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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是最幸福的悲伤》 作者:周寻

第6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2)

  瘦子一看有人插嘴,来劲了,他晃了晃文身,你是她姘头?这关你屁事?外地狗也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号,我在这儿混了二十多年,她不加钱,明天就搬走!否则我天天来闹,臭娘儿们!我说你嘴巴放干净点,他又骂外地狗我不干净,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我一板凳砸了过去,瘦子飞快地跳到一边,没砸中。他像炮仗一样冲过来,揪住我领子,敢动手?外地狗,你爹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他的手一点力道没有,我用膝盖猛顶他肚子,又往他脸上砸了几拳。他低头掏我裆部,这个下三烂!我揪住他头发,往墙上撞,碰倒了货架,上面的东西散了一地,玻璃也碎了,我又拎起地上的打气筒没头没脸地砸,瘦子坐在地上两手护着头。刘芳在旁边看傻了。瘦子脸上见了血,滴答滴答顺着脖子往下流,我又拿起一把像刀子一样的玻璃,他害怕了,连滚带爬拼命向外逃,一边跑一边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外地狗打死人了!我想追过去,刘芳从后面抱住我大哭。

  平静下来后,看着一片狼藉,刘芳很害怕。她说周寻你快点逃吧,这人是无赖,他不会轻易罢休的。我说我怕他干吗?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了。这是真话,每次打完架,无论打赢与否,我心里都特舒爽,像洗了次痛快的热水澡。我说我走了他肯定会再来欺负你的。刘芳脸色苍白,还在哭,灯光下显得特别可怜。过了会儿果然听到瘦男人在外面叫嚣,外地狗长外地狗短。我推开刘芳,拿着把菜刀出去了。这次他带了两个人来,都獐头鼠目瘦得像排骨,肯定是从哪儿临时找来的。我脱掉上衣,说操你妈你听好了,谁敢来我他妈砍谁!果然没敢来的。过了会儿一个男的问:你是哪儿人?我想打架就打架,问什么籍贯,难道是这边的风俗?我说老子山东人,那男的趴在瘦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瘦子脸色很难看,又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他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小子我认得你,咱走着瞧,然后三个人就走了。

  我拎着刀很纳闷地回到房里,刘芳说她刚才打110了,正说着听到外面有警笛声,这边的出警效率可真快。一个警察下来问了情况,在小本本上记了下就走了。我说刘芳,今晚你去我那儿睡吧,这儿不安全了。她很乖地点点头。她简单地收拾了下。过去后我倒了杯水给她,我说这店咱就别开了,这流氓肯定还会来,或者使什么阴招儿,这不是咱家乡,吃了亏也没地方说理去。货咱一次性便宜处理掉,或者在校门口摆个小摊。你现实点,还是做你的美女作家吧,大不了我养你。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行,周寻我听你的。

  我们站在窗口,在黑暗的房间里望着外面的竹林,像一片灰色的隆起的帷幕。月亮升起来了,非常晶莹,风吹得很凉,竹林沙沙响着。我从一汪积水里看见了月色,它显得像白银一样。刘芳的心情已平服下来,她温顺地偎在我怀里,像只小猫,她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划着什么。我嗅着她头发上的馨香,心里温暖而干净,像满足一个渴望已久的期待。我想起了给她买的珍珠项链,于是拿出来给她戴上:好看吗?送你的。月光下,项链闪着温润的光芒。刘芳说好看,我轻轻咬着她耳朵,说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啊。她捂住我的嘴,你瞎说什么呀,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我拥住她,幸福地想,这就是爱情吧?

  半夜里,隔壁男女吟唱的时候刘芳好奇地问我:他们天天这样吗?你怎么熬的?我把夏继文教我的招儿告诉她,她使劲掐我,接着说看我的,然后拍墙大喊:别嚷啦!吵死啦!有点公德心好不好?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哪!那边果然立刻鸦雀无声。刘芳得意地说你看有效吧。我目瞪口呆,心想看不出这女人可真有两下子。

  天快亮的时候,我和刘芳开始做爱。窗帘浮动着,房间里弥漫着灰蒙蒙的晨光。刘芳的头发散开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亲吻着她玉兰花一般盛开的乳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当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用力搂住我,额角上汗涔涔的。事后她说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知道她指什么,我说谁都有过去的。

  至于挑衅的瘦子莫名其妙走掉的原因,后来我才了解到,在好多南方人眼里,山东出响马,那里的人见血眼红,打架不要命。这瘦子外强中干一脸奸诈,肯定平时为人也不好,没几个真朋友。我又拿着把菜刀,一副拼命的样子,人家犯不着为他冒险。后来我碰到过他几次,我故意用眼睛照他,他都装不认得我。

  三 靠近你,温暖我

  那天我们做一次爱,便拥着闭眼睡一会儿,睡醒了再做,接连好几次,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刘芳侧着身还在睡,她一只手垫在脸下,手腕瘦瘦的,额头上有条被枕头烙出的淡淡红痕,我吻了一下她,又抱住她。她一下子醒了,小狗,你要几次了?我算了算,五次了吧。她说行了吧,再要你就爬不起来了。我说六六大顺嘛,她推开我,用被子挡着飞快地穿上衣服,又赤脚跳下床拉开窗帘,哗啦一声,灿烂的阳光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照得我眼睛生疼。刘芳说以后你得叫我什么?我说老婆,她甜甜地哎了声。我又叫老婆,她又哎了声,我一个劲儿地叫,她把窗帘拉上了,六六大顺!

  现在回忆起来,和刘芳同居的几个月,是那几年我唯一的快乐时光。如果不是李海洋,不是后来出现的变故,我一定会把这日子永久过下去。

  小店的事打理好后,她把东西一股脑儿全搬到我这儿来了,书啊、电脑啊、存货啊,屋子里顿时满腾腾了。她在房里拉了几根线,把她喜欢的玩具都挂在上面,不喜欢的我们周末就摆地摊半卖半送了。我送她一面仿古的铜镜子,是在彩香旧货市场买的,她在后面写了几个字:此地是妆台,不可有悲哀。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就是祝福咱们永远快乐,花好月圆,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她还买了几盆花,天竺葵、吊兰、仙人掌,放在窗台和桌子上,搞得房间里像个花园,郁郁葱葱。早晨我还没起床,她就去煮粥了,下班回来,她做好了菜等我,两人还时常幸福地对饮几杯。她酒量不大,喝几杯脸就红彤彤的。吃过饭我们手挽手去学校操场散步,刘芳的头靠在我肩上,握着我的胳膊,俨然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不过,刘芳做的菜实在太难吃了。她虽在乡村长大,可从小特讨厌做饭,宁愿下地干农活儿也不靠近锅台。加上后来热爱文学,想象力茂盛,这表现在做菜上就是把能想到的作料都放进去,有时炖鱼能炖出羊肉味,煮面能煮出水泥味,炒鸡蛋能炒出电池味。吃饭的时候她温柔地看着我,多吃点多吃点啊,周寻,你要一周长一斤肉。我偶尔提点意见,她就恼了,气鼓鼓地不说话,哄半天才哄过来。

  还有一点特可爱,刘芳每天早晨醒来心情都不好,借机找点事儿,好和我吵一架。比如房间乱糟糟啊,我忘了关窗户啊,我睡觉磨牙啊,昨天的碗还没洗啊,书摆得不是地方啊。要是四顾坦然,哪儿都顺心,实在没毛病可挑了,她就说夜里做的梦,不是我和一个女的私奔了,就是我把她的银行卡偷跑,并哄她说出了密码。然后刘芳就沉浸在我私奔和偷银行卡上,开始攻击我狼心狗肺好色贪财花心大萝卜鹰鼻大象眼,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说着说着就以为是真的了,揪起来我问有没有这回事,我气不过说有,她就认真端详我半天,有这心也没这胆儿,就你这样的?如果辩解说没有,这都是她臆想出来的,她就格外警觉,眼光闪烁不定:那我怎么做这样的梦呢?

  逢到天气特别好的晚上,我俩就步行去石湖。我们坐在湖心亭子里,看着远处被灯火照得通红的天空,像笼罩着一层雾,湖水泛着细微的波纹,偶尔有鱼蹿出水面,哗啦一声,这夜就更加寂静了,有种淡淡的喜悦和哀愁弥漫着。

  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做爱,从床上到床下,从床下到窗台,从窗台到桌子,有时还在洗澡间,水哗哗流下来,像无数的温柔的小手。我们变换和尝试着各种姿势,随着经验的增加,我们可以一心二用,一边做爱一边聊天,两不耽误。比如我说明天要去哪儿讲课,穿什么衣服合适,估计这堂课能卖多少丝袜,甚至试讲一下准备好的发言稿,让她帮忙提意见。她说在横塘遇见一老乡,好多年没见了老乡还能认出她,两人一块吃午饭,要了三个菜,两素一荤,几乎全让老乡吃了,没见过那么丑的吃相,吃完要结账了还故意去厕所,老乡夸她比过去漂亮了。

  我说我上班时在网上偷看了个无聊电影,梁家辉演的,我觉得太假了,那个法国小妞明明是骗他钱花嘛,她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末了她还哭来哭去装出一副特纯情的样子。梁家辉也傻,过去多少年了还惦记着她。刘芳说你懂什么,《情人》是说一种绝望的爱,梁家辉多么有诗意。我说大白天在房里给人洗澡就是有诗意了?那姑娘还是未成年啊。刘芳说你是大老粗懂什么诗意,这得跟懂的人才能讲得通,夏虫不可以语冰,笨蛋不可以谈诗,这超出你的理解范畴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卖你的纳米丝袜好了。我说就你他妈懂行吧,诗意了不起了?写诗的都是疯子。刘芳说我写诗我是疯子,你给老娘滚下来。

  夏继文不大联系了,刘芳不喜欢我和他有来往,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讨厌他,甚至一提到他名字就气得浑身颤抖。她说我有直觉,这人长得太猥琐,一看就是流氓,你跟他交往肯定会学坏。刚和刘芳同居时,我兴冲冲地给夏继文报过喜,说我们紫薇花对紫薇郎了,终于熬成正果了。我本来想着他肯定又肉麻地引诗一首祝贺,谁想电话那边他沉默了会儿,反应却极其冷淡,说话也刻毒,什么正果啊,打几炮就可以了,刘芳你了解多少?她根本不适合你。这让我很窝火,我想这家伙肯定是嫉妒了。

  四 疑影

  有件事我觉得不对劲,周六刘芳仍要一早出去,黄昏时才回来,还不让我跟着。以前是去彩香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货,现在店都没了,她去干吗?她说是清账,有家她曾预付的货款还没退还。我想那用不着每周六都去啊,她一个女孩子,去的话也应该带上我,要账我最拿手,什么不要脸的招数我都使得出来。上次查尔斯李让我去一家公司要一笔欠了三年的货款,一共两万多吧,其实就是笔死账,他根本不抱指望了,说如能要回的话奖励一万给我。这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在那边软磨了两天,嘴皮都磨破了,丝毫没有进展,他们不是说原先的负责人走了,就是说找不到原始记录等等,后来干脆就不理了,意思很明显,根本不打算还。后来我索性躺在他们公司大门口,头枕着包,嘴里衔一根棒棒糖,保安来了我就举着个牌子给他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上面还贴着原先的发票和送货签收单复印件,保安也没办法管。每隔半天我脱一件衣服,第二天早早地再来,躺了两天眼看着就形成一太字,他们老板受不了了,把我拉到办公室,恶狠狠地把钱一张张扔在茶几上,扔一张瞪我一眼,说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人。我弯腰一张张捡起来,说您现在不是见着了吗?

  但刘芳死活不同意,说她跟那批发商是好朋友,这钱又不急,我去了只能给她丢人现眼。这逻辑很有问题,不急你为什么每周巴巴地跑过去?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但我又不好意思仔细问她,这样显得太小气和没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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