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猫王

　　申平

　　儿时，记得邻居许六指家里养了一只大黑猫。许六指在村里本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但自从他家有了这只猫，他的腰杆似乎渐渐挺直起来，说话调门比过去提高了八度。他动不动就抱着他的大黑猫满村乱转，逢人便显摆：看见没有，我的这只猫，它就是猫王啊！

　　大黑猫也似乎很高兴这种炫耀，每当这时，它便眯缝起眼睛，惬意地躺在主人怀里撒懒。如果别人上前来摸它，它便竖起黑毛发个虎威，把人吓上一大跳。大家便说：唔，还真是个猫王呢！

　　许六指的脸上就格外有光，跨步也格外高远，连他手上多出来的那个小指头，也似乎成为旗帜在骄傲地飘动。

　　但是这年，猫王却受到了严酷的挑战。

　　那时村里还有碾房，每天都有人到碾房里来碾米磨面，当然免不了留下一些米渣面屑，便有一窝老鼠搬进碾房住了。每当夜深人静，这里就成了老鼠的乐园。最可恶的是老鼠往碾盘上拉屎撒尿，搞得里头臭气熏天。

　　便有人带猫来捕鼠。但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猫都不敢在碾房里停留，只要人一离开，它们就会立刻从窗户逃之夭夭。

　　这真是怪了事了，邪了门了，人们便不约而同来找许六指，请他的猫王出山。许六指“啪啪”拍着胸脯，威风凛凛地抱着他的大黑猫来到了碾房。大黑猫果然不凡，居然不躲不逃，它东闻西嗅，最后在风车旁蹲伏下来。

　　半夜的时候，有人听见碾房里猫吼鼠鸣，唏哩哗啦似有打斗之声。天亮以后，许六指看见大黑猫浑身是伤，正蹲在他家灶前发抖。许六指一边给它上药疗伤，一边心疼得掉眼泪，他嘴里不住骂着：这一定是撞见鬼了。他拎着大木棒去碾房寻找，但见里面一片狼藉。他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碾房里的老鼠从此更猖獗了。

　　大黑猫养了几天伤，这天白天它竟自己跑到碾房里来。看见的人把门关上，屏了气息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但见碾盘下的一个洞里有一只小老鼠溜出来。大黑猫“嗖”地一下扑上来，一口咬住小老鼠。小老鼠吱吱一叫，立刻从洞里冲出一只红毛大老鼠来。这红毛老鼠，个头比大黑猫也小不了多少。它冲上来，对准大黑猫的尾巴就是狠狠一口。大黑猫一声惨叫，立刻松了口，小老鼠掉在地上。红毛老鼠上前一口叼住小老鼠，一闪身就钻进了洞里。

　　大黑猫冲着老鼠洞叫了几声，舔了舔受伤的尾巴，居然过来挠门，它撤退了。当天，猫王被耗子精打败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不但许六指觉得脸上无光，所有的人都觉得很丢人。此后大家想了许多办法来捉红毛老鼠，但都没有成功。

　　几天以后，大黑猫忽然失踪了。大家说：它肯定是给耗子精吓破了胆，上山躲起来了。许六指一下子变得委靡不振，腰杆重新弯了下去。

　　大约过了20多天，大黑猫忽然又回来了，它浑身是土，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最奇的是它竟带回一只瘦狸猫来。那猫比大黑猫个头小了许多，毛也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虎虎有神。

　　大黑猫一进家，就跑到猫食碗旁喵喵叫。许六指赶紧给它弄吃的，但它不吃，却闪身让那瘦狸猫吃。瘦狸猫也不客气，一口气吃饱，这时大黑猫才肯上前进食。

　　两只猫趴在炕上眯了一会儿，就相跟着出了门，一直朝碾房走来。许六指知道有戏，就悄悄跟在后面。正是晌午，碾房里静静的没有人。大黑猫走到老鼠洞前，冲里面喵喵叫了几声，那红毛老鼠竟“嗖”地就蹿了出来。大黑猫绕着碾道便跑，红毛老鼠便在后面追。追着追着，突见半空里好像划过一道闪电，藏在一边的瘦狸猫凌空跃起，准确地落下，一口便咬住了红毛老鼠的脖子。红毛老鼠“吱吱”猛叫，拼命挣扎，但瘦狸猫紧紧咬住就是不松口。这时鼠洞里又有老鼠跑出来救援，却被大黑猫一口一个咬死一片。

　　过了一会儿，红毛老鼠终于不动了，瘦狸猫这才松了口。许六指等人赶紧冲进来用脚踩，这才看见红毛老鼠被咬断了咽喉，气绝而亡。

　　当下全村都轰动了，人们纷纷跑来看耗子精，又跑到许六指家去看两只猫。但见它们趴在炕上，一直睡了一天一夜。

　　两只猫终于醒了，许六指赶快把它们咬死的老鼠拿给它们吃，他看见大黑猫对瘦狸猫仍是礼让有加，又是等它吃饱了才肯动口。

　　随后，两只猫相对“喵喵”而叫，好像在告别。许六指立即关门关窗，他想把瘦狸猫留下来。他嘴里念着：好猫，看样子你才是真的猫王呀，你就留在我家吧，我会好好待你呀！

　　许六指伸手去摸瘦狸猫，却不料那猫“呜”地一个虎威，将许六指吓得一趔趄。许六指还不甘心，又拿一条小鱼去引它，想乘机把它抱住，再用绳子把它拴起来，没想到那猫一跃而起，一爪将他的脑门抓出一条血印。而且它就以许六指的脑门为跳板，飞身向窗子撞去，砰地一声撞出一个窟窿，等许六指出来一看，瘦狸猫早已不知去向。

　　大黑猫也随后跑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许六指难过一阵后又恢复了神气，他动不动就指着脑门上的伤疤说：看见没有，这是让真正的猫王给抓的。