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潇洒走

　　慧萍

　　一天，我们正在做着美梦，忽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们屏住呼吸，会是谁？我们只是W国一群普通的猪皮鞋，一直在这家濒临倒闭的鞋厂里睡大觉。很长时间，无人问津。

　　门开了，一大帮陌生人走进来。他们说说笑笑，声音很响亮。渐渐地我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我们栖身的厂子被一位从A国回来的小老板买去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是陪嫁。那一大帮人，都是小老板从A国带回来的亲信。

　　他们一边在鞋盒里鼓捣着我们，一边商量着该怎么处置我们。

　　有人说：“这些低档的拖油瓶，送他们去A国！这年头，A国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舍得花钱了。如果找对了路子，那里的生意好做。”

　　小老板马上拍板，并用他在那里生活多年的切身体会，详细分析了A国国民的心理。小老板说：“送A国，但是要改名，不能叫猪皮鞋，要叫牛皮鞋，A国人喜欢牛。我们要抓住他们的心理，好好赚一笔。A国人现在物质生活安逸，但是，他们的心理还是有很多顾忌。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好吗？”

　　有人说是癌。有人说是肥胖。有人说是颈椎病。小老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说：“是抑郁症，现代社会的隐型杀手。A国自然不例外。”

　　于是，曾经叫做猪皮鞋的我们变成了牛皮鞋。老板请来了W国一些三流的男女明星，用最低的成本打造他们，让其中几位俨然成为A国很多人心中的偶像派，一部分装扮成学历高深的科研人员。

　　三流的明星穿着我们，来到A国。他们来到电视台，他们来到报社，他们登上网络。他们唱着特定的歌，跳着特定的舞，狠狠地踩着我们，踩得我们身子好痛。偶像派表演完后，高深的科研人员就会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对着麦克风说：“我们W国生产的这款皮鞋，看起来不太像牛皮做的，那是因为用的不是普通的牛皮，它含有一种特殊材料，叫钛元素。钛是一种能通过放射一致的波长使细胞电离，调节人体电流，从而对人体产生有益的生理作用，如果穿上这种鞋子，每天坚持步行一小时，就会有很多疗效。譬如改善睡眠、减肥、治疗颈椎病等。而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防治抑郁症。有病治病，无病养身。不穿不知道，一穿忘不掉！”

　　我们慌了。这记者叔叔为什么不说钛元素能防疯牛病！

　　小老板慌了，悔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改名成牛皮鞋……

　　A国人更慌了。一夜之间，大小城市的街头，垃圾桶里，到处是我们的身影，满目凄凉。谁都不愿意或是不敢多看我们一眼。

　　最后，是A国政府出面。他们到处收集我们这些特殊的牛皮鞋，集体焚烧。我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化做一缕轻烟，消逝在A国的上空。我们窃笑。刚刚还是拖油瓶，普通的皮鞋，怎么一到A国，身上就含有能治病的钛元素呢？

　　钛元素，在A国绝对是一时髦和健康的词。衣服含钛好，项链含钛好，戒指含钛好。没想到，牛皮鞋竟也含了钛！A国人惊喜不已。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瞬间，我们身价猛增，名声响彻全国。各大小城市的人们都争抢着穿上我们，似乎每个人都患有钛元素可以医治的毛病。昔日沉睡着的兄弟姐妹大多都找到了自己的家。有时，在公园、在路上或是一个办公室里，我们都能见着面，唠唠家常，真好！

　　我更幸运，被一漂亮的少妇带回了家。自从她知道老公有外遇后，就患上了抑郁症，一直睡眠不好，人看上去憔悴不堪。但她拒绝看心理医生，拒绝吃药。我的降临，无疑是她的救命稻草。

　　那些天，她每天穿着我上下班，总是找一切机会步行。很少运动的她，体会到了运动的快乐。她对我的关爱，也让我受宠若惊。回家后总是把我擦得干干净净的，放在阳台上晾着。并且，逢人就说：“这牛皮鞋真神奇，你也买一双吧。不贵的，只是普通皮鞋两倍的价。不骗你，穿上这鞋子，我睡眠好了，干什么都有劲。”她还不承认自己有抑郁症。

　　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也大多受到了这样的礼遇。他们的主人也会对别人说着差不多的话。

　　A国，掀起了穿着我们步行的热潮。我们这些牛皮鞋一瞬间脱销。急煞了没有买到我们的A国人，喜煞了W国的小老板。他马上回国扩大生产规模，召回原来的工人加班加点地赶制，还是不能满足A国人的需求。于是，W国有很多厂家改产，效仿他们，制造和我们样子差不多的牛皮鞋。当然，他们用的是真正的牛皮。

　　如果不是在那遥远的国度，有疯牛病例的消息传来，我们也许就会这样红红火火地过一辈子。

　　各国的电视台，报刊，网络，全是关于疯牛病的报道。A国也不例外。不知是哪家报纸的记者叔叔首先注意到了我们，他不足百字的报道却扼杀了我们本来应该十分辉煌的明天。他不说，疯牛病的传染途径；他不说，疯牛病的发源地和W国完全扯不上关系。他只说：“制造牛皮靴用的是牛皮，这牛是来自W国吗？凡与牛相关的字眼都不能掉以轻心。生命可贵啊！”

　　我却免于此难。女主人把我往垃圾桶里扔的时侯，她有些犹豫，眼里的忧郁更深了。而此时，刚好一流浪的疯女人经过这里。她拾起我，往脏兮兮的脚上一套，大小正好。

　　疯女人如获至宝，她一边唱着歌，一边蹦蹦跳跳地向远方跑去……

　　我也和着她唱起来，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