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从头再来

　　高棕津

　　李远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了。

　　一年前，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神采飞扬。在一个朋友的邀约下，他揣着一个发财的梦和200万元，奔赴海南搞房地产开发。到了这里他才知道什么叫钱，什么叫经济泡沫。不到一年，他那200万元就打了水漂，邀约他来的那位朋友却选择了跳楼。

　　他本来也是想学那位朋友的，用最后的一跃来给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可是，就在他正准备起跳时，他突然接到他儿子的一个电话。儿子在电话里说，爸爸，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不？今年我过生日还能吃上你给我买的蛋糕吗？爸爸，我好想你。接完电话，他浑身好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一下子瘫倒在地，刚拟好的跳楼计划也因此而流产。

　　回到家时，他像一个乞丐，他真不敢迈进家门。但是，儿子见了他还是很高兴地拥到他的面前，给他捶肩给他揉背。妻子也没说他半句重话，看了看他那消瘦的面庞，安慰他说：你瘦多了。回来就好。

　　儿子打开电视，画面上出现的是一首MTV，是刘欢唱的那首《从头再来》。刘欢那极富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回荡：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人生豪迈，只不过从头再来。是呀，自己不是也可以从头再来吗？他听得如痴如醉，他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就像是为他写的，刘欢也像是专门为他演唱的。

　　但是，现在手里没有一分钱，从头再来，能干什么呢？开爿小店，没有本钱，看来只能摆地摊或做个流动小商贩了。

　　第二天，他推着一张板车，批发了一捆甘蔗往板车上一摔，便走上了街头。刚穿一个十字路口，在一个车辆不太多的地方停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这不是李老板吗？你怎么买起甘蔗来了？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新业公司的伍经理。虽然过去两人是老朋友，但现在自己的身份毕竟与过去不一样了，又是在这种场合相见，他感到十分尴尬。顿时他的脸红到了耳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伍经理见他半天没吭声，又问，你不是去海南了吗？

　　李远苦笑了一下说，别提了，栽了，人都差点回不来了。

　　伍经理说，做生意就是这样，有起有落，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你的本事，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起来的。

　　伍经理的话说得虽然很温暖，但他听着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自己现在这样子，天天在大街上转来转去，碰见熟人朋友问起来了，还是很难堪的。他觉得应该想办法让这种难堪不再发生。他想了想后，把板车推到一个僻静处，让一个熟人帮他看一会儿，他跑回家取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看到熟人了，他就把头上的帽檐往下拉拉，把脸遮挡起来，这样别人就看不清他了。别说，这办法还真管用，一个多月过去了，就没有一个熟人认出他来，他也避免了那份难堪和尴尬。

　　一天，他正推着板车往解放路去，这时迎面走来了一对父女。他顺着帽檐看过去，来人是他的一个老同学，现在在一个乡里当书记。看来躲是躲不开了，他只得拉了拉草帽，把头向下又勾了勾，他想这样好躲过老同学的正面眼光。可是，当老同学走到他身边时，他女儿突然喊要买甘蔗。老同学只得停下来问，师傅，甘蔗怎么卖？

　　没办法，李远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说，一块钱一斤包刮皮。

　　老同学大概听着声音有点熟，想看看他的脸，便勾了勾头，李远见他勾头了，把头勾得更低了。老同学没看见他的脸，只好说，那好吧，我买一根最大的，你给刮刮皮吧。

　　李远给他挑了一根最大的下来开始刮皮，刮完了一头的皮，掉头时，一不小心戳到了草帽的帽沿上，把草帽给戳掉了下来。

　　老同学终于看清这位用草帽遮面的人了，大呼一声，你是老同学李远？你怎么在这卖甘蔗呀？

　　这时的李远知道再也不能装了，只得涨红着脸说，一言难尽啊。接着便把他去海南的经历给他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人啊，一夜暴富的梦是做不得的，我就是教训。这不，又第二次创业呗！

　　老同学听后笑了笑说，我看你还没全明白啊。

　　李远不解地问，我还有哪不明白？你给我说说。

　　老同学问，你为什么没太阳也戴着草帽，不全是为遮太阳吧？

　　李远尴尬地一笑，说，我现在都快跟叫花子差不多了，看到熟人了不是有点怕丑，难为情吗？

　　我说你没全明白就是这意思。其实你大可不必，讨米的也有当皇帝的，世界巨富李嘉诚也曾摆过地摊。你不偷不抢，凭劳动挣钱吃饭，有什么怕的。告诉你，别人买你的东西，在乎的是你东西的质量、价格和服务态度，根本不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你觉得卖甘蔗就低人一等吗？错了，其实那是你的心魔在作怪。

　　我也知道，可就是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过去大小也是个老板，有过自己的公司，现在却沦落到推板车的地步，这落差也太大了点。

　　推板车怎么啦？好多有成就的大老板，不就是从推板车起家的吗？告诉你吧，我也摔过跟头，被撤过职，不过我从来就没气馁。我最喜欢听刘欢唱的那首《从头再来》的歌，每听一遍，就给我力量和勇气。说到这里，他又莞尔一笑，说，我们是老同学了，我才瞎说一通的，说错了，你可别骂我。

　　李远哈哈一笑，老同学不愧是搞政治工作的，说得就是精辟。听你的，我明天就把草帽取了。

　　第二天出门，李远没戴草帽，虽然也碰到了几人熟人，但他的脸再也不红了。

　　一年后，李远的板车丢了，他在全市最繁华的人民路盘下了一间门面，又当起了小老板。当你打他门前经过时，从门面里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歌声，仔细一听，放得最多的还是刘欢的那首《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