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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莫负寒夏》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三卷 彼岸无寒夏 第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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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寒夏》 作者:丁墨

第六部分

  第66章

  
  今天是个阴天,酒店楼下的几棵树,也显得格外的静。木寒夏跟林莫臣走到停车场,远远就看到辆熟悉的黑色卡宴。连车牌号都没变。
  她微怔。
  “不认识了?”他说。
  “没有。”她答,“找回来就好。”
  林莫臣没说话。两人像昔日那样,坐进车里。
  一路,他沉默地开着车。木寒夏的目光,偶尔不留痕迹地停在他脸上。许是一夜没睡,他的眼眶看起来有些凹,脸色似乎也发青。
  “其实……我们也不必专门出去,在酒店房间里谈也可以。”她缓缓地说。可说完又沉默了。那里真的可以?他们日日厮磨缱绻的房间里?
  “那里不行。”林莫臣看着前方。
  木寒夏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缓缓流动的一层一层的云。
  已是春天了,但天气还有些寒冷。树和草已经绿了,但在这样的阴天,郊外还是一片荒凉萧瑟之景。林莫臣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带她到了大片大片的绿野中。一条黄而窄的土路,一直通向绿野深处。木寒夏看两边绿草植物都有一人多高,土地中有片片水泊,有的地方还有小河蜿蜒而过。路边立了块牌子,写着个名字:“沉江湿地”。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
  “听说这边新开了家酒店,就在湿地正中。风景很好。”他说。
  木寒夏于是再次安静下来。
  很快,就看到了那家酒店。是一片雅致幽静的小屋,坐落在深深的芦苇和和湖泊中。竟有世外桃源的感觉,很美。
  林莫臣去前台办理入住,木寒夏站在大堂里等。她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却又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想:今晚还会是他们两个住在这里吗?不,只会有他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立刻压抑了下去。
  前台服务生笑着说:“先生,餐厅已经开始供应午餐了,都是本地非常有特色的菜,鱼也是从湖里捞的野生的。在外面吃不到的。你们可以尝试下。”
  林莫臣看一眼不远处的木寒夏,答:“好。”
  已经中午了,两人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林莫臣走回她的身边:“先去吃饭。”说完径直走向旁边的餐厅。木寒夏只得跟了上去。
  还没到旅游旺季,又是工作日,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两三桌客人。林莫臣坐下后,拿起菜单,一路点下来。
  木寒夏说:“够了,吃不完的。”旁边的服务生也笑着说:“先生,你们两个人,这么多菜吃不完的。”
  林莫臣把菜单一合,递给服务生,说:“点就点了,上菜吧。”
  服务生只好退了下去。木寒夏看向窗外,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满满的一桌菜上了。他拿起筷子,面色非常平静地逐个品尝。木寒夏也心不在焉地吃着,脑海中却突然想起,去年她刚到北京的时候,他第一次带她去高级餐厅吃饭。也是这样,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当时她也劝他,说吃不完。他却淡笑着说:“我也不喜欢浪费,吃不完你打包。”
  那个时候,他是看到初到大城市的她,又穷又胆小,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点了那么多菜给她吃,还让她打包吗?
  ……
  木寒夏加了筷子这里最有名的鱼肉放进嘴里,可突然却吃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是跟喉咙里某种酸涩的味道,一起咽了下去。
  一口一口的数着咽。
  林莫臣也吃得很少,几乎每个菜只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米饭也没有动。等她也放下筷子,他却露出很淡的笑,说:“出去走走。”
  木寒夏只觉得看不透他现在心中所想,轻轻“嗯”了一声。
  酒店外面,有一条长长的廊道,直通水面,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廊道约莫两米宽,木板铺就,两侧都是丛生的芦苇和荷叶。今天廊道上除了他俩,没看到有别人。午后的天空,只是稍微明亮了些,天和水之间,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走了一会儿,他一直沉默着。木寒夏找了个话题开口:“这里,为什么叫沉江湿地?”
  林莫臣答:“据说是陆地下沉,江也下沉,最后成了湿地。”
  木寒夏听得心头惘然,抬起头,望着远处那大片大片水泊中的绿林,望不见边际,原来竟已是沧海桑田。
  “为什么要走?”他问。
  木寒夏一时没吭声。
  灰白色的天色中,他看着她,忽的笑了:“还是那次的事,过不去,对不对?过不去你这些天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木寒夏,这算什么?”
  木寒夏的眼泪冒了出来,她百口莫辩。
  她要怎么说?
  说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再多一些时间。
  说我也渴望着,差点屈从于我们可能的天荒地老。
  抑或是说,我是真的自私了。我无法释怀,可又无法抗拒你?
  “对不起。”她轻声说。
  他却又是一笑:“想不到,我也有被女人玩弄的一天。所以我对不起你一次,你也负我一次,我们就算扯平了?”
  他的语气阴晴不定,木寒夏一时竟不敢答话。
  脚畔的荷叶里,有青蛙“呱呱”叫着。还有风吹动芦苇的声音。两人就在这寂静而窸窣的声响里,静静站在廊桥一角。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打算去哪里?呵……即使分了,也是朋友。需要什么帮助?”
  木寒夏:“不,不需要了。”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他问。
  木寒夏心头一惊。静了一会儿,才答:“老方介绍……我申请了纽约大学。通知书,已经下来了。”
  林莫臣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签证呢?”他又笑了笑。
  木寒夏缓缓地答:“在办了。”
  他点了点头:“好。”
  木寒夏盯着平静的暗绿色的水面,却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所以至少三个月前,你就开始准备出国了?”
  木寒夏立刻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我根本没把握,所以没跟你说。后来……风臣就出了事,我怎么说?”
  “那这些天呢?我们每天晚上躺在一起,你有多难开口?半点口风不露?”他说。
  木寒夏咬着下唇。
  他说得好轻巧,她要怎么开口?说自己在走还是留之间,辗转地痛?
  说了,她还怎么走?
  “这是我自己的将来,我想自己做决定。”她最终缓缓说道。
  林莫臣的脸色终于变得无比冷淡:“行。你想清楚就好。”
  一时,两人间似乎再无话要说。
  林莫臣平静地朝前迈步,木寒夏缓缓地跟着。又走过一段静谧无人的景,他开口:“什么时候走?”
  木寒夏静了一瞬,答:“我打算后天离开霖市。”
  “那就不送了。”他淡道。
  “嗯。”木寒夏的眼泪又渗了出来,慢慢压了回去。
  林莫臣就在这时,转头看着她。苍茫的水天一色,在他身后成为背景。他的眼眸无比深邃静漠。
  “木寒夏,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非常心狠手辣的女人。”
  木寒夏含着泪,轻笑道:“没有,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他也笑了笑,一指自己的胸口:“是,也只有我这里,你想插一刀,就能插一刀。”
  木寒夏的眼泪一下子掉落,他那么平静的话语,却令她瞬间有情绪即将失控的感觉。她非常安静地伸手一按自己的脸,将眼泪拭去,然后说:“我看我们也谈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走了,林莫臣,再见。”最后的尾音,几乎已经变调。她转身快步就走。谁知刚走出几步,他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一把就抓住了她。
  木寒夏很清楚,这么纠缠下去,只会更痛苦。她也绝不能让自己心软,就此留下。于是她一狠心,用力将他一推。林莫臣看着她狠绝执拗的脸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头巨恸。他的手指几乎要勒进她的血肉里。
  可是木寒夏一抬头,却看到他的脸色。灰白天光,浮动的云,漫无边际的水和草里,只有他的脸,无比英俊无比接近。那双眼,那双她仰慕过千万次的深沉双眼,眼中有很淡很暗的一层水光。
  她的情绪瞬间无声崩溃,全身如同木雕,呆立原地。可他眼中闪过的,却是比她更狠绝的眼色。他抱着她,突然就跳进了旁边的水里。
  木寒夏整个人都懵了,大口大口腥涩的水,从口腔鼻腔灌进来。天空看不清了,她埋在水中,只见摇晃的水光,满眼都是丛生的植物根茎。她被缠绕其中,根本就无法逃脱。从未有过的溺水痛苦,瞬间将她淹没。
  惊心动魄的挣扎住,他的手臂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把将她的腰抱住。木寒夏又恨又怕,被他抱得很紧,她本能想推开他,可又不得不抱紧他。他根本不管她的挣扎和痛苦,在水中狠狠地吻她。木寒夏难受极了,湖水,水草,还有他的力量,仿佛都通通往她胸腔里灌。她在水中无声大哭起来,一直呛水、呛水。直至他终于舍不得,一把将她的头扶出水面。她拼命推开他,双手抓住廊桥的边沿,用尽全力往上爬。林莫臣伸手就托住她的身体,把她送了上去。
  木寒夏全身湿透,跌坐在廊道上。他低着头,看不清脸色,手撑着廊桥也爬上来。身上的衣服已不成样子。木寒夏没办法多看他一眼,她爬起来就往来时的路走去。
  “林莫臣,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我们完了,彻底完了!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没有了!你别再找我,永远不要找我!”
  她丢下这些话,就像被鬼追着似的,拼命往远处跑。春天的风原来还这么冷,吹得她全身如同在冰窖里,每一根骨头都在痛。她泪流满面,可又仿佛终于解脱,也终于失去了心中那讳莫如深的希望。
  她一直跑一直跑,身后终于没有脚步再跟上来。
  他没有再跟上来。
  她一直跑到了酒店的门口,这时恰好有辆空出租,有客人下了车。她拉开门就坐进去,出租车司机惊讶地看着她苍白至极的脸色和浑身的水。可她的声音却无比冷静:“师傅……走吧。”
  ——
  林莫臣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
  然后他从这水草丛中,跑了出来。跑到停车场,发动车子,就往来时的路上冲。然而一路黄土延伸,绿野无边无际,他在这片沉江湿地里开了很久很久,可哪里还有木寒夏的身影。
  最后,他忽然急打方向盘,卡宴终于一头开进了沼泽地里,卡住不动了。
  他没有下车,也没有发动车子。周围荒无一人,寂静一片。
  过了很久,直至暮色如同纱帐般,笼罩着这片原野。
  一枚戒指,被从车窗丢出来,沉进水中。
  第67章
  
  窗帘紧拉着,房间里昏暗一片,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
  林莫臣醒来时,额头依然是滚烫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人仿佛飘在云端里。他起身打开灯。
  房间里显得特别空旷。她的行李箱和所有物品已经不在了。昨天他回来时,就不在了。
  林莫臣走到冰箱前,他知道自己需要吃点东西。一拉开冰箱门,首先看到的是半盒鲜牛奶。还是前两天他买给她的。
  她没什么见识,牛奶都喝国产速溶的奶粉。自从某一次她告诉他不喜欢喝红酒后,他就时不时地在高级超市给她买这种鲜牛奶。她很爱喝,每次都捧着杯子说好喝好香。只是他工作忙,隔三差五才想起给她买一次。最近这段时间,才每天记得去买。
  林莫臣把牛奶拿出来,丢进垃圾桶。还有她买的水果、糖果、酸奶……一样样拿出来扔掉。
  冰箱空了,他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手顿住。
  里面是她给这个小窝买的常备药。退烧药、感冒药、消炎药、跌打药……一应俱全。那还是两人没有离心的时候,她得意地向他炫耀说:“我总是一个人住,这些常备药简直信手拈来,请叫我居家小能手。”
  林莫臣拿出一片退烧药和消炎药,丢进嘴里。脸色静默地慢慢嚼了吃掉。
  孙志在这时打了电话过来。
  “林总,你今天什么时候来公司?会议差不多要开始了。”
  林莫臣喝了杯热水,重新躺回床上:“今天不来,你们自己先处理。”
  “哦。”孙志有些意外,因为林莫臣几乎从来没因任何事耽误过工作,“没事吧?”
  “没事。”
  挂了电话,林莫臣伸手揉了揉疼痛的额头,然后拿起房间电话,叫了份餐过来。
  餐点很快送到了,林莫臣简单洗漱,坐下慢慢地吃。吃了一小碗米饭后,突然伸手拿起垃圾桶,又全吐了出来。他慢慢吐了口气,拿水漱了一下口,倒下继续睡。
  再次醒来时,已是隔日清晨。他是在某个时分,突然特别清醒地睁开了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是木寒夏离开的日子。
  他拿起床边的手表看了眼,6点10分。今天是周一,工作日。他摸了一下头,还有点热,但是不那么烫了。他脸色淡漠地起床,换好衬衫西装,系上领带,准备去上班。
  清晨的路,格外空旷,还有薄薄的雾气未散。他开了一会儿车,旁边只偶尔有车经过,明明两旁高楼林立,却有开在无人郊区的错觉。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停下,手指慢慢地在方向盘上敲着,然后抬起头,望着城南机场所在的方向。雾已经散了,那里的天空一片明朗干净。高空中还有一架很小的飞机,正在离去。
  绿灯了。
  他静了几秒钟,掉头开往机场。
  7点多的时候,手机响起了,又是孙志打来的电话。孙志其实也挺为难的,MK的资金刚注入没多久,乙地块的问题还在想办法花重金通过技术手段解决,跟榕悦合作的A地块表面上还是要维持良好关系,谨慎推进……百事待兴的紧要关头,林莫臣若是不在,公司就是群龙无首。
  可他偏偏丢下这一切,连续两天没露面了。孙志心里很不放心。
  “林总,你今天来公司吗?”孙志硬着头皮问。
  “我去趟机场。”
  “哦……”孙志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公司业务上的事,如果需要林莫臣去机场,他会知道。那就是私人的事。联想林莫臣这几天的反常,他尽量用宽慰的语气说道:“林总,我讲句不该讲的话。其实女人都是心软的,木寒夏性格是比普通女孩执拗些,你呀,要是闹矛盾了,多哄哄她,对她低头。走到一起不容易,大家都盼望着你们俩好呢。”
  然而他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林莫臣笑了一声。
  “该走的总会走,没必要强留。我去送送她,也算是好聚好散。”
  他挂了电话。
  那头的孙志,愣愣地看着手机,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霖市的机场,并不算规模特别大的,但是规整舒适。安检口是黑色的一长排。木寒夏的签证还没办下来,她只是在今天离开霖市。但无论她坐哪趟飞机离开,都要通过安检口。
  林莫臣就在二楼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俯瞰,整块安检区一览无遗。至于若是真的看到她出现,是否还要下去告别?或者只是目送她离开罢了。
  他今早出门前又吃了药,盯着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困意阵阵袭上脑海。他叫来服务生,点了最浓的黑咖啡,一杯一杯,慢慢地喝下去。
  人潮汹涌,聚了又散。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有人在笑,有人在惜别。但是人群中,却一直没看到她的身影出现。不知不觉,就从早晨,等到了下午。
  胃里阵阵翻滚,他不太想吃东西,只点了碗热汤,慢慢喝完。服务生看他坐了一整天,脸色冷凛,也不敢多打扰。咖啡馆里的客人本就不多,只他一人坐在寂静的角落。喝完了汤,他感觉舒服了些,把头往后靠在椅子上,继续盯着窗外。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毫无防备地睡着了。睡得很沉,全无知觉。
  直至夜里十一点多,服务生轻轻推醒了他:“先生,我们打烊了。”
  林莫臣缓缓坐直,又看了眼窗外。午夜的机场,人已经很少了,寂静又冷清。他拿起外套下楼。
  走出机场大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车下了机场高速,开进市区。纵然霖市是个夜生活丰富的都市,此刻远远望去,大片大片的楼宇,都是漆黑安静的。林莫臣开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给方澄州。
  “方市长,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是林莫臣。”他说,“我想问,你是否知道木寒夏今天的航班号?”
  老方是被他的电话吵醒的,他披衣坐起,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微微有些讶异,然后平静答到:“她昨天就走了。”
  林莫臣单手拿着电话,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好,多谢,打扰了。”
  
  第68章
  
  “等等。”老方说,“林莫臣,你们的事,外人并不应该多说。但我也算是她仅有的一个长辈,说几句,大概也不为过。那的确是对她更好更开阔的一条路。你见过外面更好的景色,不妨把最好的景色,也留给她一份。人生的路还很长,聚散总是无常的。不必再问她去了哪里,将来如果有缘有心,在更好的时间,再去审视年轻时的这段感情,也许更合适更好。她留给你的东西,你要珍重,你应该心存感激。切记不要困顿于过去,朝前走。她也会朝前走。这样或许将来,回忆起她对你的恩和情,你才不会觉得枉费愧对。”
  ……
  挂了电话,林莫臣忽然又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隐隐有些不安,但深沉的夜色和极度透支的体力,已令他不想深想太多。他继续往酒店的方向开,他想老方有句话说得对,朝前走,生活必须继续。这件事、这个人,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然后,就像是无法抗拒的宿命注定般,就像所有事情发生前都有不可逆转的征兆。昏黑的夜色里,黯淡的路灯下,他的手机再次响起了。
  是美国的一个号码。
  林莫臣把车靠边停下,抬起漆黑沉静的眼眸,接起。
  是个略带嘶哑,但又精力十足的声音,讲的是地道的美式英语:“Hello,你就是JasonLin?”
  林莫臣:“是的。”
  伯特在那头轻轻哼了一声,可声音里还是带着笑意:“你的女朋友Summer呢?为什么我打她的电话,是这个号码不存在了?”
  林莫臣缓缓地答:“我不清楚。”
  伯特有点不高兴了:“喂,小子,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是MK的董事长伯特!”
  “你找她有什么事?”他问。
  伯特的语气这才软下来,也带上了几分认真:“我找她,是要对她表示感谢。难道她没有对你说过吗?正是这位天使般的姑娘对我说,人生的许多东西,不是用利益回报。我做美好的事,就会得到美好的回报。而我帮了你们之后,奇迹出现了。本来我已经病入膏肓,医生也不抱乐观态度。可是这一次,我居然又醒了,甚至病情还好转了。我想告诉她,这真是我见过的,人生最美好的回报。”
  林莫臣一直没说话。
  伯特那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轻轻嘟哝了一句,然后说:“好吧,我要挂电话了。但是请你记住,小伙子,好好对她。她缠了我很多天,才为你争取到这笔投资。她的勇敢和毅力是你无法想象的。男人年轻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个姑娘,真是毕生的幸运。她说……”伯特又笑了:“她说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永远光芒万丈地活着,还说要拯救你们的爱情。现在,她应该很快乐了吧。如果将来你有幸跟她结婚,记得请我去观礼。”
  林莫臣答:“好。”
  电话挂断,周围仿佛突然恢复寂静。林莫臣把手机放在副驾,静坐了一会儿,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可是这路灯朦胧的路,突然好像变得无比空旷。他开在这条路上,却像开在一个深深的不见边际的梦境里。他一直往前开往前开,突然好像变得没有太多知觉,听不清周围的那些声音,看着前方的建筑和灯光,眼睛里却好像一片空白。
  直至手机不依不饶地响着,把他从梦境中叫醒。他近乎木然地接起:“喂?”
  是谁的电话已经不重要,反正不会是她的电话了。
  传来的,却是妹妹林浅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撒娇:“哥,就知道你还没睡。你这个周末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昨天打电话还关机?”
  林莫臣没说话。
  “我刚温书结束。这次模拟考,我考了年级第三,不错吧?”
  “嗯。”
  林浅也听出他语气不对了,小心翼翼地问:“哥,是公司的事还没解决吗?我其实……听妈说了,她说你已经化险为夷了。哥,你放心,现在你辛苦点,等我大学毕业了,就来帮你打江山。”
  他答:“好。”
  林浅:“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林莫臣深吸一口气,答:“没事。”
  “哥,你遇到了什么事吗?你……在难过吗?”
  林莫臣说不下去了,哑着嗓子说:“林浅,早点睡,我还有事。以后再给你电话。”说完不等林浅回答,就挂了电话,关机,丢掉手机。
  夜色中,他继续把车往前开。却已不知开到了何处。熟悉的城市,陌生的街道。空无一人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在行驶。
  最后,他把车停在了无名路口。抬起头,只有一盏路灯,无声地照下来。旁边不知是酒吧还是音像店,这么晚这么冷清,还开着门。门口的音响,正放着时下最流行的乐队,风靡大街小巷的歌。那个纯净却又透着嘶哑的男声,在撕心裂肺地唱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著不平息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
  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
  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突然好想你
  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
  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
  林莫臣靠在车椅里,抬手覆盖住自己的脸,泪水滚滚而下。
  ……
  很久以后的后来,妹妹林浅,也爱上了商场上腹黑精明的男人,他对妹妹说:“越是机关算尽的男人,在爱情里,你越要令他抽筋剥骨,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林浅问:“哥哥,你也被女人抽筋剥骨过吗?”
  林莫臣沉默了。
  ……
  那个女人,她岂止抽去他的筋,拔去他的骨。她带走的,是他今生全部的欢颜与爱情。从那之后,一个林莫臣,沿着人生的路,继续往前走。另一个林莫臣,却永远困在机场回来的那个夜晚那条路上,他抬头只见漆黑的天空,低头只见孤独的微光。
  
  第69章
  
  街上阳光明媚,天空很高很蓝。每个人都穿着凉爽的夏装,显得行色匆匆。在这汇集了世上所有繁华的城市里,木寒夏沉静地走着。
  街边有小树林立,地面很干净。两旁的民居都有了年头,透着西式的年代质感,令人觉得整齐舒适。
  木寒夏在街角一幢深咖啡色的建筑前停下,看了看门牌号。是这里了。
  她按下门铃。
  等了足足有几分钟,门才打开。
  她微微一怔,门里是个坐轮椅的年轻男人。亚洲人面孔,也就二十五六年纪,很清瘦,膝盖上还搭着块毯子。现在明明是盛夏。
  “请问,这里是有个小房间出租吗?”她问。
  男人微笑点点头。
  “是的。你好,请问你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他问。
  木寒夏一笑:“中国人。”
  男人眉目舒展地笑了,换成了中文跟她说话:“我也是中国人,请进来看看吧。”
  男人名叫张梓,本来木寒夏对于租一个单身男人的房子,还有疑虑。但是在相处了一会儿后,就觉得不必担心了。
  他的房子是个小套间,楼上还有个小阁楼。木寒夏要租的,正是阁楼。两人上楼时,木寒夏看他有些吃力地从轮椅里起身,忙问:“需不需要我扶你?”
  张梓却笑着说:“不用。习惯了。”
  他几乎是贴在楼梯扶手上,慢慢地一点点挪了上去。
  木寒夏安静地在后面跟着。
  阁楼面积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只有一个小衣柜和一张桌子。但是有一扇低矮而通透的窗,可以望见街边的一切。而且租金还很便宜。木寒夏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两人又下了楼,短短一截楼梯,又走了好几分钟。一楼有个客厅,还有个小房间,张梓自己住。客厅非常地乱,但是不脏。居然同时放着四台电脑,还有很多零配件、金属线路,成堆成堆的文件资料。看得出来,这个张梓是搞技术的。
  在书桌上的醒目位置,还放着几个相框。
  两人在一楼坐下,张梓给她泡了杯从国内带来的绿茶,清香扑鼻,然后对她说:“我对舍友的要求很简单,但是也很苛刻。希望你是个比较安静的人,不会太吵到我。爱干净,不乱带朋友回来过夜。可以吗?”
  木寒夏笑着点头:“这些要求我都能做到。”
  张梓也笑,又说:“还有一点,我的身体不太好,偶尔在我需要叫医生的时候,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木寒夏答:“没问题。”
  合租的事就此敲定。木寒夏起身告别时,注意到不远处的书桌上,非常醒目的位置,还放着几个相框。相框里全是同一个女孩,相貌清秀。有的是张梓与她拥抱的合影,有的是女孩的单人照。看照片两人都笑得非常灿烂。但是张梓并没有提到这个女孩,而且显然他现在是一个人住。
  于是木寒夏走出他家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这位残疾而温和的青年,把房间出租,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生活太寂寞?
  木寒夏搬了进来。大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木寒夏每天都去学校,而张梓从早到晚都是在搞他的研究。偶尔木寒夏也会听到他跟人打电话,全程英文,讨论一些她听不懂的技术问题。
  木寒夏有时候也会在一楼客厅看电视,看美国当地频道,觉得还挺新奇的。但张梓完全不看电视,只看一些大部头的英文书。周末,木寒夏偶尔也会做饭。这个时候,张梓总是很赏脸,甚至说是兴致勃勃的,跟她一起搭伙,还要给她买菜的钱。木寒夏笑着拒绝了,于是他单方面决定从下个月房租里扣。
  有一次吃饭时,张梓忽然笑着说:“我未婚妻做中餐也很好吃,那味道简直棒极了。”
  木寒夏问:“她现在在哪里?”
  张梓顿了一下,答:“她在两年前的一场车祸里丧生了。”
  木寒夏静默,然后说:“抱歉。”
  张梓笑笑说:“没关系。”指了指自己胸口:“她并没有离开,永远在我这里。”
  木寒夏忽然觉得碗里的饭菜,有点苦涩了。
  张梓问:“你有男朋友吗?”
  木寒夏看着碗里,摇了摇头。
  张梓说:“寒夏,祝你遇到最好的爱情。”
  木寒夏没出声,过了一会儿,笑了:“也祝你遇到新的幸福。”
  张梓却微笑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了。”
  这晚木寒夏躺在阁楼里,望着窗外明透的月光,也许是因张梓的话,她突然才察觉,这城市是如此的陌生,而她又是如此寂寞。原来她来到这里,过去的一切:朋友、家乡、同事、爱情……所有的一切,都真正离她而去。除了还不明朗的未来,她其实什么也没有。
  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明知不该,还是跟中了邪似的,在照片夹里一直往前翻、翻,翻到林莫臣的照片。
  那是初遇那一晚,他受伤躺在地上,英俊无比的侧脸。
  还有几张,他们在大熊猫基地拍的照片。他倚在栏杆边微笑,他抬头凝望她的样子。
  ……
  木寒夏丢掉手机,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紧紧闭上眼睛。
  ——
  相处的时间越久,木寒夏越来越确定,张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一天到晚只知道搞研究。他倒腾的东西,木寒夏也不是很懂。像是耳机,但是又配备了非常精细密集的芯片。不过偶尔一次看到被他掉在桌角下的普林斯顿博士毕业证书,木寒夏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一般,他研究的东西必然也很厉害。
  她在学校的生活也很忙碌。因为她其实还有很多硬性条件,是达不到校方要求的,是在老方的帮助下,破格录取的。所以她还需要补齐很多东西,通过更多的测试,才能算是正式入学,才有可能在将来拿到毕业证书。
  她每天认真上课,认真温习。但尽管出国前恶补过英语,但很多时候,还是会听不懂,往往这个时候,她就会挑灯到深夜补习。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西餐实在太难吃了,简直难以下咽。后来吃着吃着,也能挺住了。好在同学们对她都挺好的,也有一两个男孩,对她表现得格外热情。但是她几乎是不用任何思考,就退守到绝对安全的距离。
  她突然病倒,是在到美国一个月后。奇怪的是,曾经跟林莫臣分手那天,浑身湿透冰冷成那个样子,她也没有生病,连感冒都没有。可在来到美国后,一切都慢慢上了正轨后,她却毫无征兆地突然病倒了。
  那天晚上她睡到半夜,突然就觉得难受,发烧,烧得很厉害,肚子也疼,几乎神智不清。她迷迷糊糊想要爬起来,找常备药,却想起到美国后她人生地不熟,也忘了去买药。
  她又倒下了,在床上低低地呻吟着,然后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昏黑混乱的世界里。
  等她醒来时,发现天亮了,阳光特别大。她发现自己还躺在霖市酒店的房间里,林莫臣冷着脸,坐在床边,微蹙眉头,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
  “怎么突然发烧了?”他问。
  木寒夏答:“我怎么知道啊。我跟你住在一起,还不是你没照顾好我?”
  他笑了,拿起块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木寒夏顿觉舒服多了,笑盈盈地说:“谢谢。”
  “照顾好自己,否则我会担心。”他柔声说。
  “嗯。”她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体贴,不像你了。”
  他淡淡地道:“我一直这么温柔,是你太迟钝了。”
  木寒夏又笑,轻轻依偎在他的手臂上说:“我要吃楼下的王记,你去买。”
  “好,Summer。”
  ……
  “寒夏?寒夏?”有个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唤道。
  木寒夏泪流满面地睁开眼,看到张梓的脸。
  原来。
  原来只是在梦里,她满心欢喜,忘了所有隔阂和别离。
  两人都顿了一会儿,张梓把退烧药片和一杯热水递给她:“你发烧了,先吃吧。人烧糊涂就不好了。我已经给医生打电话了,他很快就到。”
  “嗯。”木寒夏接过药片服下,“谢谢你。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张梓只是温和地笑着。
  窗外月光寂静,城市繁荣广阔而美丽。张梓说:“寒夏,纽约不应该有眼泪。不要再伤心了。如果爱他,就一直把他放在心里好了。每一天,都默默地在心里祝他幸福,无论他在哪里。这样,就好像你们俩依然在一起。”
  “……嗯。”
  见她吃了药又闭上眼睛,张梓起身,慢慢地艰难地朝门口走去。关上门时,他回头,看到在这寂静的一方小阁楼里,这个孤独的女孩背对着他,似乎在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张梓轻轻把门为她带上了。
  ——
  而更遥远的事,在大洋彼岸发生,并不被木寒夏知晓。
  在她离开之后,孙志等了整整三天,才等到林莫臣终于走出酒店大门。
  孙志赶紧迎上去,可看清林莫臣的一刹那,他就是一怔。
  林莫臣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削瘦。削尖的下巴,深陷的修长眼睛。他长相本就清俊,只是鼻高、颧骨硬朗,所以看起来温雅又不失男人味。可现在,因为脸瘦了一圈,眉目就显得更硬,更锋利,也更冷。
  孙志担心地问:“林总……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他平静地答。
  孙志跟着他,上了车,往风臣开去。
  至此,就一直朝前,一直朝前走去。
  2008年,他们结识。
  2009年,木寒夏赴美求学。风臣公司年营业收入破十亿。
  2010年,风臣成立集团,年营业收入突破五十亿。
  2011年,风臣集团上市。
  2012年,木寒夏从纽约大学毕业,获学士学位,进入某知名国际企业工作。风臣已成为国内排名前十的顶级商业集团。
  2013年,林莫臣突然辞去在风臣集团的所有职务,只担任董事长,所有日常事务交由孙志和其他职业经理人打理,只身赴美,担任位于纽约的MK投资公司副总裁。
  ……
  2015年。
  ……
  你问我会等到什么时候?
  其实并没有期限。
  等她完成梦想,等她终于满身光彩回来的那一天。
  我怎么舍得再放她离开?  
  ——第三卷《彼岸无寒夏》完——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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