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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一哥王阳明》 作者:吕峥

第15章

  79 谈笑之间收王艮

  南昌的讲学盛况空前,巡抚衙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然而阳明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弟子冀元亨。

  在王门一期里,冀元亨追随阳明最久。还在他贬谪龙场时,冀元亨就跋山涉水不避艰险去龙冈书院投师。后又追随他到吉安、到南赣,始终形影不离,最后因奉阳明之命卧底宁府而被许泰、张忠抓住把柄,押往北京。

  抓冀是为了通过他诬陷王阳明勾结朱宸濠。然而让许张二人失望的是,冀元亨比江姐还江姐,在惨绝人寰的诏狱中饱受酷刑,竟能一言不发,拼死维护恩师。

  阳明则多方奔走,为其鸣冤,北京六部的王门弟子纷纷响应,上书要求释放冀元亨。奈何江彬势大,强力弹压,终正德一朝,冀元亨也未能出狱。

  直到嘉靖即位,冀元亨方得以重见天日,却因长时间的身心摧残,复染疟疾,不逾五日而亡。

  阳明悲愤不已,在答谢朝廷封赏的奏疏中特别提出:“冀元亨为臣劝说宸濠,反为奸党构陷,竟死狱中。以忠受祸,为贼报仇;抱冤赍恨,实由于臣。虽尽削臣职,移报元亨,亦无以赎此痛!”

  然而,中央的高层正为了新一轮的权力重组忙得不亦乐乎,谁又有暇去关注阳明奏疏中提出的为冀元亨平反并抚恤其家人的要求?

  无奈之下,阳明只有致书湖广布政使,请他优恤冀元亨一家。

  这桩冤案使阳明难以释怀,成为他永远的隐痛,亦使其深感唤醒每个人心中良知的迫切与必要。

  这段时间拜入阳明门下的可以统称为“王门四期”,主要是一些官场上的人物,比如号称“新建三魏”的魏良弼、魏良政、魏良器三兄弟,劝阻朱厚照南巡而被廷杖贬官的翰林院修撰舒芬,吏部员外郎夏良胜等人。

  致良知的提出使阳明心学圆满自洽,而他的讲学方式又是如此生动活泼,引人入胜,一时间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接踵而至,南昌城人满为患,争睹阳明。

  阳明的教学方法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他把良知比作主人,私意比作奴婢,主人沉疴在床,奴婢便作威作福;主人服药痊愈,奴婢则渐听指挥。正所谓“良知昏迷,众欲乱行;良知精明,众欲消化”,又何苦骑驴找驴,向外去寻?

  又将良知比作掌纹,虽朝夕得见,但要将其纹理精微之处看个明白,还需用功。

  作为功夫的诚意,阳明将之比作猫之捕鼠。一眼看见,一耳听见,一念萌动,即斩钉截铁,将私意克去,不可姑息窝藏,放它出路。

  这天,阳明与弟子讲学至深夜,一个学生弄不明白良知究竟是什么。

  突然,房上瓦响,从梁上簌簌地落下一些灰尘。紧接着,门外一阵骚乱,卫兵大喊抓贼。

  须臾,房门敲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偷被卫兵押了进了,等候阳明发落。

  王阳明让他们散去,指着小偷对众人说,我把他的良知找出来,你们就明白了。

  说着,阳明向小偷道:“把衣服脱了。”

  众人大惑不解,小偷更是惊惧交加。

  奈何被抓了现行,身不由己,只得战战兢兢,依言而行。

  阳明不停地叫他脱,一直脱到只剩一个裤衩。

  这回,任凭阳明疾言厉色,小偷却是死活不肯再脱,并高声道:打我也好,杀我也罢,就是不能再脱。

  阳明问他为何,小偷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阳明指着他向众人道,这就是良知。在情感,是羞耻之心,升华到理性的选择就是是非之心——脱外衣可,一丝不挂,不可。这才是人之为人的根本。

  小偷哭了,给阳明下跪道:“我为生计所迫干此行当,从来就没有人尊重过我,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做贼这几年,被人逮住后只有被打被囚的份,从没有人说过我还有良知,只有您还把我当人看,我不能辜负您。今后如果再偷,我自己杀掉自己,宁可去死,也绝不能再偷!”

  阳明叹道:“愚不肖者,虽其蔽昧之极,良知又未尝不存也。苟能致之,即与圣人无异矣。”

  第二天继续讲课,阳明有感于昨晚之事,给学生做了个比喻。

  良知本来自明。所谓的贤愚之分不过是愚人心上的渣滓多些,障壁厚些,不易开明;贤人渣滓少些,障壁少些,略加致知之功,良知自然莹彻。但无论渣滓多少,都如“汤中之浮雪”,皆可去之。

  话音方落,门卫来报,说是一个江苏泰州来的自称王银的人求见。

  彼时阳明早已名扬天下,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来求学论道之人,别说泰州了,兰州都不奇怪。

  因此,阳明随口说了声“有请”,便又兀自讲课去了。

  可是这回,他错了。

  半晌,门卫回来了,不见王银。

  阳明问他何故,门卫苦笑不得,说这个王银是个脑残,衣着古怪,形同戏子,进到中门便站住了,说是未见主人,不进中堂。

  阳明心下诧异,同众弟子来到中门。

  只见一人戴着像高级厨师一样高的帽子,紧着像仙女一样长的衣带(简称峨冠博带),双手端着一片跟他帽子差不多高的笏板,神情古怪却又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阳明拱了拱手,道:“远客到此,迎接来迟,失敬失敬!”

  那人鞠了个90度的躬,自报家门:“泰州草民王银,久闻先生大名,特来相会。”

  注意,该草民说的“相会”,不是求学,也不是拜访。而且其相会的对象是一个省部级高官。

  阳明见他不卑不亢,眉宇间颇有一股英气,便将他请入正堂,准备看座。

  不过草民王银显然没有坐侧席的习惯,他大摇大摆径自往主席走去,一屁股坐到了阳明的座位上。

  众弟子哗然,有看不过的起身要呵斥王银,被阳明制止了。

  阳明找了个侧席坐下,这才看清王银手中的笏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四排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阳明觉得好笑,打趣道:“先生所戴何冠?”

  王银目不斜视:“有虞氏(舜)之冠。”

  王阳明:“所穿何服?”

  王银:“老莱子(老子)之古服。”

  王阳明:“学老莱子乎?”

  王银:“然。”

  众弟子窃笑不已:即使是老莱子,平日也不会穿这么古怪且麻烦的衣服。唯其七十多岁时为让父母开心,才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蹒跚学步一般故意摔跤,假装哭泣,逗得父母直乐。

  于是王阳明反问:“何以只学他穿衣,而不学他在堂上假装摔倒,掩面哭泣?”

  王银心中一惊,有些坐不住了。

  80 成圣心切的富二代

  他此番是有备而来的,这个极有主见的年轻人拥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体系,绝不肯轻易服人。

  王银原本在泰州讲他那套理论,一个路人听着耳熟,就问他是不是王阳明的弟子。王银茫然,接着是不屑,因为他不相信有人能超过自己。但一打听,发现自己才是井底之蛙——不知道王阳明居然会被人耻笑为是从火星来的。

  王银很受打击,决定去南昌一探究竟。他将原来那身更夸张的尧服换成了不那么夸张的舜服,已经很给王阳明面子了。

  此刻,王银调整了一下情绪,将平生所悟拿出来反复诘难王阳明。

  众人越听越惊,只觉这王银见识不凡,又有一张如簧巧舌,果非寻常之辈。

  阳明气定神闲,见招拆招,却也欣喜不已。

  王银终于被驳得哑口无言,心服口服,只得起身告辞。

  晚上回到驿馆,仔细回想白天同阳明的问答,王银又有些后悔:王阳明固然学问精湛,但议论之间并非全无漏洞,怎能轻易服输?

  他辗转反侧了一宿,将自己的道理又条分缕析了一遍,自信这回可以驳倒王阳明了。

  第二天一早,王银求见,说要再辩。

  王阳明欣然应允,又与他辩了整整一天。众弟子听他二人唇枪舌剑、机锋论辩,无不甘之如饴,受益匪浅。

  最终,王银彻底信服了,起身倒地而拜:“先生之学,精深极微。愿为弟子,听从先生教诲。”

  阳明很喜欢这个悟性高,有主见的年轻人,当即决定收入门下,并替他改了名字,将“银”改为“艮”,取字“汝止”。

  艮为八卦中一卦,代表山,巍然挺拔,不依不附,很符合王银独立自主的个性。但又不能失之于野,要懂得适可而止,因此以“汝止”为字。

  从此,一个开创了泰州学派,使阳明心学更加平民化,乃至“凡有井水处,皆谈王阳明”的人横空出世。而王艮这个名字,也和王阳明一道,从此席卷天下,风靡一时。

  王艮似乎专为心学而生,他本人就是活生生的心学标本。

  王艮他爸是泰州盐场的一个灶丁,每天在蒸煮煎销的恶劣环境中挥汗如雨,挣扎在温饱线上。

  按照明朝的户籍制度,如果不出意外,王艮同学这辈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承他爸的衣钵,在毒物熏扰汗流浃背既贫且贱的煮盐工作中将这平凡的一生消磨殆尽。

  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明朝中叶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弘治初年户部尚书叶淇进行的一系列改制导致政府对食盐的控制逐渐放松,沿海一带的盐商唱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

  王家作为盐户也搭上了改革的顺风车,在完成政府下达的产盐指标后,余盐可以自行销售。就这样,王艮渐渐阔绰起来,成了富二代。

  富二代王艮随父外出经商,辗转各地,眼界愈发开阔。

  和其他富二代不同的是,王艮不喜欢飙车,他的衣袖里总是藏着一本书,每遇读书人必上前请教,反复商讨。他悟性极高,又勤于思考,天长日久,不仅生意越做越大,学问也越来越深,狂傲不羁的王艮开始觉得自己要干点什么了。

  干什么呢?成圣。

  这个念头是在他25岁游孔庙时产生的。据游客反映,王艮当日盯着孔子的塑像看了半天,又心事重重地踱到门外的参天古木下,然后以坚毅的目光45度角仰望天空,道:“夫子亦人也,我亦人也。”从此,“奋然有任道之志,旦夕寤寐。”

  其实很好理解,成圣嘛,第一要名动一时,最好能名垂青史;第二要德才兼备。现在的超女快男也怀有同样的梦想,不过他们量力而行,压缩了一下,只要名动一时。

  问题是王艮的身份。他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文化名流,而是排在四民之末的“商”,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王艮一不从事科举,二不差钱,这让他少了很多传统的负担,思维活跃,自我意识膨胀。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生对了时代。早一百年社会风气不会这么开放,晚一百年满人就该入关了,他不偏不倚夹在中间,还碰到了王阳明这样千年一遇的心学大师,何止是祖坟上冒青烟,简直就是在喷火!

  不过平心而论,王艮能有日后的成就,也同他本人强烈的成圣意识密不可分。拜谒孔庙之后,王艮读书愈加勤奋,并静坐体悟,夜以继日,寒暑无间。

  终于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剧情十分老套,是一部蹩脚无聊的好莱坞灾难片。

  本片不玩海啸、台风这些小儿科,也不搞外星人入侵星球大战这些硬科幻,创意枯竭的编剧直截了当地告诉观众——天塌了(一夕梦天坠压身)。

  然后是毫无悬念的炸来炸去,血肉横飞,所有人除了无师自通的尖叫与逃跑,什么都不会(万人奔号求救)。

  比《科洛弗档案》幸运的是该片导演并不止步于制造血浆和破坏建筑,所有的铺垫只有一个目的——东方红太阳升,70亿人待王艮。

  王艮继承了类型片中男主角打不烂、锤不扁、炸不死的优良传统,光荣完成了拯救地球这一艰巨的任务(独奋臂托天而起)。

  就在观众都以为电影要结束时,导演偷师《异形》,剧情一转,让大英雄王艮看到了一个骇人的景象——日月列宿失序。估计天塌就跟这有关。不过不要紧,我们有大英雄王艮。王艮大手一挥,将其“整布如故”,轻松得跟摆象棋似的,于是乎“万人欢舞拜谢”。

  王艮醒来后“汗溢如雨”,随即感到心体洞彻,宇宙在我,天将降大任于自己了。

  他不敢懈怠,爬起来自言自语道:“言尧之言,行尧之行,不服尧之服可乎?”

  于是按照《周礼》的记载,量身定做了一套尧服,从此“行则规矩方圆,坐则焚香默识”,并拎着一桶油漆将自家大门刷上几排大字:此道贯伏羲神农皇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不以老幼贵贱贤愚,有志愿学者传之。意思是要面向社会公开授课了。

  81 泰州风暴

  王艮整日沉醉于冥思遐想,言行荒诞不经,脸上就刻着四个字“我是圣人”。要不是遇到王阳明,恐怕一辈子就在自大与张狂中沉沦下去,空余些许轶事作为邻里乡亲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入门后,王艮依然坚持己见。二人在论及天下事时,阳明主张“君子思不出其位”,意即不要去做超越自己本分的事。王艮马上说:“某虽匹夫,而尧舜君民之心未尝一日而忘。”

  阳明举例说:“舜耕历山,忻然乐而忘天下。”王艮马上反驳说:“那是因为当时有尧在上。”阳明最终“然其言”。

  其实,王阳明的思想基调毫无疑问是入世的,这也是他喜欢王艮的重要原因——跟自己很像。

  问题是王艮性格直爽,想法天真,光顾着积极入世而不懂得自保,很容易遭人暗算,因此阳明刻意地摧折打压也是出于爱护的目的。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艮终于还是做了件出格的事。

  一天,王艮跑到阳明跟前道:“千载绝学,重昌于今,岂可使天下有不知吾师之学者?”真是老师不急学生急。

  王艮又问:“孔子当年周游天下,其车制何如?”

  阳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不作答。

  王艮也不勉强,跑到古玩市场收集了一堆图纸,自己动手仿造了一辆周天子祭天时乘坐的招摇车,车上立一大旗,上书:“入山林求会隐逸,过市井启发愚蒙。遵圣道天地弗违,致良知鬼神莫测。”重新穿上他那套惊世骇俗的尧服,带俩仆人,推着车沿途聚讲,直抵京师,都人“以怪魁目之”。

  你要觉得王艮压根是胡来那你就错了,人打的是有准备之仗,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上京?因为北京正在举行会试,全国的优秀人才齐集于此,具备很好的炒作土壤,晚清时康有为的公车上书选择的也是这个契机。

  但王艮此行着实凶险,有人谣传他抵京前夕有个老头梦见“一无首黄龙四处行雨,至崇文门变为人立”。

  这就非常忌讳了,况且京城还有一帮不爽王阳明的官员。幸好王门三期的欧阳德等人当时正在北京,他们连拖带拽把王艮和他那身行头藏了起来,阳明也移书王艮之父,让他遣人速召王艮。

  回来之后,阳明三日不见,王艮则长跪不起。一日,阳明送客出门,返回院中时王艮道:“某知过矣!”

  阳明停了停,继续向屋内走去。王艮高声道:“仲尼不为已甚(孔子不做过分的事)!”

  阳明这才折了回来,将王艮扶起,原谅了他。

  王艮的思想体系用八个字概括就是:安身立本,淮南格物。

  他不像阳明做那么多纯粹的哲学分析,而是拣“人皆有良知”的现成,无视明觉良知的功夫,直接采取行动。

  王艮认为身为天下之本,要先懂得如何“保身”。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就要去外界“格物”。

  王艮的淮南格物将格曲解为“格式”,物就是外物,因为他自个儿已经是无需证明铁板钉钉的圣人了,所以要用自己这张矩尺去标准化世间万物。

  同时,由于轻思辨而重实践,王艮将人伦关系中“朋友”这一伦提到了空前重要的地位,为明末市民社会的形成做好了理论准备。

  由此,泰州学派涌现出一个又一个肯定情欲,重视感性,好为人师,掀翻天地的大人物。

  比如王艮的再传弟子颜山农,终生不仕,在野行道,自立宇宙,不袭古今。曾手书“急救心火”的宣传单,在南昌城的大街小巷四处张贴,召集江西民众去听他“端正心学”。

  端没端正我不知道,但颜山农赤身担当,深入民间,他的听众士农工商一应俱全,彻底将心学普及到了社会最底层。

  四百多年后的美国,一群传播学学者发现,随着大众传媒向社会传播的信息日益增多,处于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人获得媒介知识的速度是不同的。社会经济地位高的人比社会经济地位低的人获取信息更快捷、更简便。因此,这两类人之间的知识差距将呈扩大而非缩小之势。

  这就是著名的“知识沟理论”,它传达出这么一个道理:比表面上的富二代贫二代之分更可怕的,是教育的不公,信息获取的不公。然而,早在明朝中叶,颜山农就发现了这条理论,并身体力行地去消除知沟,比西方整整提前了450年。

  颜山农的弟子何心隐更为传奇,他是中国最早搞乡村建设运动的学者。

  此人资质极高,史称“颖异拔群”,是嘉靖二十五年江西省试第一。这么一棵优秀的读书苗子却让颜山农给带坏了,从此不入仕途,专当文化流氓。

  何心隐用心学思想作社会实验,在民间成立聚合堂,以对抗政府的法外之赋。又划时代地建立了“会”这种组织,就是现在作家协会、书法协会等社会团体的前身,于传统的家、国、天下之外为人与人的交际提供了另一种形式。和书院不同的是,会不是文人的小圈子,其会员囊括了社会的各个阶层。

  君主专制的政治体制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石缝。

  何心隐组织能力极强,阅历极广,又急公好义,爱管闲事,以至于文坛泰斗王世贞要在《嘉隆江湖大侠》这本莫名其妙的书中用不阴不阳的笔调讥讽他为“狂侠”。

  何心隐批判一切纲常名教,明确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同他比起来,五四那帮小孩还太嫩。

  何心隐以草民之身玩政治,利用蓝道行设计使严嵩失宠,为徐阶倒严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他四处讲学,行踪不定,强势如张居正亦视之为心腹大患。此等事功,岂是动动笔杆子的五四文人能比?

  总体来看,王艮一脉的王门弟子重实干,轻思辨,属于王门三派中激进的“现成派”,他们对历史的推动远远大于其在哲学方面的贡献。其中保守者稍知收敛,乃能位高权重,如赵贞吉官至礼部尚书、入阁拜相;耿定向官至户部尚书;著名书法家孙应鳌官至刑部侍郎。

  中间者不恋权位,术业专攻,成为各自领域的专家,如万历十七年的状元、著名学者、藏书家焦竑;其弟子、著名科学家徐光启;著名诗人、讲学家罗汝芳;其弟子、著名文学家汤显祖。

  激进如颜山农、何心隐,多为社会活动家。传至李贽,则已不能用激进二字概括,其旗帜鲜明地反礼教、反专制、反传统,前无古人地发出具有现代意义的思想解放人人平等之呐喊,已经超越了那个时代太多,以至不能见容于世。

  公元1602年5月6日,在京城关押朝廷钦犯的监狱里,已经胡须花白,面容憔悴的李贽利用狱卒为他理发之机,夺过剃刀,直刺自己咽喉,顿时血流遍地。狱卒问他“痛否?”他以指蘸血写道“不痛。”狱卒又问他“为何自杀?”他写道:“七十老翁何所求。”

  次日子夜,李卓吾,王阳明的四传弟子,明朝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贡献了无数在当时看来是异端邪说现在看来不能不惊讶其超前且深刻之见解的伟人与世长辞,享年7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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