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丑母

　　欧湘林

　　母亲长得很丑，却生了个漂亮儿子。儿子跟父亲一样是个美男子。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这话只对了一半儿。儿子不嫌母丑是指儿子还不懂事的时候，特别是吃奶的那阵，“有奶就是娘”。待儿子长大到爱照镜子的时候，他也嫌起丑母来了。

　　上小学5年级的时候，儿子再也不要母亲去开家长会了，而是拉去了他的父亲。

　　一开始，母亲只知道儿子读的年级高了，自己懂不了那么多，认为儿子拉他父亲去开家长会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就没往心里装。但在一次她要去服装店为儿子选购一件衣服时，儿子拒绝了她，说是自己去买。她还想坚持自己同儿子一起去服装店的意见时，晴天一声霹雳把她差点儿给震晕了。“妈，您就行行好吧！您要同我去服装店，街上人看到您那模样，谁知会怎么说我呀？”

　　啊！母亲终于懂了，她那丑样子是不配和儿子逛商店的。她因此流着泪给儿子解释说，是她笨，没有想到自己丑，以后不会再为难儿子了。

　　丑母依然挚烈地爱着她的乖儿子，像通常说的那样，“含在口里怕融化，揣在怀里怕闷着”。她为儿子浆洗缝补、精心地做好每一道饭菜；冬捂被、夏摇扇（停电的日子），时常等儿子睡着了还坐到儿子的床前呆呆地看他，看着看着就会发出舒心的微笑。

　　儿子很烦躁，他总弄不懂，为什么那样健美的父亲却为他找了个这么丑的母亲？而且还经常陪母亲去逛商店、游公园，也不怕人笑话！更令儿子不解的是，他越是对丑母冷淡，有时为一点小事甚至是粗暴地呵斥，父亲却更加亲热着母亲。他曾不止一次从门缝里看到父亲为哭泣的母亲擦去泪水。父亲为什么如此地爱着母亲？这真是个迷啊！

　　19岁的儿子终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丑母为此逢人就笑、就夸，说儿子为她争了气；儿子看到母亲在人前张着大嘴、露出大牙，一副丑态，慌得他只好悄悄隐去。

　　离家的时候，母亲为儿子准备好了行李，连日常用的一切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儿子心里一热，觉得平日里有些对不住母亲。但他还是没有同意母亲去送他，说：“妈，您就不要送我了，去车站远哩，有爸就行了。”

　　“呃，我知道。”丑母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说：“儿呀，这是你爸送给我的定婚戒指，你若想妈时就拿出来瞧瞧；你若有了对象，就替我把这个送给她。纯金绿宝石的，不丢人。25年前你爸为我买下时用去了所有的积蓄……”

　　“妈……”儿子眼红红的，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

　　早晨有雾，父亲用自行车带着儿子去车站，从东门外到汽车北站有好几里路程。儿子坐在单车后面，怀里抱着行李不住地朝街两边张望，他就要离开这座熟悉的故乡小城了，心里恋恋的。

　　车站到了，父亲帮儿子找好了座位，又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了一些路上如何小心的事。

　　忽然！儿子看到不远处的大树背后、薄雾中露出了一张脸来：张着大嘴、露出大牙，像在喘息，时不时用衣袖擦着眼睛，一副伤心的样子朝着汽车这边努力地望着……是丑母舍不得儿子一路上悄悄地跟来了。当儿的鼻子一酸，心中顿时对于父亲爱母亲的那个迷终于解开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忍不住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落，跟着就凄怆地喊了起来：“妈——！”当儿子激动地要冲下车去投入母亲怀抱的时候，父亲用力地把他推进了车门，因为汽车已经开动了。

　　儿子把头伸出车窗外、挥着手向隐在树后的母亲嘶喊着：“妈！妈妈——！”

　　可是，丑母一直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