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砚琳拿棉花棒沾了点酒精,轻轻消毒温道安肿胀的指关节。
他们已经从浩劫过后的餐厅移师回他家。第一次踏进他的单身汉公寓,她还来不及仔细参观,就先被他满手的瘀痕吓了一跳,当下逼着他翻出医疗箱,在客厅里扮演起南丁格尔的角色。
其实温道安压根儿不把手上的小伤放在心上,反倒是她一面敷药一面抚着头叫痛。
“你们好狠心,看见我晕倒也不出手扶住。”她后脑勺的包八成会疼上三、四天。
“不让你吃点苦,你学不会好歹。”他依然对她莽撞的举动余怒未息。
“别再骂了,我假装晕倒就是为了躲避你们的炮轰,拜托别再来一次,我可没叫‘安可’。”出于报仇心态,她手上的力道故意加重几分。
“喂!下手轻一点。”酒精的刺痛感令他皱缩了眉头。“你真是……”
“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不知轻重缓急。”她替他接下去。
“你总是……”
“冲动行事,做事莽莽撞撞的,也不懂得收敛一点。”她再度替他完成训词。
“亏你……”
“长到二十四岁,生就一副聪明脑袋,偏生毛躁得像个小女孩。不是我爱说,瘟生,你和我姊姊也该换换新词了。”从她十八岁开始,他们的训词就没改变过,仅会把年龄部分逐年加上去,害她有时候实在很想替他们捉刀写演讲稿。
“既然知道我们通常会骂你哪些话,为何你还不肯改一改?”对她,他总有管教不动的无力感。
“如此一来才有人增加你们的生活情趣,以免你们死于无聊呀!”反正她永远找得到台词说。
上药完毕!她收拾好医疗箱,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飞垒口香糖抛进嘴里嚼了起来。
脑袋真的好痛!没想到他们当真会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她摔在地上。
方才瘟生抱着“昏迷”的她离开时,峰哥甚至犹有过之地凑到她耳边嘀咕:“晕倒的角度没有算对,如果再往左侧方倾斜二十度,跌在碎玻璃上,效果会更加惊人。”听听看,多么狠心的臭男人!亏她险些为了他被坏人痛扁,他居然恩将仇报!若非他的下一句:“叫欧阳来找我,他委托的案子有眉目了。别让温道安晓得。”她可能会跳起来翻脸。
有眉目了,好消息!不过,似乎大家都希望把瘟生隔绝在情报网之外。可见这位大爷做人满失败的。
“对了,”她接过他递上来的热茶。眼神中满溢着崇拜。“阁下打架技术之高明,超乎小女子的想像,请问您学自何方高人?”
“我每天晚上打女人练出来的,你想不想见识一下?”他打从见到她开始一直光火到现在。这辈子还没气得如此久过,今天终于为她破了记录。
“我不相信你敢打我。”她吹出一个大泡泡。平常在他面前吊儿郎当惯了,实在无法勉强自己怕他。
“不信?”他渐渐敛去脸上熊熊焚烧的怒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熟虑的眼神。
她开始感到惴惴不安了。他这副准备算计某个人的邪恶表情挺眼熟的,依稀……就和那天他强吻她的表情一样。
他想干什么?
“无论你在想什么,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别想轻举妄动。”她返到沙发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敌情。
他突然露齿一笑,整齐的白牙齿看起来与鲨鱼像得不能再像。
“你何时看过我轻举妄动来着?”他悠哉游哉地端起茶杯。
那倒是没错,瘟生做每件事之前都经过详细周延的计划,恐怕连“轻举妄动”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感到忌惮。谁晓得他的心眼里盘算着哪些鬼念头,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啊!已经十点了,好晚哦!我得赶快回家,免得姊姊又问东问西。再见!”她盯住沙发上悠然品茗的男子,谨慎地,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门口移动。
距离大门只剩两公尺……他会不会扑上来……一公尺……他不致这么欲火难耐吧…
…半公尺,就快到了……顺利抵达!
还好嘛!她还以为他会突然变成狼人咧!
“BYE!BYE!”她迫不及待地闪出门外,反手掩上雕花铜门。
凉沁心脾的夜风吹拂着红热的脸颊。嗯,感觉上颇像打赢了一仗。不过,他为什么没有留住她呢?乱没面子的,仿佛自个儿自作多情似的。
她咕咕哝哝的,挨着路灯底座坐下来,等候空计程车。早知刚才就不该把她姊夫的车留在圆山前面,搭瘟生的车回来,害她现在缺乏交通工具可用。
在夏末初秋的凉夜中苦候了三十分钟后,她终于极端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实在很笨。
放眼望去,这一带全是高级的住宅社区。哪个计程车司机会神经病发作跑来私人住宅区里兜生意?她可能等到天亮,眼睛望穿了也没用。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她决定找个公用电话叫无线电计程车。结果前后左右绕了一圈,所有电话全是插卡式的。
电信局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连最基本的“便民”都做不到。
好吧!唯今之计只有掉头回瘟生家里借电话。如果他肯借车那当然更好。
她重新踏上适才落荒而逃的庭院,步步为营地扭开铜门把手。才刚踩上长毛地毯,眼角蓦地瞥见他依然端坐在沙发中,四平八稳的坐姿动也不动的。
“呃,嗨!我回来了!”哪有人隔了半个小时仍然保持同样的姿势?难不成他老化成雕像了?否则便是……他料定了她非回来不可。“温先生,这个……方不方便借个电话?”
他浅啜一口冷茶,一径以莫测高深的温和笑容瞄觑着她,瞄得她头皮发麻。
“你打算付出多少代价?”他突然开口出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什么意思?”不知怎地,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以往一直觉得他的身材高高瘦瘦的,不像欧阳大哥的大块头,容易给人家居高临下的威胁感,现在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对你而言,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价码,都可以索求代价。”他缓步踱到她面前,俯身以鼻尖触着她的鼻尖,温和的语气与胁迫性的肢体语言形成强烈的对比。“我很好奇,今晚你打算付出多少代价来借用我的电话?”
他濡润湿热的气息吹拂她的脸颊,她下意识退开一步,想拉开彼此的距离,蓦地发现背脊已经抵住铜门,无路可退了。
“我……呃,可以付你双倍的代价……”她嗫嚅提议道。“一分钟两块钱?”
他低低笑了出来,她胸口的小鹿被他笑得七上八下。
“琳琳?”他的鼻尖埋进她鬓际,深深吸进她清新幽渺的女性香泽。
“做……做什么?”他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她只要微微往前一公分,就可以埋进他的颈窝……
“今晚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修长的食指顶高她的下颚。“是你自己回头跑进来的。”
她的脊梁骨霎时冒出冷汗。
“我……”她吞一下口水。“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才怪!再呆的人也看得出来今晚她八成“名节不保”了。他眸心射出来的灼热光芒足以融化她的四肢百骸,其中清清楚楚的意图,即使瞎子都感觉得到。
她蓦然领悟,今晚犯下的最大错误,既非误以为他没有威胁性,也不是呆呆在凉夜中等候半个小时──而是第二度踏入他的巢穴。
她快速忖着该如何让自己脱离现今的“险恶局势”。
“温大哥,”她娇唤,软绵绵的身躯偎进他怀里。“人家好累哦!好想休息了,你不要再和人家胡闹了,好不好?”
“好。”他微微一笑,牵起她的小手。“我带你回房里休息。”
好机会!她猛然推开他,回身打开门,正要飞奔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腾空了,接着整个世界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扛在肩膀上,朝着主卧室迈去。
“臭瘟生!放开我,放我下来!听见没有?”她死命地踹他、捶他、踢他,然而这些连续动作只是令他的步伐不稳,却没有带来任何实质上的成效。
他轻松自如地扛着她上楼、进房。
“哎唷!”她重重地摔进弹簧床软垫内,五脏六腑转了一圈。“你究意想干什么?使强的?”
他挑了挑眉峰。“基本上,我对暴力倾向的‘合并方式’并不特别擅长,不过如果你坚持,我想我也很乐意配合。”
一个会风流调笑的温道安?若在以前,打死砚琳她也想像不到,然而,这确实是正在她眼前发生的事。
而且,他并未否认他的企图。
“你……真的……想硬来?”艳色红霞无可避免地染上她的容颜。
“你对我的‘能力’感到怀疑?”他温柔地覆压在她身上。“还是──你不想?”
她不答,别扭地玩着他的钮扣。
怎么会不想?
被他吻也吻过了,摸也摸过了,甚至看也看过了,芳心多多少少有了几分明白。相识八年,他也算是看着她由青涩少女步入年轻女人的领域,两人对彼此的了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自何时起!心中开始进驻他的影子?可能从初见的那一瞬间吧!以往懵懂无知,一直以兄长或“客户”的身份来看待他!其实心智成熟之后早就明白,若非因为他,这些年来,又怎么会无心于其他对她表示好感的异性?
至于适才的挣扎,或许真的带着几分象征性质吧!
她迎上他渐渐敛去笑意的深邃眼眸,胸口突然盈满了慌措,接下来该如何做?迎合他?推开他?
轻轻闭下眼睛,再度张开,眼中所见却不再是他散出热力的瞳眸,而是他墨黑的浓发。那双煨烫的唇,不知何时,已然贴上她的颈项……
随着罗衫缓缓褪去,心跳的速度益发狂炽。当两具裸裎以对的躯体密切贴合之际,她倏然明白──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已替两人做好了抉择……
★★★
虽然爱是种责任,给要给得完整,有时爱,美在无法永恒。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你若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
拍!
墨玮按下停止键,清甜柔美的歌声戛然而止,引来妹妹的侧目。
“这首歌很好听嘛!”砚琳再度按下PLAY键。她们被困在下班的车潮中已经够惨了,身旁的同伴又摆出一副晚娘脸,再不放点音乐来调剂心情,难保她老姊不会临时想不开,来个冲锋飞车、世纪大殉情。
她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挑在姊姊心情不好的时候,答应陪她出来吃晚饭。
“换卷录音带,别老听这首歌。”墨玮随手抽出一卷国乐选粹扔给她。
“干么?怕触景伤情?你和欧阳大哥的胶着状态还没解除啊?”凭她自封的“冰雪聪明”,当然猜得出姊姊的心事。
亏她最近在瘟生的家里“玩”了好几天,留下大把独处的时间让他们俩运用,偏偏两人不懂得善自珍惜,她还能怎么办?仁至义尽喽!
“这几天为什么没回来睡觉?”墨玮不想讨论心烦的话题,索性转掉话锋。
“我谈恋爱去了。”她老实招认,倒也不在乎姊姊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反正杜家出了一个拘谨女儿就够了,用不着她再来凑热闹。
她伸手朝颈际探去,却摸了个空。今天早上瘟生送她一串浑圆晶润的珍珠项链,据说是他母亲的遗物,非常珍贵。对了,她记得自己后来把项链收进背包里,而背包……
“啊!”她失声大叫。“姊,快快快,我把包包忘在你的办公桌上了,里面有珍贵物品,我们快点掉头回去拿!”假如弄丢了,瘟生非剥她的皮不可。
“你真是迷糊虫!”照这种车流速度来看,回到公司肯定超过八点了,哪有人在?
“快点啦,如果不是临时被你拉出来吃饭,我怎么会把包包忘在你公司里?”砚琳努力挤出满眶泪水感动姊姊。
说来说去,弄掉包包仿佛是她的不对似的。墨玮叹口气,认命地掉头加入反方向的车阵,循原路回到位于新店的公司。
晚上八点,新店郊区的气氛明显地冷清许多。
小型停车场上仅停着两部公司的厢形车,沉寂夜色替安静的空地增添几抹阴森森的气氛。
“我找找看……”她低头在皮包中摸索,刚拿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圈,立刻被砚琳抢过去。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留在车里等我。”灵活的身影闪出车门,迫不及待地消失
在建筑物入口。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对于这个妹妹,她已经无话可说了。那串钥匙圈上起码有十支钥匙,砚琳不知会试到民国几年才进得去。
管她去的!
墨玮静静等了五分钟,越等越感到不妥,总觉得心头烦郁发闷,干脆下车走走、透透气。信步逛过车道,踏上前厅的门阶,隔着玻璃大门发现守卫的座位空空如也。
真是的!偷懒也不该偷得如此明目张胆。她摇摇头,正要进去找出擅自离开工作岗位的警卫──
“啊!嗯──”樱唇猛然被一只带着异味的肥厚手掌箍住。她吓得花容失色,手肘下意识往身后顶过去,娇躯登时被另一只手臂箍住。
浓厚的酒味、汗臭味,夹杂浓重的体味包围她的嗅觉。她的背部抵住一个痴肥的男体,马上引发连串凄怖的联想。
抢劫、强暴、谋杀……
她极力想挣脱对方的钳制,奈何他的蛮力比她高出数倍,三两下捉得她动弹不得。
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砚琳这个时候跑出来!
“喂!你过来看看,我们要抓的是不是这一个?”制住她的男子压低嗓音呼唤另一个同伴。
“好像是。”第二张猥琐瘦小的脸孔走到她面前打量半晌,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不太能确定。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哪记得清楚她长什么样子?”瘦子向她身后的胖子抱怨。“前天晚上的场面一团混乱,到处都是酒瓶和拳头,现在你的手又蒙住她半边脸,我怎么认得出来?”
“哇靠!那你今晚找我出来绑个鬼呀!”胖子握拳朝瘦子挥过去。
她突然感到腰际的压力减轻,趁着此机会一脚踢向瘦子最脆弱的部位,闪过胖子的钳抱直直冲向玻璃门。
“噫──”瘦子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那个臭婊子踢我的子孙袋!”
胖子三、两步就揪回拚命挣扎的墨玮。
“这么泼辣?看来她准是前天晚上那个女的没错!”
“可恶!”瘦子总算直起身了,狠狠赏她一记锅贴。
墨玮被他打偏了头,眼前望出去一阵星星在飞舞。她甩了甩头对准焦距,不期然间看见角落里被绑成大肉粽的警卫。他仿佛被敲晕过去了──起码,她希望他只是被敲晕了,而不是……
“不要乱来,先带她离开这里!”胖子及时阻止瘦子的第二记巴掌甩过来。“你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应该是她没错。我查过了,这里是她姊姊上班的地方,刚才进去的女人有大楼钥匙,应该就是她姊姊了。”
砚琳!她霎时明白,他们要找的人是砚琳!被捂住的唇拚命呜呜叫出声,试图警告楼内的妹妹。
“臭娘们吵死人了!快带她走。拿她向江峰换回店面之前,咱们先找个地方好好乐一乐。”两人哼哼哈哈邪鄙地笑出来,拖着她走向藏在角落的座车。
一旦进入车子里,自己的安全就真的失去保障了!她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拚命挣扎,不让他们太轻易把自己捉上车。
“操!臭娘们咬我!”胖子快失去耐性了。“你抓住她的脚!抓稳一点……那是什么……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墨玮只觉得身后传来灼烧的感觉,甚至可以感到发梢微微卷曲起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同时,胖子忽然痛叫起来,按住她嘴巴的压力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方面,原本处于昏迷状态的守卫不知何时挣脱了绑缚,几拳就打昏了弱不禁风的瘦子。
然而,最叫她吃惊的人,其实是她妹妹砚琳!
“小……小琳?”她瞪大杏眼,呆望着身后的女英雄,胖子躺在两人之间打滚,痛得哇哇惨叫。
“咳、咳咳──”砚琳咳了好几声,吐出舌头缓和口中的热辣感,眸中盈满淌出来的泪水。“哇!好辣、好辣!”
“你……你这是干什么?”
“做实验哪!”砚琳泪眼模糊地举高武器。“瘟生说得没错!如果想学周润发那招,纯伏特加比台湾啤酒管用多了。替我谢谢你老板的私人珍藏,OK?”
★★★
急诊室里,轰隆撞开来的门板飞向灰白色的墙壁,再弹回气急败坏冲进来的男人身上。众路病患、医师、护士齐齐回头,打量是否有人意图上门踢馆。砚琳隐约觉得这一幕“破门而入”的场景以前似乎上演过。
“欧阳大哥,谁死了?”她一时忘记在医院里说话的忌讳。
“死了?”云开的脸色刹那间转为惨白,比病人更像病人。“怎么可能?电话里明明说她只受了轻伤。”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摔落成千万个碎片的声音。
门外,第二个急惊风飞快冲进来,形成骨牌效应,撞上云开的背部,再撞上一公尺外的砚琳。
“怎么回事?她们在哪里?”温道安及时稳住云开。他的模样并不比云开好多少,虽然两人都是西装领带的衣着,但衬衫已经团得稀绉,看起来简直不修边幅得可以!
“你们有点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样子,好不好?”欧阳大哥也未免太铜墙铁壁了,她的鼻子一定撞扁了!
门扉第三度被撞开,冒失的来人撞上温道安,再撞上云开,最后遭殃的人──想当然耳,是杜砚琳小姐。
“温先生,是你?她们没事吧?”江峰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路飞车过来,途中还被三辆警车拦截。
“我有事!”三个男人同时低头,却见砚琳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鼻子。“你们看!流鼻血了!”
温道安急急将她扶起来。
“琳琳,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他沾到她的鼻血,以往一向温和的脸庞此刻划上野蛮的神采。
“你──们!”她掩住鼻尖控诉。
诊疗室的门缓缓推开。
“大家怎么全都来了?”事件的女主角终于姗姗走出来。
“玮玮!”云开推开身旁挡路的人,一个箭步冲向她。“你还好吧?”
她的嘴唇四周有些青紫,纤颈上也印着几分瘀痕,最最令他光火的伤痕则位于左颊上。显然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打了她一巴掌。
打他的宝贝玮玮巴掌?士可忍,孰不可忍!
“玮玮……”他心疼地搂紧她。多想替她承受今晚的苦难。
两个人冷淡多时,一场不大不小的劫难反而化解了彼此的僵局,又何尝不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墨玮紧偎在他宽厚结实的胸怀里,由他的体热感受到汩汩传来的柔情,柔情似水,化为两道热泪攀上眼睫,烫热她的脸颊,偎湿他的衬衫。
“玮玮,玮玮……”他呢喃抚慰,轻轻吻上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无视于来来去去的旁观者。
早就对自己发过誓,绝对不再令她落泪,为何依旧违约了?
蓦地,身旁响起另一声啜泣加入墨玮垂泪的阵容。
温道安赶紧掏出手帕,替珠泪千行的砚琳姑娘捂住鼻端。
“鼻子痛?”好端端的,她没理由突然哭起来。
“不是……”她抽抽答答地解释。“他们好讨厌,每次都喜欢在医院里演出感人的一幕!”
也就是说,她贫乏得可怜的浪漫细胞终于再度找到机会发作了。
他叹出悠悠长长、连绵不绝的喟息,回头与江峰交换一个“看吧!女人”的眼神,温柔揽她入怀,同时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记得多准备一条备用手帕。
返家后,已入夜。皓月婵娟,气温稍微清寒。
砚琳被温道安接回他的住所,江峰则伴着他们回到住处。
“你确定她没事?”思及杜氏姊妹今晚的惊魂记,江峰仍然不免骇出一身冷汗。他了解大龙那种人可能做出哪些不堪的事情来。
“我想是吧!”云开迟疑的眼光转往浴室。她一进家门立刻直奔浴室,似乎想洗掉身上看不见的污秽。待峰哥回去之后,非好好抱抱她、安慰她不可。
江峰明白他的心思,非常识相地找借口告退。
“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们。”他交给云开一个档案夹。“上回你要我调查的资料,今天早上刚送到我手中,正好交给你。”
“谢谢。”云开接过来。“其实这段期间我自己也查到一些温道安的背景资料。”
江峰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
“里面还有他的财务往来的详细情形,你一定会很感兴趣。”另外有一件事,他不晓得该不该在此刻提出来……算了,自己也尚未掌握直接的证据。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吧!“玮玮的事我会帮她讨回公道,那两个家伙找错人了。”
“不。”云开摇头婉拒。“这笔帐我会亲自讨回来。”没有人能伤害他的玮玮后,只吃几个月牢饭便一笔勾销。
“不,你是局外人,别扯进来。一旦-进这帮人的浑水,只有越搅越浊。”江峰及时阻止他的抗议。“就当我最后一次帮她们姊妹俩吧!以后有你在,我也不太有机会插手了。”
云开顿了一下,明白峰哥打算藉着这个机会彻底了断对玮玮的情愫。这样也好。
他轻轻颔了颔首,目送客人走出公寓。
“峰哥走了?”前门才刚掩上,浴室门同时打开。墨玮顶着一头湿发和红润双颊的
模样荏弱而诱人,明净的眼中仍残留着饱受惊吓的余韵。
“你还好吧?”其实他最想痛揍的人是自己!明知她的公司地点很偏僻,还没来由地任她落单,才会惹出今晚的事端来。
久违不见的温柔再度施展出来,仍带著令她热泪盈眶的力量,而且她说流就流,眼眶一红,嘴唇一扁,两道珠泪马上扑簌簌落下来。
“你不是还在生我和谢见之的气?”
云开愣了一下。他在生气?这就是自己近日来给她的感受吗?
“不是的。”他连忙澄清。“我只是希望多给你一点时间分析自己的感情、确定谢见之在你心中的地位,所以才暂时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热度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更别说和你冷战了。”
“是吗?”她有些怀疑。
他居然以为她心中仍存有旁人的影子,若真如此,早在他回来之前她就变心了,哪还等得到现在?他空有满腹智谋面对工作上的挑战,为何一旦涉及和她有关的事情时,依旧和八年前一样木头木脑的?从前还觉得他改变了许多,今天终于发现,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当年那个笨手笨脚的大男生。
害她白白伤心了好一阵子!
“你真的很笨耶!”她忍不住说出心头的结论。
“什么!”他跳起来,一脸受到严重创伤和侮辱的样子。“我怎么可能笨?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允文允武、能煮饭、会洗衣,你相不相信我还能弹吉他唱情歌?”
“是吗?”她忍住笑,一径以狐疑的眼神盯住他。
“你不相信我?”他跳着脚怪叫。“好,你等着,我去把看家本领拿出来。”
他跑进房里,七搜八寻了一会儿,再度出来时手中抱着一把古典吉他,看起来保养得相当好。
“你听。”他拉她倚偎着自己肩膀,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准备工作完毕,他紧紧锁住她的瞳眸,柔声唱出布莱恩?亚当斯的早期作品──“天堂”。
OhthinkingaboutallouryoungeryearsTherewasonlyyouandmeWewereyoungandwildandfreeNownothingcantakeyouawayfrommeWe'vebeendownthatroadbeforeButthat'sovernowYoukeepmeingbackfrommoreBabyyou'reallthatIwantWhenyou'relyinghereinmyarmsIamfindingithardtobelieveWeareinheavenAndloveisallthatIneedAndIfounditthereinyourheartItisn'ttoohardtoseewe'reinheaven
回思年少轻狂时,唯有你我彼此相伴,我俩年稚热情而奔放。
而今,谁也无法将你夺走,尽管我俩曾步上分离之途,然而分离已杳,你令我回来索求更多的爱。
宝贝,你是我心所渴求,当你躺卧在我臂弯,实在不难理解,我俩恍如置身天堂。
爱情是我唯一的企求,而它正蕴藏在你的胸怀,一切显而易见,我俩恍如置身天堂。
是的,这是一场天上人间的约契,融合了时间、空间和心灵的阻隔横逆,造就了两人不悔的抉择。
重逢的那一瞬间,两人已然置身天堂。
他放下吉他,温柔拥揽着她,冥冥中感受到,自己仿佛拥有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