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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月弯弯》 作者:杨千紫

第20章 玉骨冰肌曲(1)

  “谢……谢谢你。”我的心蓦然一暖。莫名地,竟有些紧张,局促地接过那支钗,抬眼看他,却又不能再将目光移开……

  与浅苍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是笑容却是不同的。浅苍的笑容只是清爽干净,可是他的笑容……却是华美而温柔的,仿佛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暮色四合。

  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路边的摊贩也开始撤下摊子上的东西准备收工。

  我一个人走在回总督府的路上,心中思忖着炎霜和冷星为什么会在京城出现,并且恰到好处地救了我……那寂玄岚呢?他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也在京城呢?我辜负了他,他会肯再见我么?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涌出一种愧疚的酸楚。在心里叹口气,轻轻摇摇头,过去的事情就无谓再想了,平添惆怅而已。蓦地侧过头,忽然瞥见路边摊子上有只很漂亮的蝴蝶钗,镂花的银边,淡绿色的琉璃翅膀,旁边缀着两条银色细链,末端嵌着两只小巧精致的小蝴蝶……映着夕阳绯红的光晕,栩栩如生,煞是可爱。

  我到底是小女生来的,一向喜欢这种好看精巧的小玩意,不禁走过去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越看越喜欢。

  “姑娘你好眼力啊,这支蝴蝶琉璃钗可是贡品呢,做工精巧,样子也别致,天下间就只有这么一支,在别地方想买也买不到呢……”小老板笑着说。

  “多少钱?”我微笑着问,碰到件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容易。

  “承惠了,十两银子。姑娘,这可是琉璃钗,做工又精细,物有所值啊!”小老板赶紧劝道。

  “好吧,我要了。”一支钗卖十两银子的确是贵了点,不过谁让我喜欢呢,也没办法了。我把手伸向腰间,倏地一愣。糟了,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只剩下几个铜钱……

  “……不好意思,我改日再来吧。”我只得叹口气,恋恋不舍的把钗放了回去。

  “姑娘……这琉璃蝴蝶钗就只有这么一支,你现在不买以后可就没有了啊……”见我不买了,小老板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我也很想买,可是身上的银子不够了……”我不禁有些窘,一脸惋惜地说。

  小老板瞟了我一眼,不再说话。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原来你没钱啊,那你还看什么看。

  “这钗我要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和悦耳的男声,然后是银子放在木板上的声音。小老板立刻眉开眼笑,双手把钗递了上去。

  我回头,正对上八阿哥柔静平和的漆黑眼眸。想来我对这张脸的免疫力还是不够,蓦地看到他,我的心还是猛地漏了一拍。

  “送给你。”他把那支蝴蝶琉璃递到我面前,微扬唇角,浅浅地笑着。

  “谢……谢谢你。”我的心蓦然一暖。莫名地,竟有些紧张,局促地接过那支钗,抬眼看他,却又不能再将目光移开……

  与浅苍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是笑容却是不同的。浅苍的笑容只是清爽干净,可是他的笑容……却是华美而温柔的,仿佛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不客气。算是谢你上次救了我。”八阿哥见到我怔怔地看着他,礼貌的笑笑,温和地说。

  “……那是我应该做的。上次本来就是我连累你受伤的。”我这才发觉自己又失控了,慌忙低下头,小声地说。其实上次若不是我偷偷跟在他身后,他也就不会被蛇咬伤了。想起他中毒时我轻允他肩膀上的伤口时的样子,我的脸不禁微微一红……

  “亦凝姑娘是要回总督府吗?我送你回去。”八阿哥声色自然地说,我这才发现他精致如玉的脸上似乎总是挂着一抹温和柔美的笑容。一边动作娴雅地扶我上了他身后那辆黄色的马车。

  宽敞舒适的车厢里泛着淡淡的花香。

  我坐在他身边,局促地沉默着,下意识地侧头看他,徒劳地在他身上寻找着浅苍的影子……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自己确信曾经在现代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幻觉。

  八阿哥察觉我在看他,轻轻地回望着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漆黑眼眸直入我心,竟如触电一般。我回转过头,十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你让十四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仿佛想打破这阵诡异的沉默,八阿哥云淡风轻地声音自我耳边传来。

  “……那种药叫碧莲丹,吃了对身体很有好处的。”我轻声说,“你喜欢海棠花?”

  我前阵子在总督府呆着无聊,突发奇想要自己配制香水,指使小红给我弄来各种各样的花跟香草,在院子里磨碎了反复折腾。坐在车厢里这么久,才恍然辨别出这里的香气是海棠花的花香。

  “嗯。”八阿哥淡淡地回答。漆黑柔软的眸子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我来不及捕捉。

  就在这时,一路行得平稳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我因为在走神,一点防备都没有,整个人被掀出座位,直直地往前栽去……八阿哥及时伸手扶住我,这时马车又是一颠,我猛的往后一仰,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他的怀抱好温暖……温暖得好像一个归依。春风一般的气息迎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肺。他的手臂环着我,我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他的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

  微风掀起窗口上的帘布,绯红的夕阳轻柔地照在他身上,泛起一层迷离梦幻的光晕,白皙无瑕的脸上投射出睫毛纤长的影子……

  我不仅看得呆了,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起来……

  看见我完全呆掉的眼神,八阿哥微微一怔,轻轻将我推开,扶我坐好,不落痕迹地抽回手臂。

  我这才恍过神来,自己刚才居然像个花痴一样赖在他怀里那么久,真不知道他会怎样看我……脸一红,欲盖弥彰地别过头望向窗外……

  浅苍……胤禩……一时间,这两个名字在我脑海中飞舞旋转着,时而重合,时而分开……想到八阿哥寥落的一生,我的心就狠狠地刺痛起来。“阿其那”,多么多么恶毒的字眼,那个杀千刀的雍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忍心将这样一个美玉般的翩翩佳公子害得那么惨……

  也许是八阿哥察觉到我眼中瞬间汹涌起来的哀伤,忽然伸手拿走我一直紧握在手心里的蝴蝶钗,将它轻轻别在我的发间……

  “很配你。”他动作轻柔地拢了拢我散乱的发髻,浅笑着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种眼神……竟像极了浅苍陪我逛街时的样子。每当碰到适合我的衣服,他都会这样看着从试衣间里忐忑而出的我……现在想来,仿佛都已经是前生的事。

  我深深地看了八阿哥一眼,极力克制着心里空旷的悲哀,默默地望向窗外,别过头的瞬间,一串眼泪洒落在脸颊……

  浅苍……胤禩……一时间,现实跟记忆混乱地交织在我脑海中,彼此纠缠着,生出一抹酸楚的惆怅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浅苍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我原本不属于这里,也没有人知道这种身处陌生空间里的孤单感觉……

  浅苍和胤禩……他们到底谁是我的前世,谁又是我的今生?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无助。

  看不见生,看不见死,掌控不住相聚与别离。

  累了一天,回到家泡了个花瓣浴,精神可算好了一些。脑中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官道的路线我已经从表哥那弄来了,只是我现在家底比较薄,没有本钱炒房地产……表哥年纪轻轻,未必有多余的银子可以借我,跟姑父借,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面子……

  “小姐……”我换好睡衣准备睡觉,小红却心事重重地叫住我,垂着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我诧异地看着眼睛红红的她。

  “我……”小红“哇”一声哭出来,扑通一下跪都地上,说,“小姐,奴婢能求的人也只有您了……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他是个好人……小红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求求你啊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你起来慢慢说。”我吓了一跳,赶紧下床扶起小红,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小姐……我哥哥在家乡杀了人……他是个好人,他一定是被逼急了才这样做的!”小红抽泣着说,“他本来打算办完婚事就带着嫂子来京城投奔我,哪知那恶霸一听嫂子要嫁人,就强行把她带走,还要玷污她,我哥才会错手杀了他……小姐,求求你了,救救他吧!”

  “杀人案啊……不过是误杀,官府应该会从轻发落吧?”我握着小红的手,很认真地听着。这小丫头把我照顾得很周到,而且算是我冒认她家小姐的一个补偿吧,我真的很想帮她。

  “那恶霸的爹是顺天府丞刘保……我哥这次真是真的是没救了……小姐,求你,保住他的命吧……”

  “啊?顺天府丞……那可是正四品官啊……”我叹口气,虽说我姑父是管京城这片儿的省长大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是也不至于能压得这么一个正四品连儿子的死都不追究了吧……何况我只是个表小姐,姑父也未必会卖我的帐。

  “小姐……我求你了,我哥他真是个好人……”小红见我面露难色,扑通一声又跪到地上,上前抱着我的腿说。

  “别这样,快起来!”我赶紧把她扶起来,说,“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尽心帮你呢?可是……杀人不是小事情,何况那人还是正四品官的儿子……你哥哥现在人在哪?叫什么名字?”

  “我哥叫丁洪量……他现在在蓬莱,已经被收监了……”小红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抽泣。

  “丁洪量?你嫂子叫小玉?”我一愣。这世界还真是小呢。

  “……是啊!小姐认识我哥哥?”

  “在南方时,有过一面之缘。”那魁梧男子一看就是宽厚直率的人,如果就这样送命,的确是可惜了些。没想到小红的哥哥就是他。

  “小姐……您会帮我的吧?”

  “我尽量。可是……姑父未必会肯为我趟这个浑水。”

  “小姐……求求您了……奴婢看得出来,太子爷对您很不一样的……只要太子爷开口,这世上还有他办不成的事吗……”小红一脸哀求地看着我说,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

  “……好吧。我去跟他说就是了,不过他会不会答应我就不知道了。”让太子帮忙,我岂不是又欠了他人情……以后也就更难与他撇清关系了。

  可是这是一条人命,又有小红这层关系,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拜托他了。

  下午,我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继续配制香水。香奈儿说过,女人需要的不是单一的花草香,而是特别的人造香……

  给我打下手的小红却心不在焉,走来走去的,一幅心急火燎的样子。

  “小红,你别再晃了,晃得我都要晕了。”我放下手中的药杵,叹着气说。“我知道你在急什么,可是太子不肯来我也没有办法啊,再等等吧。”

  今天早晨表哥去上朝的时候,我让他通知太子,抽空速速来我这儿一趟,我有急事找他。可是这都下午了,太子连个影子都没有。说来也怪,以前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变着法儿的在我面前出现,等到现在真有事找他了,他却又人间蒸发了一样。

  “表妹……”正在走神间,忽然听见花园尽头传来表哥的声音。

  “少爷,太子殿下来了吗?”小红也顾不得规矩,比我还着急,上前一步说。

  “亦凝,太子殿下召你入宫晋见。”表哥看了小红一眼,转过头来对我说。

  “召我入宫?”我一愣。

  好你个太子,居然跟我耍大牌。

  毓庆宫果然华丽恢弘。作为康熙亲手带大的皇子,胤礽从小就在这紫禁城里拥有自己的宫殿了。

  我从轿子上走下来,好奇地四处打量。花园里种着许多奇珍异草,就着盛夏午后的暖风,草木的香气迎面而来。

  “亦凝小姐,这边请。”一个小太监神态恭敬地给我指路。

  “有劳了。”我点了点头说。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精致秀美的亭台水榭,九曲莲花,来到一间宽敞雅致的房间里。

  太子神色悠然地坐在堂屋正中的红木椅上,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朝我身后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关门走人。

  “亦凝给太子殿下请安。”我躬身行礼。

  “行了,这就我们两个人,不用跟我装样子。”太子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

  “谢殿下。”我朝他福了福。收不收是他的事,可是礼数我得做足了,尤其是在我有事求他的时候。

  “怎么?想我了?”太子挑了挑眉毛,颇有些得意地说。“每次都是我去看你,也该你主动来看看我了。”

  “……呵呵。”我干笑两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几天没出现,没有人陪我玩,亦凝的确是有些无聊。”等了半天他还不赐坐,我决定再自觉一次,一边说一边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太子笑着斜眼看我,倒了杯茶给我,没有说话。

  “其实……亦凝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我斟酌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开篇词,只好开门见山了。

  “哼,就知道你没事也不会想到我。”太子哼了一声,脸上立时露出不爽的神情。

  “一碰到事情就想到你,才说明你比较重要啊!”我眼看他脸上晴转多云,赶忙说好话哄他。

  “是么?”太子挑眉,扬着下巴看我。

  “亦凝在京城里只有你这么一位朋友,遇到难事了,当然第一个就想到你……”我小心翼翼地说。

  太子闻言,面色渐渐缓和。

  我看他面色又阴转晴了,赶忙趁热打铁,柔声把丁洪量的事情说了一遍。太子漫不经心地听着,淡淡地望着我。

  “……你也看到了,那个姓刘的恶霸那么嚣张,他错手杀了他也是情有可原……你帮帮他好不好?”我颇有些希冀地看着他说。

  “不好。”太子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说,“我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他很可怜啊……他本来就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飞了,却赶上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我能同情几个?再说他的确是杀了人,这个罪名脱不了的。”

  “……想脱罪还不容易?那个恶霸作恶多端,早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了。找几个人做丁洪量的不在场证明也不是难事啊!”

  “……不在场证明?”太子一愣。

  “就是证明那恶霸死的时候他不在现场,那官府就有理由放过他了。”

  “好啊,你去找好了,如果你认为那样就能救他的话。”太子悠悠地说。

  “你……”说得我口水都干了,他居然还跟我绕圈圈,不仅蹙起眉毛说,“那你就是不肯帮了?”

  “是又怎么样?”太子撑着下巴凑近了看我,好像在欣赏我生气的样子。

  我睁大眼睛瞪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我一个帮他的理由。”看我憋得几乎冒烟的样子,为了防止我燃烧起来,太子做了一个小小的让步。

  “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他,行吗?”我咬着嘴唇哀求。

  “苏亦凝,你觉得你的面子有多大呢?”太子把脸凑到我鼻尖半尺的地方,充满笑意的眼睛直直地看我,一脸欠揍的表情。

  “不帮算了!就当我找错人了!”我忍不了了,忽地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我可没说不帮哦。”身后传来太子懒懒的声音。尽管听起来很欠扁,可是我还是停住了脚步。

  “初三是我生辰。如果你的寿礼能让我满意的话,我担保丁洪量安然无恙。”太子撑着下巴看我,眼中闪过一抹蕴含着某种期待的光亮。

  “好,一言为定。”我当即应承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有心耍我。按说他贵为太子,要什么有什么,我又能送出什么花花来。

  “不过现在也得先派人去看看,免得他们滥用私刑。”我想了想,补充一句说。即使是现代,滥用私刑的情况都很普遍,更何况是信息流通慢的古代了,小红的哥哥得罪了地方官的儿子,说不定还没等上堂审案呢就已经被人做掉了。

  “嗯。心思倒还挺细密的。”太子瞟了我一眼,眸子里掠过一丝赞赏。

  “我还有个条件。”看见他那副看宠物的表情我就不爽,没好气地说。“借我两万两银子,三个月以后还你。”

  “哦,还以为是什么呢。借银子,好说。”太子无所谓地笑笑,忽然挑眉看我,说,“可是,如果你到时候还不了呢?”

  “我可以立字据。每迟还一天就付你一百两利息,如何?”

  “我不缺银子,所以不要利息。身边倒是缺个侍妾呢。”太子走到我身边,伸手掠过我额前飘散下来的刘海,一脸戏谑地说。

  我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脸一红,翻个白眼说,“两万两银子买个侍妾?亏死你。”说完朝他扮了个鬼脸,转身走出了房门。

  冲出镂花木门,却忽然发现门口不知何时起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在天香楼救了我的那个冷面帅哥。漆黑的眸子淡淡的望向我,目光平和,似是刻意隐藏了其中的锋芒。跟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我刚想走过去跟他聊两句,他却径自别过身,好像不认识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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