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秦红颜的生活又恢复成了沈盛年出现之前的模样，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则回家里独自待着。这一次，没有了沈盛年的陪伴，也没有了奚欢的精神依靠，可她仍旧活下去了。

　　虽然没有大的快乐，却平静安定地生活着。

　　自从失去孩子后，每到周末或者节假日，秦红颜都会去市内的孤儿院当义工。以前的秦红颜很厌恶那个地方，因为她曾经在孤儿院里度过了很不愉快的时光。然而自从流产之后，秦红颜的思想开始转变。

　　最开始，她尽全力地去帮助那些孤儿，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的孩子祈福。可是与那些孩子接触久了，逐渐地竟有了感情，她开始将那些来不及给予自己孩子的母分爱给了孤儿院的小孩。

　　她为他们添置食物衣服，陪他们玩乐，教他们读书习字。一整天的时光很快便过去，她的生活因此而充实。秦红颜开始由衷地喜欢上了这种生活，逐渐地，在不加班的夜晚她也会跑去孤儿院为孩子上课讲故事。这样一来，她基本上不再有空闲时间。然而虽然辛苦，她的脸上却越来越频繁地有了笑意。

　　待秦红颜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想起过奚欢与沈盛年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再需要他们。她情感上竟不再需要依赖，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就能安稳入睡，不再对孤独感到恐惧。

　　这是一种解脱，只有从情感上自立，只有不依赖任何人，才能真正获得安全感。她不用再对任何人抱有期许，也不用害怕失去，这种平稳的幸福是秦红颜从未感受过的。

　　秦红颜自小便缺失了爱，于是她发了疯拼了命地想要渴求爱。

　　奚欢给了她最初的爱，她便固执地也爱着他。而沈盛年给了她最浓烈的爱，她便明知是错也会深陷。

　　她渴求着爱就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渴求着水，即使明知那是毒酒，也会饮鸩止渴。

　　正是她盲目的对爱的渴求造成了自己小半生的混乱与痛苦。

　　失去孩子，对秦红颜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连续好多个日夜，她眼前都是那个小人儿的影子，每每想起，心便疼得攫住呼吸。

　　然而于那种痛苦的白芒之中，她却得到了新生。秦红颜忽得明白，原来自己幼年时期缺失的爱并不能靠着别人的给予而填补。

　　她需要做的，是自我检视与完善。

　　人生就是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经历过这样一场大浩劫，秦红颜逐渐看清自己，也懂得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一份细水流长的爱，是最平凡普通的生活。

　　仅此而已。

　　奚欢与沈盛年，都不是适合她的人选。

　　时间流逝，春去夏来，这个城市的夏季永远拥有最炙热的阳光，像是要杀去所有的不洁。

　　在这样的季节里，乔悄与孔利回来了。

　　出乎秦红颜意料的是，乔悄并不是被孔利绑回来的，而是……自愿与他回来。

　　让秦红颜更加诧异的是，孔利的右手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落下了残疾，从此完全不能用力。虽然如此，可他整个人并没有颓废之意，脸上的霸气与眼中的戾气更盛。秦红颜虽然厌恶孔利，可在某些方面却还是挺佩服他，这个男人性格坚韧，骨子里自有一股硬气。

　　自从两人回来后，孔利便再不像以前那般控制乔悄。乔悄行动得到了自由，还找了份甜品师的工作。而乔悄也再没有想过逃离孔利，每天下班后便主动回去陪伴他。

　　秦红颜隐隐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她问起时，乔悄却只是叹息般地道：“他欠我的，我欠他的，已经分不清了，都是命吧。”

　　秦红颜见乔悄不愿多说，也不再勉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秘角落，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窥探。

　　就如同秦红颜，她并没有将自己失去孩子那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告知乔悄。因为，那是她一个人才能理解的悲痛。

　　看望完乔悄后，秦红颜准备告辞，可却在门口被孔利拦住。

　　“有何贵干？”秦红颜扬起眉毛问道。

　　虽然孔利如今算是乔悄心甘情愿跟随的男人，可秦红颜觉得自己天生与他并不对盘，所以没有多余的好感。

　　孔利递给她一只手机，道：“有人想跟你说两句话。”

　　秦红颜当然知道，那个人只能是奚欢。

　　奚欢打过她的手机，可是每次秦红颜都不会接听。之前是因为不敢听，而最近则是因为不想听。

　　她不想让他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

　　见秦红颜犹豫，孔利皱眉道：“他并没有恶意。”

　　秦红颜也懒得让旁人为难，只能接过手机，孔利随即离开，留给他们单独的对话空间。

　　秦红颜将手机放在耳边，那边的奚欢似乎是站在室外，她听见微风呼呼的声音。

　　两人各自拿着手机，站在不同的天空下，静默无声。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以前每当接到奚欢的电话，她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而如今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秦红颜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最后，是奚欢先开口：“你……还好吗？”

　　短短四个字，饱含了太多的情感，浓得像是要滴下来。

　　毕竟是相处十多年的人，秦红颜一下便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关于她流产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秦红颜并没有打算向奚欢隐瞒，只淡淡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电话那头再度陷入了沉默，风似乎吹得更紧了，奚欢喁喁道：“Jayne，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红颜先是怔忪，随后清清地笑了：“其实这才是事情的正常发展顺序不是吗？”

　　他结婚，她另有感情，逐渐疏远，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我在努力，并且一步步接近了成功。Jayne，很快我们便能在一起，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奚欢郑重地承诺。

　　“真的吗？我想要的一切你都能给我？”

　　秦红颜望着孔利家别墅外的一大片花圃，正是盛夏，花开得艳丽。她忽然想起一句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听见奚欢肯定的答案后，秦红颜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想让时间回到你结婚之前，回到你选择了付郁放弃我那天之前，可以吗？”

　　回答她的是沉沉死寂。

　　“奚欢，可是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可惜你永远也做不到了。”

　　“你放了我的手，爬了那么高，那么远。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当你回过头来时，我已经不在你身后了。”

　　“我也会累，也会疲倦，也会迷茫，我不能永远跟随你的脚步。”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和你终究是要分开的，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而我也只会困住你。”

　　“奚欢，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就算是对我最后的慈悲了。”

　　说完之后，秦红颜挂上了电话。

　　她真的不愿再去回想之前的情感，只想要安静平稳地生活下去。

　　奚欢的手机里传来了“嘟嘟嘟嘟”的声音，那显示着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可是他仍旧将其放置在耳边，就像是秦红颜仍在那头说话的模样。

　　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慌蒙上了他的心，这是奚欢首次感觉到秦红颜离开的脚步。

　　他们之前分别过无数次，然而没有一次如此刻般让他产生不确定感。奚欢想，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会不会到了最后，即使他复仇成功，得到一切，也再不能挽回秦红颜？

　　可是，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即使再艰难，也得往前走。已经快成功了，付磊今天通知他，因为他在分公司的出色表现，令付长博也对他刮目相看，不久之后他便能调回总公司接管大权。

　　这是由付长博亲自下的调令。

　　付长博，奚欢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是的，不久的将来，他便会让付长博深深后悔自己的决定，他要让付长博亲自看见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自己毕生的心血都被他毁灭！

　　想起这个名字，仇恨如同漫天的怒火烧遍奚欢的身体。

　　奚欢闭上眼，再度回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母亲发疯般的惨叫，足以撕裂天空的雷电，还有付长博那张狰狞的面孔。

　　奚欢缓缓握紧手掌，因为大力，手指关节开始“咯咯”作响，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回荡。

　　是的，那个男人就是付长博，就是拥有无尽财富以及滔天权势的付长博。所以即使他做了这样龌龊罪恶的事，仍旧能逍遥法外，没有半分损害。

　　而受害者，他的母亲从那晚之后就疯了。

　　被年幼的儿子亲眼目睹自己受辱的经过，被自己的丈夫抛弃，她就这么疯了，眼里的光彩从此涣散，再没有聚集过。

　　而他的父亲，得到了可观的一笔封口费，从此开始酗酒，玩乐人生。

　　几年后，他那虽精神失常却始终安静的母亲在他上学之后，打开天然气，待气体灌满屋子后，点燃了火，引爆了整间屋子。

　　奚欢回家时，看见的便是满屋的惨烈。

　　从那天起，他便决定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