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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中卷)》 作者:唐浩明

第9章 杨度握着孙中山的手说:我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事成,我将助先生

  碗筷刚收拾好,杨度便迫不及待地问孙中山:“你刚才说那年给李鸿章上书是幌子,其实另有目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大得很。”孙中山端起茶碗,笑着说,“那一年,我和同乡好友陆皓东先在香港拟好了上李鸿章书,然后通过澳门海防同知盛宙怀写信给他的堂兄盛宣怀,再由盛宣怀给李鸿章写信代我们请求谒见。我和陆皓东都是初次离开广东,要通过北上途中窥测清廷虚实。我们从广东进入湖南,经湖南到武昌,再坐船东下到上海,然后从上海坐海轮到天津,一路上民穷国疲、人心浮动的现实给我们很深的印象。我和陆皓东商议,都认为李鸿章不同于一般庸碌官僚。他有本事有头脑,我们以民族大义说动他,劝他起来推翻满人,光复汉人天下。他有威望,又有军队,他只要答应,事情一定可以成功。”

  “你们跟他说了吗?”杨度十分佩服孙中山的胆量。他的这个举动,正是湘绮师五十年前劝曾国藩自立的重演。那是湘绮师终生引以自豪的壮举。过去的一些年月,杨度也曾想效法,却总没有找到机会,想不到眼前的这个人就这样做过,真是英雄!

  “唉,不要提了。”中山放下茶碗,叹了一口气说,“那位宰相侯爷架子大得很,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拒不接见,只是叫手下人告诉我,出国考察农桑护照已办好,快点出国吧。我和陆皓东大为失望,连李鸿章的态度都如此,满人朝廷再无可相信的人了。最后到了北京,看到京城政治的黑暗腐败,更加深信满人气数尽了,只要再出一个洪秀全,一定可以把它推翻。”

  杨度也觉得失望。他希望孙中山能见到李鸿章,谈谈李对造反的态度,于此则可以比较曾李两师生的性格差异,也可以摸摸朝廷大员们的思想动态。

  “中山先生,据说你发起了两次武装起义,又在英国伦敦被朝廷驻英公使馆抓过,你是东京留学生眼中的传奇人物,大家都很崇拜你。我想,关于你的这些经历,一定是很有趣的故事。”

  与杨度交往的中国留学生,不论是主张革命的,还是主张立宪的,以及不问政治的,说起孙中山来,都有一种崇敬的口吻,都认为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今天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要亲耳听听这位大革命家本人对自己不凡生涯的叙述。

  孙中山微微笑道:“大家崇拜我,这话说得客气了,我其实没有一点传奇色彩。”

  田中龟太郎提着一壶茶进来,对他们说:“千惠子和我们一起去看戏,你们在这里尽兴地谈吧!招待不周,多多原谅。”

  孙、杨忙起身致谢。送他祖孙三人出门后,关上房门继续谈下去。

  “去天津见李鸿章是春天的事。到了夏天,海战爆发,中国很快一败涂地,全国震惊,满人的虚弱也便彻底暴露在国人面前。”孙中山宏亮的嗓音略显低沉。“秋天时,我去了檀香山,向旧日亲友募捐,开始将反满复汉的大业付诸现实。那时华侨风气尚闭塞,大家都不相信我,只有我的胞兄及邓荫南等少数几个人愿意出资相助。不过我也联络到二三十个同志。于是大家集合起来,建立一个名曰兴中会的团体,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为秘密誓词。第二年,我们策划袭取广州以为根据地。于是在香港开乾亨行作掩护,在广州建农学会为联络处,派邓荫南、陆皓东分主其事,我则往来省港两地,决定九月九日重阳节发动起义。谁知这天,从香港运来的六百支洋枪在海关被发现,事机泄露了,陆皓东被逮捕杀害,我则亡命日本。”

  “后来就去了欧洲,是吗?”杨度插话。

  “先是到美国。”孙中山纠正。日本没呆多久,就去了檀香山。在檀香山遇到我在香港西医书院的教务长康德黎先生,我告诉他不久会去伦敦。在檀香山住了半年,乘船赴旧金山,再由旧金山赴纽约,最后去了伦敦。我一路在华侨中鼓吹革命,引起了清廷的注意和恼怒。到了伦敦的第二天,我便去看望康德黎夫妇。这是两位极好的英国友人,他对我的革命事业很能理解。清廷决计逮捕我,但在英国的国土上,他们无权抓我,便想出了一个毒辣的计策。清廷驻英公使馆有个翻译也是香山人,他装着不认识我的样子,在我由康德黎家去寓所的途中,与我闲谈。我在异国突遇家乡人,觉得分外亲切,便兴致勃勃地与他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地来到清廷公使馆门口。这时猛地冲出两个人来,将我扭进公使馆拘禁,我于是知道上当了。他们审讯我,我矢口不认。他们无法得到我的口供,准备将我引渡回国。一回国,便可杀我的头。我心里想,就这样被他们押回国杀了实在不甘心,但身陷囹圄,无人援助,怎么办呢?

  “我想起了康德黎先生,他可以救我,但怎样使他知道我已被公使馆囚禁的消息呢?我见与我打交道的工役是英国人,便和他用英语交谈,请他帮我发一封信给康德黎。他不敢答应,去问使馆的女管家霍维夫人。霍维夫人认为可以。我便写了一封未具名的信给康德黎。康德黎得知后,便和也曾任过香港西医书院教务长的孟生一起奔走营救。终于,英国外交部和警察出面干涉了,英国记者也来公使馆采访。清廷公使馆在伦敦大街上抓人的消息便在伦敦四处传开,舆论纷纷谴责。清廷无奈,关押我半个月后终于释放了。释放后,我用英文写了一本《伦敦被难记》的小册子出版,很快就有人译成中文。这下就有许多中国人知道有一个名叫孙文的人。清廷先想杀我,不料反倒让我出了大名。”

  说到这里,孙中山爽朗地大笑起来。杨度从这笑声中感受到一种宏大的气魄。正是因为这种气魄,使得眼前的革命家虽屡经失败挫折,却不沮丧,不气馁,不屈不挠,对自己的事业充满着必胜的信心。杨度想,孙中山的这种气魄,自己不曾具备,这真是一种先天的不足。他笑道:“这正是古人所说的,将欲害之,反而助之。”

  “老百姓说得好,这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孙中山兴致高昂地说下去,“我决定在欧洲住一段时期,认真地学习别人的长处。我在大英图书馆读书,去博物馆参观,看他们的工厂,走访普通市民。正是在英国,我开始认识到要救中国,必须实行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义和拳起事的前一年,我从欧洲来到了日本。第二年,八国联军进北京,清廷帝后西逃。我认为这是千年难逢的机会,于是派郑士良去惠州策划起义。惠州兴中会六百壮士集会誓师。但后来又流产了。第二次起义虽然又没有成功,但革命事业已渐渐进入人心了。因为京师的失陷、帝后的逃命,把中国的脸丢尽了,海外的华侨一提起满人无不咬牙切齿,都说这样的朝廷不亡,天理不容。就因为这样,他们都转而相信我一贯的革命主张,纷纷捐款资助革命。我们设计了一种券,上面写着银元数目。捐资多少,就发多少银元的券。革命成功了,可以凭着券去领银元,并付利息。从那以后,我们在经费上略好了一点。当然,总还是远远不够的,军火器械上花费的钱太多了。”

  “听你的介绍,你是从甲午年就开始进行革命活动,到现在十一二年了,两次起义都失败了,自己又被捕过,同志也牺牲不少,经费也很困难。中山先生,我想问你一句,你在这十一二年备受挫折的岁月里,也有没有失望的时候?”杨度很认真地问。

  “没有!”孙中山断然地说,“我从来没有失望的感觉,哪怕是在英国被清廷公使馆囚禁,与外界没有联系上的时候,我决定在返国途中寻一个机会跳海自杀。就在那种时候,对革命的前途我也没有失望过。我常常想,反满兴汉的大业,好比建筑一幢大房子。它需要经费,需要劳作,需要时间,但总是可以建好的,我们没有理由在建造的过程中,偶因不顺而对建成它有所失望。”

  孙中山坚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的响亮。杨度觉得这最后一句话,犹如木棒撞大钟一般,撞击虽然停止了,而声音总在耳畔盘旋。

  从见面起到现在,都是孙中山说的多,杨度说的少,他在专心地听,专心地观察,他从孙中山的谈吐中发觉孙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气质。观孙中山的模样,一表堂堂,儒雅俊秀,宛如一个饱学书生,但他指挥壮士豪杰揭竿起义,身陷危境,镇定自救,失败打击毫不气馁,世上有几个书生能有如此胆量和毅力?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关于国家政治,他一定有许多精辟的见解尚未说出,好比他刚才提到的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就都没有展开谈,应该好好地听他谈谈。杨度这样想着,拿出怀表一看,大吃了一惊,时针居然已指到凌晨三点半了!

  “中山先生,听你谈话,简直有如坐春风之感,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我们且睡一会,醒来后再继续谈,好吗?”

  孙中山也未觉察到时间的流逝,经杨度一提醒,才感到有点倦意了。于是二人躺在榻榻米上,随便扯条毛毯盖着,很快便进入梦乡。

  杨度一觉醒过来时,孙中山已不在房间里了。他看看怀表,时针已指到七点三刻。书案上有一张纸条,是千惠子用日文留下的:“晳子先生,你与中山先生相见如鱼得水。知你们尚有许多话要说,我不奉陪了,先回横滨。周末再见。”

  “晳子,你的这个日本女学生真聪明。”孙中山从外面进来,见杨度在看条子,便笑着说。

  “她的确很聪明。”杨度接下纸条。“她说她曾经想请你教她中文哩!”

  “是啊,那还是前年的事了。我的寓所离她家不远,她说要我教她中文,我是很想收下这个女弟子的,只是我太忙了。现在好了,她改投你的门下了。当她的中文老师,你比我更合适。”

  “孟子说得天下一英才而育之,是人生一大乐趣。千惠子虽不是英才,却也称得上闺阁中的女才子,教这样的弟子是很快乐的。”

  “晳子。”中山笑道,“千惠子很尊敬你,你也喜欢她,我来给你们牵根红线如何?”

  “今生不行啦!”杨度伸开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我早已娶妻生子,若有情缘,来世再说吧!”

  “对不起,请原谅我失言。”中山表示歉意。听了杨度的话,他也明白了几分,说,“东方男人的多妻制度,是男女不平等的最突出表现,欧美各国在这点上比我们文明。今后我们的民主共和国建立后,要从法律上废除一夫多妻制,实行男女真正平等。”

  “你长期漂泊海外,夫人不在身边,有孤寂之感吗?”杨度自己常有孤寂之感,他多次想过要对千惠子说说这种情感,甚至有学代懿找个下女交往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感情很脆弱。

  “孤寂之感时常有。”中山一点都不加掩饰地承认。“不过,既然把一身都许给了革命大业,就不能再去计较失去的东西了。人生总难得完满呀!”

  听得出,这位大革命家也有常人的儿女之情,杨度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似的,刚才的一缕怅意已经消失。他对中山说:“我们今天到外面去谈话吧!”

  “最好!”中山一口答应。“外面有什么好地方吗?”

  “有。附近有所茶楼叫永乐园,里面有单间,最是清静,除茶点外也有饭菜,我们上那儿去吧!”

  “行,你带路吧!”

  杨度与田中夫妇打过招呼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永乐园是一家女老板开的茶楼,以热情好客整洁清静闻名远近,从早到晚生意很好。杨度有时也与朋友们上这家茶楼喝茶聊天。

  来到永乐园门口,一边一个妆扮艳丽的妙龄女郎早已向他们弯腰恭迎,一个清清秀秀的年轻人将他们带到二楼西头一个小单间。小单间正面墙壁上挂着一把硕大的绘图折扇,地面铺着青白色的席织厚层榻榻米,正中摆着一张三尺长的黑漆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瓶插花,在矮几四周的榻榻米上放着几块缎面棉垫。杨度和孙中山按日本人的习惯跪在棉垫上,隔着茶几对面相向而坐。一个侍女弯着腰提来一壶茶和两个雅致的小茶杯,又端来四个小碟子,碟子里放着瓜子、花生仁等食品。然后悄没声息地退至室外,跪下来,将纸糊的活动门轻轻拉上,小小的单间立即变得静谧了。

  饮了两口茶后,杨度先开口:“中山先生,昨夜你说到在欧洲游学的时候,悟出了三民主义及五权宪法是救中国的唯一途径。你能否详细点对我说说。”

  “当然可以,我今天正是要跟你谈谈我的这个政治主张。”孙中山挺直着上身跪在棉垫上,两只手平置于矮几,眼睛炯炯有神。“什么叫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即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最近,我将十年前兴中会初建时的誓言加以修改,归纳成四句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前两句即民族主义,第三、第四两句分别为民权主义、民生主义的简要概括。”

  杨度插话:“先生说的民族主义,质言之,就是推翻满人的政府,是吗?”

  “是的。”孙中山说,“二百六十年前,满人乘明末内乱之际强行入关,夺去了汉人的江山。满人是游牧民族,文化极低,根本不具备君临天下的条件。他们采取三个手段来巩固统治,迫使汉人服从。一是屠杀,使你怕他,不得不听他的。二是变服易发,强迫汉人向他靠拢,久而久之,使汉人忘记了自己的祖宗,从精神上摧毁汉人的民族意志。三是实行种族歧视。满人生下来就有落地银,一直到死,自己不要做任何事,全由国家养起来,并享有许多特权,树立满人高等民族的形象。相反,汉人则为他们做牛当马,交出大量的赋税养活他们。兵权和其他重要的职权,不管汉人多么能干,都不能插手。洪杨之后,清廷为保性命,不得不在兵权上放松一点,但仍对汉人时时提防。这几年列强侵凌,满人不但不奋力抵抗,慈禧那个老妖婆反而胡说什么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可见,在满人的心目中,汉人从来不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兄弟姐妹,只不过是供他们驱使的奴才而已。二百多年来,我们汉人深受亡国之痛,积下的愤怒已忍无可忍了。所以,我认为实行民族主义推翻满人政权,乃是我们革命党人的第一要务。”

  杨度仔细地听着,他觉得孙中山的话有道理,但不完全正确,几次想打断而发表自己的意见,出于尊敬,他总是压下去了,心里说:应该听完孙先生的政治主张的全部内容。

  “先生讲的民族主义,我听明白了,民权主义是什么呢?”

  “民权主义,即人民充分享受一切属于自己的权利。”中山两只手用力抵着矮几,面孔变得严肃起来。“自古以来,我们中国只有君王、贵族和大大小小的官吏们的权利,老百姓是没有自己的权利的,他们不但不能过问国家大事,就连自己的生养死葬都要受别人的管束。实际上,整个人类社会的主体是芸芸众生,君王、贵族和官吏们都是百姓所养活的。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赫胥黎说得好:天赋人权。人民自身的权利以及他们管理社会的权利,是上天赋予的,谁也不能剥夺。”

  杨度发现孙中山的两眼里射出火一般的光芒,仿佛对几千年来中国社会这个极不平等的现象发布宣战书。“他是一个天才的统帅。”杨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么,请问民生主义呢?”

  孙中山两只手松下来,重新平放在矮几上,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些:“我以为,一切政党,一切政府,最大最终的目标,就是要为百姓谋福利,让人民的生活过得幸福。我们今后所建立的民主共和国,一旦政权稳定下来,就要全力为中国老百姓的衣食住行而奋斗。政府要与人民协力共谋农业之发展以足民食,共谋织品之发展以裕民衣,建筑各式屋舍以乐民居,修建道路运河以利民行。”

  “好,先生说得甚好!”杨度听得入迷,不觉以手轻击矮几赞叹。

  纸门被轻轻推开,女侍者跪在门外,以柔软悦耳的语调说:“请问先生,要不要午饭?”

  二人这时才发觉已是正午时分了。杨度看孙中山面前,不仅未动一颗瓜子,就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正襟危坐,侃侃而谈三个小时,不倦不渴,神采飞扬。

  “他是一位卓越的演说家!”杨度又在心里称赞起来。他吩咐侍者上两碗大米饭,两个面包,一份鱼,一份牛排,一份蔬菜,两杯威士忌,再加一份罗宋汤:中西结合。

  吃完饭后,孙中山建议去街头走走。半个小时后,两个中国流亡政治家再次进入这个单间,将他们对未来中国的规划设想继续谈下去。

  杨度说:“上午先生畅谈了三民主义,使我大长见识,下午我想再请先生讲讲五权宪法。”

  “行。”被杨度心许的天才统帅、卓越演说家非常乐意宣传自己宏伟的建国构想。“五权宪法是在吸取欧美国家的成功经验和我们中国历史上长期实行的有效制度的基础上制定的。欧美各国普遍采取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办法来处理国事,使权力有一个制约的机制,不致于出现专制集权的现象,的确是非常成功的经验。在我们中国,长期以来存在着或叫御史台或叫都察院的监察机构以及纪律严明的科举考试制度,对国家政治起了重要的作用。因此,今后我们应当采取行政、立法、司法、监察、考试五权分立的制度,以确保国家政治的健康清明,这就叫五权宪法。”

  杨度潜心各国宪政多时,对欧美的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赞赏备至,但他没有想到要以中国的长处来弥补西方的短处。孙中山增设监察、考试两权,对中国而言是一个继承,对西方而言是一个创造。

  “他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杨度又给大革命家上了一道徽号。

  “不过,五权宪法的实施要经过一个过程。”孙中山对自己的建国方略加以补充说明,“我以为,中国建设的程序要分为三期。一曰军政时期。这个时期,一切制度悉隶于军政府之下,政府一面用兵力扫除国内之障碍,一面宣传主义,以开化全国的人心而促进国家的统一。二曰训政时期。凡一省完全底定之日,则为训政开始之时而军政停止之日。在训政时期,政府当派曾经训练考试合格人员到各省协助人民筹备自治。人口调查清楚,土地测量完竣,警卫办理妥善,道路修筑成功,选出奉行革命之主义者为县官,选出议员制定出本县宪法,这样的县就成为完全自治的县。三曰宪政时期。凡一省全数之县皆达完全自治之县,则此省可实行宪政时期。在宪政开始时期,中央政府当完成设立五院,以试行五宪之治,即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监察院、考试院。”

  这是一个完整的建国蓝图,它必定是经过多少年来精心思虑而设计成的,宪政专家杨度自愧不如,但他并不完全服气,他认为自己的一套主义和建国方案,虽不及孙中山的完备,却比他更合符中国的国情,现在该由他来阐述治国之策了。

  “中山先生,你的三民主义、五权宪法给我许多启示。这些年来我也在摸索治理中国的方略,也有自己一套肤浅的看法,你能听我谈谈吗?”

  孙中山恳切地说:“晳子先生,许多中国留学生虽有一腔爱国热血,却没有明确的目标,出国之后,浮浮躁躁,无所适从,独你与众人不同,潜心于西方和日本的宪政研究,广采博收,孜孜不倦,并能运用所学的知识处理中国的实际问题。你的《粤汉铁路议》长达五万余字,精细严密,周到详尽,我读后拍案称奇者再而三,自认为海外留学生在这方面再无第二人可与你相比。久闻你有金铁主义的倡议,只是不得其详,今日难得相逢,就请你详详细细地说明吧!”

  孙中山虚怀若谷的态度使杨度感动,他也很愿意在这位探讨中国国是十余年的政治家面前一展平生抱负。

  “中山先生,你的救国理论我虽不能完全接受,但它自成体系,完整详备,令我佩服。我的想法还不成熟,零乱而不成章法,说出来尚请先生不吝赐教。”

  中山笑道:“你太客气了,人们都叫我孙大炮。何谓大炮,就是说我的性格就像大炮筒那样直通通的,决不拐弯抹角。和人辩论起来,也和大炮一样火药味十足。你放心,我若觉得有不对的地方,立即就会说出来,那时还只有请你谅解,莫以我的直爽、火爆的脾气为意才是。”

  “痛快!”杨度笑了笑,身子向前倾,胸部靠着矮几边缘,将他的理论娓娓道出,“我的所谓金铁主义,金者即黄金,即经济,铁者即黑铁,即军事。说明白点,即经济的军国主义,也可以用另一个名称,即世界的国家主义。然所谓经济的军国,究为何等国家,它包含哪些内容,这是主义中的重要问题,如果不加说明的话容易产生误解,我先画一个简表来说明。”

  杨度将矮几上的碟盘移开。

  “金铁主义,也即经济的军国主义,有它对内对外两层内容。”

  说着,杨度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矮几上画了一个表出来;

  一,对内——富民——工商立国——扩张民权——有自由人民

  一,对外——强国——军事立国——巩固国权——有责任政府

  他详加解释:“侯官严复先生说过,国家分内因、外缘两大干。内因,言其内成之形质结构演进变化及一切政府用事之机关;外缘,言其外交与所受外交之影响。今后中国这个国家,对内来说是民富的,对外来说是国强的。靠什么来富民?靠的是工商的发达。靠什么来强国?靠军事的强大。这就是工商立国和军事立国的意思。要使国民的经济发达,必须要有国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保障。假若国民时时担心自己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那则万无经济发达的可能。欧美各国可以作为例子。英国民权最发达,则经济相应为全球之冠。美国次之,故经济亚于英。俄国无民权可言,故其经济亦薄劣不振。现在世界上专制大国,除俄国外就是中国,然而中国比俄国还恶劣。俄国政府可比之于明火执杖的强盗,中国政府可比之为鬼鬼祟祟的小偷。”

  “比喻得很形象。”孙中山笑着插话。

  “好比说,中国政府自诩二百多年来未向人民加赋,其实开捐抽厘,巧立名目的赋税多得很,这就是小偷的伎俩。”

  “正是,正是!”孙中山点头赞同。

  “中国政府只知道自己收赋税,根本不知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如此,经济如何能发达?所以必须扩张民权。对外则须巩固国权,才能平等立于世界各国之中。现在的中国政府,根本不知国权为何物。内政之事,随处受人干涉而不知愤怒,也不知如何拒绝。某处放一官吏,外人干涉说不宜,则不放;某处辞一外人,外人说不可辞,则不辞。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巩固国权,对于今日的中国政府是太重要的事情了。人民要有权力,首先在人民要有自由。专制国家,人民无自由可言。立宪国家,人民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有他的自由。有国权的政府,必须是负责任的政府。中国目前的政府有许多弊病,而一切弊病的根源即不负责任。”

  孙中山凝视着矮几上的简表,眉头慢慢地皱起来。杨度不理会孙中山表情的变化,严调越来越铿锵:“现在要挽救中国,只有走这条路,即从我的简表的后面向前面推移。”

  杨度伸出右手食指来,在表上一步步地推动着。

  “先建立一个负责任的政府,给人民以最大的自由,然后国权可逐步巩固,民权可逐步扩张,再继而大办军事,大办工商,最后达到国富民强的目的,金铁主义则付诸实现。”

  杨度抬起头来望了望孙中山,见他仍在凝视简表,于是又加以强调:“英国政治家历史学家甄克思指出,人类社会都要经历三个阶段的进化过程,即由蛮夷社会进化到宗法社会,由宗法社会进化到军国社会。蛮夷社会无主义可言,宗法社会为民族主义,军国社会为国家主义。这个发展过程,乃极东西而通古今,无论哪个国家概莫能外。今西洋强国均已由宗法社会进入军国社会。我们中国,汉人由宗法社会进入军国社会,则自封建制度破坏后开始,至今已有二千多年了,但又不具备西方强国那种完全的军国制度。至于满蒙,则仍在宗法社会之中,有民族主义而无国家主义。所以中国从整体而言,是一个不完全的军国社会与宗法社会相混合的国家。”

  孙中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他看来,杨度的思维逻辑表述到这里,已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他对当今中国社会性质的看法,显然是自相矛盾的。这说明他的主义有很严重的缺陷。这样的主义决不是救中国的良方。以他素日的大炮性格,他要立即站起来痛加驳斥。但今日对面坐着的乃是一个享有很高声誉的宪政专家,且又是初次相会,他强压住自己的大炮火气,静静地听着。

  女侍者再次悄悄地推开门,无声无息地端走了茶点,送来了晚餐。孙中山和杨度的谈话又进行了一整天。吃了晚饭后,孙中山建议晚上不谈了,去看看银座夜总会的艺伎表演,明天再谈。杨度欣然赞同。

  翌日上午,还是永乐园,还是这个单间,两个政治家面对面坐在矮几两边。这次却由客人先开口:“晳子先生,昨天听你阐明金铁主义,你为富民强国所作的努力探索使我钦佩。你说中国目前所要做的首在于建立责任政府,在于给人民以自由。我请问你,如何建立责任政府,谁来给人民以自由?”

  第三天的会谈,一开始的气氛便显得有些紧张。杨度对此却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的主义与孙中山代表的革命派主义有很大的不同。他希望能面对面地辩论。

  杨度平静地说:“我认为应该通过这样的途径来实现,即各省各县选举优秀人物作为代表,由各省代表组成国会,由国会制定出宪法,并由国会推举对国家和人民有高度责任心和有杰出管理才能的人组成政府,在宪法的制约下,担负起一国的领导责任。责任政府就这样组成。这种政府理应给予人民最大的自由。”

  “请问晳子先生,照你的主义,不必推翻满人的朝廷?”孙中山的身子向前倾,两眼望着杨度发问。

  “如果满人朝廷同意开国会制订宪法,也可以不推翻。”杨度肯定地回答。

  “不推翻满人的朝廷,也就是仍在慈禧太后、光绪皇帝统治下实行宪政?”孙中山再次追问。

  “只要他们真心推行宪法,也未尝不可。”杨度的身子离开了矮几,不知是受不了孙中山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换一个姿势舒展一下。

  “晳子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这个主张,我完全不能赞成,因为事实上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孙中山放在矮几上的两个手掌突地变成了两个拳头,只是没有捶打而已,看得出来,他心里已憋满了怒气。他有意识地停一下,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去,待恢复常态后,他望着杨度说,“晳子先生,有一点你是清楚的,那就是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年之久的满人,已经把中国拖到了民穷财尽、国将不国的地步。”

  杨度点点头,表示赞成。

  “一方是专门掠夺别人子女玉帛的强盗,一方是失去了人格尊严的奴隶,双方之间没有共同的语言。你要满人答复召开国会制定宪法,给汉人以自由平等么,这是决不可能的事!早年入关的屠杀不去说了,就说七年前的戊戌政变吧。康梁谭嗣同等人并不要他们让位,只是希望他们开恩给汉人一点点好处。结果如何呢?慈禧是吃人的魔鬼,光绪也不是好东西,能对他们抱希望吗?要救中国,第一步就要推翻满人的朝廷,将他们投之荒阪之外,再不能让他们拱手垂裳坐在中国人的金銮宝殿上了。满人下台了,方可言宪政,否则什么都谈不上!”

  孙中山气势雄壮的一番讲话,正如大炮筒一样:直截了当,火药味十足。杨度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听着,他等孙中山说完,用平静的口气说:“中山先生,满人是够糊涂够混帐的了,但你将他们排斥在中国人之外,我不能同意这种说法。清取代明不是亡国,而是换朝,正像汉取代秦、唐取代隋一样。”

  “你错了!”孙中山不能容忍杨度为满人做这样的辩护。“满人在关外自建清国,与明朝分廷抗礼,这在他们的文献中有明文记载着的。他们自己从来都不承认是中国的属下,你何必硬要将他们扯进中国人的行列!”

  “这是他们震慑于中国君臣大义之说,乃自矫为一国,称中国为其所灭,逃掉以臣篡君的谴责。实际上努尔哈赤本人就受封于明朝的龙虎将军,这是史册上的明证。”

  “晳子先生,你这是书生之见,努尔哈赤这样做,正是为了麻痹明朝廷,好为篡位做准备。”

  孙中山揭露努尔哈赤的阴谋似乎一针见血,杨度一时语塞,稍停一下说:“这个问题有多半是属于学人之间的争论,且不说罢,我以为救中国的关键在立宪。若宪法可立,君主也可,民主也可,世界上有君主立宪优于民主立宪者,如英与法之比,也有民主立宪优于君主立宪者,如美与德之比。立宪又有彻底与不彻底之区别。彻底则国强,不彻底则国弱。比如英与德同为君主立宪,英强于德;美与法同为民主立宪,美强于法。其原因就在英、美立宪彻底,德、法的立宪还不够彻底。所以我认为,作为政体的立宪与专制,才是国家的实质,至于作为国体的民主或君主,那只是国家的形式而已。”

  杨度的话不无道理,孙中山的语气和缓下来:“欧美国家的确是民主、君主国都有,也都把国家建设起来了。不过中国不同,中国不能走君主立宪的道路,姑不说慈禧、光绪这些君王是暴君昏君,即使再出现康熙、乾隆那样的能干人也不行了。这原因是今天的汉人都已明白不能再俯首听命于满人,满人再君临天下,汉人心不平气不服,都认为是民族的耻辱。在这种情绪下还能够去谈立宪吗?”

  “好,孙先生谈事实,我也谈事实。从今日事实而言,中国不能无君主而行民主,假若行民主立宪,则有三大困难不能解决。”跪得太久了,杨度觉得两腿麻木,他从棉垫上站起来,孙中山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都离开矮几,各自慢慢踱步。杨度继续说:“一为满人的文化不能等于汉人。想要他们与汉人并立,五族平等,共选议员,共举大总统,这在他日或可行,在今日必不可行。既然不能,则汉人组织共和国,满人无复有土地可守,则必起而反抗,再有别族人效法而以民族主义闹独立,则中国分裂了。二为汉人的兵力不能骤及于蒙回藏地。因为旧政府初灭,新政府未强之时,其兵力必不能制服各族。蒙回藏建立的小国家,汉人也不能用兵力讨平。第三大困难最为严重。要推翻满人,必然要打仗,满人拥有军队,汉人没有,得边打边建,因此满汉之争,将是惨烈而长期的。中国人民已穷困到了极点,还受得了兵荒马乱的摧残吗?外国列强一向对我国虎视眈眈,总想瓜分豆剖,变为他们的殖民地。中国一旦内乱,则对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野心实现。古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日形势正是如此。为中国谋利益者,不能没有此远虑。”

  杨度刚一停口,孙中山便停止踱步,针锋相对地说:“晳子先生,你的三大困难均不能算作困难,尤其是前两点,完全是杞人之忧。君不见,汤武革命,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今日中国亦如此。汉人只要举起革命大旗,就能形成浩浩荡荡的大势,一切阻挡它的反动逆流,都将被它打倒,一切污泥浊水均将被它所扫荡。四万万人团结一心,其力量足可以移泰山填东海,其兵力可达百万千万,不要说国内的反对力量,就是英、美等大邦也不是它的敌手。汉高祖当年不过一亭长出身的专制帝王,尚且有‘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宏伟气魄,何况有四万万人作后盾的革命者!晳子先生,你多虑了。”

  杨度虽不能为孙中山的道理所折服,却被孙中山吞吐宇宙的气概所震慑,他不自觉地停住脚跟,伫立恭听。

  “至于你所说的第三点也不必担心。自古以来打仗总要流血死人,中国历史上战争一直绵延不绝,并未见中国灭族灭种。事实上每一次大的战争之后,中国社会就会向前推进一大步,况且我们的战争乃是为民族争权利,为人民争尊严,是天地之间最正义的战争,天道人心是在我们一边的。流血死人不要紧,我们中国人从来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血性,为了民族和国家,即使死了也是值得的。佛教中有凤凰涅槃的故事,在血与火之中,凤凰获得了新生。我们中国也是一只凤凰,他也将在血与火中获得新生。这是多么壮丽的事业!外人固然在觊觎我们,虎视我们,企图瓜分我们的国土,那是因为我们处于委靡软弱的状态。我们四万万人现在好比一头睡狮,革命排满将是一声惊雷。惊雷炸裂,睡狮猛醒,它将张牙舞爪,狂啸山林,哪个洋人还能在它面前扬武耀威,哪个强盗还敢取它的一根毫毛?晳子先生,我劝你丢掉这些不必要的顾虑,放弃君主立宪的空想,和我们一起高举革命大旗,共同为建设民主共和的新国家而斗争吧!”

  孙中山说得激动起来,紧紧抓住杨度的手,那一股烈火般的热情,仿佛要把这位湘中才子熔化似的。

  “两位先生,已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女侍者弯腰站在他们的身边,指着矮几说,“我中午给你们送来的饭菜,你们一点也没动,要不要我替你们热一下。”

  女侍者轻柔的声音使两位中国汉子大为吃惊:什么?中午饭早就送来了?现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时间如同在他们面前凝固了一样。

  孙中山掏出怀表来,拍着扬度的肩膀笑道:“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刻了!”

  “哈哈哈!”杨度也大笑起来,他转脸对女侍者说:“请把中午饭菜拿去热一下,再给我们一壶鹿岛老酒!”

  一会儿,酒菜都端了上来。杨度端起两杯酒,将一杯递给孙中山,满怀敬意说:“三日来,我与先生探讨国是,虽所见未尽相合,然平生畅快,未有过于此时。先生宏论伟议,渊渊作万山之响,汪汪若千顷之波,语言恳诚,气宇阔大,我遍视天下人才,无出先生之右者。虽然,我信奉君主立宪已久,不能骤改,櫜鞬随公,窃愧未能。今日与先生约:我主君主立宪,必为之在中国实现而努力,若我的事业成功了,愿先生帮助我。先生号召民族革命,若先生事成,我将尽弃自己的主张,竭诚以帮助先生。”

  孙中山为杨度光明磊落的气度所感动,接过酒杯,恳挚地说:“晳子先生,关于中国应该建立民权发展民生,应当成为一个国强民富的新国家,我与你毫无二致,不同者在为达到这个目标所选择的道路而已。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国的富强之路是允许求索的。你刚才这样坦荡地表明态度,我十分钦佩。现在我建议,为你我二人牢记事成相助的誓言干杯!”

  “干杯!”杨度将酒杯重重地碰过去,一口喝下。

  “中山先生。”坐下后杨度想起一个人来,郑重地向孙中山提出,“我有一个同乡,姓黄名兴字克强,他和你志同道合,也主张排满革命,是一个胸怀四海文武双全的伟男子,他可以成为你的好帮手。如果先生愿意的话,我乐意介绍你们认识。”

  “啊,你说的是黄克强!”孙中山大为高兴地说,“我早闻他的大名,就是无缘相见,他现在也在日本?”

  杨度点点头。

  “那好,就请你明天带我去见他!”孙中山兴奋起来,一口气将一杯酒喝完。

  第二天,杨度把黄兴引来。孙中山、黄兴二人一见如故,倾心交谈,对中国的现状和前途的看法完全一致,对排满兴汉的革命大业都充满了必胜信心,都认为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不能再等待了,必须立即行动。

  孙中山提出,为了扩大力量,加强团结,统一步伐,兴中会和华兴会合成一个会。黄兴欣然赞同。孙中山建议,合并后的组织取名中国革命党。黄兴认为这个名字太招人注目了,不如叫做中国同盟会为好。孙中山思考了一会,同意了黄兴的意见。

  一九〇五年八月二十日,光绪三十二年七月二十日,这是中国近代史上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就是这一天,在日本东京赤坡区一间简陋的房子里,中国同盟会召开了成立大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作为宗旨,出席会议的百余名代表一致推举孙中山为总理,黄兴为庶务,协助总理主持本部工作。从此,以推翻满清朝廷建立民主共和国为奋斗目标的中国第一个革命政党诞生了,中国近代吏掀开了新纪元的第一页。

  几乎就在孙黄筹建同盟会的同时,北京的紫禁城内,一个重大决策也在秘密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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