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阳光总在风雨后

　　朱莲花

　　苦难来临得很随意。它可能只是突然想到苇子这儿来溜达一下，却彻底改变了苇子的命运。

　　那天，苇子和同学们在教室里，为迎战高考拼搏着。

　　班主任来叫她，随他向办公室走去，几步之遥的林荫小道上，满是他默然凝重的神色，有种惶恐没来由得从她心头蹦出。

　　果然，进得门来，看到父亲焦黄的脸。苇子望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没说一句话。

　　那个严厉的班主任，比父亲年长。在他眼中，苇子一向是他的骄傲，意料中，高考过后，可以踏上一路的辉煌。这时，却和蔼而无奈地说，你母亲病了，先回家吧。

　　苇子陡然明白，心里的寒意突突地往上蹿。父亲一向刚强，如果不是母亲病得厉害，他是不会让她离开学校的。

　　苇子跟着父亲出门，耳边分明是班主任长叹声里涌动的惋惜。她低头，轻轻转身，怕他看到她噙在眼里的粒粒泪珠。

　　母亲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气息奄奄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上午针灸电疗，下午接着输药。父亲实在是没有办法，家里种着十多亩地，还有年幼的弟弟，都需要他回家照顾。晚上，看护母亲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苇子的肩上。

　　邻床病号是一个快乐的中年男子，唱那首《阳光总在风雨后》时，满脸的灿烂。他每次唱歌，病房里的人心情就会好起来。

　　医院的夜里，安静得让人惶恐。往日健壮慈爱的母亲，衰弱地蜷缩在床角，苇子撕心的疼痛和茫然飘出。她也试着轻唱，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来给自己鼓劲，好让自己可以暂时的不那么无望。她开始喜欢上这首歌。

　　苇子学着别的陪床那样，去医院的长廊里排队取药，把装了热水的瓶子，放在输液管下面，使那些液体慢慢温热，一点一滴地流进母亲体内。护士忙不过来时，她还学会了替母亲拔针头。

　　白天，父亲要是能够替换得上苇子时，她就去学校上课，晚上，再到医院里护理母亲。在突然降临的苦难面前，她开始渐次平静下来。

　　家里的积蓄，以及那些牛马猪羊等，都慢慢变成药，输进母亲的身体，却无法抵挡她的病痛。父亲开始带着她，踏上外地求医的漫漫长路，而此时，高考已经过去，在一片叹惜声里，苇子终究只考了个不起眼的师范院校。

　　苇子交完学费，从母亲医药费里匀出的那点钱就没了。父亲无力再为她供给任何费用，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挽救生命垂危的母亲。苇子心疼父母，她给他们打电话，说她找了份家教的工作，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其实这时，她正无助地在大学的校园里徘徊。

　　学校虽不大，景却是很美。低矮的围墙上，爬满了深绿的藤萝，林荫道旁，细密地植了各种树木，纤柔的柳叶临水拂影，灌木们轻摇着各自的清高，薄云淡雨后，花树环绕的教室就会被人开了窗，有着微雨窗轻启的诗情画意。

　　这些美丽的景致，和校园里笑意灿烂的闲情逸致，对苇子来说，只是凉薄的风。

　　苇子倾听着那些花事细微的吟唱，怅然地看着身边散淡而悠然的脚步，她的心情如一只蜻蜓立于水面，瞬间发呆后，便开始去对付她的满面烟尘。

　　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的，不过总算是找了几份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做家教，去饭店里打工，在学校里参加一些勤工助学的活动，来渡过她眼前的难关。

　　那些苦累的工作，有时压得让人疲倦到要崩溃，但苇子珍惜着它们，因为它们可以滋养她的梦想。她忍泪坚持，不敢放弃，怕一松手，生命会成为断了缆绳的舟子，空荡荡地随波而走。她只想，把漂泊的命运，紧紧捧在自己的手心。

　　好多次，脚步声声，行走在打工的街上，一路寒凉。踩着沾满寂寞前行的步子，苇子常握拳给自己唱那首《阳光总在风雨后》。那首歌，如清凉的月亮，驱散了她黑暗中满心的忧伤。

　　无数个睡意浓稠的凌晨，伴着同舍姐妹们香甜的梦语，苇子点起蜡烛，斜卧在床头温习课业。还能在经史子集里，感知心情冷暖浓淡，诗画墨书间，浸染曾经的梦想，她觉得生活已经很奢侈了。她只需要在更勤劳的影子里，让生活长出一片又一片新绿。

　　苇子像一个荷锄者，在苦和累里辛勤耕耘，依靠自己勤苦的双手，终于完成了学业，又应聘了一份喜欢的职业。历经风雨后，她最终收获了一方晴空。

　　那些溅满苦难的日子，在苇子飞扬的歌声里一路地瘦了下去，憔悴成细小的皱褶，缀在生活的衣襟上，最终教会她，生活中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轻易地弯下腰去。

　　回眸处，所有的苦难已远去，只有那首歌的清香从心底隐约飘来，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地抬头，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