,振作了一下精神,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要做的事很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梅长苏微微笑着,伸手理顺了她耳边的乱发,轻声道:“清明之后,你就回云南去吧,我会让聂泽也过去,你们在那里安静地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不行,”霓凰郡主柳眉轻扬,“你在京城势单力薄,起码我要留下来帮你……”
  “在云南也有事情可以做的。”梅长苏温和地劝道,“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叫你,因为你不是局外人,我们要共同努力才行。”
  霓凰眼波轻动,沉吟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那好……我回云南可以牵制一些局面,也许确实比留在京城更有用。等我走后,穆王府在京城的所有力量,你都可以随
 
意调派。”
  梅长苏眸中露出笑意,赞道:“这些年你实在是历练了,果断慧敏,思路清晰,朝局脉络把握得也很准。有你稳定南方,我在京城也省心不少。”
  霓凰看着他素白清减的容颜和闲淡安宁的微笑,心中突然甚觉酸楚,又不想再惹他难过,自己勉强忍了下去,语调微颤地道:“林殊哥哥,你要小心……”
  梅长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从怀中摸出一方素巾,拨开旁边地上积雪表面的一层,抓了几把下面干净的雪握成冰块,用素巾包了敷在霓凰的眼睛上,柔声道,“你
 
是威震三军的女将军,不能肿着眼睛回去哦……”
  霓凰破颐一笑,接过冰包轻压着轮流冷敷两只眼睛,方才的郁郁悲凄略略疏散了一些,又见梅长苏将抓过雪的手指缩回袖中煨着,嘴唇也有些微微的发青发白,不由担
 
心地道:“林殊哥哥,你这么冷,还是先坐你的马车回城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小青送完周老先生回来,我的眼睛也差不多好了。你放心,不会让那小子发现的。”
  “要是连穆青都能发现,那还了得。”梅长苏刻意轻松地玩笑了一句,也确实有些抵御不住身上越来越重的寒意,便又随便叮嘱了霓凰几句,转身走下坡地。
  一直远远站在坡地洼处的护卫立即迎上前,看见他的手势,心领神会地跑去叫车夫把停靠在较远路边的马车赶了过来,放下脚凳,扶他上车。
  梅长苏靠住车辕,回头又向坡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霓凰举起手中的冰包向他挥动,忙也抬手回应。
  马车随即轻轻摇晃,开始启动向前,厚重的车帘放下,挡住了外面的山谷的朔风,也隔开了凰郡主的视线。
  梅长苏只觉得胸口涌起冰针般的刺痛感,再难强力抑制,抬袖捂住嘴一阵咳嗽,好容易平息下来时,雪白的银裘袖口已晕染了一抹深红。
  “宗主!”护卫惊呼了一声,过来扶住他的身体。
  “没事,”梅长苏淡淡地一笑,“天气太冷,回去给我烧点热水,暖一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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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有些读者想象力丰富,但本书不是魔幻类的,不许想到什么借尸还魂上面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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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五十九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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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理了一整天的旧衣服,要捐给低保户的,所以没有时间码字更新。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都这么年轻,至少到我们小区来接受捐赠的那位就不
 
会超过三十岁……
  ————————————————————————这是号召爱心捐赠的分割线———————————————————————
  朝堂论辩大胜太子后,越妃复位带给誉王的烦躁已一扫而光。兴奋之余,以驭下恩厚著称的这位皇子当然要立即嘉奖功臣,别的不说,对那位隐在幕后不显山不露水,
 
只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府的梅长苏,就应该有所表示。
  最初誉王是派人送去了几箱黄金白银,绫罗锦缎,可是这批礼连苏宅的门都没有进得成,就原样带封条地给退了回来,说是没地方放,不要。
  誉王自知糊涂,人家是清高名士嘛,当然不要毫无美感的黄白孔方,所以立即改正,第二天亲自选购了名店名家出品的珠宝珍玩,件件都是独家精品,价值不菲,可送
 
去不一会儿还是如数抬了回来,说是没地方摆,不要。
  誉王一看珠宝也不喜欢,果然书生是要玩雅的,于是立即从府里收集的古画字幅里挑了好几幅忍痛割爱,命人第三次送了过去。遗憾的是这次回来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前
 
两次慢,人家礼貌地回话说,没地方挂,不要。
  这第三次退礼时秦般若恰好在誉王的身边,她以袖掩面,悄悄笑了一下,被誉王眼角瞟见,本来他心里就正不自在,所以立即问道:“你笑什么?”
  秦般若星眸轻闪,叹息道:“殿下安排礼品的本事,实在是不如王妃,折腾了这些日子,礼品还没进过门,难道您不知要投其所好吗?”
  “可是这人深居简出的,本王哪里知道他喜欢什么?我府里也不是有成箱成箱的黎崇手稿啊……怎么,看你这表情,你知道?”
  秦般若绽出春花一笑,悠然道:“再高深的人,只要小心地分析他素日的言行,总能推究出一些东西来。我来准备礼品,包管这次可以进门。”
  誉王知道秦般若一向心思细腻,慧眼善察纤丝微尘,当下放手让她去做。第二天,秦般若就准备好了若干新巧的玩具,比如可以走路的鸭子,会转圈的猫什么的,俱是
 
机关好手设计制作,市面上无售的玩意儿,装箱后送了过去。
  果然,这次的礼箱顺利进了门,被开了箱,玩具拿出来给了飞流,少年很高兴地在后院玩了起来。梅长苏亲自写了回执,虽然只有廖廖数字,但那好歹也是封致谢信。
  誉王接到回执,心中甚是意外,不由夸赞了般若几句。
  秦般若脸上倒没什么特别得意的表情,浅浅含笑道:“这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投其所好罢了。如果确实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只能转而观察他身边最得他看重的那个
 
人。苏哲带着的这位少年,虽然名为护卫,实际上却一直如他幼弟般受到宠爱,要讨一个孩子的欢喜,自然比揣摸苏哲的心思容易得多了。”
  誉王笑道:“还是你们女人心细,这样的事府里其他人恐怕都想不到呢。”
  秦般若却收了面上笑容,叹道:“但对苏哲本人,我们了解的还是太少。若不能察知他心中确实想要的是什么,殿下日后又如何能调得动他呢?”
  “你说的正是本王忧虑之处。苏哲如此奇才,本王实在是一日比一日更看重他,可他的心思也未免太深了些,总是让人觉得……他虽然已在为本王筹谋行动,但要说已
 
得他忠心,怕还不是那么回事……”
  “但若他是那些一召即来、只求依附殿下谋得富贵荣华之人,他也不是麒麟之才了,”秦般若嫣然一笑,“如何得人、用人,这是殿下您的长处,般若实在不敢妄言。
 
  “可是刺探情报供我参考,就是你的长处了,”誉王微微靠近香腮,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多留心,关于梅长苏的一切情况,无论是多么久远的事,本王都要知道。”
  “是。”秦般若敛衽一礼,见誉王随即起身披上披风,忙问道:“殿下要出门吗?”
  “去苏府。”
  秦般若一怔,神色略有不解。
  “你那份礼虽好,”誉王深深地看了这位才女一眼,笑了笑,“但毕竟还是太轻了些。博他一笑可以,但要让他记在心里,那却不够。”
  秦般若星眸一颤,顿时明白过来,垂首欠身道:“殿下果然是真龙心思,般若自愧不如。”
  誉王伸手扶住她,温言道:“不必如此。本王要亲自走一趟,也不单单只为补礼。听去苏府的人回报,苏哲似乎是受了些风寒,身体不适。本王原就应该去探探病的。
 
  “如此请殿下慢行,般若也应该回去了。”
  “那就一起走好了。”誉王调笑道,“能与美人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秦般若一笑不答,也起身披上大氅。两人并肩一起走出书房,一路上言笑晏晏,谈得甚是高兴,不料在经过梅园时,竟意外地遇上了誉王妃。
  “见过王爷。”誉王妃将手里捧的青花鬼脸小瓮交给侍女,自己上前一步行礼。
  “你在这里做什么?”誉王一面扶起她,一面左右看了看。
  “王爷不是最爱用梅花雪水烹制大红袍茶吗?昨夜新雪,今晨初阳,我想赶在雪融之前,多集些花蕊间的香雪,替王爷留存。”誉王妃柔声回答着,又向一旁屈膝见礼
 
的秦般若微笑点头致意。
  誉王见她一双纤纤玉手因为执笔在梅蕊间扫雪而冻得有些发红,不由心中微动怜意,伸手渥在自己掌中,轻声道:“这些事情交给丫头们做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来。
 
  “丫头们总归不够细心,我怕她们弄的不洁净,搅了茶意,反让王爷不快。”誉王妃唇边漾着温柔的笑容,眼波轻转,见誉王是一副外出的打扮,忙又道,“王爷和秦
 
姑娘有要事出门吗?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我已集了好几瓮,也差不多够了。”
  “我出去探一个朋友的病,秦姑娘是回楼里去,”誉王不知为什么,竟向她解释了一句,“这里风寒,你早些回房。快过年了,你可生不得病。”
  “是。”誉王妃柔顺地依从,命侍女将雪瓮都收捡好,又伸手重新把誉王的披风带子理了理,低低道,“我这就回房了,王爷和秦姑娘慢走。”
  “嗯。”誉王不甚自然地应了一声,看着她转身迤逦而去,自己再与秦般若继续前行时,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不太想说话了。
  到了府门前各自分手,从遇到誉王妃后就一直退后几步的秦般若仍是神色如常,上前先送誉王上轿后,方才回身登上了自己的暖轿,正要出发,王府大门里突然跑出个
 
小丫头,手里抱着个青花小瓮,叫道:“秦姑娘留步!”
  秦般若忙命住轿,掀开轿帘探出身来:“什么事?”
  “王妃娘娘说,今年的新雪,请姑娘也尝尝。”
  秦般若心中微微一怔,但那张姣如春花的面庞上却依然云淡风轻,娇笑道:“这可是王妃亲手集的梅花雪,怎么敢当?烦劳姐姐回禀王妃,般若生受了,改日备了回礼
 
,般若必亲至王妃驾前致谢。”
  小丫头眨着眼睛,也不知记下了没有,只将那小瓮递过来,便甩甩辫子跑回府门里去了。
  秦般若捧着小瓮,手指轻轻在冰凉的瓮身上划弄了几下,脸上也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有一双盈盈秋水微凝了片刻,便放下暖帘,吩咐道:“起轿吧。”
  誉王赶到苏府时,梅长苏小睡方起,看样子有些虚弱慵懒,接待这位贵客时的礼数也不似往日周全,只客套了廖廖数语,便默默地端茶啜饮。誉王既然是来探病的,也
 
知他身体状态不好,当然没有见怪的道理,温言问候了几句,提出要荐宫中的御医来为他诊治。
  “不过有些鼻塞声重的时感罢了,喝些姜汤草药就能治好,何须麻烦御医?”梅长苏靠在满是软枕厚裘的躺椅上,两只眼睛半睁半闭,“还惊动殿下亲来探候,实在让
 
苏某过意不去。”
  “先生才真是客气呢。近来屡蒙先生指点,本王实在是获益非浅,若说重礼答谢,先生又不爱身外之物,只恨本王满腔谢意,竟无从表达。”誉王谦和地道,“近来天
 
寒地冻,是大意不得的节候,先生身体不好,府里还是该请个良医住下,随时为先生调理才是。”
  梅长苏将脸侧了过来,笑道:“多谢殿下关心。还真让殿下说准了,我们盟里长老昨天指派了位晏大夫过来,年纪一大把却比我硬朗许多,又罗嗦又爱管人,殿下没看
 
见我被裹成这样捆在这里吗?”
  誉王看了看他被包得严实的样子,也不禁一笑道:“贵属对先生真是关爱有加。”
  梅长苏笑而无语,眼光飘飘地扫向窗外。誉王随他的视线看过去,飞流正在空院的雪场上纵跃,时不时地用脚尖去拨弄一只摇摇摆摆十分笨拙的木制鸭子。在少年身后
 
的甬道上,府里的其他仆从正在忙碌穿梭。誉王想起进来时看到满院已整修一新,到处有人挂灯笼贴桃符,角门边还有送菜蔬鱼肉以及其他年货的板车停着,不由心里有些
 
微微的迷惑。
  这个苏哲,倒还真是一副要在京里过起日子来的架式呢。
  正要再说话,院中的飞流突然闪身而起,下一瞬间他的手里已捉了个二十来岁男仆打扮的人,拖倒在雪地上。
  “飞流放手,那是来找誉王殿下的人……”一个中年人随后赶了过来大叫。
  这时誉王也认出了自己府里的长随,眉间一跳,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会是什么要紧的事,竟让他们追到这里来找自己?
  转念间那长随已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到地上叩头,却又因为喘气太急而说不出话来。
  “你镇定点,哪里就急死了?”誉王看了梅长苏一眼,觉得有些丢脸,斥道,“谁派你来的?”
  “王……王妃……”
  “王妃?”誉王是深知自己这位正妻一向行事端重,当不是小题大做的人,不由猛地站了起来,“宫里出事了么?”
  “王妃派小的来找王爷,”那长随咽了咽唾沫,喘定了一些,“请王爷立即进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突然病倒了!”
  誉王全身一震,心里顿时极为发慌,身子晃了晃,几乎没有站稳,抓住那长随欲待追问,想来在这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又一把丢开他,匆匆回身向梅长苏招呼
 
了一声:“先生休息,本王有要事先告辞了!”连回应也来不及听,疾步便向院外奔去,他的随身侍从们忙追在后面,将狐皮大氅给他披在肩上。
  “皇后病了?这个时候……”梅长苏微微蹙起双眉,表情也有些意外,沉思了一会儿,扬声叫道,“黎大哥在外面吗?”
  “宗主,”那名中年护卫出现在门口,“您有吩咐?”
  “十三先生那里的童路到了吗?”
  “他跟送菜的车一起来的,到了有一阵了,因为誉王进来,所以他留在外院等候。”
  “麻烦你带他进来。”
  “是。”
  梅长苏向后仰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思绪有些烦杂。
  童路这边带来的新消息应该不会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可是宫里……没想到还会再起波澜。不知皇后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隐情?若是真病,五天之内能痊愈吗?如果皇
 
后的病到时未好,那祭礼上何人能够代她?
  因为资料不足,梅长苏难得有些头疼,两颊火热起来,伸手按了按额角,又并不很烫,只是晕沉沉的,思路不清。
  自己这场病,来的也有些不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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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六十章 童路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3: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4308
 
  星期一,交报告,数钱钱,领红包,买衣服,做头发,过新年,要放假,好开心,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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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黎纲便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进来,那年轻人一身粗布麻衣,庄稼汉的打扮,生得眉目开阔,很是健壮,来到梅长苏面前便抱拳行礼,道:“童路拜见宗
 
主。”
  童路原本就是务农之人,因妹妹被恶霸看中,家遭横祸,幸为江左盟所救,现在老母弱妹都在廊州,他本人因为资质聪明,性情坚韧,几年前被梅长苏看中,派到了金
 
陵。十三先生在乐界毕竟名声显著,不好常来常往,所以伶俐可靠的童路便是最佳的传信之人,几乎每隔一天都要以送菜之名来苏府一趟。
  “辛苦了,坐着说话。”梅长苏轻轻抬了抬手,“牢里有新的动向吗?”
  “是,”童路口齿便捷地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由齐敏手下最心腹的一个叫吴小乙的班头一手经办。人现在就关在吴小乙的家里,确有七八分长得象何文新
 
,只是瘦些,现在正好酒好肉调理着。何文新在牢里到底吃了些苦头,面容也不似以前那样白胖,到时候人头落地,只怕能够瞒得过去。文远伯万万没想过他们有这手,再
 
加上他本来对何文新也不是特别熟悉,即便是要来现场观斩,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嗯,”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那个吴小乙,替死者的家属,牢里的狱卒,全都要盯紧,但切不可被人察觉。何文新被替换出牢后,会立即被送出京城避祸,到时千
 
万不可跟丢了。”
  “是。“
  “刑部以前暗换死囚的旧案,查出了几个?”
  “已查出七桩能拿到人证物证的。”
  “再继续努力,务必要掌握到最要害的证人。”
  “是。”
  “告诉宫羽要留心秦般若,不能让她察觉到有人在追查刑部旧案。”
  “是。”
  说了这些话,梅长苏觉得眼前微微发黑,忙闭目调息了一下。吏部刑部,暂且还可以让他们过个好年,明春行刑之日,方会上演好戏,只希望到时这个不争气的身体,
 
千万不要出状况才好。
  “宗主……”童路见他面色发白,十分地担心,小声问道,“要叫晏大夫过来吗?”
  “不用……晏大夫只会让我吃补药,”梅长苏笑了笑,“没事的。十三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吗?”
  “有。从运河青舵和脚行帮那边得来的消息,近几个月来,有不同的货主通过不同的途径陆陆续续从杂货中夹带火药运送入京,虽然每次的量都不大,但积起来怕也有
 
两百斤了。脚行的兄弟们暂时都装作没发现一样,只暗暗通报了十三先生,现在先生尚在追查这些货主之间是否有联系,等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再向宗主禀报。”
  “大批量的火药?”梅长苏皱了皱眉,“与江南霹雳堂有关吗?”
  “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关联。”
  “这些火药入京后存在何处?”
  童路头一低,面有愧色,“收货人实在太小心,也太狡猾了,转了几手后,我们居然追丢了……”
  梅长苏不由坐直了身子:“也就是说,这批火药现在下落不明?”
  “是……火药之事,看来象是江湖纷争,应与我们无关,所以原本十三先生不想惊动宗主的。但现在火药的去向不明,会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宗主你又常在京城里
 
四处走动,我们怕万一……”
  “京城这么大,哪里有这么倒霉的?”梅长苏不由一笑,“你们留心查看好了,但也不必过于担心。”
  “是。”童路应了一声,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灵貂来,那小东西摆着尾巴,歪着头看见梅长苏,攸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把小灵带来做什么?”
  “这个……宫羽姑娘说,小灵这几天要跟着宗主。”童路低着头道,“它对火药最敏感,有一点点味道就会不停地乱动,宗主带着它,不管去什么地方,宫姑娘也放心
 
些。”
  梅长苏摇头失笑,但也知他们都是一片好心,看童路的神情,想必也因为追失火药一事被宫羽骂得奇惨,不忍再让他为难,便点头道:“也好,小灵很乖,就留几天好
 
了。”
  童路的脸上立即展开笑容,一抱拳道:“谢宗主!”
  “谢我什么?”梅长苏好笑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也早些回去,跟十三先生……还有宫羽姑娘说,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他们可以停止跟廊州那边告状了……”
  “呃……”童路脸上阵青阵白,“我们没有……”
  梅长苏听也不听,闭起眼睛已开始养神,童路不敢多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小灵眨着黑豆似的小眼睛,爬啊爬的爬到梅长苏肩上,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耳垂,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闷闷地又爬回他的衣襟里窝着睡觉了。
  两只手指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子捏住了小灵的耳朵,将它拎在空中,小东西猝不及防,吓得身子拼命扭动,两只小肥腿交替蹬着,发出“吱吱”的碎碎叫声。
  梅长苏睁开眼睛,温言道:“飞流,什么事?”
  “那三个!”
  “哦,”梅长苏揉了揉两边太阳穴,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去带他们进来吧。”
  “好!”飞流一松手,小灵从半空中直跌在梅长苏的肚子上,虽然不会受伤,却受惊非小,委屈地蜷成一团,呜呜低叫着不敢动弹。
  “好了,不怕,飞流喜欢你而已……”梅长苏笑着抚摸了它一会儿,才重新放回暖暖的怀里,“你晚上跟飞流一起睡好不好?”
  幸而小灵听不懂他的话,仍是眨着黑珠小眼,没有被吓晕过去。
  这时阶前响起脚步声,轻重不一,节奏也不一样,就如同他们各自的性格那般迥异。
  “苏兄,你好些了吗?”进来第一个开口的人当然是言豫津,“我带了几筐最新从岭南运来的柑橘,生病时嘴里觉得苦,吃那个最舒服了。”
  “你别这么吵,”萧景睿皱着眉推了他一把,再看看梅长苏苍白的面色,担心地道,“苏兄不要起来,坐着就好,这个节气犯病不是小事,大夫的药效验吗?”
  “都好的差不多了,难为你们过来看我。”梅长苏微笑道,“快来坐吧,好久没跟你们聊过了。”
  三人走近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各自落坐。小灵突然在衣襟里乱动起来,小爪子抓来抓去的,梅长苏不禁心中一动。
  “温泉泡着真是舒服,苏兄也该去试试,对身体很有好处的。”言豫津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了几个柑橘放在桌上,“那几筐他们搬到后面去了,我顺便先拿几个过
 
来你尝尝,这个皮薄,又很好剥,汁多味甜,苏兄一定喜欢,我准备明天春天在自己院子里也栽几棵……”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谢弼白了他一眼,“你读过书没有?要真栽在你家里,说不定结出来的是苦瓜……”
  萧景睿与梅长苏一起笑了出来,后者伸出手拿过一个柑橘,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清新酸甜的气息,带着点霜露的冷意,细察之下,竟还有几丝淡淡的硝磺之味。
  梅长苏隐隐推测到了一些缘由。
  “这橘子很新鲜啊,居然还是从岭南运过来的?一定是走的官船吧?”
  “对啊,是岭南府直发过来的官船,走富江,中途不需要停检,当然比漕运的船要快些,这种柑橘京里的官贵之家都喜欢,整整十船,没有多久就分完了,抢都抢不到
 
,幸好我爹有预定。”
  “是这样啊……真是承你厚情了。”梅长苏口中客套,心中却快速思考着。原来不止是运河和脚行,居然连官船都能偷偷混杂着搭进火药,普遍的江湖纷争,只怕做不
 
到这一点……
  小灵还在胸口动着,梅长苏伸手安抚地拍弄着它,大概因为火药的味道只是沾惹上的,并不浓烈,它最终安静了下来,呼呼睡着了。
  “苏兄手冷吗?要不我来帮你剥吧?”萧景睿见梅长苏拿着那个柑橘,半天没有动作,体贴地问道。
  “……哦,不必了,豫津说的对,这个皮很好剥的,”梅长苏忙剥开金黄色的外皮,将微带白筋的橘瓣放进嘴里,一咬,凉凉的汁液便渗满口腔,果然酸甜适口,味道
 
极是甘爽。
  “好吃吧?”言豫津也朝嘴里塞了几瓣,“身子烤得暖暖的来吃这个,真是无上的享受啊。”
  “你看你,人家苏兄才吃一口,你倒开始吃第二个了。”谢弼笑道,“你是不是打算把一筐都吃完了再回去?”
  “好吃嘛。”言豫津毫不在乎他的嘲笑,转向梅长苏,“苏兄喜欢的话,我回去再多送些过来。”
  “这就够了,我们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只爱吃肉的。不过飞流最爱吃柑橘,我先替他谢谢你。”
  言豫津左右看看,“飞流刚还在呢,又不见了?”
  “大概到后面玩去了。”梅长苏看着这位国舅公子,心头突然一动,用很自然的语调仿若顺口说起般道,“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看我?皇后娘娘也生了病,你不去宫里
 
探望请安?”
  “皇后娘娘病了?”言豫津的惊讶表情看起来确实不是装的,“不会吧,我昨天才进过宫,见到她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
  “可能也是受了风寒吧,”梅长苏淡淡一笑,“天气这么冷,夜里稍稍失盖些,就会染上寒气。不过宫里那么多人侍候照顾,娘娘的病体一定无忧。”
  “喔……”言豫津向外看了看天色,“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请安吧。如果确实病得重了,我再禀告爹爹叫他回来一趟。”
  “怎么?国舅爷不在京里?”
  “到城外道观打醮去了。我爹现在是两耳不闻红尘事,只想着求仙问道炼丹,要是没我这个儿子拖着,他一定把家里改成道观。”言豫津无奈地抱怨着,“不过也有好
 
处啦,就是没人管我,自由自在的。除了前一阵子我爹突发奇想要把我塞进龙禁尉里当差以外,平时倒也没怎么操心我的前程。”
  “象你这种世家少爷,本来就不用操心前程,”谢弼道,“不过你爹倒是真的越来越象方外之人了,一年到头,连宫里都没见他进去过几次,皇后娘娘怎么也不过问?
 
  “不知道……”言豫津歪着头想了想,“他们兄妹一向不亲近你也清楚啊,我爹喜欢清修嘛,如果不是宗祠在京城要照管,他应该会想要住到山里去呢。”
  萧景睿也道:“要不是你们长得象,谁会看得出你们是父子啊?言伯伯清淡无为,如闲云野鹤一般,可你却是个哪里热闹哪里凑的惹事精,别说没半分野鹤的气质,倒
 
更象只野猫。”
  “是,你萧大公子有气质,”言豫津耸耸肩道,“我是野猫,你是乖乖的家猫好不好?”
  梅长苏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久没听你们拌嘴,还真是亲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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