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英雄,胸怀都很广大,事业规模宏远,而他们教训与告诫子孙,总是显得恭谨深藏,身体如同鼎一样稳固。倚仗位高权重欺凌别人,别人难以服气;以威望加于别人,别人不讨厌。这是容易理解的事情。声色嬉游之类活动,不应该让他们太过度了。赌博、酗酒、钓鱼、打猎,这一切都不要做;供应身体享用的物品,都要有节制。对奇异的服装玩物,不应有太大兴趣。
“原文”
古之英雄,意量恢拓,规模宏远,而其训诫子弟,恒有恭谨厚藏,身体则如鼎之镇。以贵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达事耳。声乐嬉游,不宜令过。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又宜数引见佐吏,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无因得尽人情;人情不尽,复何由知众事也。数君者,皆雄才大略,有经营四海之志,而其教诫子弟,则约旨卑思,敛抑已甚。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古代的英雄,胸怀都很广大,事业规模宏远,而他们教训与告诫子孙,总是显得恭谨深藏,身体如同鼎一样稳固。倚仗权势欺凌别人,别人难以服气;以威望加于别人,别人不讨厌。这是容易理解的事情。声色嬉游之类活动,不应该让他们太过度了。赌博、酗酒、钓鱼、打猎,这一切都不要做;供应身体享用的物品,都要有节制。对奇异的服装玩物,不应有太大兴趣。应该适宜地多多引见佐吏,与他们相见次数不多,他们与我就不亲近。不亲近就无法了解他们的心情,不了解他们的心情,又如何知道各类事情呢?这几位先生,都具备雄才大略,都有经营天下的志向,而他们教育告诫子孙,都是意旨简约,从卑微处着想,收敛抑制自己得很厉害。
范例83:致四弟·宜以耕读为本
“原文”
澄弟左右:吾乡雨水沾,甲五科三科九三侄妇,皆有梦熊之祥,至为欣慰!吾自五十以后,百无所求,惟望星冈公之后,丁口繁盛,此念刻刻不忘。吾都不及祖父远甚,唯此心则与祖父无殊。弟与沅弟望后辈添丁之念,又与阿兄无殊。或者天从人愿,鉴我三兄弟之诚心,从此丁口日盛,亦未可知。
且即此一念,见我兄弟之同心,无论何房添丁,皆有至乐,和气致祥,自有可卜昌明之理。沅弟自去冬以来,忧郁无极,家眷拟不再接来署。
吾精力日衰,断不能久作此官。内人率儿妇辈久居乡间,将一切规模立定,以耕读二字为本,乃是长久之计。(同治六年五月初五日)
“解读”
澄弟左右:
我家乡下雨水充足,甲五、科三、科九三个侄儿媳妇,都有生男的祥兆,非常欢喜。我自从满五十岁以后,百无所求,只希望星冈公的后人,人口兴旺,这个想法时刻都记在心。我们都不差祖父太远,只有这个心愿与祖父没有区别。澄弟、沅弟望后辈添丁加口的念头,又和我没有区别。或者天从人愿,老天看到我兄弟的这份诚心,从此丁口一天天兴旺,也未可知。
并且就是这个想法,可见我兄弟的同心。不管哪一房添丁,都充满快乐,和气引来祥瑞,自然有可以昌明的道理。沅弟从去年冬天以来,忧愁抑郁很厉害,家眷准备不接来署了。
我的精力一天天衰弱,决不能长久作这个官了。内人带着儿子媳妇长久住在乡下,在家中订立严谨的规矩,以耕读二字为立家根本,才是长久之计。(同治六年五月初五日)
范例84:致诸弟·进谏言戒除骄矜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厥后折差不来,是以月余无家书,五月十二折弁来,接到家中一信,乃四月一日所发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最可喜!京寓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愈,比去年六月,更无形迹,去年六月之愈,已为五年来所未有,今又过之,或者从此日退,不复能为恶臭,皮毛之疾,究不甚足虑,久而弥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廉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其言颇过激切,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没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惠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趋习脂韦唯阿(比喻世故圆滑、阿谀逢迎。唯阿:唯唯诺诺、人云亦云——译者注)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管趋于骨鲠(比喻正直、刚健;译者注),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众意也。
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感,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不意圣慈含容,曲赐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复复顾身家之私,然此后折奏虽多,亦思无有做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不致或触圣怒可知,诸弟可将吾意,细告堂上大人,无以余奏折不慎,或以憨直干天威为虑也。
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中,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未往赶考,侍郎之得差不得差,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己酉科,传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带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日题,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楼观沧海口,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放两广福建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一得以救积困。
朱石翘明府初政甚好,自是我邑之福,余下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得县首,亦见其犹能拔取真士,刘继振既系水口近邻,又送钱至我家,求请封典,义不可辞,但渠三十年四月选授训道,已在正月廿六恩诏之后,不知尚可办否?当再向吏部查明,如不可办,则当俟明年四月升付查明,乃可呈请,若并升付之时,推思不能及于餐官,则当以钱退,家中须于近日详告刘家,言目前不克呈请,须待明年六月,乃有信耳。
澄弟河南汉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难,乃至于此,自汉口以后,想一路戴福星矣,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之银皆可收,刘陈尤宜受之,不受以议拘泥,然交际之道,与其失之滥,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晋之所欣慰者也!西垣四月廿九到京,住宅内,大约八月可出都,此次所寄折底,如欧阳家及诸亲族,不妨钞送共阅;见余忝窃高位,亦欲忠直图报,不敢唯阿取容,惧其玷辱宗族,辜负期望也。余不——。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解读”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以后通信兵很久不来,所以有一个多月没有家信,正月十二日通信兵来了,接到家信一封,是四月一日发的,知道一切,植弟的病好了,这最可喜。京城寓内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有好转,比去年六月,没有留下形迹,去年六月的好转,本已是五年来没有的,现在更好一些,或者从现在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这病便不一再为害了。皮毛上的病,不足以忧虑,经过这几年的经历,这话更可以相信。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目是“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目是:“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廉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我又进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言词过于激切,但皇上容人的气量像大海一样,还能容纳得下,哪里是汉唐以来的英明主子所可比拟的?我的意思是自己所受的恩泽太深重了,官到了二品,不能不算荣贵,假设在这种时候,再不尽忠直言,那还等什么时候进言呢?而皇上对从人德行的美好,是天赋于他的,自然整个朝廷的臣工们,才不敢去说他一个不字,恐怕长此下去便骄傲了,以至于不喜欢听刚直的批评意见,而喜欢听颂扬吹嘘,那么到了这一天,臣工们是不能推卸自己的罪责的,因此来看咸丰元年实行新政的机会,把这个关键说破,使皇上心里一天天兢兢业业,断绝自以为是的思想萌芽,这是我小小的一点用心。现在国家人才不振作,都在小的地方谨小慎微,而在大的地方疏忽大意,人人都习惯于唯唯诺诺、阿谀奉承,想通过这个折子稍微挽回一下风气,使这些人在朝廷里敢于说话,遇事不敢退缩,这是我小小的一点愿望。
折子刚上去时,我思想上害怕可能会触犯天威,已经把得失祸福置之度外。没料到皇上包涵下来,曲加保全。自此以后,我越要尽忠报国,不再去顾虑身家性命这些私事,然而以后折奏虽多,也绝没有像这么激烈直言的了,这么激直的折子还蒙皇上优容,那么以后的折子一定不至于触犯天威,那是一定的了,弟弟们可以把这个意思,详细告知堂上大人,不要以我的奏折不慎重或耿直冒犯天威而忧虑。
父亲每次家信,都教育我尽忠报国,不必挂念家里,我恭敬地体会父亲的教训,所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今后,准备只略寄几百两银子,还家里的旧债,便一心以国家大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使的念头,丝毫不挂在心上,所以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我便没有去赴考。侍郎的得差使不得差使,本来就和考与不考无关,去年已酉科,侍郎考差而得差使的三人:瑞常、花沙纳、张带,没有差考而得差使的也是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今年侍郎考差得差使的五人,不考得差使的三人,那天的题目是“以义制事,以利制心论”,诗题是“楼观沧海口”,得涛字。五月初一日,放任云南、贵州的差事,十二日放任广东、广西、福建三省的差事,名字登在京报上,现不另外抄了,袁漱六考差很是得意,诗也做得工整妥当,应该可以得一差使,救他长期积累下来的困难。
朱石翘明同任以来政事处理很好,自然是我们家乡的福气,我下次也写信给他,霞仙考中县首,也可见他尤其能够选拔真正的士人,刘继振既然是水口的近邻,又送钱到我家,他请求封典,义不容辞,但他三十年四月选拔了训导,已经在正月二十六日恩诏以后,不晓得可以办不?我当再向吏部去查明,如不可以办,那应当等明年四月升付庙祭的恩诏下来,才可呈请,如若升付的时候,推思不能适应于外官,那应当把钱退还给他,家里要在近日详细告诉刘家,说目前不能呈请,要等明年六月才有确信。
澄弟寄自河南、汉口的信,都已接到,行路的艰难,达到这种程度,从汉口开始,想必是一路福星高照了,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的银子都可以收齐,齐、陈的尤其要收受,不受反而好像有点拘泥。然而交际的道理,与其失之过滥,不如失之狭隘,弟弟能够这样,是我最高兴的。西垣四月二十九日到京城,住我家,大约八月可离京城,这次所寄信的底稿,不妨抄达欧阳家、汪家看看,使他们知道我愧窃高位,也想忠直报国,不敢唯诺阿谀,怕那样只会玷辱宗族,辜负祖宗的期望,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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