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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 作者:龙平平

第13章 不是一个人的复出,可能是一个国家的复出(5)

  果然是这个问题,这就是科学与政治的迎头相撞。邓小平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说,就这一条最重要,这是粉碎“四人帮”之后的第一个科教会议,不把各个领域的大专家请来还有什么权威性和说服力?西尧同志,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都要解放思想!

  听到这里,方毅赶紧说,请小平同志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做好这件事情。

  邓小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座谈会以中央的名义开,筹备工作除了科学院、教育部,再加上胡乔木他们的国务院政策研究室。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复出,让田志远同志担任筹备组的联络员,在你们的领导下负责一些具体工作的协调。你们看怎么样?

  方毅、刘西尧异口同声地回答:坚决按小平同志的指示办。

  邓小平在晚上洗脚的时候,忽然抬脸对卓琳说,我还没有正式上任呢,就这么布置工作了,妥当不妥当啊?卓琳笑着说,你就是这个急脾气,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邓小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不是我急,是国家的事情太急了。

  邓小平搬家了。

  他的新宅子位于北京地安门内大街路西的米粮库胡同。

  米粮库胡同因以前拥有存放米粮的仓库而得名。走进胡同里,可以看见南北两侧坐落着各个院落。这条胡同的中部骤然变窄,胡同也随之打了个小弯,再往前走,拐个弯,就与恭俭胡同相接了。米粮库胡同总长虽不到三百米,却安静,走进去有一种朴实温馨的感觉。

  邓小平的新宅是一个普通院子,两排住房呈连接的“L”形。房前的庭院是邓小平最满意的处所,面积大约有两亩。两棵早就种在那里的松树比肩而立,枝叶交织,难分彼此。

  那天,卓琳站在这两棵松树前看了好久,然后弯腰问正在给一蓬小草培土的眠眠,你看这两棵松树长得像什么?

  眠眠认真地看看,忽然说,像两条龙一样,您看,这条大龙像爷爷,这条小龙像奶奶。大家听了都笑,邓榕说眠眠的眼力真不错,这两棵树还真像两条龙。

  受到众人鼓励的眠眠突然又灵感一现,说爷爷、奶奶都属龙,就叫它们双龙树吧。

  双龙树,双龙树,在庭院里忙碌绿化的合家大小都拍起了手。

  正在种草的邓小平直起了身,笑着对身边的老伴说,卓琳啊,咱们认识快四十年了吧?

  卓琳说,是啊,一九三九年,我们在延安相识。你看,现在成了这么一大家子了。

  邓小平拍拍手心的泥,走到一边,掏出烟来抽。

  一缕袅袅升起的轻烟渐渐地将他带到了刚才老伴所说的一九三九年。那一年,卓琳的名字还叫蒲琼英。

  那时候的邓小平还不认识这位二十三岁的姑娘。他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位后来叫卓琳的姑娘,是在延河边。那条河里水声哗哗,一大群女兵在河边洗衣服。他那个时候是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政委。他是来延安开会的,那一刻他正与中央保卫局局长邓发一起策马路过河边。他事后想,邓发带着他走这条路,很可能是事先安排的,就是为了要在他的视线里出现一群夕阳下河边的活泼女兵。

  他记得邓发一直在说,你看啊,看河边啊,看到那群女兵了吗?

  邓发又说,走,我们再走近一点看看。

  邓小平很不明白邓发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时候邓发就哈哈地笑起来,对他说,小平啊,毛主席交给我一个任务,主席说“邓发呀,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你的本家邓小平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媳妇,怎么能安心在前方打仗呢?趁他来延安开会,赶紧想办法给他张罗一个带走吧”。

  邓小平记得,那一刻,他的心一惊,举起马鞭指着邓发说,乱弹琴,我找老婆可从来不要别人介绍。

  他记得邓发急了,说,你在前线不是没有条件吗?你看河边,清一色的青年女学生,机会难得呀,再过几年,可都是别人的媳妇喽。赶紧看看,有相中的告诉我,我给你当红娘。

  邓小平也记得,他这时候确实是沉下心来了,于是往河边多看了几眼。他看见了卓琳。他当时问邓发,你看那个在河边蹦蹦跳跳的女娃叫啥?这时候邓发也注意到那个姑娘了,说,小平,你有眼力啊,那个姑娘我认识,叫蒲琼英,二十三岁,是云南巨贾宣威火腿大王浦在廷的小女儿。她是云南省第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物理系的女生,也是第一批参加全国运动会的女子长跑运动员。

  邓小平记得,他听邓发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心里想,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啊,这么一个厉害的运动员啊!

  那时候,邓发又向他介绍说,这姑娘后来到了延安,延安公学毕业后入的党,现在公安部工作。这女子心气很高,我去给你问问看,可不一定行啊。

  邓小平记得他那一刻却是上了劲儿,他对邓发说,邓发,你要这么说,我还一定要把她带到太行山去呢。你先帮我侦察一下,再让我看看她的档案,回前线之前,一定攻克这个山头。

  邓小平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就扭转马头离开了波光粼粼的延河。邓发连叫几声也没有把他叫回来。

  其实,邓小平嘴里这么说,心里也是悬着的,自己有了这份心,还不知道人家姑娘是怎么想的。很快,邓发那边就有了消息,可是这消息却有点令人沮丧。邓发是这样说的:小平啊,人家说了,坚决不嫁老干部。

  邓小平问为什么。邓发无奈地说,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人家就是不给正面回答,却给我讲了个故事。她说,她有个朋友嫁了个老干部。晚上,两口子出来散步,女的说今天的月亮真圆啊,男的说你管月亮干什么?女的又说要是有点音乐就好了,男的说你不嫌吵啊?

  听了邓发的这番话,邓小平记得自己忽然大笑起来,连声说明白了、明白了,嫌我是个土包子。

  邓发那一刻显得有些灰心,说,小平,我看咱们还是换一个吧,这个实在谈不通。

  没想到邓小平的执着劲儿上来了,他说,老兄,麻烦你再去给我传个话,就说我邓小平想当面和她聊聊,只要她肯见我,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行吗?邓发心里没数。

  连一个女娃子的思想工作都做不通,这个政委不是白当了?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邓小平记得他当时说这话,是斩钉截铁的。他觉得只要自己弄清楚了那个姑娘心里的顾虑,就一定有办法去消除。

  果然两人的首次见面,谈话还比较顺利。

  邓小平记得他先是向她介绍了自己留学法国的经历。邓小平在法国勤工俭学以及后来参加共产主义运动的曲折经历,使姑娘的心灵被深深地触动了。

  邓小平记得他后来又说起了莫斯科的风云。那是在莫斯科中山大学,邓小平努力地啃着马克思主义的大部头著作。这一段求学经历,使姑娘的眼睛更加亮了起来。

  邓小平后来就把话题引到了体育运动上,他对姑娘说,听说你练过长跑,还参加了全国运动会。

  他记得卓琳的眼睛那一刻突然就放出光来。卓琳说,我是随云南代表团去上海参加运动会的,没有几个人报名,后来就没有正式参赛。运动会一结束,我就跑北平来上学了,长跑不过是业余爱好。

  邓小平马上说,一九二四年我在法国巴黎看过奥运会比赛。那一届奥运会最引人瞩目的项目是啥,就是长跑啊!芬兰的三位长跑巨星,一个叫科勒赫迈宁,第二个叫鲁米,还有一个叫里托拉,他们三个包揽了中长跑项目的冠军。特别是鲁米,一个人夺得了一千五百公尺、三千公尺、五千公尺等五个项目的金牌。那时候,巴黎大街上到处都是鲁米的画像啊!

  卓琳很奇怪邓小平会去看比赛,而且还看那么多的项目,邓小平当时是这么跟她解释的:我们穷学生买不起票。那时候我是足球迷,当时最厉害的球队是乌拉圭队。为了看乌拉圭队的比赛,我把外套都卖了。

  两个人的谈话到了这儿,在情感的进一步发展上,应该就没有太大的疑问了。邓小平记得卓琳当时很感慨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个长征老干部还有这么有趣的经历和这么高雅的爱好,真是了不起。

  邓小平也记得,他就在那一刻成功了。于是他说了一句单刀直入的话:你看,老干部也不都是土包子。我们虽然年龄上有一定的差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卓琳回答出“我愿意”这三个字几乎是没有犹豫的。

  邓小平也记得他与卓琳的婚礼很简朴。那是在延安杨家岭毛泽东窑洞门口,一对是邓小平和卓琳,一对是孔原与许明,两对新人在大家的祝福下互相鞠躬。前来祝福的人很多,有毛泽东、刘少奇、张闻天及其夫人刘英、博古、李富春及其夫人蔡畅。婚礼的场面也很简朴,几张长桌拼在一起,桌上热气腾腾的大白菜熬肉和几个很平常的素菜,两坛老酒,几摞黑陶碗,就是婚宴的全部。当然,还没忘记拍照。延安摄影队的摄影师还是毛主席亲自招呼来的,摄影师为这两对夫妇分别拍了一张新婚照。那天,新郎邓小平的兴奋劲儿是不消说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咕嘟咕嘟喝了好几碗白酒。酒是贺喜的人拉着他硬灌的,众人都以为他快撑不住了,谁知他一直精神抖擞,酒色也没有上脸,而另一个新郎孔原就被彻底灌翻了,瞪着一对醉眼,连自己的新娘也认不准了。进洞房之后,卓琳问自己的新郎说,你酒量怎么这么大啊?邓小平说,还不是李富春和邓发?原来邓小平的这两位老朋友特地为这位三十五岁的“新郎官儿”备了一大瓶白水,充作白酒。

  想到这里,邓小平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把烟头掐灭了,走到正在种草的卓琳身边问,你记得我们在延安拍的新婚照吗?那张照片还在吗?

  卓琳一听这问话就笑,说,你放心,我没扔,每次搬家我都随身带着它,延安的照片就剩下这张了。

  邓小平点点头说,找个时间,我们再照一张“全家福”吧。

  话刚说到这里,王秘书走过来报告说,田志远同志和夏默同志到了。

  邓小平闻言,把刚刚握在手中的一把铁锹递给了小儿子质方,说,好,你们继续劳动,我去办公了。

  田志远这一次来邓家,是专门向邓小平介绍夏默的。

  邓小平曾经带话给田志远,说什么时候你把那个叫夏默的专家请到我这里来聊聊天。

  夏默心里紧张,为了这一次非同寻常的见面,练习了好多遍。此时他见到邓小平走进书房,正准备伸手,谁知邓小平一挥手说,认识,大专家,咱们不拉手了,我刚在院子里参加劳动,还没来得及洗手,不礼貌。夏默同志,你请坐,我现在还是个闲人,请你来就是随便聊聊。

  初次见到邓小平的夏默,突然变得不知所措,竟有些口吃,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本设计的台词竟然全忘了。

  邓小平看着神情紧张的夏默,笑笑说,就叫我小平同志吧,小田啊,以后你们都这么叫,说着便招呼客人落座。

  邓小平一落座就对夏默说,你上次写的材料我仔细看了,非常好。今天想当面听听你对发展科学教育的一些建议,你不必拘束,直截了当地说。

  提到自己擅长的问题,夏默自如了许多。

  夏默说,知识要传承,一个是靠人,也就是知识分子;一个是靠载体。可是现在知识分子还是“臭老九”,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保障。夏默还拿自己举例说,不瞒您小平同志,我现在也还是个“反动学术权威”,老田通知我到您这儿来的时候,我还在扫厕所呢。这些帽子不摘,知识分子们恐怕都没法工作。

  夏默一股脑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有些后悔,感觉自己的话里带着许多抱怨,不知妥当不妥当。

  邓小平很欣赏夏默的直言不讳,敢说真话的人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回应夏默说,科技人员不能灰溜溜的,毛主席说“老九不能走”,这就是说,科技人员应当受到重视,要给他们创造比较好的条件,使他们能够专心致志地研究一些东西。这对于我们事业的发展将会很有意义的。

  听到邓小平这么说,夏默鼓起了勇气,又接连汇报了自己的一些所思所想。他提出了关于中小学生教材的问题,他认为现在中小学生的知识面很窄,科学技术知识很匮乏,社会上也没有什么新书可读。他举了自己的小女儿夏小妹的例子,说我昨天问我小女儿“你们除了上课,还读什么书啊”,我小女儿就给我看了这个。

  夏默从包里拿出一本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递给邓小平。邓小平默默地翻看了一下,眉头不由一皱,他听见夏默继续说,年轻人能看到的,也就是这些手抄本,但就是这本书,也被列为禁书。一个国家没有书读,知识就会形成断层,我认为这将会影响一整代人。

  邓小平把这册手抄本搁在茶几上,心情沉重地说,这本书我知道,被定了四大罪状:第一,利用小说反党;第二,吹捧“臭老九”;第三,鼓吹科学救国;第四,明明不准写爱情了,还非写不可。

  夏默吓了一跳,小平同志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一旁的田志远都吃惊地张大了嘴。

  夏默辞别邓小平前,谈了自己的一个打算:想在知识界做一些调查研究工作。这个建议正合邓小平的心思,他说,不仅你要去,小田也要去,要去北大,要去清华,要了解知识分子的现状,作个案调研,调查的结果直接向我汇报。

  夏默回到家,就对妻子高兰说,从明天起,我就不在单位打扫厕所了。高兰愣了半天,后来忽然就捂住脸哭了起来,临睡前点着夏默的鼻子说,你要用打扫卫生的那股认真劲儿去作你的调查研究,可不许马马虎虎。夏默说,我当然会珍惜我这重新开始的人生。这时候,隔壁就传来夏建国的嗓门声,夏家第一代的政治问题解决了,就要想办法解决夏家第二代的政治问题啊,咱还在水深火热当中啊!夏默冲着墙壁喊,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你知道吗?凭邓小平的这种魄力,你翻身的日子还会远吗?

  田志远三天后走进清华大学,所看到的一切,竟然使他的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

  清华园到处荒草萋萋、废纸遍地、门窗破烂、垃圾成堆、杂乱无章,就连清华的标志性建筑、位于西门的清华园牌楼也早已轰然倒下,被砸得面目全非,剩下的只有断壁残垣。

  “文化大革命”发生以后,中国的大部分大学校园都遭到学生们严重的破坏,昔日风景如画的校园变得一片狼藉。

  从一九七〇年开始,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开始重新招生,但是招生的制度却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改革,只要被推荐,不管文化程度高低、年龄大小,不经考试就可以直接进入大学学习,这些人被冠以“工农兵学员”的称号。

  田志远决定听一次课。他坐在一间教室的后排,看着一位姓何的教授在黑板上写下“水锤效应”四个粉笔字,接着又挂上了一幅说明图。何教授面对十几个工农兵学生,仔细讲解说,在水管内部,管壁光滑,水体流动自如。当打开的阀门突然关闭时,水流对阀门及管壁,主要是阀门,会产生一个压力。由于管壁光滑,后续水流在惯性的作用下,迅速达到最大,并产生破坏作用。这就是“水锤效应”。

  讲台下的工农兵学员,有的很努力地记笔记,有的则仰着脸认真听讲,但是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迷茫的神色。讲授完毕,何教授问,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学生要么相互对望,要么低头不语,教室里顷刻间鸦雀无声。一个胆大的男学生站起来,大声说,老师,老实说,我听不懂,也不知道学这些知识到底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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