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良心的底线

　　积雪草

　　那天晚上，我有些胃疼，吃了药好容易睡着，忽然被一阵聚响的电话铃声惊醒，我抓起电话，没好气地问，谁啊？都这晚了。电话彼端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有一件事情在我心中憋了很久，想找个人说说，不然我睡不着觉。我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先生，你真幽默，我这不是倾诉热线，再说现在是午夜两点，有没有搞错啊？刚想挂掉电话，彼端的男人像长了千里眼一样，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只占用你10分钟的时间，麻烦你听听，那件事搁在心里，真的很难受。

　　半年前的一天中午，我沿着市场路回家，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起来，我停下脚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口袋，这一摸不要紧，我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冷汗“刷”的一下冒出来，口袋里的5000块钱不见了。

　　这钱可是急等着救命的。我的女儿在加拿大留学，一年学费要二十万，我和妻子的工资都不高，加起来一年三万块左右，除了第一年，倾尽家里所有，还借了一点凑够给女儿的学费之外，女儿很争气，知道我们不容易，她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基本上没用我们操什么心。

　　可是前段时间，她打电话来说生病了，住在医院里，没有打工，手里没有钱，连饭费都成了难题，她哽咽地说，希望我们能帮帮她，给她汇一点钱。一方面我心疼女儿生病没钱人生地不熟的境遇；另一方面我又痛恨自己的无能，因为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女儿走后这两年，我一直在忙着还饥荒。现在，又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钱弄丢了。

　　我沮丧万分地沿着那条路往回走，见着人就问，有没有看到我丢的钱？路人都在摇头，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三十几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纸袋，脚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我想告诉她那钱是我的，可是又怕她不相信，把事情搞砸了，所以没敢冒险，于是坐在离她们不远的长椅上，用一张旧报纸遮住脸，观察那母女俩的行动。

　　那天天很热，该死的知了一个劲的在树上叫，叫得人心烦，女人和小女孩一直坚守在太阳底下那个丢钱的地方，等着失主前来认领。

　　我松了一口气，想来女人和小女孩不会太难为我，刚想过去认领，听见小女孩说，妈妈，这钱留着给我治眼睛吧！妈妈不是说我的眼睛再做一次手术就能彻底看见星星了吗？女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等妈妈把钱攒够了，就带你去治眼睛。

　　我这才注意地看了看小女孩，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如果不是偷听了她们母女的对话，我真的看不出来她是个盲童。

　　我急了，我真的害怕她们把这钱据为己有，我“哗啦”一下扔掉报纸，走过去，结结巴巴地说，钱是我的，可以还给我吗？女人笑着问我，总共多少钱？有什么凭证？我结结巴巴地说，钱是5000块整，用牛皮纸袋裹着，牛皮纸的反面用油笔写着数目。女人核对了一下牛皮纸反面的凭证，然后笑吟吟地把钱还给了我，叮嘱我，别再弄丢了，挣点钱都不容易。

　　我连连点头答应，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小纸条上留给她。问她的电话地址什么，她腼腆地笑，说，谁拣到都会还给你的，这是做人的底线。

　　女儿要钱，我急得抓耳挠腮，这两年除了还饥荒，根本没有多余的钱，那天去朋友那儿想借点钱，看到朋友的钱，随意地丢在客厅的茶几上，我想都没想就“拿”了一沓揣进口袋里，朋友是生意人，为人豪爽，对钱没有概念，请人吃饭，一掏一大把，眉头都不皱一下，所以我起了顺手牵羊的杂念。

　　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我是好人，你相信吗？我说相信。他说，如果不是那天偷听到小女孩和她妈妈的对话，我仍然会心安理得，朋友的钱那么多，我只是“拿”来急用，又不是去挥霍。可是小女孩的妈妈说，做人要有底线，滚滚红尘中，我的底线哪去了呢？

　　当然，后来我悄悄地把那笔钱还回去了，可是这件事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我的胸口，现在说出来，心里舒服了很多。

　　我却想，他舒服了，我却被这个转嫁过来的故事弄得再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