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下一个心愿

　　闫玲月

　　通往居民区的路上，总有一些流动推车或固定摆摊的小贩，兜售着水果、鲜花、小饰物、影碟、烤红薯，吸引着路人的匆匆一瞥。偶尔也会有人停下来，称两个木瓜，买一束鲜花，挑两盘盗版碟。这样的街景和两边的木棉树、紫荆花一同植入路人的意识里生根。

　　雨过天晴的一个午后，路边突然冒出了一处与众不同的摊位。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摆放着两只鞋刷、两种液体鞋油、一瓶清水、一个擦鞋凳、两块抹布、一个小铁盒。原来是擦鞋摊，在这个城市倒是很少见的。女人也不抬头，两眼默默地盯着每一双在她眼前流动的鞋子，运动鞋、休闲鞋、凉鞋、布鞋、皮鞋、高跟鞋、平底鞋，带着他们主人或急或缓的步子掠过。

　　一双沾着泥污的黑皮鞋在女人眼前静止了。她慌忙抽出身下的小凳递给来人，来人问过价钱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把脚架到小小的擦鞋凳上。女人先用沾了点清水的抹布拭去鞋上的泥污，又在鞋上均匀地点了几处鞋油，拿起黑色的鞋刷把几个黑点连成一片，从鞋面到鞋跟直到鞋沿，细致的擦拭如同正化妆的新娘，不肯有一处遗漏。最后双手拽紧一条干抹布，在鞋上前后左右拉锯似的蹭，几分钟后油黑锃亮的皮鞋晃得人睁不开眼。来人扔下一元硬币，在小铁盒里叮当作响。女人抹了抹额头的汗，心里盘算着如果每天中午擦十双鞋，不出一个月就能给儿子买回他要了多少次的滑板车了，想到这儿，一丝浅笑挂在女人嘴角。

　　白晃晃的太阳并没有一点被雨水洗过的痕迹，依然灼人的烫。女人擦了几双鞋后头发粘粘地贴在额头，碎花衬衫牢牢地裹着后背，喉咙里窜着火苗。多等等吧，够10双再回家，女人安慰自己。

　　20天过去了，铁盒里的硬币和纸币终于换来了一款时髦的滑板车，看着儿子飞一般滑过的身影，女人忘了腰背的疼。第二天，她又出现在老地方，为了满足儿子的下一个心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人的手指缝里、头发丝里释放着浓浓的鞋油味，儿子一见到她就捏着鼻子，叫嚷着难闻死了，之后照样从她手里接过几张有同样味道的纸币夺门而去。

　　儿子的心愿越来越多，多得女人做梦都不敢想。这天，儿子告诉她可以解放了。女人心头一喜，儿子开始懂得心疼妈妈了，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女人发现儿子的身上多了MP3、手机……问他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儿子回答从朋友处借来玩的。借来的东西把儿子送进了高墙。女人眼前一片恍惚，电影胶片般闪现出自己为满足儿子的种种心愿所做的一切。

　　一年后，儿子回来了，张口就要告诉她下一个心愿，女人颤抖地抬起手给了儿子脸上重重的一响。儿子没言语，拉着她和她的擦鞋工具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一样的树木一样的阳光，儿子蹲在地上，为她擦拭着脚上一双褪色的廉价皮鞋，动作宛若她一样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