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来到走廊里,王冬对钟立行傲慢地点了下头,匆匆走开。顾磊恼火地看着王冬,他不明白王主任的脸色为什么变得总是那么快,他不会认为功劳是他的吧?这人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钟立行心里也闪过一丝不快,不过他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的,在他看来,王冬只是不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还有,他太缺乏自信了,如果他有很多成就,就不会在一点点儿小事上计较。他带着顾磊一块儿往办公室走,边走边用余光看着顾磊:“听说你用我的名义给贺志梅家里人送了吃的?
顾磊有些尴尬:“没有。”
钟立行一笑:“我有那么小气吗?要送也送点好的吧!
顾磊怔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我不是没那么多钱吗?我要是有钱,就请他们一家子下馆子。”
钟立行欣赏地看着顾磊:“嗯,顾磊,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做的已经超出了一个医生的范围?如果有什么意外,一是你感情上受不了,二是如果家属反过来责怪你,你会觉得受伤害。
顾磊怔了一下:“其实我知道,其实我也想过,我这样做,不全是我的同情心泛滥,而是因为,贺家人太好了,他们那么信任我们。我记得我刚入学的时候,丁院长给我们讲过,一个好的医生,需要很多很多次失败才能累积经验。
钟立行看了顾磊好一会儿:“你是不是从内心深处害怕手术失败,所以提前释放焦虑?”
顾磊看了钟立行好一会儿,认真地点头:“我没想过,可是您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钟立行沉默了,两人低头往前走去。费用的事解决了,手术同意书也签了,但说真的,对贺志梅的手术,谁也没有把握。
护士长柴大姐推着贺志梅的担架床从病房出来,贺志梅一家跟在后边。
走廊里聚集了十几个医生、护士和病人,一位护士长跑过来,把一束花送给贺志梅:“小贺,这是我们几个护士送给你的,希望你手术顺利!”
贺志梅激动地看着护士长:“谢谢你!”
罗雪樱跑了过来,把一个信封交到贺志梅手里:“小贺,这是,这是我们几个年轻的住院医给你捐的一点钱,不多,只有三千多,是个心意,你做完手术拿这个买点好吃的!”
面对医生、护士们的举动,贺志梅和家人都很惊讶,王冬也很惊讶。
罗雪樱有些难为情:“看我干什么?丁海捐了,顾磊也捐了,我们大家都喜欢小贺,喜欢你们一家人,你们一家人都那么善良、淳朴、真诚,还那么安静,你一定会好的,我们等着你!”
贺志梅感激得满脸是泪。
钟立行远远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异样地看着丁海和顾磊,丁海咧嘴一笑。顾磊推着车往外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钟主任,您,怎么还在这儿啊?”钟立行看了看顾磊:“啊,今天手术王主任上,曲主任加上你,够了,我还有别的手术。”
顾磊迟疑了一下,贺家人也有些紧张,车推走了。
贺志梅被推进手术室,抬上手术台。
江一丹走过来,俯下身,对贺志梅说:“我是麻醉医生江一丹,现在我来给你麻醉。”说着对着她的脊柱扎下去,随即挂上血浆及其他药液。
王冬带着几个医生走过来,向江一丹点头:“江大夫,怎么样了?”
江一丹有点意外:“钟主任呢?不等他了?”
王冬自信地说:“啊,我主刀,这是我的病人。”
江一丹怔了一下,随即走到贺志梅面前,轻轻问:“贺志梅,现在你告诉我,这是一根针还是一根棍?”说着拿起一根针刺她的腿。
贺志梅迷迷糊糊地说:“有触觉,没痛感。”
大夫们全惊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江一丹笑了:“小贺,你的描述可太专业了,我以后要向你学习!”
贺志梅笑了:“大夫,我从十几岁开始,知道自己有这个病,就看了不少医学书,这些手术的过程,我全都知道,我都会背的,我相信你们!”
江一丹心头一热,与顾磊对视了一下。王冬看了看江一丹,江一丹点头,王冬示意手术开始。
丁海凑完贺志梅的热闹,赶回科里,刚一进门,就接到电话,王欢那里出现了状况:体温急剧升高,三十九度三!丁海一路小跑着进了重症监护,王欢呼吸急促,满脸通红,表情很痛苦,他急忙俯下身:“王欢,你怎么了?你怎么样了?”
王欢忍着疼:“大夫,我肚子痛,肚子痛,痛得好像,好像……”
丁海急忙转身对护士说:“赶快叫武院长来!”护士冲出病房。武明训接到电话,急忙赶来,王欢在病床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武明训冲进来,问丁海:“怎么回事?”
丁海报告:“腹痛,高烧!”
武明训走过来:“怎么个疼法?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欢虚弱地说:“从早上就开始了,到处都疼,很疼。”
护士拿着一堆单子跑进来,交给丁海。丁海向武明训报告:“心肺正常!呼吸音清!白细胞偏高……”
武明训掀开床单,看了一下王欢的伤口:“伤口疼不疼?”
王欢摇头。
武明训戴上手套,示意王欢:“别怕,我做个直肠检查,就一下!”手伸向下部,随即拿出手指,手套上沾满了血。
丁海紧张地看着武明训,武明训道:“直肠探查有少量含血物。进手术室,剖腹探查!”丁海和护士冲过来解除病床上的锁,武明训吩咐着:“再做一次血液检查,拍一张腹部X光片。”
护士急忙冲过来抽血,丁海将王欢推进了手术室。
武明训在刷手准备紧急剖腹探查,护士拿了一叠化验单跑进来:“武院长,检测报告出来了,血象不好,两个小时升高很快。”武明训接过来看着。
丁海拎着一张腹部X光片进来,放在看片机上。
武明训穿好手术衣走进来,到机器前看片:“腹平片,看,大小肠襻扩张,横结肠壁内有薄弯月状气体。”说着用笔圈一下,“门脉内有气体分布。”
“看到了没有,典型的横结肠缺血性梗死。”
手术开始了,又是一场生死之战。
贺志梅的手术正在进行。
胸腔已经打开,王冬吩咐顾磊:“胸腔已经打开,胸腔扩大器,钩子!”
护士递上钩子,顾磊用力拉,胸腔开了,顾磊看了一眼,惊叹了一声:
“天呐!”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胸腔全部充满了心肌,几乎有一个面盆那么大。
王冬震惊地退了一步:“这,这……”
王冬用手碰着心脏,有点儿不知所措:“主动脉在哪儿?我找不到主动脉!”几个助理都在一边看着他。
顾磊问:“王主任,怎么办?”
王冬有些乱了,向江一丹求助:“江大夫,开体外循环吧。”
江一丹说:“你找不到主动脉,我怎么开?”
王冬说:“你别急,让我再看看。”
顾磊刚要说话,江一丹对他使了个眼色。顾磊看着王冬,心里充满了自责,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钟主任说不要同情心泛滥,很多老师告诉他们,不要过多地跟病人和家属建立过分亲密的关系是为什么,一旦出现后果,就算家属不闹,谁又能承受这种失败。
手术做不下去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疾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王冬慌忙跑出手术室,贺家人紧张地围在手术室外。
王冬表情很难看:“很抱歉,胸腔已经打开了,可是,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糟,整个心脏,有这么大……”说着比画着。
贺家人紧张地靠在一起。
王冬说:“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这个手术恐怕不能往下做了。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我就把刀口缝上吧。”
贺志梅的母亲哭了起来。
王冬急忙回去。其实他比谁都想让这个手术成功,但命运如此,谁又能改变。
江一丹站在手术室门口,听到了贺家人的哭声,她眼圈也红了,她心里很清楚,这个手术是做不下去了,但她又不甘心,她趁人不注意,拿起电话,拨了个号,找丁祖望,她希望丁祖望、钟立行都过来。不管怎么说,再试一次,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也不会留下遗憾。
江一丹虽然平时挺冷漠、挺严厉,但其实心是热的。她打完电话,王冬正好进门,两人一起回到手术室。
王冬和江一丹走过来,顾磊还在查看主动脉。
王冬沮丧地说:“别看了,关腹吧,快呀!”
顾磊小心问道:“王主任,要不要,打电话叫钟主任来看看?”
王冬道:“不用了,打也没用,他说过,他以前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顾磊看看王冬,不再说话,再看江一丹,江一丹低头做事,没有表情。
顾磊伸手拿过镊子,准备缝合。
门开了,丁祖望和钟立行走了进来。
王冬看到钟立行,一怔:“钟主任!”再看到丁祖望,“丁院长,你们来得正好,看看这个人的情况吧!”
丁祖望看着王冬好一会儿,说道:“王主任,下次像这样的大手术,最好全科的人一起上,这是医院的惯例,也是对病人负责!”
王冬尴尬地点头:“是!”
钟立行换上手术服,走了进来,丁祖望也跟了进来。
钟立行看到病人的情况,也是一怔,与江一丹对视,江一丹报告着生命指征。
钟立行查看着心脏,丁祖望问:“怎么样?有希望吗?”
钟立行沉默了一下:“的确比较复杂,无法判断主动脉位置。”
王冬附和:“你看,我说吧,钟主任说过,以前这种情况他也没见过。”
钟立行仔细查看着血管,丁祖望也过来查看,两人不时轻声交流,王冬面呈不悦。
钟立行与丁祖望对视了一下,钟立行问江一丹:“江主任,循环机能同时开两个通路吧?”
江一丹怔了一下,点头。
钟立行叫王冬:“王主任!”王冬走过来。
钟立行说:“你看这个位置,整个心脏全布满了血管,但这里,和这里,这两根静脉管明显比较粗大,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用这两根静脉管做一个循环,然后再做手术。”
王冬看看钟立行,再看看血管:“这,不会太危险了吧?”
钟立行看看丁祖望:“家属在吗?去商量一下吧。”
丁祖望点头,示意王冬去沟通。
王冬跑出手术室,向家属解释着:“我们想试一试,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贺志梅的母亲哭着问王冬:“大夫,行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王冬脸上有些不高兴:“我真的不知道,要看你们的决心了。”
贺志梅父亲走上来,扶住母亲:“孩子她娘,都到这份上了,咱们什么也别说了,就做吧,人家医院已经尽了这么大的力,咱们就做吧,好坏都是命!”
贺家人互相看看,贺志梅的母亲说:“大夫,你们做吧,我们等着!”
王冬点头,跑回手术室。
医生们围在手术台前,丁祖望信任地望着钟立行:“立行,你来吧!”
钟立行一怔。王冬也一怔。
丁祖望说:“到了这个时候,病人的安危,医院的声誉都在我们手上了,没什么可谦让的”
钟立行看看丁祖望,急忙动手,他选中一根静脉管,稍微屏住气,伸出手:“剪刀。”
护士递上剪刀,他对着血管剪下去,王冬把止血钳伸过来,钳住了切口,江一丹急忙把循环管接过来。
钟立行又剪断另一个切口。
循环机转了起来,手术室内一片欢腾。
丁院长突然有些发晕,摸索着坐下。
钟立行无意抬头,看到了他头上冒出的汗水,愣住了。
丁祖望摸索着起身,往外走去,钟立行抬头看他,丁祖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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